第91章 直播真人秀(8)
见众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安然眯眼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开玩笑的。”
沈默闻言重重松了口气:“通往现实世界的门应该就在伊甸园内,炸了塔大家都上不去, 安老师不要鲁莽。”
有了上个副本的经验, 安然明白游戏并非无懈可击, 只不过季屿作为第三国度玩家,在普通副本里实力会受到压制, 而自己也没有顶阶丧尸王精神力的加成, 想要如法炮制崩坏副本恐怕不容易,但要在圣塔上弄个缺口出来应该不难,所以他说炸塔也并非无稽之谈。
楼风风抓抓自己的小卷毛:“要不试试利用一下NPC,比如和修女安娜一起进去,圣塔或许识别不出来。”
一旁的许小绘幽幽道:“也有可能到时候两个人都进不去。”
楼风风:……
玩家们陆陆续续又想了几个办法,然而都不是很满意, 一圈下来, 安然那个炸塔的莽汉建议居然是可行性最高的。
众人的心情颇为复杂,只有安老师兴致勃勃地清点自己的道具, 准备晚上给副本一个大大的惊喜。
哪怕没有讨论出最佳结果,时间也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下午玩家们又参加了一次弥撒。
这回由教皇亲自主持,有了昨天的经验, 每个人耳朵里都塞上棉花,将唱诗班歌声的影响降到最低。
弥撒结束, 信众们并未就地解散,而是在修女安娜的引领下, 排着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往海边行去。
圣塔与海岸间有长长的栈桥连接, 桥面同样是纤尘不染的纯白,两侧镀有金边——这座城市当真把对圣洁的追求做到了极致。
一天不见,圣塔周围的浓雾已经散去大半,隐约能看出整体轮廓,如玉般洁白的塔身呈庞大的圆柱状,抬眼望不到头,底下一圈拱形石门,安然数了数一共有七扇,而人类的原罪也正好有七宗,他不认为这是巧合。
傍晚六点,夜幕彻底降临圣城,耸立于漆黑海平面上的高塔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七扇石门同时打开。
白衣教皇点起一盏古旧的油灯,深蓝的天幕下仿若神秘孤高的摆渡人,他步履沉稳,举止优雅,在跨入石门前,微微偏过头。
“小然哥,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教皇刚才好像在往我们这边看?”楼风风不确定地揉揉眼睛,然而白衣男子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洞洞的石门后方,和圣塔融为一体。
继教皇之后,NPC和除了池路解丁以外的真人秀嘉宾双手交握于胸前,作出祷告的姿势,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充满向往的笑容,在安娜的指引下依次从石门内穿过。
池路见状也想上前,却被无形的空气墙挡住,然后他尝试了楼风风先前的提议,挽住身边何美玉的胳膊,果然两人连同何美玉一道被拦在了圣塔外面。
“看来行不通。”谷临渊皱眉。
信众们陆续进入圣塔,很快栈桥上只剩下老玩家们,池路,解丁,还有身穿主教制服的季屿,以及三花猫蛋卷。
众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安然,青年慢吞吞走到其中一扇石门前——因为再没有信众进入,七扇石门重新阖上。
门上没有钥匙孔,万/能/钥匙自然也派不上用场,许小绘跟着安然过了好几个副本,后者有哪些道具,她心里大概有数,此时便以为安然应该会用短刀将石门劈开,然而却见青年手心一翻,从隐藏空间里掏出一大把胶囊。
“这是什么?”女助理好奇。
安然没回答,只示意众人退至栈桥起始点,又让许小绘撑起纸牌结界,自己则将胶囊整整齐齐黏在石门上,做完这一些,青年一溜小跑,进入结界内,被季屿揽在怀里。
安然盯着栈桥另一头的石门,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轰——
伴随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圣塔附近海水掀起丈高巨浪,连围绕在塔身四周的残留雾气都被吹了个一干二净。
“胶囊炸/弹。”安然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他之前说炸塔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炸。
“哪,哪来的?”许小绘和楼风风目瞪狗呆,谷家兄弟和沈默脸上也满是震惊之色,只有司念垂头站在阴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池路,杯子鲜肉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而解丁原本对这些所谓老玩家还一脸不服气,眼下却被彻底炸蒙了。
“佩奇给的。”安老师笑眯眯,佩奇下巴轻蹭他的发顶。
离开第三国度前,季屿给了他不少道具,安然从没想过无底洞似的隐藏空间居然也会有被装满的一天。
如果胶囊炸/弹不起作用,他还有爆爆弹,雷火弹,霹雳弹……青年拍了拍掌心的浮灰,楼风风跑过去检查石门的情况,片刻后栈桥终点处传来娃娃脸兴奋的声音:“门被炸开了!”
大约因为是强制破门的缘故,之前阻挡玩家们的无形之力消失了,楼风风站在门内朝众人挥手。
沈默等人见状顿时心头一松。
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直播间画面出现了短暂的中断,仿佛信号不稳似的被雪花覆盖,一直到玩家们进入圣塔内部,屏幕才重新亮起。
[刚刚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我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感觉手机都在震。]
[好像是炸/弹……]
[???他们哪来的炸/弹?节目组的道具吧?]
[楼上别天真了,你还以为是在看真人秀节目呢?不说别的,就那个塔,高到吓人,恐怕连特效都做不出来!]
[所以我们在看的到底是什么?]
直播间内陷入沉默,冷汗悄悄爬上观众们的后背。
刑北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就在一分钟前,上头传来消息,派去寻找真人秀节目组的特种兵小队在原定的拍摄地并未找到安然等人,甚至连总导演陆江河,场务,摄影等工作人员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据之前蹲守在直播间的粉丝说,病毒入侵全网的时候,近海那边发生了海啸,节目组所在的那艘游轮被掀翻了。有粉丝打算报警,但直播画面很快重新亮起,嘉宾们也都好端端的,因此大家以为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剧本。”警局文员将前因后果整理出来。
刑北洋的目光落在海啸上,神情复杂:“上头现在打算怎么做?”
