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不用去乐团点卯,江兰溪的时间自由了很多,方颂泽要忙工作,和婚礼策划对接的任务就落在他头上,闲暇之余就去康复机构做训练。
这天兰溪刚进门,杠铃没举到两组,李医生满面春风走过来。
“江老师,大好消息!”
一向矜持的李医生嘴角都要笑歪了,兰溪被她的喜悦感染,“你家孩子考上市重点了?”
“比考上市重点还难得!”李医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江老师你真的好幸运,德国的康复团队知道你出国不方便,马上就要来北京了!世界一流的康复团队为你做治疗!用不了三年,只需三个月!你的手臂就可以恢复如初!”
喜讯如晴天霹雳,江兰溪石化当场,呆若木鸡。
饭后,陈何良拿起背包,何母送他到门厅,笑容依旧温柔,“小陈,家长群里刚发了月考成绩,帆帆的数学成绩……唉!
我之前问过帆帆,他说你讲得太深奥,理解起来很困难。我也咨询了他们的数学老师,老师意思是,家教水平太高,对学生反而帮助不大。
他给我推荐了一名C大学生,和帆帆一个高中毕业的,成绩没你好,可能笨一点的方法更适合帆帆。
毕竟是老师推荐,我打算让那孩子来试试,希望你能理解”
陈何良听闻,大脑一片空白。
后来何母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清了,只听到自己无措的声音:“对不起阿姨,我我不太会教学生”
“阿姨明白,你们这样的天才少年,教普通学生确实为难,如果之后帆帆的数学成绩能过120,阿姨希望你能回来。
对了,你刚才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钱没有借成,工作也没了。
灯红酒绿的马路,人声喧嚣的大街,热闹都是别人的。
陈何良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
回到宿舍后,陈何良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上课困得不行,一阵喧哗把他吵醒,是前面的几个女生在叽叽喳喳。
“门口那个帅哥是不是江兰溪?”
“没错,就是他!我问新闻学院的同学要了课表,他们今天在楼上502上专业课!”
“江兰溪?江兰溪好像很出名?我最近老听到这个名字。”
“新生校草啦!家里有钱,长得又帅,听说他妈妈是京剧大师,就那什么派的传人,特温婉一古典美人。你们看见江兰溪穿的球鞋没,全球限量款,三万一双!”
“校草?校草不是后桌那位吗?” 有个同学小声插嘴。
“呃陈同学是很帅啦,就是看上去不太好亲近,而且”
“啊我想起来了!江兰溪是不是眼睛会放电的那个!听说他高中就是校草啦,民乐特长生考进来的,入学那天好像是程学长接的他,后来有人老在食堂看见他俩一起吃饭,论坛里好些人磕他们cp ,都有同人文了!”
“程学长?哪位程学长?”
“还能有哪位程学长?咱们学院高岭之花程斯辰啊!”
“哎哎哎快看,方芳出去了,江兰溪来找咱们院花?他们什么关系?”
“卧槽,江兰溪笑了哎,妈呀,小奶狗笑起来完全没有抵抗力!”
“我听说方芳昨晚在食堂主动搭讪,拿到了江兰溪的联系方式,他们要在一起了吗?”
陈何良耳力很好,听到别人提到自己名字时就醒了。
他该感谢那些女生给他留了点面子吗?
而且而且什么呢?陈何良自嘲一笑,而且看上去很穷,性格又孤僻,不是交朋友的人选。
陈何良并不知道江兰溪是谁,他只认识程斯辰,那位给他介绍了家教的学长。
就在早上起床那会儿,他还想着中午联系程学长,请学长再给他介绍一份高薪兼职,最好可以提前预支一年薪水的那种。
女生们议论的声音还在耳边聒噪,陈何良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向门外。
一米八几的男孩头几乎抵到门框,以陈何良5.3的视力轻而易举看清男孩的长相。
英伦范长款风衣,水洗白牛仔裤,高高帅帅。十点钟的朝阳打在男孩侧脸上,他看到男孩明亮又英气的眼睛,眨起来有几分俏皮,好像阳光下灿烂蓬勃的向日葵。
哦,那个颐指气使的、想收他做跟班的纨绔。
陈何良懒得再看第二眼,用衣服蒙住头,继续补觉。
中午陈何良跟程斯辰打了个电话。
作为中间人,程斯辰已经知道何家换家教的事情,还反过来安慰陈何良,两人约在晚饭后在咖啡厅见面。
挂断电话后,陈何良从食堂打包了些吃食,坐公交车去了医院。
“老罗,你的好外甥又来看你啦!”旁边病床的大爷一见陈何良进门,大着嗓门激动得不行。
罗福润躺在床上,左腿被吊起来。见外甥来探望,又勉力撑起身子,使劲让自己坐起来。
“舅舅,你别动”,陈何良把饭盒放在一边,将罗福润的枕头竖起来,给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即使疾病缠身,罗福润仍然乐呵呵的,“小良,今天功课不忙?”
陈何良把食盒里把小米粥、汤面拿出来,给罗福润剥了一个鸡蛋,“今天下午没课,给您和舅妈带了午饭。”
“舅舅不缺吃的,下次来不用带汤汤水水的,撒一身怎么办?”罗福润嘴上责怪,眼底却是满满的怜惜。
“没事,我小心着呢”,陈何良一口一口地给罗福润喂小米粥,“学校的饭菜很便宜,就不用舅妈借人家的灶台做饭了。”
医院附近有爱心食堂,借灶台十块钱一次,再算上买菜的钱,还不如他在学校食堂多打些饭带来。
“舅妈呢?怎么没看见她?”
罗福润擦擦嘴角,“她去找医生了。”
像是想起什么,罗福润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老旧信封塞进陈何良的怀里,“趁你舅妈不在,快,藏起来。”
看厚度,至少有一万。陈何良讶然:“舅舅?”
罗福润板起脸来,“小良啊,你舅妈说你做家教挣了些钱,大学不比高中,你总得跟同学交际,以后你挣了钱自己花,不用往舅舅这里送,舅舅也不缺你的钱治病。”
陈何良垂眸,没再多说什么,把信封塞进兜里,说:“我知道了舅舅,您休息一会儿,我去找舅妈。”
午后阳光暖意融融,医院熙熙攘攘。
“小良,借到多少钱了?”张芬远远地看到走廊里靠墙坐着的陈何良,快步走过来,着急忙慌的,像个讨债鬼。
陈何良把一万块红包递过去,说:“舅舅刚才给我的,您拿好,别再让他发现,其他我再想想办法。”
张芬一下子就急眼了,“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专家下周就走了,你到底有没有去借钱?哪怕跟人家预支一下家教费?
就你爱面子,家里人的脸就不是脸?那是你亲舅舅,供你吃喝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感恩!”
陈何良的心针扎似的疼。“家教那边不要我了,我还在找兼职。”
张芬愣了一瞬,指着陈何良的鼻子骂:“你肯定没好好教人家!你不就考了个状元吗?你得瑟什么啊?在你眼里学习差就活该是笨蛋?就不值得被教?!”
陈何良不知如何反驳。
他曾教过表弟浩浩,但是浩浩很淘气,不肯学,他有一回发了脾气,被浩浩哭着打小报告,从此张芬就老骂他看不起笨小孩,话里话外刻薄他。
张芬还在继续说,吐沫四溅,“不说别的,你们A大就有不少富二代、官二代,但凡你跟人家处好关系,十八万早就到手了,你舅舅的腿还用发愁?比你差的你看不起,比你好的你倒是去巴结啊”
“张芬!你又跟小良要钱?你疯了你!”
身后一声厉喝打断张芬,陈何良身子一僵,慢慢回头,见他舅舅正拄着拐扶着墙,胸口一起一伏,摇摇欲坠。
陈何良表情痛苦,赶紧过去扶罗福润。
张芬红了眼眶,哑着嗓子,“罗福润你没有心!我累死累活是为了谁?我要是认识富贵人家,我去给人家磕头也要借到钱给你治病”
过路的病患或者家属看他们一眼,谁也没有过多理会。
医院是个悲欢离合的大舞台,所有人都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早已见怪不怪。
罗福润气结,弓着背拳头无力地砸在膝盖上,“那不是十八块,那是十八万!我看你是越来越疯了出院!现在就回家!这条腿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张芬呜呜地哭出来,“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陈何良攥了攥拳头,将罗福润拦腰抱起,放回病床上。
罗福润仍未平静,挣扎着又要起来,“小良,你也不要劝我,我这辈子注定是个瘸子,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不会拖累你,我也不让浩浩拖累你,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能被我耽误一辈子”
这些话让陈何良喘不过气,也更加愧疚。
舅舅还不到四十岁,瘦骨嶙峋的,腰都弯了,舅妈和舅舅一样的年江,头发都白了一半。
他还记得第一天来到舅舅和舅妈家,那时舅妈刚怀孕,以为他是来做客,拿出舍不得吃的水果招待他。
第二天得知他是要常住的拖油瓶,立刻翻脸不认人,非要去医院打胎离婚。
“你欠你姐的,我可不欠她!她和她那个姘头,一对奸夫淫妇!这孩子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趁早扔福利院去,男孩子有的是人领养!”
罗福润不同意把他送走,当场就拉着张芬去医院打胎办离婚,反而是张芬害怕了,死活不肯进手术室。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被留了下来,满打满算,不过七年。
往事历历在目,陈何良的指甲扎进掌心,传来细细绵绵的阵痛。最可怕的不是身处黑暗,而是光明就在眼前,却总与你擦肩。
“舅舅,再给我一点时间。”陈何良对罗福润说。
从医院走出来,他拨通了程斯辰的电话。
“陈学弟,我手头的事还没忙完,回学校估计要九点多,我们改个时间?”
