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取上次在高档餐厅被放鸽子的教训，这次叶舟认真捯饬了一番，穿得像模像样。
张扬夸张，又方便跑。
如果像顾疏河说得那样，那叶舟的计划就是见面，给那死小鬼打个半死，然后找机会跑。
但是一到约定地面门外，叶舟又一次傻了。
“您好先生，请跟我来。”
这次吃饭的地方比上次还要高档。
高档到，进门有专人给他带路，先穿过花园，然后才是宴会厅。
看着周围人的穿着，叶舟觉得自己又被摆了一道。
他问带路的人，“顾疏河到了吗？”
“顾先生有要事处理，现在还没到，您先跟我来吧。”
“有事？他没和我说啊。”
带路的人没有回答。
叶舟皱眉，追问：“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吗？”
“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叶舟想转头就走。
可转念一想，现在走了，岂不是成了临阵脱逃的胆小鬼，于是继续跟着往里进。
“就是这里了，祝您用餐愉快。”
叶舟停下脚步，门内的声音像被抽干的真空包装一样，气氛顿时冷到极点。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质疑的，不屑的，不怀好意的。
在场远不止当天那个小鬼。
除了他，叶舟认识的还有顾天赐和殷俪。
而剩下两个不认识的，他很快也猜到了答案。
穿着素雅且和殷俪长相相似的中年女人，就是他的妈妈。
另外那个表情威严、皱眉不已的中年男人。就是他的爸爸。
这两个在血缘上和叶舟最亲近的人，都对叶舟表现出极为不信任的样子。
殷俪率先打破僵局，招呼说：“叶舟来了呀，还是穿得这么时髦，来来，坐。”
她目光转了一圈，其实早就看好了顾天赐身边的空位。
“就坐在天赐身边吧，你们是亲兄弟，年纪也差不多，坐在一起也更有共同话题一点。”
顾天赐叫了声“哥哥好”，但被叶舟无视。
叶舟现在心里只剩烦躁，看了一圈，“顾疏河呢？”
“他在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说要晚一会才能来。”
说话的又是殷俪。
她假模假样的和叶舟解释：“褚澄说，之前和你有点误会，想请你吃个饭道个歉，我就想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如两家人都聚一聚，正好亲近下。”
叶舟明白了，这顿饭就是鸿门宴。
褚澄和叶舟说：“上次是意外，我回去之后，被我小舅舅关了半个月。”说完，他低声骂着补了一句：“妈的，早知道就不掺和这浑水了。”
叶舟冷笑，“这就是你的道歉？”
“不然呢？我已经被整了，你还要怎样？”
殷俪打圆场，“哎呦，你们俩小年轻就是亲近些，这有说有笑的，我看你们之间的矛盾也一笔勾销了，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边上，连话都插不上了。”
殷母和顾父脸都不约而同得变了。
顾天赐小声说：“我们年轻人说的话题，你们肯定都觉得幼稚。”
“还是天赐会说话。”
顾天赐连连摆手。
殷俪说：“太谦虚了，也就是家里教得好，才能有这样品行端正的孩子，那些没教养的孩子，和我们天赐是完全不一样的。”
每次看见她笑，叶舟就手痒，但偏偏还得忍着。
他今天就非要看看，这鸿门宴到底还能乱成什么样。
殷俪不会让场子冷下来，找话题说：“一会不知道玥盈会不会和疏河一起过来，他们俩相处不错，估计好事将近了。”
叶舟表情没有变化，倒是褚澄还没放弃，和叶舟喋喋不休。
“死王城居然敢骗我，我还真以为你是那个什么呢。”
“什么？”
“就是那个呗。”
“说清楚，是‘什么’？”
褚澄想压低声音，但叶舟偏不，大声质问出来。
褚澄焦急，“你干嘛？这是什么好事吗，你干嘛突然这么大声？”
叶舟心里憋着气，褚澄见状不妙，立刻拉住叶舟，低声说：“算我服你了行不行，我现在相信你不是出来卖的，脾气这么差肯定做不了。”
“我要是出来卖了，第一个就把你干爆。”
褚澄瞪大眼睛，“你说话怎么这么脏？”
顾天赐默默在旁边，从没参与对话，但是耳朵已经通红。
叶舟横竖看他不顺眼，发难问：“他妈听什么呢？”