“这事实在太邪乎,人肯定还是要继续找,但同时上头也希望把影响降到最低,估计会出禁止观看的法令。”
警局领导挠挠自己的地中海,感觉脑阔疼。
“现在几乎全民都在看直播,直播间人数已经达到了好几个亿,恐怕禁不住。”刑北洋两条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
“哎,尽人事听天命吧……”
圣塔内。
安然是和其他人一起进来的,然而在石门关上的瞬间,原本走在他左右的楼风风许小绘还有季屿都不见了。
他抬了抬自己的左手,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
塔内并非完全漆黑,一盏古旧的油灯悬在半空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安然往前跨了一步,油灯顿时光芒大盛,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七扇眼熟至极的石门缓缓显现。
不过和在塔外看到的光秃秃的样子不同,这些石门上镌刻着古怪的符号,让安然想起乌灵小镇的石柱林。
同样是古文字,安然这一次却莫名其妙看懂了。
傲慢。
嫉妒。
暴怒。
懒惰。
贪婪。
暴食。
色/欲。
他走到暴食跟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触及石门的那一刻,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长长的西式餐桌上摆满各色馐珍佳肴,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沉醉的芬芳,口腔在食物香气的刺激下自动分泌出大量唾液。
直播间内静了静,旋即滚过无数弹幕。
[啊啊啊啊啊,想吃!]
[后悔没叫外卖,话说现在还有人送外卖吗?啊不,还有餐馆在营业吗?]
[别想了,大家都在看直播,谁还有心思上班啊?]
[话说这些东西真的能吃吗?别忘了“圣水”……]
[你们说安影帝会吃吗?]
好饿……
肠胃告诉安然的大脑它需要进食,然而青年的视线只粗粗扫过桌面,便不感兴趣地移开。
安然感觉自己的躯体和精神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出于本能对眼前的食物升起强烈的渴望,另一半好似浸泡在冰水里,无比清醒,并且后者毫不意外地赢得了胜利。
长桌和美食虚化消失,青年双手插兜,溜溜达达地重新步入黑暗,片刻后他推开了第二扇石门。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安然站在一栋破败的建筑外面,身后是逐渐靠近,看不清真容的怪物。
[这是哪儿?]
[好像是一家福利院……]
[那个黑色的影子是什么?]
[福利院周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看上去好可怕……]
微微惊愕过后,安然忽然笑起来,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副本再现了七年前的除夕。
按照原本的发展,这时候他应该惊慌失措地跑去拍打福利院的大门,祈求留守的韩永仁给自己开门,然后因为没有如愿而变得愤怒。
没错,第二扇门代表着暴怒。
然而和面对暴食时的情况一样,安然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眼前的场景再次消失,四周陷入黑暗,在油灯的指引下,安然推开了第三扇门。
[???发生什么了?好大一坨马赛克!]
[我也是,刚才还以为手机出问题了。]
[所以安然到底看到了什么?]
……
壁炉里木炭燃烧发出清脆的哔啵声,房间内的温度有些高,大床上男人稍显用力地抓着青年的头发,后者伸臂勾住他的脖子,两人激烈拥吻,床单被青年揪得皱皱巴巴,眼里有安然不曾见过的意乱情迷。
“啧,原来我和屿哥做/爱的时候是这样子的。”安然习惯性转转手上的蔷薇花戒指,一本正经地点评,“还怪好看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黑暗再次降临。
第四扇门内,金玉珠宝堆积成高山,代表着七原罪中的贪婪,弹幕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可惜这一次安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差钱吗?
安影帝表示遭到了羞辱。
接下去,安然相继推开代表懒惰,嫉妒和傲慢的石门,并很快从里面出来,先前悬浮在空中的油灯忽然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带着他往前走。
不一会儿,又一扇石门出现在他面前。
第92章 直播真人秀(9)
这门和代表七原罪的石门不大一样, 通体漆黑,丝丝缕缕墨色的雾气从门缝里溢出来,融入周遭。
安然盯着黑雾看了片刻, 微微挑眉, 然后他伸手用力将石门推开。
一道长长的阶梯横亘在无尽深渊之上, 安然顺着阶梯望过去,另一端是比夜更加深重的黑。
随着青年跨上阶梯, 石门在身后关闭消失, 安然垂眸看向脚下的深渊,浓雾如沸水翻滚,一只只由雾气组成的黑山羊从深渊中高高跃起,两只前蹄艰难地攀住阶梯,被安然用短刀无情斩落。
越来越多的恶魔仿佛嗅到人血的蝙蝠,前赴后继, 试图阻拦安然的脚步, 青年在阶梯上疾跑,他从隐藏空间内取出驱邪酒涂抹在短刀上, 恶魔畏惧地缩回深渊。
阶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安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连弹幕都怀疑他可能会跑到天荒地老。
[那个,你们不觉得安老师的体力有些好过头了吗?]
[从真人秀开播一路跟着看到现在, 我已经麻木了。]
[这次直播刷新了我对世界的认知。]
[确实……]
……
和安然这边淡定聊天的情况不同,在进入圣塔后, 有一部分观众的直播画面被切换到了其他玩家的视角。
一名通关了三个副本的老玩家瘫坐在地上,肚皮高高鼓起, 堪比怀胎十月的孕妇,然而他的双手还在不停地从西餐桌上抓东西, 胡乱塞进自己的嘴里。
蛋糕,布丁,羊排,火鸡……,汤汁顺着他的下巴淌下来,弄脏了衣服也毫不在意。
[别吃了,别吃了,再吃下去会死的!!]
[天哪,他是疯了吗?这直播到底怎么回事?没人管管吗?]
[呜呜呜我不敢看了……]
终于随着沉闷的嘭——的一声,直播间画面被一片粘稠的血红覆盖,弹幕陷入诡异的沉默,旋即响起接二连三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死了,死人了!!]
[啊啊啊啊救命!有没有人救救他啊?]