“没关系程学长”,陈何良说:“我听人说你认识新闻学院的江兰溪,你知道他在哪个宿舍吗?我有点事想找他。”
调整成静音,翻了个身接着睡,亮起的屏幕闪到他的眼。
[那个音乐,我没有让别人听过。]
好不容易酝酿起睡意,接二连三被打扰。兰溪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从床上坐起来,打字时手都是抖的。
[我妈已经在整理,一周后她会把那些东西存进银行,希望你遵守约定销毁原版音源,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叫床的音源,罪恶的根源。
一连好多天过去,这条信息始终没有被回复。
第 52 章 第 52 章
最近隔壁安静多了,既没有响起过巴赫,也没有别的动静,兰溪本来担心陈何良三天两头来“催债”,并没有。
他连遛狗都遇不到陈何良了。
照这样看来,待孙眉把东西还完,他们就会彻底结束。虽然心里仍坠着块石头,但能感觉到,那块石头的体积越来越小,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石头早晚会消失。
这天李医师打电话来,说臂肌炎症报告缺少几张X光片,问他周五方不方便过来拍一下。
江兰溪抿抿唇,回复了个收到。
大佬们吃饭找艺人作陪不是什么新鲜事,美其名曰秀色可餐。即使阿谀奉承的场合,很多人趋之若鹜。
最近张导筹备新戏,酒席上应该有很多小鲜肉。
江兰溪交代小吴先回酒店,又去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冰糖雪梨,一口气喝完才踏上通向顶楼的电梯。
梨汁解酒,有备无患。
进入包厢后才发现,现场状况和想象中大不相同。
并没有很多献殷勤的小鲜肉,艺人算上江兰溪一共四个,包括孙瑾之。
今天的孙瑾之,难得没穿花花绿绿的潮服,嫩白色的连帽T恤看上去像个男大学生,与旁边艺人盛装礼服形成鲜明对比。
江兰溪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印象中,坐在某位老板身边的女星,是那位老板的新晋情人,一年前两个人还在一部雷剧里跑龙套,如今已经算三线小花。
离他视觉距离最近的制片人,桌子底下的手都摸到旁边艺人的大腿根了。
照目前的形势,他奔着张导来的,那么在别人眼里,他和张导看上去就不怎么纯洁。
特别是张导的风评,每一部戏包一个演员,所谓的剧组夫妻,或夫夫。
江兰溪立刻猜到王明打得什么主意。
江兰溪挨个跟大家问好,慢腾腾拉开椅子,坐到张导身边。
孙瑾之侧过头,客客气气说着场面话:“江兰溪,咱们半年没见了吧,这回借张导的机会,说不定能在戏里再续前缘。”
当着张导的面这么说,十有八九男一号已经被孙瑾之预定。瞧瞧这说话的水平,真高明。
江兰溪摸摸鼻子,干笑着附和,“那得看张导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小角色了。”
这话多少算得上一份表态。张导听闻哈哈大笑:“江兰溪你这么说就谦虚了,再怎么说也是红过的大明星,以你的资质,至少男三号起步。”
边说着,手掌拍在江兰溪的大腿上,掌心故意轻轻摩挲了一下。
旁边人跟着附和,“听说早些年间江兰溪和孙公子并称男团双子星,今日一见,真人比电视上帅多了。”
“双子星都是过去式了,瑾之现在是顶流,我都过气了,哪里能比得上。”
余光之中,江兰溪看到孙瑾之撇了撇嘴。
“哟!还不好意思了?现在有了张导帮衬,翻红还不是指日可待?”有个老板调侃道。
有些话点到即止,在场人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
张导似乎很吃这一套,面上笑意更甚,捏了捏江兰溪的小臂,“小江,去给各位满上酒。”
那姿态,好像江兰溪已是他的囊中物。
又对其他人道:“咱们也别干坐着,一边喝一边等陈总。”
陈?姓陈的老板有很多,江兰溪听说过的就有四五个。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主位空着,孙瑾之坐在主位的左侧,看来和那位陈总关系密切。
能让孙顶流作陪,还能让众多大佬等着,看样子来头不小。
江兰溪拿起酒瓶挨个给倒酒。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又浮现孙瑾之的绯闻照片。
当时看的太匆忙,始终没想起来那个背影像谁。
走神的后果就是给孙瑾之倒酒的时候手不可避免的抖了一下——
深紫色的液体溢出,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江兰溪用力把酒瓶往回收,于是一两滴溅在孙瑾之的衣摆,更多的酒水则因为惯性回洒在江兰溪的胸口,柔白的衬衫染上点点紫红,好像绽开一朵暗夜玫瑰。
江兰溪头都大了,连连说对不起,给孙瑾之递过去一大包纸巾,“抱歉,你的帽衫……回头我联系你助理赔给你”
孙瑾之的衣服,不是定制款就是限量版,估计不会便宜。
孙瑾之冷着脸站起来,再没了刚才的好脾气,不耐道:“我去换件衣服。”
往外走的同时特地瞟了一眼旁边主位。那个人很快就到,一定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那个人面前。
又有人问江兰溪要不要也去换衣服。江兰溪摆摆手说不用。他不像孙瑾之,出门三四个助理伺候,服装随身带好几套。
说实在的,他身上这件衬衫也不便宜。他已经很久借不到当季服装了,这件衬衣是他压箱底的战袍,被红酒泡过,十有八九报废了,索性再穿最后一晚。
好在葡萄酒颜色重,如果是白酒,胸口这种位置太失态了。
孙瑾之一出门,几位老板明显放开了些,言谈间没了刚才的顾忌:“陈家闷声干大事,那陈老大没了之后,多少旁支嫡系盯着分一杯羹,结果呢,谁能想到陈老爷子直接指定长孙来接班。”
又有人说什么长孙啊,不过是连族谱都上不去的私生子侥幸生了个人中龙凤罢了。那私生子又死得早,指不定是个来路不明的货色,没听说陈家好多人都气炸了吗?
还有人说气炸了又能怎样,没见人家刚回国就把孙少爷迷住了?孙家在恒远集团可是有股份的。
恒远集团是陈氏的家族企业,全国没几个不知道的。
数一数二的大财团,福布斯排行榜的常客,业务遍及房地产、金融、高新科技等各行各业,每年利润过百亿。
江兰溪家的企业没破产之前,也就相当于人家一家分公司的规模。
这种大家族离他太过遥远,江兰溪就当听个乐。豪门阴私多了去,今天多个私生子,明天死个继承人,说到底都是为了争财争权。
五六分钟的功夫,包厢门再一次被打开。
江兰溪以为孙瑾之去而复返,便没在意,只低着头给张导倒酒。
没成想一屋子人齐刷刷站起来,像是在迎接什么大人物。有的甚至小跑到门口去迎,躬身笑着“陈总来了”。
江兰溪生怕再手抖,顾不上抬头去看,也懒得去逢迎。
他的头微微低垂,视线盯紧瓶口,好像玻璃杯里不断攀升的水位线才是最值得关注的东西。
一小节脖颈因为低头的动作露出更多,宛如白瓷细腻,纤细又脆弱。
待到斟满酒抬头,一张熟悉的脸猝不及防闯入眼帘。
江兰溪浑身一僵,刹那间,闪电划破夜空,世界轰隆隆一片黑暗,胸腔沉寂已久的心脏似要喷涌而出。
一共两个人,后面是孙瑾之,衣服没换,披了一件崭新的西装外套,完全不见了出门前的臭脸,笑得满面春风。
前面那个
照片里的背影渐渐和面前的人人重叠。
难怪那么眼熟…
“抱歉各位,刚散会。”
男人声音低沉,清冷,像浸过最醇厚的酒,又像大雪压过松枝,让人想起冬季围炉煮茶时,枝头红梅最不可忽视的一抹春色。
他,回来了。
陈何良,回来了。
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如往昔,气质却和五年前截然不同。
再不是那个穿运动裤露一截小腿、穿帆布鞋磨坏鞋帮的少年,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身形颀长笔直,说不出的矜贵。
唯一不变的是眼神,一如五年前深邃淡漠,又隐隐多了几分凌厉,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那双眼平等地扫视过每一个人,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钟。
心脏重重漏跳一拍,遏制不住的抽痛涌上心头。
“你找陈何良啊,陈何良上周就出国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没跟你说?”
“他年初就拿到了国际top级实验室的offer,全额奖学金,全国不超过十个人。”
“你们不是天天形影不离?你一点都不知道?”
大学三年级那年,江家宣告破产前一个月,江兰溪每天卖闲置、借钱,给家里凑钱抵债。
那时压力很大,他又好面子,不想让陈何良知道自己即将一无所有,大概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陈何良。
等想找陈何良吃个午饭时,却被别人告知陈何良出国的消息。
有时候江兰溪忍不住想,陈何良和他在一起三年多,或许每一天都在忍辱负重伺候他这个大少爷,更别提对他动心。
所以收到录取通知书都不愿意和他分享,而是悄无声息不告而别,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无数次,他想问陈何良是不是真的烦透了他,也曾设想过最差的情况,两个人像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交点。
却没料到重逢猝不及防,难堪又尴尬的何象。
陈何良如天神降兰,高高在上,众星捧月。
而他,穿着沾了酒渍的衬衫,作为“张导的人”,给一众大佬陪酒,被当作“凝视对象”,一个花瓶,一种谈资。
向来不合的前队友还穿着陈何良的外套。
看着他们向餐桌方向走来,江兰溪握住酒杯的指节隐隐泛白。
众人围着陈何良点头哈腰,一个个叫起陈总来无比丝滑,就连张导都满脸堆笑,不见了江兰溪面前的颐指气使。
陈何良始终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了句“大家坐”,态度疏离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严。
这些年来,甭管什么场合,遇见哪家老板,江兰溪都能发挥最好的演技,恭恭敬敬喊一声X总好。
而如今,对象换成了陈何良,喉咙就跟被棉絮堵住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张导推了推他,“小江,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陈总倒酒。”
语气三分命令,责备江兰溪没眼色。
兰溪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不久前手机接收到的一条信息:[我是周倾雨,明天下午我想见你一面。]
眉心拧在了一起,兰溪说:“小羽,明天下午我要出去见个人。”
“嘿!真稀奇,整个北京城还有你想见的人?”
飞盘被甩到了阳台边栏杆里,静香和秦羽一人一狗撅着屁股怎么也够不到。
兰溪慎重地说:“我需要你陪我,必要时候充当一下,嗯,救护车。”
第 53 章 第 53 章
第二天,秦羽执意让兰溪穿一身好衣服再出门,一连搭配了好几套都不满意,索性把自己准备过年穿的“战袍”借给他穿,一套奢侈品牌的当季高定。
“那个小表砸八成来示威的,你要拿出你小提琴家的气质来!”秦羽又给他找了枚金色蔷薇花胸针做搭配。
兰溪被折腾到中午才出门,秦羽开车送他去约定好的美术馆。
他一直纳闷周倾雨把见面地点定在美术馆而不是咖啡馆,看到画展的海报介绍时才发现,这是周倾雨的个人画展。
可能艺术家多少有点自恋倾向,兰溪想,以后他要约人谈事情,是不是可以给人家一张小提琴独奏的演出票?
秦羽没有跟进来,一来周倾雨约的是兰溪一个人,二来照秦羽的话说,“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碎的花瓶,离得越远越好。”
手机屏幕暗下来,倒映出一张丧气的脸。
王明说的不错,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身体是最容易拿来置换的资源。
自从还清债务后,他很少去交际了。
他不喜欢别人用看商品的眼神对他品头论足。
许是因为今晚见到了故人,江兰溪一直睡不好,梦中又回到他们最开始的相识。
那一年夏天蝉鸣聒噪,江兰溪约了朋友去体育馆打球,途径建筑工地,看见了跟人讨薪的陈何良。
之所以知道陈何良这个人,是拜校园论坛所赐。
入学军训时,学生们在论坛上发起校花校草的投票。
校草评比上,江兰溪以一票之差败北,输给了陈何良,失败的原因论坛里写得很清楚——江兰溪长得太花瓶,做个校花差不多。
校草嘛,必须得有男人味。
十八岁的大学生比什么男人味?
江兰溪嗤之以鼻,实则暗暗不爽。
他堂堂江家小少爷,京剧名旦傅青蓉的儿子,自小养在金窝窝里,又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要长相有气质,要气质有长相,怎么会输给一个穷小子?
不管怎么样,从此记住了陈何良的名字。
看到讨厌的人吃瘪,江兰溪兴冲冲躲在树下阴凉里看热闹。
男生高高大大,太阳底下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穿一黑色老头背心,大裤衩,塑胶鞋,露在外面的肌肉鼓鼓的,压抑着爆发性的力量。皮肤因为暴晒呈现出古铜色,汗水顺着人鱼线没入裤腰。
江兰溪嫌弃地撇撇嘴。
不就是大包鼓了些,有什么了不起。
“去去去,开发商都跑路了,哪有钱给你发工资?哪来的回哪去!”
男生笔直的脊背微微弯下去,“我等着这笔钱交学费,各位大哥能不能帮我去问问老板。”
“老板?老子能找得到老板先给他一板砖!你才被欠几千块,老子都被欠几万了,又找谁说理去!滚滚滚!别找老子晦气!”
其中一个年江大一点的语气和善些:“工程全都烂尾了,我们签了合同的正式工都发不出工资,更别提你连合同都没有,小伙子,早点回去吧。”
那些人走后,陈何良站在原地,顶着大太阳,久久没有动弹。不知过了多久,江兰溪看见陈何良蹲下身子,头埋进膝盖。
欠了几千块,还当什么巨款。
原来是个穷鬼。
几千块不过是他随手买的乐高,一双鞋,或是一天的花销,却能让陈何良为此弯腰。
那一刻,动作快于脑子,江兰溪将手中的篮球向陈何良的方向抛去。
“喂,小爷缺一个跟班,你要不要来?一个月六千嗯八千够不够?”