顾天赐一脸惊恐，“对、对不起。”
和叶舟对视，他的脸更红了。
叶舟皱眉，“你除了偷听和道歉，还会别的吗？”
一直旁观的殷虹开口了，“天赐天生内向，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多担待。”
她信佛吃素，看起来慈眉善目。话说的客气，但实质并不让人舒服。
叶舟忍了又忍，起身就走。
殷俪问：“要走了？”
“洗手间。”
叶舟一刻也待不住，可是他又想知道，顾疏河在这个饭局里担当什么角色。
是被害、从犯，还是主犯？
叶舟大步流星，身后有个跟屁虫。
“诶、诶！喂！你是叫叶舟吗？”
褚澄问个不停，叶舟不理他，他反而来劲。
“我觉得你还挺有个性的，之前的事我道歉，交个朋友吧。”
叶舟停下脚步，褚澄又怂的往后退。
“说真的，你不觉得咱俩挺对路子吗？”褚澄又追了上来，“你是叫叶舟吧？”
“我叫你爹。”
褚澄呵呵傻笑，“我爹早就因为玩女人，被我小舅舅叫人大卸八块了。”
“你脑子不正常？”
叶舟这样评价的人不多，褚澄算一个。
“没开玩笑，我爸是入赘的，然后就被我小舅舅收拾了，现在估计还在拉斯维加斯街头做homeless呢。我说真的，咱俩做个朋友吧。”
褚澄抽出烟递给叶舟，叶舟皱眉，他又使劲递过去。
“抽吧，我给你点。”
叶舟抽了一口，褚澄收起打火机，低声问：“我说，今天顾疏河怎么没来？我以为这个情况，他怎么也得护着你，那殷俪，啧，老狐狸了。”
叶舟面无表情，“谁知道他的。没他我还不活了？”
烟越抽越苦，叶舟直接掐了。
出门又撞见不速之客。
顾天赐一脸惊恐，“我只是也想上个厕所……”
叶舟没理他，直接越过他。
“那个……你要不要回去看看？”顾天赐说话声音很小，“你爸爸来了。”
“谁？”
“你爸爸。”
叶舟本没意识到，忽然想到了目标。
褚澄问：“你几个爸啊？”
叶舟咬牙说：“我倒希望他们全死了。”
－
“叶舟这个小子能有你们这样的亲生父母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但是他实在无药可救，我代他妈妈向你们道歉。”
叶舟回去的时候，李健雄正在自罚三杯。
如果不是他谄媚的笑声太过荡漾，叶舟还真以为他是为民除害来了。
叶舟故意把门推出声响。
李健雄一回头，脸瞬间白了。
叶舟拉开椅子，四仰八叉地坐下。
“李健雄，你算哪根葱，还代表我妈自罚三杯？喝那么快，就不怕把自己喝死？”
李健雄的脸从白到爆红。
“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我这是在帮你。你无药可救，回到顾家，就是给顾家丢人！”
叶舟捡起一根筷子，指着李健雄的鼻子，“行，你说说，我叶舟到底是怎么个无药可救法。”
“你之前做过多少亏心事你不知道吗？那今天我就把你的真面目说出来，省得你还要继续蒙骗坑害你的亲生父母。”
李健雄梗着脖子，但眼神里已经带上必胜的色彩。
他放声说：“你从小就是个讨人厌的，你妈妈看你经常冬天在走廊哭，才决定养你，后来才知道你就是一个恶魔。
你之前的养父母把你从孤儿院里领出来，给你吃给你穿，你却手脚不干净，后来还差点把养父母的亲生孩子害死，被赶出来就是你活该，你这样的天生坏种，哪个家能留的了你？
后来到了叶萍家里，你还是不知悔改，叶萍为了你一直没有结婚，等你大了才准备结婚，你居然能干起勾引男人的下贱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不三不四的样子，不是现在还准备要做那些勾当吧。”
叶舟面无表情，“然后呢？”
李健雄被他的淡然激怒，暴跳如雷地说：“然后？然后你就把女同学的肚子搞大，逼得女同学跳楼！”
如果说之前的气氛是僵，那么现在就降至零点。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李健雄得意洋洋，继续说：“你被开除不要紧啊，人家可是年纪第一的好孩子，如果我是人家爸妈，不打你活活打死都难解心头恨！”
叶舟默默攥紧拳头，挑眉问：“继续。”
“后来你妈妈和我在一起，你又开始捣乱，不拿我当回事就算了，还把我儿子打掉几颗牙。
你这种社会败类，怎么就好意思舔着脸活着！”
叶舟喝了口水。
“还有吗？”