[警察呢?这真人秀有问题,警察都不管管的吗?]
……
另一扇代表暴怒的门后,解丁看见了坐在书房里打游戏的女朋友,对方带着耳麦,不知在跟谁聊天,笑得一脸灿烂。
惊愕过后,解丁心里顿时升腾起强烈的怒火,是了,这婊/子趁他训练忙不在家,在网上勾引别的男人。
解丁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女友的长发,劈头盖脸给了她几拳,边打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女友连连求饶,告诉他误会了,自己只是和小姐妹玩游戏,并没有认识其他人。
然而解丁根本不听她解释,心中的怒气反而更盛,按着女友的脑袋砰砰往墙上砸,以此宣泄被背叛的愤怒。
[他在干什么???]
[这个姓解的脑子坏掉了吗?他为什么要打自己?]
[嘶,下手可真狠啊,光听声音我都替他感到疼!]
没错,在直播间观众的视角,书房里只有解丁一个人,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
鲜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流进因愤怒而变得猩红的眼睛里,然而解丁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
[快停下,别撞了,会死的!]
[谁知道他在哪儿啊?有没有人阻止一下啊……]
弹幕飞快滚动,然而回应他们的是屏幕里练习生彻底倒下的身影。
这样的场景在数个直播间同时上演,有胆小的观众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了。
没有人再会认为这是节目效果,因为那些画面是如此真实,一点点吃下去的食物,毫不留手拳拳到肉的殴打……
巨大的恐慌在现实世界蔓延,刑北洋明白,他所担心的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没有人再把这场毫无征兆的全网直播当成简单的病毒入侵,铺天盖地的猜测和阴谋论纷至沓来,甚至有人提出末日即将来临,下一次进入圣城的,可能会是他们。
恐惧宛如厚重的阴云笼罩在人们头顶,一时间人人自危,先前提及的禁止观看法令被颁布,大型商场纷纷卸下外立面上的LED屏,然而数亿民众手上的手机,电脑等私人设备却不是那么好收缴的,一不小心还容易引发争端,华国高层几乎个个愁白了头。
对于现实世界的情况,游戏内的安然毫无所觉,在耗费整整一瓶驱邪酒,斩落无数恶魔黑影后,他终于跑完了那条长得看不到头的阶梯。
阶梯的尽头是又一扇门。
这门无比高大,无比宽阔,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是一堵墙,漆黑的门板上刻满复杂的神秘符号,光线太暗,安然无法分辨出符号所代表的含义。
[你们说门后是什么?]
[我觉得应该是伊甸园吧,安老师跑了这么久,也该跑完整座塔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安老师推开这扇门就可以离开圣城了?]
[卧槽,对啊,之前不是听那些素人说这是一个游戏吗?这扇门说不定就是通关的出口!]
[你们在想什么屁吃?隔壁都死人了知不知道?]
[???]
[???]
[???]
[???]
[前面的你说清楚?怎么就死人了?我们这边安影帝都快通关了!]
[有嘉宾被撑死了,肚子破了个大洞,肠子和没消化的食物流得到处都是……]
[还有人自己把自己撞死了……]
[我进了池路的直播间,他被金砖压成了肉饼!]
[所以现在到底还有多少人活着?]
[应该不多了,我之前虽然说安然是戏子,但看了其他人的经历,现在真心希望他能通关,这游戏真的会死人,太他妈惨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停一下,安然推门了!]
这门虽大,青年将其推开却没有花费多少力气。
郁郁葱葱的参天巨木在门后拔地而起,树上结满鲜红诱人的果实,四道宽阔的河流从树根部汩汩涌出,蜿蜿蜒蜒奔向远方,金子,珍珠和红玛瑙沉积在清澈的水底与河岸两边,翠绿的灌木丛里能看到红嘴鸟和兔子们。
“异乡人,欢迎来到伊甸园。”白衣教皇站在巨木之下,双手微抬,身旁的黑衣修女提着那盏引路油灯,神态安详。
[卧槽,真的是伊甸园!]
[这地方也太美了吧!!简直跟仙境一样!]
[看看我十平方的出租屋,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安然抿了抿唇:“请问教皇冕下看见我的同伴了吗?”
教皇缓缓摇头。
安然环顾一圈四周,又问:“圣城的那些信众呢?”
“他们就在此地,并且十分快乐。”这次开口的是安娜,她虔诚地做了个感恩的手势。
教皇也和煦道:“异乡人,你通过了圣塔的考验,从此便也留在园内生活吧。”
安然垂下眼眸,转了转手上的蔷薇花戒指,嘴角微微勾起。
“如果我不呢?”
青年笑得邪气又漂亮,在圣洁纯粹的伊甸园内,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教皇一愣,大概没想到会被拒绝,待反应过来安然在说什么,不由顿了顿,声音听不出情绪:“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等你的同伴通过考验,你们可以一起留在这儿。”
安然单手插兜,不急不缓地朝两人走去,唇边的笑带着浓浓的嘲讽:“教皇冕下,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不想。”
教皇神情依旧平和,看向青年的目光却染上了一丝失望:“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将你抹除了。”
[抹除?什么抹除?哪个抹除?是我想的那个抹除吗?]
[这教皇是有什么大病?人家不想留下来就要杀了对方,什么反人类的言论?]
[教皇加修女,二对一,老婆会不会打不过啊?]
[其实我觉得伊甸园还挺好的,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吧……]
白金权杖高高举起,对着青年落下,带起的劲风拂开安然的额发,露出那双美到摄人的瑞凤眼。
锵——
短刀挡住权杖的攻势,黑与白的碰撞,激起一串刺目的火花,与此同时,老旧油灯从安娜手中飞出,高悬于安然头顶,无数金色光点如雨般洒下,青年身上骤然浮现出一层莹白的光晕,将那些光点全都阻隔在外。
安然的力道与速度都相当惊人,更何况他还有季屿给的道具,教皇和修女虽然有两个人,却完全没有讨到好去。
青年瞅准时机甩出一颗爆爆弹,将空中的油灯击落,安娜一贯平和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发出尖利的啸叫。
屏幕前观众纷纷捂住耳朵,安然也忍不住蹙起眉。
修女的叫声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利爪,将眼前美丽富饶的假象撕成碎片。
天空被墨汁染黑,巨木枯萎,河流干涸,金玉宝石化作烂泥,鸟和兔子纷纷站立起来,变成无数眼熟的人影,摇摇晃晃地朝安然包围过来。
[!!!所以这才是伊甸园的真实模样?]