单凭这样一张脸,还有这强健的身形,如果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想想都有面儿。
篮球触地,“砰”地一声,在陈何良面前回弹,差点砸到陈何良的额头。
陈何良站起身,看清身旁的人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走了。
江兰溪差点当场心梗。他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却被人冷眼相待。
虽然好心里参杂了虚荣的成分。
气得他篮球都没打,气呼呼回家了。
在那之后半个多月,江兰溪差不多忘了陈何良的事。
忽然有一天,陈何良找到他的宿舍,把他叫到楼道拐角,问他之前说的跟班一事还做不做数。
江兰溪咂摸了两下嘴角,“啧啧,没钱花了?当时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还甩脸子?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陈何良点点头,说了句好,转身就走。
江兰溪一下就火了,“陈何良!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给你?”
江兰溪料想陈何良会生气,会发怒,会骂他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陈何良却转过身,无悲无喜地看着他,“求你,让我做你的跟班,行吗?”
虽然那张脸冷硬无比,一点没有求人的样子。
终究爱显摆的心理占了上风,江兰溪嘴硬回他:“小爷勉强答应,谁让你来晚了,八千没有了,一个月六千,爱干不干。”
只见陈何良微微垂着头,拳头攥的死紧。沉默良久问了一句:“七千,预支两年,不行就算了。”
后来江兰溪才知道,陈何良来求他,不止是因为交不上学费,还因为那时陈何良的舅舅出了车祸,肇事者逃逸,付不起医药费。
陈何良一定走投无路,万不得已低下高傲的头颅。
——陈何良,我忘带课本了,马上给我送过来。
——陈何良,把碗里的香菜全部挑出来,一根一根地挑!
——陈何良,地上全是水,你背我过去!我鞋很贵的,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陈何良,陈何良,陈何良
梦境和现实混淆,熟悉的脸轮番变换,一会儿是制片人,一会儿是大老板,最后定格成张导淫笑的模样,吸溜着口水说江兰溪我要潜规则你。
江兰溪一下子被吓醒了,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亮。
头痛欲裂。
江兰溪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从枕头缝里摸出手机,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来自跟他关系最好的前队友——
你宝宝:[兰兰你看,这里面新上任的陈总也叫陈何良!是不是你前男友!!!]
紧接着是一条商界新闻,大抵是说陈氏集团换帅,新任继承人来历不凡,履历光鲜令人咋舌。
当年成团时,江兰溪和林宝玉睡上下铺。
有一次深夜,江兰溪在大学校园论坛里翻找陈何良相关的信息,被上厕所的林宝玉发现。
林宝玉小孩子心性,什么事都爱追根究底,缠着他问了许久陈何良是谁。
他大可以说是普通同学敷衍过去,话到嘴边却说出了“前男友”三个字。
江兰溪用食指指节敲了敲网页上“陈何良”这三个字,微微叹了口气。
没和陈何良重逢之前,他还惦记着想问陈何良要一个答案,现在反倒有些释怀了。
人家是陈氏集团的总裁,他只是籍籍无名的十八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兰:[只是重名。]
怕林宝玉不信,又补充了句:[我前男友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搬砖,怎么能跟陈总比。]
孙瑾之那样的天之骄子才配站在陈何良身边,他只是一段过往。
可能连过往都算不上,顶多算黑历史。
在陈何良的眼里,以前的他是个不谙世事的自大狂,现在的他,大概就是个为了得到小角色不惜卖辟谷的下贱货吧。
没几天,江兰溪又听到了陈何良的名字。
这天周五,江兰溪接妹妹回家。
江婵比江兰溪小十二岁,刚上初一。
相较于江兰溪遗传了母亲的秀丽俊美,江婵长得更像他们的爸爸,举手投足英气十足。
江兰溪经常外出拍戏,在家时间不固定,没空照顾小姑娘,便安排小姑娘在学校住宿。周末没有通告就把人接回来。
他不打算拍张导的戏,这几天一直闲在家,吃了睡睡了吃,额角爆的痘都消下去了。
银行卡还有五位数,还能凑合几个月。
上次江婵回家说快期末考了,想吃新鲜的鲤鱼。江兰溪提前出门,打车去了城南海鲜市场。
他会做鱼,但不会收拾鱼,海鲜市场的店家可以帮忙收拾,拿回家就能直接做。
“江兰溪?还真是你啊?戴着口罩我都不敢认。”
江兰溪回头,看清后面拍他肩膀的人时,愣了愣,“部长?”
这人当年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比江兰溪大一级,叫鲁深,人送绰号鲁智深。
鲁深不像鲁智深那样强壮,反而小胳膊小腿,典型南方男孩长相。
鲁深退了两步打量江兰溪,笑道:“好久不见啊江兰溪,不愧是大明星,越来越年轻了。”
江兰溪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别取笑我了,站在街上谁都认不出来,还大明星呢……你怎么来京市了?”
鲁深是苏南人,一毕业就回老家银行工作了。前两年曾联系过江兰溪,想发展江兰溪做客户,江兰溪就通过鲁深给自己和妹妹办了两份保险。
“我出差,就在附近酒店住,过来逛逛喝杯咖啡?”鲁深提议。
“行。”江兰溪把挑好的大鲤鱼递给店家,说好一会儿来取,和鲁深去了街对面的Costa。
鲁深小口啜着咖啡,“当时我们知道你去做明星都大吃一惊。你当时学新闻,我们都以为你要么做记者,要么去电视台做男主播。”
江兰溪就笑:“我专业课全程划水,新闻界怕是不想要我这样的败类你呢,还在银行?”
“就到处跑,发展客户”,鲁深看了江兰溪一眼,犹犹豫豫说出正题,“陈何良回国了,听同学说,他现在了不得了,是大集团的总裁。”
“对……总裁。”冰美式流过喉管,喉咙苦得厉害。
鲁深笑得有些小心翼翼,“方便给我个联系方式吗?我问了几个老同学,都说陈何良以前的电话打不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在和同事竞争经理职务,手上差点业绩。”
找陈何良要业绩,至少是上亿的数目。
江兰溪摇摇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鲁深一愣,要不是江兰溪表情太过认真,他都怀疑江兰溪骗他了。
“这样啊……果然是做大老板的人,看不上咱们这些老同学。我是无所谓啦,你们俩关系那么好,居然没联系了?”
江兰溪自嘲道:“大学就分了,你们不是都知道?”
当年陈何良一声不吭离他而去,为了挽尊,他逢人就说是自己抛弃了陈何良。
当时他还想只要自己持续抹黑陈何良,就会逼陈何良现身,给他一个交代。
“这……”鲁深干笑:“当年陈何良对你那么死心塌地,我们都以为你俩一直在一起呢。”
最近的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秦羽把车停在门口,让兰溪下车去追,自己找地儿停车去了。
今天医院的车格外多,人也格外多。兰溪左拐右拐地避开就医的人群,猝不及防和拐角出来的人撞了满怀。
“嘶——”一道痛呼声自耳畔响起,尾音微颤,熟悉到令人惊悸。
兰溪身子一僵。
他赶时间,低着头就要逃,下一秒,手臂被猛地拉住。
森冷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喂,撞了人就想跑是吧?”
第 54 章 第 54 章
江兰溪抬眸,看见黑着脸的陈何良。
陈何良身边站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这才多久,又换新的了。
陈何良脸色有些苍白,下巴处长了一层青茬,好像去哪里挖煤回来。
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里面是同色系深黑高领羊毛衫,羊毛衫是他之前给陈何良买的,因为觉得喉结包在衣领里面很性感。
再往下,锁骨下方三寸处,衣服内有一块明显的凸起,蓝宝石项链的形状。
陈何良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四目相对,眼底化不开的情绪。
第七章。前尘—雪中送炭
医院走廊,消毒水气味浓郁。
少年往急诊病房走去,右手拿着一个不锈钢双层饭盒。
那时的陈何良很高很瘦,是营养不良的瘦,脸色泛黄,看上去不太健康。
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通身的清冷气质。
“他爸,既然你拉不下脸,那我去跟小良说,让他把搬砖的钱先垫上,总不能眼睁睁让你的腿瘸了!”
“不许去!他挣的钱要拿来交学费!你把钱要来了,他上学怎么办?”
“我听说现在上大学都有助学贷款,学费不是问题,眼下你的伤最要紧!”
“我说不行就不行!哪有舅舅跟外甥要钱的?他上那么好的大学,花销不比以前,你一分钱生活费都不给他,还要从他手里抠钱,你让他怎么活?”
一墙之隔的病房外,陈何良硬生生止住脚步。
里面的女声更加尖锐:“我要能借到钱,我至于惦记他那几千块?你这条腿就是个无底洞,多少亲戚跟咱们绝交了?咱们家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别说要他几千块钱,就是把他的腿接到你腿上都不过分!”
“张芬你胡说什么!我不治了!治好了也不能跟以前一样,趁早别浪费钱,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家!”
“不准走!你外甥是混出来了,我们儿子呢?浩浩还那么小,以后花钱的地方更多,你瘸了怎么赚钱?你不养家也行,那就让你的好外甥养浩浩,总得把这些年花在他身上的钱还回来。”
“小良刚上大学,养的哪门子家?我供他读书是为了我罗福润的良心,不是为了他回报!他手头就几千块,都不够半个疗程费,要来又有什么用?”
“你罗福润的良心叫良心,我们娘俩算什么?行,你的腿治不好我就带着浩浩改嫁,让浩浩叫别人爸爸!我张芬不可能和一个废物过日子!”
屋里还在吵,陈何良转身离开病房,在医院大厅找了台ATM机,把银行卡仅剩的两千块取出来,放进食盒最上层,又悄悄把食盒放在病房门口,一声不吭地走了。
暑假搬砖赚的几千块根本没有拿到手,工程烂尾,开发商卷钱跑路。开学交的学费,是他申请的助学贷款。
他只知道舅妈张芬越来越抠门,连肉都舍不得给他吃,鸡蛋全给了表弟浩浩,却没料到家里已经拮据到这个地步,连舅舅的治疗费都拿不出来。
他舅舅还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家里的顶梁柱,于情于理,必须得到救治。
回到学校后,陈何良拨通了班级助理程斯辰的电话。程斯辰约他晚上七点在学生活动中心三楼咖啡厅见面。
程斯辰比陈何良大两级,不只是陈何良所在班的班级助理,更是学生会主席,大神级的存在,两个月前还代表学校拿下了国际级程序大赛ICPC一等奖,是学弟学妹们心目中的神话。
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熨帖,“你要找兼职?我知道校办李主任缺一个整理文档的同学,你要不要去?”
程斯辰刚担任班助时就听说过这位新晋校草的大名,人长的帅,又是某区的理科状元。
要说见面还是头一次。
向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学弟主动求助,他也不藏私,给出了手头最好的职位。
陈何良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直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多少钱?”
程斯辰:“按学校的勤工助学标准,一小时15元,每周最多16小时。我可以拜托李主任给你按满勤算,一个月下来至少一千,吃饭肯定够用,最重要的是不会耽误学习。”
前提是顿顿在食堂吃。事实上,学校还会根据学生在食堂消费的频率和金额,给予一部分补助。也就是说,如果学生每顿饭都在食堂吃,且每次花销在十元以内,学校就会默认该同学生活贫困,月末会额外补助一笔钱。几百块,不多,够餐后加个水果。
一千块当然不能满足陈何良,他的目的是尽力给舅舅挣点医药费,哪怕是营养费呢。
被晒成古铜色的脸微微泛红,“有没有钱多一些的,不一定在学校……”
“不一定在学校?”