李健雄恼羞成怒，环顾四周，发现别人不仅对叶舟面露不屑，同时对他也没给好脸色，于是更加愤怒，抬高声音爽：“还有吗？你自己做了多少事你自己不清楚？我要是你，早就无地自容，找个地方吊死了！”
叶舟冷笑。
刚才还平静着，下一秒，他手里的杯子就摔了个粉碎。
“我弄死你！”
叶舟红了眼，抄起旁边的茶壶，但一只手死死牵掣住他。
顾疏河说：“冷静一点！”
叶舟顾不得别人了，“你起来，我今天必须把这个老东西弄死！”
李健雄像只老鼠四处逃窜。
忽然，殷虹的哀鸣中止了乱局。
“天赐，天赐的眼睛！！”
控制着叶舟的力量立刻消失。
“天赐！”顾疏河冲到顾天赐身边。
顾天赐白娇生惯养，皮肤像羊脂玉。
在他薄而脆弱的眼皮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格外骇人。
李健雄癫笑着指证，“本相毕露了吧！”
叶舟全身发冷，站在原地，像个小丑。
“我开车送你去医院！”顾疏河头也不回，把顾天赐带出去了。
所有人都在意顾天赐。
殷俪从叶舟身边路过时停下脚步。
“顾天赐本来就是顾疏河心头的宝，你呀……”
－
医院手术室外。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
所有人都得忧心忡忡。
顾天赐的眼皮被划伤，得做手术缝合。
具体什么情况，叶舟想听，但他站在最外围的角落，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殷虹紧张地抓着医生的手不放。
从到医院开始，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医生：“美容针不会留疤，只是伤口差点就到眼球。”
殷虹双眼一闭，又是两行眼泪。
“我的天赐真是……怎么就遇到这种事情啊。”
殷俪安慰道：“姐，别伤心了，谁能想到叶舟会……诶，先手术吧。”
医生翻了一下手册，皱眉说：“病人的血型这么特殊，要提前准备备用的血库啊。”
殷虹不假思索，“那就准备！”
“这个要看全市血库的存量，但是今天有个孕妇难产，存量都以她为先了。”
顾疏河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花钱买之类的，费用不是问题，或者是人脉，只要有解决办法，我们就可以去想办法。”
医生对这个最镇定的年轻人颇为欣赏，说话也更有耐心。
“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钱解决的，现在只能去隔壁市调转，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
殷虹面如死灰，“两个小时？可这事不能拖啊。”
顾疏河握住她的肩，冷静地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如果近亲都在，可以献血。”
殷虹说：“可我不是这个血型，孩子的父亲身体又不大好……”
医生：“你不是他哥哥吗？你来。”
顾疏河皱眉说：“我并非血亲。”
“我来吧。”
叶舟从最后面站了出来。
“先用我的吧。”
殷俪说：“抽血不用先体检吗，万一血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医生说：“做两手准备，先抽血，再化验，这样总比两个小时的跨市调转更快。”
无论别人说什么，叶舟始终看着顾疏河。
平静的眼神，反而不像叶舟。
顾疏河深呼吸，眼底是隐忍和不满。
“叶舟，你要为自己的问题买单。”
叶舟眼神倔强，“我没说我要逃。”
顾疏河没说话，点头去找医生，留给叶舟冰凉的背影。
－
叶舟撸起袖子，手肘内侧的淤青消除了大半，但针孔的痕迹还留在。
抽血的护士问：“你之前也献过？这次献血量也很大。”
“没事。”
“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献这么多血，你要养很久才能恢复。”
“没事。”
他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有事也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