[刚刚说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打不打脸?]
[天啊,这哪是什么伊甸园,分明是地狱才对!]
[我先前还奇怪怎么没看到那些信众们,原来全都变成了动物!现在还被修女拿来当围剿安老师的工具,也太惨了吧!!]
[我看安影帝毫不意外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一切了……]
安然斜倚在焦黑的巨木树干上,微微喘息:“从来就没有什么通天圣塔,也没有永乐的伊甸园,教皇冕下,你能看透世人灵魂深处的污秽,细数他们与生俱来的罪孽,那么……有没有给自己看过呢?”
教皇望向青年的目光无比幽深,他没说话,一旁的安娜却开口了:“教皇冕下是世间最圣洁的存在,若非如此,二十年前教廷又怎会将他推上至高无上的皇座?”
安然微微睁大眼,似乎有些吃惊:“难道不是因为其他几个候选人都被他放火烧死了的缘故?还有你,安娜,作为预备教皇们的教辅修女,明知他的所作所为,却因为病态的偏爱,包庇这一切,罪孽恐怕不比我这个七罪俱全的异乡人少呢。”
[卧槽槽槽槽!原来圣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最圣洁之人居然是杀人放火的十恶不赦之徒,这反转……绝了!]
[二十年前,教皇应该还只有五六岁吧?那么小的孩子居然会如此残忍地杀害同龄的竞争者们,这心该有多黑啊?!]
信众们一步步朝巨木逼近,十来个真人秀嘉宾混在其中,眼神呆滞,行动迟缓,显然已经彻底沦为了副本NPC。
青年撩起衣摆仔细擦拭刀身,短刀发出轻微的嗡鸣。
[安老师怎么还有心情擦刀啊?那些信众都围过来了!]
[这么多人,就算再厉害也打不过吧,更何况还有教皇和修女,情况不容乐观啊……]
[谁说不是呢……]
[呜呜呜呜老婆!!]
安然微微一笑,锋利的刀刃如一尾游鱼滑入NPC的包围圈,青年灵活避开法杖的纠缠,道具替他挡下油灯的攻击。安然的刀法并不如何精妙,但裹挟在其上的气势仿佛穿过峡谷的风,疾不可挡。
皮肤被破开,喉管被隔断,乌黑的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溅到安然的脸上,天地晦暗,万物萧索,青年宛如地狱来的修罗,肆意收割这些怪物的头颅。
弹幕陷入诡异的安静,半晌爆发出新一轮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飒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好凶我好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
[话说,没有人注意到安老师的状态好像不大对吗?]
……
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目之所及是晦暗的尸山血海,安然的嗓子有些发干,眼前猩红混沌一片,但脑子却无比清醒,身上的廓形衬衫被鲜血浸湿,紧紧贴着单薄纤瘦的胸膛,他随意甩了甩短刀上粘腻的血浆,不急不缓地走向远处的两人。
教皇手持权杖,油灯已经回到修女手中,不过因为先前的打斗,玻璃罩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安然在几步外的地方站定,忽而粲然一笑:“十天前,有个人说如果我在游戏里找到了他,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教皇冕下,还有接引人安娜,你们觉得呢?”
安然的话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弹幕被他弄得满头雾水,然而白衣教皇和黑衣修女闻言却同时一怔,旋即唇角微勾。
渐渐的,两人的笑容越来越大,与此同时,现实世界所有观众面前的屏幕一黑。
直播结束了。
教皇和安娜的脸开始出现惊人的变化,却都往同一个方向靠拢,最终成为安然熟悉的模样。
眉心一点红痣,美得倾国倾城,雌雄莫辩。
“邵哥。”青年像往常那样和他打招呼。
“为什么会认为两个都是我?”教皇握住安娜的手,两人肢体接触的部分仿佛烈日下的蜡油,开始发生融合,发出古怪的唧唧声。
安然嫌恶地皱了皱眉,漫不经心道:“猜的。”
青年说得随意,实际却并非毫无根据,他只是把自己代入了邵倾城,想象一下怎么迷惑对方就可以了,玩文字游戏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谁也没说过不能分饰两角。
不过真正让他确定教皇和安娜身份的是纹身的反应,手背上的蔷薇花是在安然第一次通关副本后出现的,就像联系他和游戏的纽带,这纹身平时不痛不痒,进入圣城后却频频发烫,而且每一次都是在两人出现的时候。
邵倾城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接着轻声道:“不愧是我创造出来的孩子。”
安然瞳孔微缩,神情却没有太大变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你到底是谁?”安然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短刀,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
“我么?”绵长的喟叹从邵倾城嘴边溢出,周遭的一切微不可察地震了震,仿佛在回应这一声叹息。
邵倾城指指青年身后被血染红的焦黑大地:“我是枯木,是涸泽,是灰烬。”
安然微微挑了挑眉,邵倾城忽然欺身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我也是恐怖,贪婪与罪恶。”
男人的声音好似天然带着蛊惑,引诱世人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沼,然而安然丝毫不受影响,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骨子里和对方其实是同类。
邵倾城退回原来的地方,单手抚上眉心红痣,数不清的触手从他的额头涌出,庞大的黑色躯体遮天蔽日,不真切的声音仿佛自亘古传来。
“我诞生于诸神之前,不生不灭,不老不死,我的名字叫……深渊。”
千万只碧绿的眼睛齐刷刷望过来,浩荡的精神力压得安然膝盖微弯。
锵——
短刀插/入地面,安然勉力维持住站立的姿势,土地龟裂下陷,空气停止流动,这种熟悉的压迫感让他想起乌灵镇神庙内的那尊伪神,不过后者给予他的压力不足眼前的万分之一。
“差不多了……”邵倾城,或者应该称呼祂为深渊,幽幽叹息。
两条硕大的触手朝着青年席卷而来,安然这会儿连站立都困难,更不用说反抗了,面对巨大的深渊,他就像能被随意碾死的蚂蚁。
触手轻而易举缠上青年,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从心底悄无声息地滋生出来,安然缓缓闭上眼睛,声嘶力竭地喊出一个名字:“屿哥!”