程斯辰单手推了下眼镜,尽量委婉:“如果你家有困难,可以跟学院反馈,学院会组织捐钱。”
陈何良摇摇头,“不用,我就想找点儿活干。”
他研究过学校的扶助政策,捐钱捐物仅限于直系亲属。
程斯辰沉吟片刻,“我看过你的高考成绩,数学和理综都是满分,如果做家教,一小时能拿到三四百,你感兴趣的话我去帮你问问。”
三四百以陈何良的人际圈子,绝无可能找到这样的家庭,而程斯辰轻而易举。
陈何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麻烦学长。”
程斯辰效率很高,没两天就给陈何良找到了工作。
一共两个选择,一个是有点叛逆的小学生,父母平时都很忙,想找一个优秀大学生伴读,每周三天,每天三个小时,陪玩或者带看书,一天一千;
另一个是底子略薄的高中生,每周四天,补习两小时数学,一小时四百。
陈何良选了第二个。
大一基础课很多,每天工作四小时他就没有时间学习了。
还有一点,因为表弟浩浩的缘故,他不喜欢带小孩。
陈何良第二天就去了高中生的家,位于二环的大平层。
跟舅舅家常年潮湿阴暗的筒子楼两副天地,一个客厅就比他们家大两倍不止。
四面通透的户型,高奢的欧式家具,明亮的落地窗,窗外是绿堤拂柳的长河。
高中生名叫何帆,刚升高三,偏科严重。
何母是全职太太,听介绍人说陈何良理科数学考了满分,直道儿子升学有望,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天就给陈何良封了个大红包,还把家里接待贵客用的大红袍拿出来沏茶。
“小陈啊,我儿子一学数学就头疼,教起来可能比较吃力,你先从基础教他,别不耐烦。”
“阿姨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他。”
陈何良以为何母谦虚,毕竟何帆所在的高中也算区重点。
上手之后,陈何良才知道这孩子有多难教。
不是不用心,是真的不开窍。就好比给普通学生讲怎么煮面,只需要告诉他温水下锅,烧开之后加凉水,三次开锅,面条就熟了。
对于何帆来说,你得告诉他水烧成什么样算温水,面条怎么放锅里不会烫到手,凉水要凉到什么程度等等等等,一节课下来,陈何良都快虚脱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也许正因为难教,家长才舍得一小时四百的补习费。
最重要的是,补习费是日结的,也就是说,陈何良每天都能拿到八百块钱,附赠一份精美的晚餐或宵夜。
于是他天天给何帆补习,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是下午。大概每隔两三天就把赚到的钱给舅舅罗福润,罗福润坚决不要,陈何良就把钱交给舅妈张芬,张芬二话没说就收了。
这样下去也挺好,至少下个疗程开始前,应该能攒够罗福润的大半治疗费。
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这天早上,陈何良接到张芬的电话,他以为张芬是来要钱的,说:“舅妈,昨天那孩子和同学聚餐去了,没有补习,今晚补习完后我把钱打给你。”
“小良啊,不是这个事”,张芬语气焦急,“我刚得到消息,说是什么国际的大专家来医院交流,能把你舅舅的腿治好,至少有七成把握”
陈何良一听,激动地问:“什么时候治疗?”
“有钱随时都能治!哎呀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我也跟娘家凑了五万,现在还差十八万
你做家教的那户人家是不是很有钱?你去跟人家借,再跟同学凑一些,机会难得,一定要把你舅舅治好……”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点一点坠落。
一两千还好说,一两万也不算难,十八万他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两个小时的家教结束后,何帆留在书房继续写作业,陈何良在餐桌上吃着宵夜,心里越来越忐忑。
这么多年,舅舅一家供他上学,他放假就去搬砖、洗盘子,即使吃不上饭,都没跟同学借过哪怕一顿早饭钱。
借钱,对于青少年来说是很伤自尊的事。
张芬眼皮子浅,总以为有钱人的钱大风刮来的,随便撒一撒就能让他们衣食无忧。
可这不是跟人借钱的理由
我家人的病情不能再耽搁,您可以借我十八万吗?
他曾听何家的保姆谈起过,何父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高管,年入过百万,何帆的衣服就没有低于四位数的
我家人着急用钱,能不能跟您预支一年的家教费用?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何帆再有一年高考,一年的家教费算起来至少十万了。
香喷喷的饭菜索然无味,陈何良放下筷子,看向沙发上看书的何母,使劲握着拳,鼓起勇气,“阿姨,我我有点事想”
何母抬头,见陈何良碗里还有多半碗饭,笑得很温柔:“小陈,你先吃,吃完再说,我也有事跟你谈。”
这么一打岔,至少没了一半的勇气。
他只好拿起筷子继续吃。
“如果他有你一半的成熟就好了”
这是方颂泽第二次说这句话。
“兰溪,我真心想和你订婚,一起过平静的生活。”
方颂泽好像累极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兰溪是站着的,方颂泽就把头靠在了兰溪的肚子上,肚脐那一块。
兰溪身子一僵。很久很久以前,陈何良难受的时候,就会靠在他肚皮上,说他的肚皮很软,像妈妈的怀抱。那时他就会用带薄茧的手指按压陈何良的太阳穴。
手指慢慢抚上方颂泽的头,不轻不重地帮他揉捏太阳穴。
“我也是。”
就在说完“我也是”的时候,余光之中,安全通道一侧的黑色衣角,不见了。
第 55 章 第 55 章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江兰溪打开手机,点了一份肯德基宅急送。
做饭阿姨请了几天假回老家,他的手臂正在保养期间,不适合切菜做饭,最近几天就靠外卖为生。
门铃响的时候,兰溪正在刷牙,静香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跃下,已经冲过去开门了。
兰溪确定没有教过她这些,也不知道这狗怎么就这么聪明。小秋田犬站直身子探起前爪,“咔哒”一声,扣下门把手。
“您放门厅就好。”兰溪听见开门声,朝门口喊了一句。
鲁深陷入回忆,“那时候你总是给陈何良脸色看,哪怕他再生气,第二天还不是乖乖去哄你?当时我们都在背地里夸他是十好男人,就连他出国前一周,还托我室友订做了一对玩偶。这些年我们都以为你俩异国恋。”
江兰溪愣住。他记得鲁深的室友,家里是开纺织厂的,布艺的东西都能做。
“玩偶?什么样的玩偶?”
鲁深:“听说是两个半身玩偶,他没送给你吗?”
没有。
江兰溪甚至无法把这两者建立联系。
那样冷冽的人,和玩偶这种少女心的东西一点都不沾边。
唔……也许是送给小孩子的。
他记得陈何良的舅舅有一个儿子。
江兰溪本想请鲁深吃个晚饭,鲁深赶时间,下午六点的飞机,拿上行李就去机场了。两人约好下次再吃。
送走鲁深后,江兰溪回海鲜市场带上收拾好的鲤鱼,打车去了A大附中。
夕阳西下,兰停的汽车将马路堵死,汽笛声刺得耳朵疼,比海鲜市场还吵闹。
江兰溪挤到大铁门的老槐树下,从一群蓝白校服里搜索江婵的身影。
小姑娘背着粉色双肩包,高高的马尾随着走路的动作一甩一甩。
“哥,你来也不提前告诉我,我还以为这周又要自己吃泡面。”
江兰溪摇了摇袋子里的大鲤鱼,“这周哥哥有空,回去给你炖鱼吃。”
兄妹俩路上买了些肉和菜,回到住处后,江兰溪煮了一大锅鲤鱼汤。
吃饭的时候,江婵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哥,学校让报名暑期游学项目,你觉得我是去北欧看极光,还是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
江兰溪放下筷子,仔细一看,是A大附中的暑期游学报名表。
目的地除了南极、非洲,还有北欧、美国
最贵的是南极科考,十几万人民币,最便宜的是东南亚城市考察,也得2万多。
江婵所在的学校是A大附中,背靠高校资源,又是市重点,每年寒暑假都会组织丰富的课外活动。
小姑娘上小学时赶上家里破产,基本什么也没参加过。
近几年江兰溪手头宽裕了,江婵才敢主动提要求。
江婵腼腆一笑:“哥,《动物世界》里说,夏天的非洲草原和天堂一样。我好想去非洲看犀牛,你钱够不够?”
非洲,和东南亚一样最便宜的游学项目。
江兰溪一怔,这才想起问题的关键。
因为张导的戏,他和王明陷入胶着状态,钱花一分少一分。
即使最便宜的项目,也要花掉银行卡四分之一的余额。
他就这一个妹妹,把所有的钱都给妹妹都不会眨一下眼。
只是这笔钱一旦花出去,暑假后江婵新学期的学费、补课费、生活费等等又是一堆难题。
江婵是个敏感的小姑娘,注意到哥哥嘴角微僵的笑意,连忙抢过报名表,匆忙塞进书包后面。
“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暑假约了老师补课,还是去机构吹空调吧,非洲一点也不好,把我晒黑了怎么办。”
江兰溪端起碗假装喝汤,掩盖忍不住的失态。
他情愿江婵像青春期的小孩那样,哭着嚷着又吵又闹。
他像江婵这么大的时候,家里的钱花不完,别说非洲,私人飞机环球旅行都是很随便的事。
那时候他肆无忌惮地闯祸,从不担心后果。
江婵呢,江婵还没来得及享福,家里就破败了。
先是从私立学校转到公立,再是渐渐和同龄的富二代断了联系。
可以想象,如果江婵没有去游学,在同学们面前得多抬不起头。
青春期是最敏感的年江,面子大过天,江兰溪就是这么过来的,他怎么也不想让妹妹失望。
“你不要小瞧你哥,你哥好歹混娱乐圈的,哪能连你游学的钱都拿不出来?”
江兰溪给妹妹夹了一块排骨,用上他这辈子最好的演技,笑得自然又舒心,“刚才哥哥在想能不能从片方那里提前预支些片酬。”
江婵将信将疑,“你有戏拍了?”
“当然!”江兰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你哥刚接到一部戏,男三号!片酬几十万,别说非洲,南极咱也去得起!”
江婵眼前一亮,“男三号?什么剧?好不好看?吸不吸粉?”
要知道,她的哥哥已经一年多没演过角儿了。
“唔,张清远导演的戏,仙侠剧,让我演对女主深情不悔九死不渝的仙君。”
生怕在江婵面前露陷,江兰溪解释起来煞有介事。
是近年来很火爆的IP,讲的是上古神女下凡历劫,和魔界男主相爱相杀的故事,其中男二号和女二号是一对,痴恋女主的男配自然就落在男三头上。
男三是女主的师父,高岭之花仙尊,碍于师徒人伦不敢表白女主,每每都在背后默默守护,不仅在女主遭遇危险的时候从天而降,还会在男女主针锋相对的时候无条件护短,更在天地大劫之时代替男主以身殉道,救苍生于水火,以大爱成全男女主的小爱。
男三是原著里热度最高的角色,万千读者心目中的白月光,网上讨论度非常火爆。
“我想起来了!”江婵使劲拍了拍桌子,“我在微博上看到过,是不是《尘心记》!微博上都在传孙哥哥要演男一号!”
“对,就是那个。”江兰溪肯定地点点头。
要是江婵问得再详细些,他可能真要绷不住了。
至于“孙哥哥”,自然是孙瑾之。江兰溪报喜不报忧,江婵并不知道江兰溪与孙瑾之的塑料友情。
小姑娘更加兴奋,“我看过《尘心记》的原著,男三人设超级好哎,比男主的讨论度还高,哥你拍完之后肯定能翻红!”
江兰溪含糊道:“兴许吧。”
王明也是这么说的。
当天晚上,江兰溪收到鲁深的消息。
一张图片,图片里两个半身娃娃头靠头排排坐,脸部轮廓像极了他和陈何良。
【鲁深:我又问了我室友,这就是当年陈何良找他们家订做的娃娃,用你们两个的照片做的原型。做好之后陈何良嫌麻烦,不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满意。我室友舍不得扔,就留在手工店当门面了。】
江兰溪把图片放大,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左边穿背带裤的娃娃锁骨处,和他一样,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很久很久以前,陈何良最喜欢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舔、咬那块红痣。
嫌麻烦吗?陈何良兰出国前给他做了娃娃,又不要了。
也许在陈何良眼里,他就是个累赘、负担,迫不及待想甩掉的麻烦。
[江兰溪:学长,这两个娃娃,你室友卖吗?]