浓黑如墨的夜空被无形之力撕裂,几近凝滞的时间与空间被打破,模糊的刀影从万丈高处落下,斩断束缚青年的那根触手,安然像只断线的风筝被银发银眸的男人接住。
“你怎么才来?”安影帝委屈巴巴地抱怨。
“抱歉,我来迟了。”季屿用脸颊贴了贴他的额头。
红衣主教作为圣城货真价实的圣洁之人,无需经历七原罪的考验,阶梯下的恶魔更是连他的衣角也不敢沾染分毫,与安然他们不同,进入圣塔后,季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片无尽的纯白,和圣城那种虚假的圣洁不同,这片纯白柔和又明亮,在踏入的瞬间,季屿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消失不见,他像个懵懂的孩子,在纯白之所蹒跚前行。
这里大得望不到边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季屿逐渐有些焦躁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或者说人。
这种焦躁在安然和深渊对峙的那一刻达到顶点,然而也恰在此时,季屿的脚步停了下来。
“怎么了?”安然抬眸望着他。
“我看见了我的本体。”
第93章 直播真人秀(10)
话音刚落, 安然便感觉抱着自己的手变成了柔韧滑腻的触感,和刚才缠住他的触手没有太大区别。
远古的神明将心爱之人包裹在祂庞大的躯体中,无数双银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不远处的同族, 低低开口:“深渊。”
“终究还是被你挣脱了。”深渊旁观了两人的互动, 语气颇为遗憾, “我亲爱的弟弟。”
弟弟?
安然秀气好看的眉毛高高扬起,大概看出他的疑惑, 深渊好心解释:“在遥远的亘古, 宇宙之初,世界法则诞生出了两个意识,一个是我,另一个则是我的弟弟星辰。我们分别掌管黑暗与邪恶,统领光明与善意,就像烈日下的光和影, 彼此成就不可分割。”
安然窝在季屿白得近乎透明的触手上撇撇嘴:“然而……”
季屿被他逗乐, 空气微微震动:“然而,深渊以万物恶念为食, 心中的欲望日渐膨胀,终于有一天祂试图吞噬自己的兄弟, 壮大力量,进而彻底取代世界法则。”
“没错。”深渊十分痛快地承认了, “为了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我暗示乌灵镇的大巫弑神, 当然,失败了……”
“游戏副本的背景果然都非凭空捏造, 而是有迹可循的。”安然低语。
“不过我本来也没指望那群蝼蚁能杀死星辰,只需要对我的弟弟造成一点点伤害就可以了。”
深渊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后来又花了相当漫长的时间筹备更加周密的计划,终于成功将星辰的主分/身封印进我创造的小玩意儿里,可惜本体依旧被他逃脱了。
“小玩意儿?”安然敏锐地抓住了深渊的语焉不详。
千万双绿眼睛再次齐刷刷看向他,不过这一回,因为有星辰的阻隔,所以安然并没有那种精神将要被碾碎的感觉。
“人类的负面情绪能够滋养我的本体,提供极为强大的能量,为了尽可能多的收集这些情绪,我从蝼蚁们的玩乐中获得灵感,仿造出了一个恐怖游戏。”
安然静静听着深渊不紧不慢的陈述,脸上并没有太大波澜,在南夏告诉他游戏背后存在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时,他便有所预料。
深渊的声音还在继续,面对安然,祂似乎充满耐心:“不过有一点是我没想到的,因为出自我的手笔,游戏一被做出来便沾染上了属于深渊的气息,并且……”
深渊说到这儿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并且还诞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游戏刚被做出来,尚未进入内测阶段,哪怕形成了具象的意识也只是人类婴儿的模样。
“他无父无母,被一家福利院收养,长得十分漂亮却受到周围人的排挤,因为他们认为他总是撒谎……”
安然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一条光滑的触手尖尖轻柔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他没有。”悠长的叹息打断了深渊,接下去的那一段季屿不希望通过对方之口讲出来。
“星辰为深渊重创,主分/身被封印,第二分/身失去记忆,变成人类少年的模样。
他在福利院遇见了孩童时期的游戏意识。后者可爱烂漫,撒娇的时候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他们互相依偎着长大,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亲爱的弟弟,你似乎遗漏了什么?是有意为之吗?”深渊忍不住嗤笑,粗壮的触手仿佛游走的毒蛇,在空中肆意舞动。
星辰微微一顿,银色的眼瞳不自然地移到另一边,避免和怀中青年对视。
“屿哥?”安然扒住其中一只的眼皮,强迫后者看他。
星辰无奈地将眼睛转过来,眨了眨:“还记得小时候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影子吗?”
安然一愣。
“那是我的武器。”银色眼瞳垂了下去,“星辰本体陷入沉睡,武器失去控制,自行流浪,它被初生的游戏意识吸引,化作一只半人半狮的怪物,不远不近地跟着对方……”
“我亲爱的弟弟,像你这样讲故事恐怕到天荒地老都讲不完。”深渊甩了甩自己的触手,空间一阵波动,“星辰的武器是光明与善意的象征,对天生邪恶的游戏意识充满敌意,如果不是第二分/身的出现,小家伙你,大概早已夭折了。
“当然这一切我也是后来才得知,那之前我一直忙于寻找星辰的本体,连游戏诞生出了意识都是在遇见你的那一刻才察觉,否则我肯定一早便带你离开福利院了。”
深渊说得好听,但安然又不是傻白甜,自然明白这家伙之所以那么晚才发现他的存在,只是因为在对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随手造出来封印星辰分/身和收集负面情绪的工具罢了。
“好了,孩子,现在你应该知道给你幼年留下深刻阴影的是谁了吧?快离开他,到我这儿来。”深渊的语调又轻又缓,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意味。
可惜青年理都不理他,细白的指尖轻轻拂过星辰的触手,羽毛般的感觉让后者细微地抖了抖。
“深渊啊,虽然星辰的武器小时候总是吓唬我,但屿哥也在生死关头救了我,一正一反,也算扯平了。那么现在……该来算算你和我之间的账了。”
安然抬起头,笑眯眯地对上不远处的庞然大物:“我虽然是游戏诞生出来的意识,却也被拉进各种辣鸡副本里,造成的心理创伤一点也不比影子带给我的少,所以你要怎么赔我?”
“孩子,别忘了,是我创造了你!”深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青年,语气里有祂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傲慢。
安然忍不住啧了一声:“生而不养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真是头一次见!”
深渊:……
星辰:……倒不必说得如此扎心。
深渊深深吸了口气,引动空间震颤:“小然,我再问一遍,你当真要与我作对么?”
安然没回答,转而亲了亲星辰的触手,低声问:“屿哥,你打得过祂吗?”
星辰银色的眼瞳闭了闭,然后用实际行动作出解答。
祂将安然藏进自己的核心,数不清的触手闪电般袭向深渊。
光与暗的碰撞,善与恶的较量,天地崩裂,时空倒转,焦土的伊甸园瞬间化为灰烬,圣塔内的景象彻底暴露在安然眼前。
许小绘,楼风风,谷家兄弟,沈默,司念,池路,解丁……一扇扇石门内,鲜血四溅,断肢横飞。
深渊像一只丑陋的史前巨怪悬浮于空中,祂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着残酷的话:“小然,你看,这些人都是因为恐怖游戏,也就是你,才沦落到这步田地的,你不会感到内疚吗?”
安然微微蹙眉,嘴上却懒洋洋道:“没有啊,他们会这样全因为你的贪婪与妄念,你别想pua我!”
深渊默了默,面对如此清醒的好大儿,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然而星辰却不会任由祂沉默,庞大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朝对面汹涌而去,深渊立即作出反应,磅礴的能量在途中相遇,整个空间被一分为二,一半白一半黑,一半光明一半晦暗。
这是远古神祗之间的较量,普通人类只消看上一眼,意志便会彻底瓦解,也就安然本身特殊,才能好端端地待在战斗中心。
然而渐渐的,安然察觉出了不对,星辰的攻击依旧凌厉,步步紧逼,但相比刚开始的时候出现了凝滞!
虽然不明显,却让安然心中升起一丝忧虑。
“屿哥,你还好吗?”青年贴着星辰的触手轻声问。
“主分/身被封印,本体多年前遭受重创,眼下即便找回,恐怕实力也只剩下原来的三成,所以刚才我亲爱的弟弟一直试图以快打慢,便是希望早点结束战斗,可我,又怎会让祂如愿呢?”深渊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愉悦,“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圣城这个副本作为双方摊牌的赌桌吗?”
安然闻言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浓黑粘稠的胶状物宛如海底石油从圣塔顶端喷涌而出,将星辰和安然所在的纯白空间染成漆黑一片。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阴翳爬上星辰的银色眼瞳,一直与深渊分庭抗礼的精神力一点点后退。
“因为这儿本就是我的主场!”
圣城的信众们每晚接受圣水的洗礼,生而带来的原罪被剥离下来,顺着长长的白玉阶梯流入大海,最终聚集在圣塔内部,成了深渊对付他们的利器。
星辰将安然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独自承受着黑胶的污染。
如果是处于全盛时期的星辰,这一点污染对祂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轻而易举便能将其净化,而眼下却成了深渊击败祂的突破口。
“屿哥,要怎样才能打败祂?”安然拥抱住星辰的核心,那是一颗硕大的银色石头,呈透明的多面体菱形,宛如世间最纯粹的钻石,耀眼又干净。
星辰没说话,核心却轻轻动了动。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将脚下沥青般粘稠的黑胶震散大半,安然倏地转头,一个庞大的阴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它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几乎贯穿了安然整个童年,好几次午夜梦回,都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
不过这一次安然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刻板无奇的人脸下长了一副雄狮的躯体,它慢慢走过青年身边,傲慢得连一个眼风都懒得施舍,然后在星辰最粗壮的触手上轻轻蹭了蹭,旋即四爪奔腾,裹挟着强大的毁灭气息直直朝深渊扑去。
这种熟悉的两面派行为让安然不由睁大眼睛,他下意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隐藏空间,果然那柄陪伴了他四个副本的黑色短刀已经不见了。
大概看出安然心中所想,星辰艰难解释道:“七年前第二分/身坠湖身亡,进入恐怖游戏,作为星辰的武器,人狮也被迫中止对游戏意识的纠缠,成了副本内的道具。季屿送给你的短刃便是其中之一……”
安然瞬间明白了什么,屿哥一共有三把刀,除了短刀以外,还有唐刀和另一把只用过两次,连模样都看不清的直刀。
难怪短刀在他手里的时候一直都委屈巴巴的,谁会愿意给死对头打工呢?
人狮仿佛一道光破开黑夜,一个照面便将深渊的数道触手齐刷刷斩断。
“找死!”深渊的语气变得暴戾,触手尖端凝聚起无数黑色的精神力光球砸向人狮,后者灵活闪避,并趁乱攻击,然而还是被一个光球击中腹部,发出痛苦的哀鸣。
另一边,黑胶对星辰的污染卷土重来,三分之二的银瞳被阴翳覆盖,星辰的意识逐渐变得混沌。
又要陷入沉睡了吗?