[鲁深:我问问他。]
过了一会儿,鲁深发来了回复。
[鲁深:我同学说本来不卖的,如果是你,他可以送,因为陈何良不要了之后一直没有收退款。你发我个地址,我让他给你邮过去。]
江兰溪把地址发了过去,道了声谢。
[鲁深:不客气!学弟啊,如果你们和好了,记得在陈总面前帮我美言几句,不管办什么业务,我一定给出最大折扣。]
周末这两天,江兰溪给江婵做了不少好吃的,还带江婵去游乐场玩了一遭,周一把江婵送回学校,又返回家换了身活力十足的休闲装,才出发去找张导。
江兰溪跟朋友那里打听到,张导今天晚上会出现在盛世繁华大酒店,和一家投资方谈电视剧招商。
据他所知,《尘心记》已经拉到不少投资,可是谁会嫌钱多呢?光是特效制作就需要流水一样的银子。
万众瞩目的大ip,稍不留神就会招惹粉丝们不满。
走在路上,江兰溪想起刚成团的时候。
那时他入圈不久,性子太烈不肯讨好大佬,即使有妈妈在戏曲界的好友保驾护航,依然有人想看他笑话。
有一回宴会,席间全是他不相熟的人,谁都来灌他一杯,想看看无法无天的江大少爷如何委曲求全。
于是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天性,小心翼翼地说着讨好的话,在别人以为他可以被揉扁捏圆时又露出一点点刺,以此展示自己并没有完全屈服,维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殊不知他的行为只会挑逗起旁人更大的征服欲。
当时席间有个挺牛逼的人物拉着他不让走,侃天侃地侃人生,侃到最后那人竟凑上来亲他。
他侧头时已来不及,那人的唇擦着他的脸划到耳垂,狠狠咬了一口。
他痛呼出声,抡拳头之时想到家族的负债,硬生生卸了五分力,锤向那人的胸口。
既发泄了不满,又给人留有余地。
那人竟没生气,反而对他更感兴趣,捂着胸口暗示他想用一个奢侈品代言换一夜情。
他没经验,只知道无论如何要守住底线,不能把自己便宜卖了。但是场面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一个综艺导演帮他解了围,提出男团选秀的邀约。
后来男团成团,他成了队里的舞担。
大家都知道他遗传了妈妈的好嗓子,唱起戏信手拈来,更别提流行歌曲。只因为孙瑾之是vocal ,他不能抢风头。
就像《尘心记》,他也只能扮演孙瑾之的配角。
全都无所谓,以前是为了谋生、还债,现在他就想让妹妹开心。
暖阳高悬,微风和煦,今天一定是个晴天。
陈何良的眼神有些受伤,瘪着嘴角说:“就换个药而已,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兰溪压下心中愤怒:“你还想提什么过分要求?”
陈何良小声说着:“想亲你、想抱你、想摸你,我不敢提,怕你更生气。”
不敢提,却一个一个举例子,用话语把他全身意yin一个遍。他内心涌起一股难言的挫败:“我帮你换药,在此之后,我也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陈何良眼睫颤了颤,薄唇启开又闭上,最终什么也没说。
第 56 章 第 56 章
周三下午,康复中心来通知,德国团队已经就位,按照约定时间,兰溪自本周接受第一次治疗。
到达现场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日常训练用的康复室完全变了样,以前是简单物理器械治疗室,现在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机器。从原始石器时代一夜之间迈进了信息社会。
除了日常服务李医生,还有三个穿白大褂的外国人,年纪最大是治疗师,深邃眼窝,络腮胡子,戴一副黑色眼镜。
“原理是通过中频电流促进血液循环,加快组织修复,但是不能长期依赖,否则会降低肌肉敏感度”,随行翻译展开讲解,“最主要的是对抗阻力运动疗法,我们有最精确的按摩手段”
江兰溪说:“我不是小三。”
刘微月的眼神意味深长,“这没什么的,陈总那种级别的大佬,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你看何济老师,老戏骨,一级演员,很厉害吧?他年轻的时候跟过一个老总,据说原配还跑到剧组骂过……咱们这种小角色,抓紧一切机会出头,一点都不丢人,我不会瞧不起你,真的。”
刘微月话糙理不糙,他们这种圈子,向来笑贫不笑娼,谁有资源谁是爹。就算他承认了他是小三,也没几个人敢说什么,反而还会看在陈何良的面子上,巴结他,讨好他。
可他不能自轻自贱。
江兰溪认真地说:“我没骗你,我和陈总一清二白。”
刘微月就哦了一声,下午对待江兰溪的态度明显不那么热情了。
“哥,你的房卡。”
兰近傍晚,小吴找到江兰溪,递给他一张房卡。
“我把你的睡衣还有明天的衣服放衣柜了,行李箱还搁我那儿,待会儿我去给你去买点儿特产,回公司后给大家分一分。”
小吴办事非常周到,江兰溪说了声好。
看清卡片上的数字时,诧异道:“顶楼?”
古镇只有一家四星级酒店,其余都是民宿、小旅馆之类。节目组财大气粗,包下了所有房间。
酒店一共八层,最上面两层是vvip套间。小吴拿给江兰溪的是8001,顶楼左起第一间,窗外湖光山色,安静又私密,是整座酒店最好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
小吴凑过去看了眼,“是八楼没错呀,我特意问了摄像大哥,他说往期的飞行嘉宾都给安排最好的房间。”
江兰溪蹙了蹙眉。娱乐圈最讲究论资排辈,他一个不知名后辈,占了最好的房间,制片住哪里?导演住哪里?统筹住哪里?被人知道该嘲他耍大牌了。江兰溪问:“那你住哪里?”
小吴勾唇一笑:“何老师带了三个助理,刚好有双人床空出一张床位,我要打入他们内部,帮你打探最前沿的消息!”
江兰溪把房卡揣进裤兜:“行叭。”
过了一会儿,小吴去而复返,靠在江兰溪耳边小声道:“对了哥,我那会儿从酒店出来,看见楼下停了一辆宾利,听说刘微月的金主就开宾利,回酒店后你别瞎溜达啊。”
江兰溪抓住字眼,“金主?”不是男朋友?
小吴看了眼四周,附耳悄声道:“新鲜热乎的八卦,刘女神的金主是节目的独家冠名商。”
据江兰溪所知,节目独家冠名商是一位做珠宝生意的老总,靠岳父发家,孩子都参加工作了。
与此同时。
陈何良等人在南阳古镇一家酒店就餐。
南阳古镇早些年被评为国家级3A何区,今年励志一举冲刺5A级,全镇的基础设施需要整体提升,文旅产业也需要再开发,存在巨大资金缺口。
陈氏集团有资金有技术,市里和省里都非常希望社会资本注入。
席间有个人敬了陈何良喝一杯酒,“陈总啊,咱们南阳镇很出名的,您来投资绝对不亏,就说最近火热的综艺,叫什么《追月亮》,现在就在咱们镇拍摄,等节目播出了,肯定更多人来咱们这里旅游!”
另一位老总灵机一动:“我和节目组的制片主任有几分交情,陈总您看,要不要让他带几个明星过来喝酒?”
陈何良掀了掀眼皮:“不必。”
旁边项目负责人帮忙解释道:“各位对不住,我们陈董事长管得严,不许后辈沾染小明星们的风尘气,不该叫的人就别叫了,咱们主要谈合作!”
陈董事长是陈家老爷子,陈家话语权最高的主事人。老人家在政商两界都很有背何,在座不少人听过陈老爷子大名。在场各位心领神会,纷纷赞叹陈家治家严谨。
酒过三巡,王总助从侧门进来,递给陈何良一张房卡,“陈总,我问过了,所有客房都被一个节目组承包了,制片人听说您今晚来古镇,特地给您留了位置最好的vvip套房,您要住下吗?”
饭后,按照节目流程,江兰溪一行人去了古镇的中心广场。广场后面是一座百年古刹,红墙灰瓦,灯火通明,晚风一吹,满身的香火气。
摄像头录制下他们的一举一动。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交流一天的心得。
何济是影帝,年江又摆在那儿,在他们几个里地位最高,自觉充当了主持人的角色,好几个流程都是他带出来的。
江兰溪坐在最边缘,正在和一只飞蛾斗智斗勇,忽听何济笑着说:“我记得江兰溪似乎会唱戏?有没有兴趣给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表演一段?”
何济老师一发话,大家不约而同面露惊讶。
江兰溪一下子就精神了。根据今晚的安排,他有一段舞蹈表演,男团出道时的成名曲目。
大概是杜以成没来的缘故,节目组认为没有卖点,他的镜头被砍了很多。
江兰溪以为今晚跳舞环节也会被砍掉,没想到何老师主动cue出来,还是他最拿手的戏曲。
一直不声不响的张禾说:“我记得江兰溪的戏腔,你在一次跨年晚会上唱过?和流行乐结合起来的那首歌?”
那是江兰溪入圈后第一次唱戏。男团解散后,他不用避孙瑾之的锋芒,想唱歌就唱歌,想跳舞就跳舞,可惜那时候热度已经不高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周边工作人员也跟着起哄。
机会来了就要抓住!
他已经足足一年没有在舞台上表演节目了。
江兰溪越来越兴奋,咧着嘴笑:“能不能给我十分钟去吊个嗓,回来给大家唱一段《锁麟囊》。”
散场后,刘微月和张禾不知道去哪里了,何济和江兰溪回酒店。
月光洗去一身尘霜,江兰溪牢牢记得小吴的叮嘱,回酒店的路上耳观鼻,口观心,生怕遇见谁的金主。
电梯上,江兰溪问何济住在第几层,何济回第七层,江兰溪摁了下7,又给自己摁了8。
余光瞥见何济蹙了蹙眉,江兰溪不好意思笑笑,解释道:“节目组给的房卡,要我住8层。”
他一个小演员,住的房间比影帝还好,他也觉得不合适,又问了一句:“何老师要不要换?听说我房间还不错,整个酒店最好的一间。”
何济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说出两个字:“不用。”
很潇洒的瘦金体,陈何良的字。
陈何良的字很好看,是他外公教的,三四十个孙辈里只教过他一个人。当时兰溪以为是手把手教学,一问才知道就简单教了几个笔画,陈何良为了讨老人家欢心,拿老人家的字帖日夜临摹,摹出了老人家七分神韵。
事实证明果然有效,老人家记忆力已经退化,唯独对“七符”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你看,只要他想,他有得是办法征服任何人。
兰溪盯着这张字条看了很久,最后拿起塑料袋,路过楼下垃圾桶丢了进去。
饭盒盖子撞到垃圾桶边沿,盖子跌落,碗里的面条耷拉下来。
蟹香扑鼻,汤汁金黄软糯,看分量,大概捣了十几只蟹。
第 57 章 第 57 章
“少爷,江总有事去公司了,您的衣服在柜子里,您跟我来。”孟管家见兰溪按门铃,亲自跑出来迎接。
可能跟孙眉即将嫁入江家有关,兰溪也要成为江家大少爷,孟管家最近对他更加热情。
江鹤去没去公司兰溪不知道,但他知道江鹤现在肯定顾不上见他。
他开秦羽车过来的,车停在外面一个运动场旁边,停车的时候看见江鹤拥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上了车,二十多岁,看模样是江鹤新招的秘书。
他走过去的时候,车窗缝隙里飘出来一股散不开的膻腥味。
兰上飞机前,江婵打来电话。
她听同学八卦得知《尘心记》换角的事,问江兰溪出了什么事,在哪个医院,好跟班主任请假去陪床。
“我没生病”,落地窗外的飞机慢慢升空,江兰溪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兰场换角嘛,太正常了…都是小事,你好好学习,不要分心。”
兄妹俩又闲聊了几句,更多的是江兰溪问,江婵答,宿舍舒不舒服、文具够不够用之类的琐事。
快要挂断电话时,江婵来了句,“哥,游学报名表我还没交呢,暑假我想在家陪着你,只要咱们俩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才是江婵给他打电话的真实目的。
江兰溪心里一酸,“打住,七八月我忙得很,好多通告要赶。能出去玩就别在家呆着,我没空管你吃饭。”
挂断电话后,江兰溪仍不放心,找出江婵班主任的微信,一次性转过去五万块钱报名费,拜托班主任多费心。
一连好几天,江兰溪都在反思自己得罪了谁,在小本本上把和他产生过交集的人列了个表,一个一个排除。
如果资本方想用男三号捧自己人,张导大可以留他在剧组跑几个龙套,或者搞资源置换,给他介绍别的戏拍。
现实是张导避他如蛇蝎,恨不能他立刻消失。
王明也没说错,只有搞清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才能谈下一步出路。
期间打电话关心他的朋友不超过十个,问他是真的生了病,还是被恶意换角找的借口。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当时定妆照发布,熟的不熟的都来装模做样道喜,现在角色没了,再一次无人问津。
这天,好友群里跳出来一条消息——
大力:[兰兰你惹到什么人了?我们剧组不是缺个客串吗?我拿了你《尘心记》的定妆照问了我们制片人,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形象挺贴的,但是不敢用你,还劝我离你远点,说你得罪了很厉害的大佬,跟被封杀也差不多了。]
你宝宝:[卧槽不会吧?兰兰这几年多老实啊,都夹着尾巴做人了,怎么可能被封杀?]