安然心下一沉,他忽然吻住星辰的一只眼睛,小声说了什么,后者微怔,青年已经从核心处跳了下去。
深渊的注意力大半被人狮吸引,落在安然身上的精神压制比初始时要轻上许多,所以待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安然已经站到祂面前了。
他说:“深渊,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深渊将奄奄一息的人狮丢到一旁,碧绿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青年,大概是为了减轻精神冲击,安然闭上了眼睛,在庞大的远古神祗跟前,他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什么交易?”深渊听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兴趣,毕竟只要把星辰干掉,之后还不是祂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概看出深渊的想法,安然摇摇头:“星辰的本体可以逃脱一次,自然也能逃脱第二次,除非你吸收掉我身上的全部暗黑力量。”
深渊闻言沉默不语。
安然又道:“我对星辰其实并无感情,我爱的一直都是屿哥,所以我可以跟你合作,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深渊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青年眼眸微弯,笑得残忍又邪气:“我们联手杀死星辰的本体,但你必须把屿哥留给我。”
此时的他仿佛退去了属于人类良善的一面,只留下邪恶化身的冰冷与欲念。
深渊静默片刻,似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实性,又似在认真考虑安然的提议,最终祂伸出一条触手缠上安然的腰腹,后者姿态放松,毫无防备。
“小然……”接近九成的银瞳被阴翳覆盖,烙印在洁白如玉的触手上,狰狞又可怖。
安然依旧闭着眼睛,对身后的一切漠不关心。
“好孩子。”深渊发出愉悦的喟叹,小心翼翼地将青年送入核心,试图将对方身上的力量和自己融为一体。
缠绕着安然的触手没有松开,他知道这是深渊并未完全放下戒心,锥心的刺痛从意识深处炸裂开来,安然忍不住想要尖叫。
充斥着恐惧,罪恶与欲/望的负面情绪源源不断地涌向深渊的核心,每一只绿眼睛都闪着激动的光,连束缚着安然的触手都放松了几分。
青年深深皱眉,唇角却悄然勾起,他倏地睁开眼,如有实质的精神力拂开他的额发,浸满鲜血的廓形衬衫在疾风的冲击下猎猎作响。
安然指尖触及深渊的核心,这核心和星辰的完全不用,整体呈球状,里面充斥着如水般流淌的浓郁黑气,巨大的恐怖和毁灭之力扑面而来,安然却不为所动,毕竟他自己也是个小恶魔。
深渊似乎察觉到不对,触手闪电般朝安然冲来,可惜一道白色的人影比祂更快,星辰化作一开始季屿的模样,替青年挡下致命一击。
安然缓缓睁大了眼睛,然而他来不及悲伤,也没有时间悲伤,飞快将一样东西重重按入核心。
无数海棠花瓣形成一张红色大网将核心整个包裹起来,并且用力收紧,伴随咔——的一声清响,球体破碎,黑气溢出,四散奔逃。
原本张牙舞爪的触手们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安然没有迟疑,一颗平平无奇的玻璃弹珠从他掌心激射而出,追上黑气,后者尖利嚎叫,安然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幸而这嚎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弹珠吞噬殆尽。
与此同时充斥着整个空间的黑胶失去深渊的操控,重新退回圣塔内。
不远处,银发银眸的俊美男子安静沉睡,手边躺着一柄造型古拙的直刀。
安然走过去,将他抱起来,随即心念一动,周遭场景变换。
八号病院的地下,青年缓步走向石棺,他轻而易举地将重达千斤的棺盖推开,露出里面与季屿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星辰的主分/身。
看不见的锁链萦绕在男人四周,安然握住直刀——这家伙已经没力气折腾了,乖乖任他摆布,利落将锁链斩断,下一秒棺内人缓缓睁开眼睛。
安然在里面看到了陌生,疏离和茫然,然而他一点也不在乎,而是将沉睡的星辰放到他身边,然后满意地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了惊讶,沉思与恍然。
成功收回主分/身的星辰花了将近半年时间才苏醒过来,安然将他安置在蔷薇庄园内。
没错,就是泰勒伯恩公爵名下的那座庄园。
他后来才知道这样一个庄园现实里确实存在,而作为掌管光明与善意的星辰曾在那儿停留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穹顶和墙上的蔷薇花壁画都是祂请工匠绘下的,而那枚小小的蔷薇花戒指则是由祂闲来无事亲自打磨。
在这半年里,安然拨动时间的转盘,将被困在圣塔内的许小绘,楼风风等人完好无损地踢出了游戏。
将深渊封印后,他真正成为了游戏的主人,而不仅仅只是后者诞生出来的一个意识。
安然甚至还抽空回了一趟现实,结果发现那边已经快天下大乱了,他没想到深渊居然还留了那么大一个烂摊子,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多半是想把更多的人拉入游戏,进而汲取更多负面能量。
贪婪和欲/望永无止境,谁又能说取代世界法则就是深渊的终极目标呢?
安然原打算动用游戏的力量,清除人们的记忆,后来想了想又作罢。
因为人类本就是健忘的,这次全网直播事件或许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他们热烈讨论的话题,但随着时间推移,终将被丢弃在尘封的角落里。
安然无聊的时候会在不同的副本停留,圣城之后再没有玩家被拉入游戏,于是安影帝快快乐乐地打起了单机,搞得副本内的大小BOSS苦不堪言,打又打不过,惹又惹不起,只能勉强苟活的样子。
安然也去过第三国度,那儿依旧大雪纷飞,冰封千里,宇文修和闫时知道他和季屿的身份后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前者摸摸自己的胡渣,小心翼翼问:“嫂子,能给咱兄弟改善一下居住环境不?太他妈冷了!特别是我和小时做,唔……”
看着被闫时捂嘴暴打的宇文修,安然轻飘飘道:“自己解决。”
安影帝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撒狗粮的一天,而且还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有些想屿哥了……
安然在古堡里待了三天,第三天的时候闫时说有人找他。
丹钰蹲在壁炉边取暖,海藻般的大波浪高高挽于脑后,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听说安老师把游戏关了?”丹钰的声音有些颤抖。
安然点点头。
下一秒,女人爆发出凄厉的惨叫:“我的风仔们啊!!”
“丹姐。”安然慢吞吞道,“我听刑警官讲过你的事。”
惨叫声戛然而止,丹钰垂下眼眸。
安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原本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朋友,他叫林风,又高又帅对你极好,你也很爱他。理所当然的,你们都把对方当成今后要相守一生的人,谁料突如其来的的车祸将一切都毁了。
你因此进入恐怖游戏,成为第三国度玩家,然而你却没能在游戏里遇见他。”
丹钰点了一根烟,没抽,只是盯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喃喃自语:“听说只有执念深重,不肯就死的人才会进入恐怖游戏。”
安然一愣,旋即很快明白过来,深渊创造出游戏是为了收集更多负面情绪,而面对死亡威胁时,无牵无挂和心有不甘两种人,显然后者更有价值。
“他没进来只能说明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爱我,所以才那么轻易就放弃了我们的未来……”丹钰苦笑。
“你错了。”青年干净清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伤,“刑警官调过那起车祸的档案。那次是你开的车,和你当场死亡不同,林风坐在副驾驶上还有一口气。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120,并努力坚持到了救护车的出现,他让医护人员不要管自己,先救你,结果对方告诉他,你已经死了。也就在那一刻,林风一直撑着的那口气松了,他死的时候十分平静,因为他知道他深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安然没有去看丹钰的表情,走出古堡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低低的呜咽。
更想屿哥了……
安然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那抹银色印记,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下一秒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蔷薇庄园。
月光下,银发银眸的俊美男子斜倚在彩绘窗边,朝他伸出一只手:“小然。”
第94章 番外
云中市, 某高档公寓内。
空调打得很低,初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薄薄的夏凉被下伸出一条白皙修长的手臂, 摸过去按了两下侧键。
扰人的震动声停了。
手臂重新缩了回去, 没多久,手机再次响起来。
半分钟后, 夏凉被动了动, 底下的人倏地坐起身,按下接听键,懒洋洋道:“许助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哪能啊,我还等着小然哥给我涨工资呢!”电话那头许小绘笑嘻嘻地说,“公司那边之前给你接了个穿越剧, 今天约了和导演见面, 你忘啦?”
安然自然没忘,可是他不想起床, 也不想工作……
为什么他一个非人类还要上班啊?!
安然重重倒回柔软的被子里。
咔嗒。
卧室门被推开,进来的男人身高腿长, 肩宽腰细,五官俊美, 惹眼的银发像阳光下的雪堆一样璀璨。
“好好好,我马上起。”安老师飞快地说完挂断电话。
他躺在床上朝男人伸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 对方轻笑着把他抱起来,空调被从他身上滑落, 露出瓷白肌肤上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
两人接了个绵长而深情的吻,吻得安然有些激动, 很想干些少儿不宜的事,可是他一会儿还要出门,只能恋恋不舍地分开。
“屿哥,我不想去上班。”安然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
“那就不去。”季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可是如果我不去的话,谁来拯救娱乐圈呢?”安老师一本正经,“难道靠池路那个杯子鲜肉吗?”
季屿被他逗乐了。
磨磨蹭蹭半天,安影帝终于还是出了门。
许小绘买好牛奶和面包在保姆车上等他。
短短一个月时间,那场离奇的全网直播已经尘埃落定,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为没出人命,所有真人秀嘉宾和素人群演们都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总导演陆江河被上头叫去约谈,没多久就在社交账号上发了声明:一切都是剧本,观众看到的所有惨烈画面全是特效和高超的摄影手法,希望大家不要误会,也不要模仿。
在上头安排的水军刻意引导下,普罗大众很容易就相信了这套说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只有池路解丁这些混娱乐圈的吃到了莫大的红利,原本只是三线,甚至十八线小糊咖,一跃成为举国皆知的顶流。
不过,是红是黑就不好说了。
当然,提升最大的还是安然。
安影帝几乎成了全民偶像,每天都有粉丝写信表白,哭着喊着要给他生猴子,安老师并不想生猴子,只想跟他的屿哥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
也有来问直播中断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还有代表色/欲的那扇石门后面究竟是什么,如此种种,安然都没有回答。
直到某天,刑北洋敲响了他在东郊别墅的门。
上头把陆江河叫去喝咖啡的时候,安然就知道迟早会有轮到自己的一天。
季屿开的门,小警察看着对方明显异于常人的银发银眸,于是把两人一起请走了。
刑北洋不知道和他们会面的人隶属于哪个系统,什么级别,总之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佬。
双方只谈了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大佬脸色如常,却转头就让人撤了对安然深入调查的指令,并秘密通知到各处,以后但凡涉及到这两位的事,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不是他们能干预的。
安然吃完面包喝完牛奶,坐在保姆车里看许小绘说的那个穿越剧的剧本。
故事非常简单,一对恋人生离死别,男主角为了改变be的结局,穿越回十年前,和当时年仅十八岁的爱人谈了一场轰轰烈烈,啊不,应该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恋爱,并成功救回爱人的故事。
这原本是个耽美剧,但制片方为了能过审,硬生生改了主角爱人的性别,好好一个小男孩变成了小姑娘。
安然觉得就挺离谱的。
所以他没打算接,星光娱乐适合这个剧本的小鲜肉不少,他影帝是有多闲才会去演这种腻腻歪歪的狗血雷剧。
但安老师向来深谙人情世故,还是去见了这剧的导演,并十分诚恳地推了公司另一位正在上升期的同事。
胖导演非常感动:“安老师咖位这么大,还这么谦虚,又照顾后辈,真是德艺双馨。”
德艺双馨的安老师回到家,对着正在厨房做饭的屿哥饿虎扑食,围裙play,料理台play,各种play,一点也不德,一点也不艺,一点也不馨。
安然将头埋进季屿的颈窝,在往后悠长的岁月里,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所有的空缺都将被彼此填满,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