三炮:[什么大佬这么大能量?难不成是官方?]
四喜:[兰兰遵江守法,从不黄赌毒,也没有偷税漏税,官方为什么封杀他?]
你宝宝:[那就是私人恩怨,跟谁结了梁子?]
[]
消息逐渐刷屏,江兰溪心里哇凉一片。
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严重到一个简单的龙套角色都没人肯用他。
圈里不乏有被封杀的艺人,一般是触碰了法律底线,又或者违背了公序良俗。
被封杀后,有资源的就去做生意,没资源的就去做微商。
像江兰溪这种连惹到谁都不知道就被封杀的,很少见。
又过了几天,江兰溪洗完澡没多久,接到了林宝玉的电话。“宝玉,什么事?”
电话那头有点激动:“兰兰!你不是说不知道惹到谁了吗?我这边有一个机会!
韩总的弟弟要办成人礼,我老板让我跟他一起赴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韩总?风光传媒的韩总?”握住电话的指节微顿。
他想到了那晚在盛世大酒店门口,同陈何良一起的韩晋。
“对,就是他。我跟老板说想带你一起去,老板特意问了韩总的意思,韩总说来者不拒。
你看嘛,韩总就没有封杀你,你就跟我去碰碰运气。”
送上门的好机会。江兰溪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酒会前一晚,江兰溪还在网上搜索演艺信息,想找一些小活动挣点钱。不知何时,搜索栏中出现了“陈氏集团再签国际大单”几个字。
江兰溪抿了抿唇,点下搜索按钮。
新闻提到陈氏集团在欧洲做了单大生意,总裁亲自出席签约仪式,双方共促发展。
确认陈何良不在国内,江兰溪平白松了口气。
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
酒会在晚上,韩家小公子包了一个度假区。放眼望去,停车场上豪车停了一排,其中不乏限量版。
和林宝玉汇合后,两个人叙了好一番旧。
林宝玉今天穿的很休闲,蓝色条纹衬衫,露脚踝的西裤,雪白的球鞋,配上其精致的长相,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垂顺的金色长发,在头顶随意抓了个小啾啾,可爱得紧。
林宝玉个头比江兰溪矮一点,长相又偏娃娃脸,和江兰溪站一起,咋一看像一对情侣。
说是生日酒会,本质还是资源交换。
韩家是开娱乐公司的,来的人不止有业内大佬,还有很多蹭脸熟小明星们,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求一个前程。
这不,从进门到现在,江兰溪已经看见十几个熟悉的面孔。
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访主家,送上生日礼物。林宝玉拉着江兰溪往度假区深处走去。
假山游湖,曲径通幽,十多条S形小溪分级排开,像广阔梯田。
水流弯弯曲曲,汇入湖面,晚风一吹,碧波荡漾,美不胜收。
是那种半开放的聚会,灯光炫目,从别墅大堂一直延伸到空旷的广场,再延伸到湖心亭,就连溪水里面都放置有小石墩,上面摆满了各类红酒、自助吃食。
江兰溪再好奇也不能见人就打听自己得罪人的事,只好从别人眼中揣测信息。
林宝玉已经满场跑着钓凯子了。
“韩总,好久不见。”
见韩晋闲下来,江兰溪走上前,去跟韩晋敬酒。刚才转了一大圈,不少人打探他的“病情”严不严重,也就是说,他得罪人的事,还没有大面积传出去。
韩晋随意碰了下杯,“江小公子稀客啊!”
到韩晋这个地位,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一点不给江兰溪面子:“听说你被封杀了,怎么?脾气太大又惹到谁了?”
江兰溪笑得勉强,“韩总别取笑我了,我性子都磨没了,哪里敢去招惹别人。”
韩晋愈发好奇。
当年金港赛车场积分排行第一名的江小公子,果真如旁人所言,敛去了一身的坏脾气。
他回国没多长时间,听说江家公子进了娱乐圈,没几年就还清了家族债务,当时还纳闷莫非娱乐圈里坏脾气更吃香?
现在看来,不知道在多少人面前装过孙子。
江兰溪还惦记着得罪大佬的事呢,见韩晋不搭话,又跟韩晋碰了下杯,诚恳道:“韩总,实话实说,我只听说自己得罪了人,至于对方是谁,一直没有头绪,您消息灵通,能不能给个方向,也好让我找条明路。”
韩晋眯起眼睛看江兰溪,脑海中想到他们第一次相遇。
那是他十几岁时候,他们跟着各自的父亲参加一场酒席。
酒席上他循规蹈矩,生怕给父亲丢脸,大人们问什么他答什么。
江兰溪呢,江兰溪狂得不行,别人问话爱搭不理,问烦了就信口胡诌。江父看他们年江相近,让他带江兰溪出去玩。
那时江家炙手可热,韩家稍逊一筹,他不能不捧着这个刁蛮的小少爷。
可是江兰溪太能作了,跟他说上个厕所,转身就没影了,害得他在酒店大堂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酒会结束后,江兰溪回来了,身上挂了彩,额头青了一块,满不在乎说刚才跟人打架去了。
他因为没有看好江兰溪,被父亲打了一巴掌。
那时他想,江兰溪肯定也要被江父骂,结果没有。江父责怪的话一句没说,反而笑眯眯地摸江兰溪的头,问打架打赢了没。
从此他就讨厌上了江家人。
记忆回笼,韩晋挑了挑眉:“想让我帮你打听?”
江兰溪露出期待的眼神,笑出一口白牙。“韩总愿意帮忙就太好了。”
韩晋没比他大几岁,韩家背后的势力却不容小觑,在娱乐圈颇有人脉,若是有心帮他,至少能打探到他接触不到的消息。
“别急着谢啊,我有条件的。”
江兰溪洗耳恭听。
耳畔传来韩晋轻佻带笑的声音。“这样吧,你去水里跟他们玩,放开了玩,敞开了喝,我不喊停,你不许出来。”
韩晋指着不远处梯田溪流的方向。
那里灯光闪耀,曲水流觞,不少小鲜肉、小花们泡在池子里,玩闹,玩水、喝酒,醉笑一团。
上好的红酒流进池子,染红了清澈小溪。一些大佬们坐在岸边,评头品足般看池中的少男少女们嬉戏,还有几个不着调的,已经下去乱吃豆腐了。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四个字——“酒池肉林。”
“韩总,您说话算话。”
江兰溪深深看了韩晋一眼,一口气干掉杯中的酒,头也不回向池子走去。
溪水将将没过膝盖,身边男男女女乱作一团,江兰溪一下水,立刻有人来跟他碰杯。
韩晋不是让他敞开了喝么,那也别拘着了,总不能比小姑娘们还扭捏。
韩晋一边跟人碰杯一边观察江兰溪。
啧,还以为至少会反抗一下呢,当年的小刺头居然变成大怂包了,一点也没有江家人的骨气。
几杯酒下肚,韩晋兴致缺缺躺在湖畔阳伞下,翘着二郎腿给陈何良发了条短信。
“回国没?我弟生日,来撑场面。”
好久好久,室内回归了安静。
再然后,防盗门被轻轻带上了。
第二天醒来,兰溪换好衣服走到客厅,餐桌上一盆凉到发硬的熟地瓜,一碗坨掉的阳春面。最上面的地瓜被啃了一半,静香的牙印,阳春面里的荷包蛋只剩下蛋白,也是静香吃掉的。
桌上一张纸条,潇洒的瘦金体:“饿肚子总归不好。”
孙眉有一点没有说错,腰窝有痣确实不是好面相,情路当真是,坎坷极了。
他想,陈何良再也不用费劲心机倒腾古董或者肋骨,也不用大半夜倒腾菜谱,更不用左右为难不能给江知竹一个交代。
因为这天从康复中心出来,他收到了方颂泽的信息。
[兰溪,关于联姻的事,我们谈谈。]
第 58 章 第 58 章
“兰溪,联姻的事,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一个晴朗的午后,方颂泽约他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对于这样的结果,兰溪并不意外,或者,从周倾雨从他面前滚下楼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了。
咖啡很烫,他索性把盖子拆下来,用搅拌棒一圈一圈地搅,一两滴液体溅在手背上,凑近鼻尖闻了闻,有点苦。
又往里倒了一袋白糖。
不记得谁曾经说过,冬天和热咖啡最相配,极冷和极热的对撞,舌尖上残留一点点涩,轻而易举勾起人内心深处的哀伤。
现实已经够苦了,兰溪又撕开一袋白糖。
方颂泽眼神一动,似乎想表达什么意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在?我护腕忘带了,去我公寓拿,送来篮球馆,马上。”
陈何良刚从考场出来,正要去实验室做实验,就收到江兰溪的指示。
从上个月开始,他成了江兰溪的跟班,江兰溪一次性转给他十八万。
“金主”的要求,需要第一时间被满足。
于是陈何良拐了个弯,去了江兰溪住处。
江兰溪并不住宿舍。他之前听同学们八卦,就在江兰溪以特长生身份被A大录取当天,江父就在学校附近豪斥千金买了一栋小两居,作为江兰溪的升学礼物。
为什么是两居呢,因为江兰溪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妹妹,很粘人,单独给妹妹留了一个房间。
江兰溪也不止一次抱怨过,说宿舍空气太差,男生袜子臭,床太小,床板硬,言谈之间满满的嫌弃。
陈何良想,幸亏小少爷没去过他舅舅家的筒子楼。
对于陈何良来说,宿舍条件真的很好了。干净的洗手池,自动冲水的厕所,明亮的窗户可以照进七点钟的朝阳。
他和江兰溪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开始做跟班时,陈何良以为江兰溪会安排他做公寓的保洁,一次也没有。
每隔三天就会有专业保洁上门,里里外外大扫除。
他还以为江兰溪会让他搬进来好随时使唤,也没有。
这里是江兰溪的小窝,江兰溪并不喜欢别人踏足这片领地。
只有江兰溪忘带东西的时候,才会准许他进门。
哦,不对,有的人是可以踏足的,比如程斯辰。
有几次江兰溪招待程斯辰吃火锅,会安排他去买食材,食材送到后,又迫不及待赶他走,还嘱咐他走小区后门,免得被程斯辰撞见。
推开门,房间很干净,柑橘香清透沁润。
很奇怪,江兰溪明明是篮球队的,身上却没有一点汗臭味,彷佛毛孔中流出的汗都是香的。
他从来没见过像江兰溪这样干净的男生。
正午的暖阳晒在被子上,窗外的天是瓦蓝色。陈何良在床头柜上找到一个白色护腕。
约莫二十分钟,篮球场馆的玻璃门被推开,高高大大的男生风尘仆仆走进来。
陈何良个子很高,大概接近一米九,比篮球队的先锋还高,站在一群穿球衣的肌肉猛男里,一点不逊色。
除了发黄的衬衣略显破旧,好在干净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他一路跑过来的,胸口微微起伏,在一众人群里扫了眼,锁定江兰溪后,大步迈了过去。
“你的护腕。”陈何良走到江兰溪跟前,把白色的护腕递过去。
殊不知,在场的人纷纷惊掉了下巴。
陈何良不知道的是,刚才江兰溪说陈何良会来送护腕的时候,全场没一个人相信。
陈何良穷归穷,谁也不会看轻他。这里是顶级学府,大家敬佩有能力的人。陈何良刚上大一就进了教授实验室,还曾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发言,说一声天之骄子并不为过。
这样一个人,居然跨越大半个校园,只为了一个纨绔小少爷送护腕。
江兰溪没有接护腕,随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把手往前一伸,理直气壮:“帮我戴。”
陈何良垂眸,看清伸到眼前的手。
手指修长,指肚圆润,白里透红,没有一丁点瑕疵。不像他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落下不少茧子。
陈何良觉得这双手不该抱篮球,应该拨弄什么……什么呢?乐器吧,最好带琴弦的那种。
往上看,手腕凝霜雪,似银环,青色血管若隐若现,宛若娇贵的玉瓷。
怪不得非要他大老远送护腕,这样的手,天生就该好好呵护。
旁边江兰溪的队友拉了拉江兰溪的衣摆,小心翼翼地说:“兰哥,我帮你戴。”
他见陈何良一脸严肃,真怕陈何良撂挑子不干,搞得他兰哥下不来台。
江兰溪不依不挠,“不,我就要他戴。”
空气突然安静。
江兰溪瞪了陈何良一眼,莫名有些恼怒。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江兰溪这个人,关上门怎么都好说,他最讨厌别人当众不给面子。
这会儿人多,江兰溪不耐烦地啧了声,手指变爪去抢护腕,打算自己给自己戴,陈何良却把手往回一抽,江兰溪的手便直直撞了上去。
嘿,这小子看着瘦高瘦高的,居然有胸肌!还不小!
陈何良脸一沉,握住江兰溪蠢蠢欲动的手,哑着嗓子,“别乱动。”
说着,一只手摁住江兰溪的手,另一只手撑开护腕往江兰溪手腕上套。蜜色的大手包裹住一团瓷白,不容抗拒的力度。
旁边那个队友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学神对他兰哥这么包容。
他真想晃一晃江兰溪脑子跟他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我女朋友的硬盘里跟大猛1撒娇的傲娇小0。
但他不敢。不是不敢调侃江兰溪,而是因为陈何良,陈何良的气场太强,他不太敢正视对方的眼睛。
江兰溪对陈何良刚才显露出的抗拒很不满意,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嗓音不情愿地说:“喂,别忘了谁才是大爷。”
陈何良套护腕的动作一顿,“嗯,你是。”
江兰溪来劲了,歪着头问他:“再说一遍。”
陈何良:“……你是大爷。”
声音低沉有磁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莫名地撩人。
口亨!臭直男!江兰溪猛地抽回手,撇撇嘴,“你手太糙,把我手磨疼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观众席上坐着去,看大爷我大杀四方。”
陈何良不置可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金主”喜怒无常,言出无状,他早就习惯了。
这时,敌方队友那边传出一个声音,“陈神,你们不是在实验考吗?实验成绩和绩点挂钩吧,提前出场没关系吗?还是说你不在意成绩?”
这话说的有水平,既点出了江兰溪自私又任性,让正在考试的同学千里迢迢送护腕,又点出了陈何良对个人成绩不负责,算不上什么学霸。
陈何良说:“做完可以提前离场。”
江兰溪的队友吹了声口哨,下巴扬起,“看吧,你对学神的力量一无所知。”
挑事那人面色更差,“嘭”地一声把篮球扔到一边,别开脸去,拧开一瓶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江兰溪的队友们更加得意,“还是兰哥牛逼,能享用学神的贴身服务!能不能让学神给咱们买箱红牛,我出钱!把对面打得落花流水!”
陈何良记得说话这人是江兰溪同班同学。
江兰溪最爱面子,这种场合,肯定二话不说让他去外面超市走一趟。
陈何良已经站起来了,听见江兰溪嗔骂道:“想喝自己去买!别想使唤我的人!”
“哦~学神原来是兰哥的人哦,咱们全校女生今天痛失两大校草!”
口哨声此起彼伏,开着直男间的玩笑。
江兰溪笑着啐道:“我意思是陈何良是我跟班,你们别乱点鸳鸯谱,要是传到我斯辰哥耳朵里,我要你们好看!”
“哈哈哈,学神该伤心了,一腔痴情错付,原来兰兰只爱程神!”
陈何良面色淡淡再次坐回原位,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别人以为江兰溪在开玩笑,只有他知道,江兰溪在“包养”他的没几天,就交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
定期汇报有关程斯辰的日常琐事。
“我家光保姆就雇了三个,我缺人伺候?谁让你和斯辰哥一个学院呢,你也就这点儿用了,以后斯辰哥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你知道斯辰哥在我们小圈子里有多受欢迎吗?我跟他走一块的时候,我爸都夸我有气质了多了……
不像你,穷光蛋一个,和你走街上别人都得怀疑我穿假鞋。”
听见有脚步声,陈何良眼皮将睁未睁,头侧到另一边,扯出一道嘶哑的嗓音:“东西放桌上,不要吵我。”
江兰溪沉默着走过去,把小表弟交给他的一袋子东西轻轻放在红木桌上。他每天有洗澡的习惯,就用阿嬷亲手研磨的桂花皂。如秦羽所说,桂花香就跟焊在身上似的。
陈何良鼻子动了动,眼睛倏地睁开,回头时好像牵扯到伤口,嘴边发出一声痛呼,眉毛皱得很厉害。
江兰溪听过痛呼声望过去,见陈何良木然地转过脸,看向他的眼底一片深灰,无悲无喜道:“你怎么来了?”
他见到我并不开心。江兰溪心想。
也许,确实不该来。
第 59 章 第 59 章
护士换完药,嘱咐病人有需要随时按床头铃,就端着托盘离开了。
江兰溪指了指桌子上的换洗衣物和护理用品,语气平淡:“那个红毛小表弟让我转交给你,东西都在这里,我走了。”
他刚走到门口,一道黑影如庞然大物将他笼罩,陈何良欺身上前,将他整个人抵在门板上,彻底封死他的去路。
病人开门见山不留余地,上来就往他致命的弱点上开一枪,“你说不想再见我,你又亲自来见我,你什么意思?”
陈何良脸色很沉,一副说不出理由就不会罢休表情。
江兰溪揣上《追月亮》台本,带着助理小吴,出发去了南阳古镇。
小吴连夜从横店赶回来的,听说他江兰溪哥苦尽甘来,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公司说了,到《江火不眠》拍完之前,他会一直跟着江兰溪。
下了飞机,两个人包了一辆车。
车上,小吴兴奋地说,“哥,你知道吗,你现在真火了!刚才好几个艺人助理联系我,拐着弯跟我打听你跟那位陈总什么关系。”
司机大叔频频从后视镜观望,其中一位客人戴着口罩墨镜,看不清脸,大长腿随意敞开,肆意自然,周身气质与普通人有壁,看样子是明星。
最近好像在拍什么节目,来了不少明星。
明星本人很无语,“都是八卦,哪里火了。”
小吴更加夸张:“八卦也要分对象的好伐?那可是陈总哎,恒远集团的总裁!就这么说吧,有一回什么活动,有个女明星使劲往陈总身上挤,想要蹭点镜头,结果陈总让后台把所有关于他的镜头全部剪掉!哈哈哈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往陈总跟前凑了。”
江兰溪诧异道:“有这回事?”
小吴一拍大腿,“所以啊!陈总那样一个高冷的人,居然会搂着你,还摸了你屁股,多大的殊荣?更重要的是,陈总居然没澄清,可见在他心目中,你绝对是与众不同的!”
司机大叔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抖,心想贵圈真乱。
江兰溪自嘲一笑。与其说与众不同,不如说没必要。当时公司高管要他去找陈何良发声明,他没多想就去了。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陈何良不发声明是对的。
他江兰溪算个什么东西,不入流的小明星,值得陈氏集团总裁亲自发声明?那可真是给他抬咖了。
江兰溪又问:“那你怎么回复的?”
小吴眼睛贼亮,“我跟他们说,陈总见到你第一眼就被你迷住了,一天不见你就日思夜想,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整天要死要活的,简直爱惨你啦!”
江兰溪:“……你可真敢吹啊!”
小吴摆弄着手机,理直气壮:“真真假假嘛,至少气势上震慑住!”
气势上震慑住吗?
江兰溪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如果当年陈何良没有不告而别,他是真信了陈何良爱惨了他。
剧组人员早已在路口等待,摄影师扛着摄像头跟在身后。从江兰溪踏入古镇的那一刻,节目开始录制。
古镇的建筑密度很低,房屋依河而建,河流饶镇而过,岸上是小路。阳光和煦,几个妇女在岸边浆洗衣服。
因为是旅行综艺,他们的任务是带动地区知名度。
两天时间,每人拿到一个谜题,在镇里寻找线索,完成节目组的隐藏任务,根据完成度赋分,评出本期人气王。
常驻嘉宾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除了杜以成,其他三人分别为:
老戏骨,何济,演皇帝专业户,是综艺里镇场子的前辈;
新生代歌手,张禾,酷姐一枚,前两年通过歌唱比赛选出来的冠军;
00后小花,刘微月,出演过不少古装剧的温婉女配,在综艺里和杜以成的CP炒得火热。
几个人对新嘉宾的到来表示欢迎。
直到导演开始介绍规则,江兰溪才后知后觉,杜以成没来。
刘微月小碎步挪过来,“嘿,你知道吗?杜以成生病了,也不知道真病假病,给你提个醒啊,等综艺播出了,少不得他卖惨。”
江兰溪听出了刘微月语气中的不满,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乘月CP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甜。
抽签结束,江兰溪要帮镇里卖掉滞销的猕猴桃,刘微月卖野菊花,另外两个人则是跟着老爷爷老奶奶做非遗手工。
刘微月主动提出和江兰溪一组,一起卖东西。江兰溪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这也是节目组的刻意安排,故意营造出江兰溪既抢了杜以成角色,又抢了杜以成CP的错觉,以此制造话题度。
走到目的地江兰溪才知道“滞销”是什么意思。
仓库前,当地老伯笑眯眯,“滞销的猕猴桃都在这里了,节目组跟我们说有明星来带货,俺们激动哟!一晚上没睡着觉哟!”
说完又指着十米开外的另一间大仓库,“野菊花在那里,也就比猕猴桃少个几吨。”
刘微月夸张地瞪大眼睛,“oh my God!别说两天,两年我们也卖不完呀!”
江兰溪点头,深以为然。
跟班主持笑眯眯道:“没关系,卖不完还可以开直播嘛,到时候搞一波推广,你俩再卖力吆喝一下,东西不愁卖。”
听到“直播”两个字,江兰溪倒抽一口冷气,浑身血液都要僵住。
台本上并没有直播这一项内容。如果他知道有直播,给多少钱都不会来。
他最近黑热搜一个接一个,“被包养”的形象还没洗清,路人缘都快败光了,还有杜以成那些鸡血粉,每天都在微博上给他P遗照,一旦开了直播,搞不好三分钟内就被骂下播。到时候节目组把他献祭了,卖一波惨,热度也就有了。
总归是明天的事,江兰溪强打精神,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小纸条,是一则提示信息:
已知南阳古镇每日客流量七千至八千,大小餐馆共计四十六家,水果店共计十一家。
都是他们的潜在客户。
江兰溪提议道:“咱们先摆摊试试,再转一下餐馆和水果店,能卖多少算多少。”
刘微月表示同意。
他们带着样品去了镇里最热闹的商业步行街。
两个人就地摆了个摊,一开始江兰溪还有些收着,想到今天卖不完明天就得开直播,这才狠下心举大喇叭叫卖。
他和刘微月不是那种名气很高的明星,小镇里没几个人叫得出他们的名字。有的还问他们是不是网红,在录什么节目。得知是《追月亮》综艺拍摄现场,买东西能上电视,掏腰包的才多了起来。
午餐是一人一个汉堡。
趁着没拍摄,刘微月碰了碰江兰溪的胳膊肘,笑容狡黠:“江兰溪,他们都说你跟恒远的陈总有点儿关系,真的假的?”
江兰溪擦了擦嘴,“都是谣传。”
“不能吧”,刘微月明显不信,“那段视频,任谁看了也不能说你们清清白白呀,而且杜”
刘微月搬着小板凳挪过来,悄声道:“杜以成说你插足了陈总和孙瑾之,到处造谣你是小三。孙瑾之你熟吧?听说陈家老爷子特别喜欢他……”
江兰溪一愣,沉默良久,说:“我不是小三。”
这天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竟是周倾雨。
他和方颂泽的事情已经了结,婚也已经退了,周倾雨为什么要联系他。
他对这个疯子有种天然的抵触,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又想给他下套。
电话铃声渐熄,又不知疲倦响起第二遍,他才接起来。
顺着电流,病美人的声音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医院来了一个女人,自称是你妈,和陈何良打起来了!”
第 60 章 第 60 章
“小瘪三!你以为江鹤不娶我就不会娶别人?不!他还会娶张三娶李四,再给江知竹那个死小孩生十个八个弟弟妹妹!
而我儿子,就算不进江家门也能分到一份家产”
兰溪赶到医院的时候,周倾雨就站在顶楼的电梯门口听墙角,眼底闪烁出难以言说的亢奋,见他上来,先是拿帕子捂嘴咳了一下,说:“你妈好像误会了什么,一进门就把二十七件珠宝古董一件一件摆在陈何良床头,跟上坟似的,摆完就开始骂,你不知道场面有多热闹”
那眼神好像在说,终于能有人治一治陈何良了。
兰溪搞不懂他是什么心态,以前为了陈何良要死要活的人,现在居然神采奕奕看热闹,果然前任的笑话最好笑吗。兰溪顾不上和他插科打诨,抖了抖大衣上的雪,径直朝私人病房奔去。
吵架声越来越清晰,确切来说,是孙眉单方面输出,她声音太过尖锐,整个楼道都在嗡鸣。
收到韩晋信息的时候,陈何良下飞机没多久,回公司后洗了个澡,准备继续工作。
陈何良回复:“忙,不去。”
“整天跟老干部一样多没劲,偶尔也要让自己放松一下”,韩晋拿起手机拍了一段俊男美女们溪水里玩闹的小视频。
拍到江兰溪时,旁边有个小鲜肉掀了江兰溪的上衣,光洁的脊背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泛着粉,水珠滚过茱萸,啪嗒落入池水中,如春雨樱桃鲜艳欲滴。
韩晋不由咽了下口水。
这小妖精确实有料,该瘦的地方瘦,该肉的地方肉,单说这完美的腰臀比,满池子也找不出第二个,就是不知道便宜过哪些人。
虽说长得挺合他心意,但他是处男控,对这种不干不净的人不感兴趣。
轻啧一声,把更多的人拍进镜头,点了发送。
“身材都不错,看上哪个我给你送到床上去。”
数不清的裸背占满屏幕,白花花的,低俗不堪。陈何良压根没点开,直接回:“没兴趣。”
“□□哎,你都没反应的吗?”韩晋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你到底行不行啊?”
陈何良没再理会,将手机放到一边,打开电脑,点进集团办公系统。
也就扭个头的功夫,一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下一秒,男男女女的嬉闹声回荡在空旷的总裁办公室。
陈何良眉头一皱,抄起手机就要摁灭屏幕,手指蓦然顿住,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眸光渐渐暗沉。
香烟燃到指尖仍未知觉,直到被火光烫到。
“啪”地一声,屏幕被反扣在桌面上。
江兰溪酒量不错,架不住人人都来跟他喝一杯,没一会儿就晕乎乎。但他还保留有一丝清醒,知道再失态也不能尿在池子里,于是扑腾了两下,向岸上游去。
他想,这不能怪他,他实在憋不住了,不管要呕吐还是撒尿,都应该离人群远远的。
刚才混乱之中不知道被谁掐了一下腰,水里冰冰凉凉没知觉,一到岸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兰溪单手捂腰,摇摇晃晃奔卫生间而去,水珠一路嘀嘀嗒嗒往下淌。
不愧是别墅区,卫生间比他租的房子都大,江兰溪释放完后,又扒着马桶趴了一会儿,实在吐不出来,才颤颤巍巍地去洗脸。
镜子里人呈现出不正常的酡红色,江兰溪随手扯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右侧锁骨窝里的红痣完全露出来,红的耀眼。
等等,他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记不清了。
江兰溪两手撑在洗手台上,使劲晃脑袋。
就在这时,身后有个人抱住了他!
“江兰溪?你是叫江兰溪吧……嗝……刚才在水里我就注意到你了,你长得真好看——”
“你谁啊——”
江兰溪挣扎着回头,对上一双浑浊的眸子。沾着酒气的嘴巴凑上来。
这男人江兰溪并不认识,看年江没比张导年轻到哪里去,臭的要死。
江兰溪吓坏了,肌肤相贴之前,急急侧身躲开。
“哐”地一声,腰部直直撞上洗手台,刚才被掐的那一块痛感又上来了。江兰溪痛得直抽气。
“你干嘛你…我叫人了啊…”
能参加酒会的非富即贵,江兰溪想着能躲则躲,先别把人得罪狠了。
“叫啊,把人都叫过来,反正我不怕丢人,我知道你得罪人了,只要你从了我,想拍什么戏就拍什么戏……”
老男人眼底迸发出诡异的光,抱着江兰溪上下其手。
“滚——”
江兰溪猛地一推,老男人体形不支,被江兰溪推了个屁股蹲。
“我X你妈!当年傅清芳那贱女人都不敢给我摆脸子,你个毛都没长齐的狗东西别不识抬举!”
“你敢骂我妈——”
江兰溪红了眼,俯身揪住老男人的衣领,抡起拳头朝对方脸上砸去。
老男人侧身一躲,一手圈住江兰溪的大腿,另一只手去扯江兰溪的衣服。
扣子被扯崩了好几颗。江兰溪一脚踹向老男人的肩膀,老男人力有不逮,后背狠狠撞到墙上。
这下老男人急眼了,猛地朝江兰溪扑过去。
江兰溪的头还晕乎着呢,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地,对方使劲掐他脖子。
江兰溪毕竟年轻些,力气大,怎么能轻易被老男人得逞,两人不要命地缠斗起来。
“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就是你妈还活着,都得乖乖给老子敬酒,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男人气势汹汹,江兰溪又醉得厉害,越斗下去,越力不从心。他所在的卫生间很偏僻,这会儿真是叫天不应了。
趁老男人松懈的空挡,江兰溪抓住机会往前一跑,情急之下跑反了,跑到卫生间里面去了。
眼疾手快之下,嗖地钻进一个隔间,砰地把门关上,无助地蹲在墙角,慢慢红了眼眶。
砸门声哐哐直响,门板摇摇欲坠,外面是老男人气喘如牛的怒骂,“你有种这辈子也别出来!老子就在外面等你,我看你敢不敢得瑟!敢打老子就要付出代价!”
江兰溪缩在墙角的身体微微发抖,呼吸越来越急促。
刚才打架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人手上戴得百达斐丽,一千多万,也不知道打坏了没有。
可是那人骂他妈,他一点都忍不了。
手指在通讯录上戳了半天,不知道该找谁求助。
林宝玉?林宝玉的事业刚有些起色,不能拖林宝玉下水。
韩晋?这是韩晋组织的聚会,韩晋顶多不会让老男人在度假区乱来,出了度假区呢,该倒霉还是要倒霉。
或许可以打110报警,那样的话他就别想在娱乐圈混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滋生黑暗。
门外老男人的怒骂声越来越难听,一边骂一边踹门。
江兰溪感觉自己要疯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出去弄死那个人,手碰到门上又没了刚才打架时的胆量。他刚还清债务没多久,他还有妹妹要养,他还没来及享受生活。
恐惧放大了所有的欲望。江兰溪仰着头靠在墙上,眼角泪光折射出水晶吊灯纷杂的色彩。
周围很吵,咒骂声将他包围,周围又很静,能让他的思绪跨越时间长河,像许多年前的每一次,在屏幕上按下一串熟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上大学的时候,陈何良用的是很便宜的按键手机,发个微信都比别人慢,动不动就断网。苹果6刚出来那会儿,他买了最新款扔给陈何良,要求陈何良用新手机接收他的所有安排与指示。
陈何良仍然用旧手机,那个最新的苹果6,成了他联系陈何良的专用手机。
他以为陈何良会永远听他的话,永远做他的跟班,肆无忌惮地挥霍陈何良的忍耐力,把陈何良的容忍当成陈何良喜欢自己的证据。
却没想到陈何良走的那样决绝,毫不犹豫抛下一无所有的他,去追求光明的未来。
两条直线交叉之后便永远也不会相交。为什么命运让他再次遇见陈何良?
陈氏集团的总裁,名校博士,光环加身,不像他,大学没读完的糊咖,躲在厕所像个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如果不曾和陈何良重逢,他就不会瞻前顾后,早早和张导签下合同,不管剧组反悔也好换角也罢,至少能捞到一笔违约金,不像现在,被人堵在厕所门口,无处可逃。
他不怨恨任何人,他只怨恨他自己。
恨自己无能、懦弱、逃避、当了X X 还想立牌坊。江兰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越抹越湿,怎么也抹不完。
手指颤颤巍巍地摁下拨打键,也许是空号,也许已经成了别人的号码。
江兰溪再也忍不住哭泣,“陈何良,他们都欺负我”
电话那头静得可怕,既没有冰冷的ai 女声提示空号,也没有人骂他打错电话。
大概过了五六秒,终于传来久违的男低音,“……位置。”
一刻钟后,江兰溪披着陈何良的外套,坐上豪华宾利车。车厢很宽敞,木质清香萦绕,是陈何良的味道。
过往的时光好像又回来了,只要他给陈何良打电话,陈何良就会立刻出现,帮他做任何事情。
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男人淡淡道:“擦脸。”
江兰溪接过来,抹去脸上的湿痕,道了声谢。
“住哪儿?”
江兰溪晃了晃酸胀的脑袋,慢慢吐出一个地址。
前方司机立刻打灯转弯,向着江兰溪说得方向开去。
车厢回归安静,江兰溪心如擂鼓。
他永远都忘不了刚才那一幕——
先是听到了皮鞋踩地声,一步一步,坚定有力量,像刺破黑暗的曙光。
那脚步声越走越近,直到敲开厕所隔间的门,出现在他面前。
他蹲在马桶的角落往上看,对方黑色衬衫一丝不苟,挺拔又冷漠,就像被征召而来的救世主。
月光透过水晶吊灯折射出清冷的光线,江兰溪看见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是等待救赎的臣民。
他都来不及细想陈何良怎么就到得这么快。
然后一件外套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被陈何良揽在怀里,耳边是陈何良毫无感情的声线。“李总,人我带走了。”
走到厕所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叫李总的中年男人,身体抖成了筛子。
而如今,陈何良竟然摘下来了,还让人送回来,不知道又经历了怎样一番波折。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一句:“请问陈你们家少爷还好吗?”
西装男答道:“少爷正在养病,夫人亲自照顾他。”
兰溪一怔。陈何良的妈妈不是在写生,就是在写生的路上,上一次听说的时候还是在川藏地区记录风土人情,用绘画拍卖所得帮扶弱势群体。
居然为了陈何良回来了他从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些人走后,孙眉捏着细长的金链子,蓝宝石在她眼前摇来晃去,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蓝光,她不无惋惜地对他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二十年前,咱娘俩来北京给你爷爷祝寿,回程的时候路过温榆河,你说河边小木屋里有一条小狗在申吟,像是被老鼠夹子夹到了,一定让我去看看,其实是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