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V三合一
倘若现在的梁叶青还有半分冷静, 他一定能察觉到不对劲。
尤其是谢闻语气里,和平时截然不同的侵占欲和掌控欲。
可惜他早已被那封遗书骗得毫无理智。
他抽噎着,急切想投入怀抱, 见谢闻并不配合他的动作,没有朝他的方向迎合, 心里更加慌乱,桃花眼盈满水雾, 委屈至极。
他不愿再回忆起刚刚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 像溺水者求生一样拽住谢闻宽松的衣领,动作越发大胆。
谢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颇有压迫感地开口:“重新说。你愿意什么?”
梁叶青咬咬唇, 忍住心中那歇斯底里的荒唐和羞耻,仍旧带着哭腔, 断断续续道:“我愿意……我愿意当你的药, 我要你快点好……小闻, 你不要放弃行不行?”
谢闻蓦地一笑, 压低嗓音道:“好, 我不放弃。”
下一秒,原本按住的手被松开,屋内暖色的台灯“啪”地一声点亮。
梁叶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防线再次崩溃, 猛地将手背挡住眼睛,仓皇道:“你、你不要开灯!”
借着台灯暧昧昏暗的光线, 谢闻终于将梁叶青看得更加清楚,看清了那因过度羞耻而绯红一片的脸颊, 像熟烂滴汁的水蜜桃。水光潋滟的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无措又含羞带怯。
谢闻觉得自己坏死了, 否则为什么看见梁叶青这么脆弱的,狼狈又无助的一面,看见他抽噎害怕,居然会想着再狠狠地欺负他?
他故意凑近了,吐息打在梁叶青颈侧,青涩道:“哥哥……太黑了,我看不清……”
声音越说越小,梁叶青被唤起了一点神志。
他忘记了,谢闻是个雏。
他一咬牙,主动摸过谢闻的手往一个方向探,俊美的眉眼轻轻拧紧,流露几分痛苦的隐忍。
谢闻渐渐看得痴了,掌下皮肤细腻火热,那双令他又爱又恨的眼睛只因他一人迷离,十指紧扣时身下床单也被揉皱。
他忍不住更加嚣张和肆意,过去只能在无人之地和夜深时分肖想的场景成了真,他害怕这又是一场梦,于是从卧室一路到浴室,水雾弥漫之间,玻璃覆上无数个交叠的掌印。
等到许久后结束,梁叶青已经筋疲力尽。
他一天之内出了趟远门,又回家,面对至亲想离去的打击又做了激烈的事,整个人又困又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
任由谢闻帮他清洗干净后,就被塞进了温暖的被窝。
枕头松软,被褥软蓬。
他很快就在谢闻的床上疲惫地睡去,鼻尖嗅着那股淡淡的草药香气,像是某种永恒的标记。
夜已经很深,甚至泛起了一点鱼肚白。
谢闻没有睡意。
他有些贪婪地舍不得这一夜,想过得更慢一点,更缓一点。
没有拉严的窗帘透出光线,谢闻低头看着梁叶青熟睡的脸,心中的占有欲无影遁形。
他忍不住将刚刚的那些回忆翻来覆去地想,耳边好像仍然能听到他哥哥被欺负狠了的呜咽,还有痛苦又愉悦的闷哼。
谢闻慢慢睡下,各种各样的情绪纷至沓来,不自觉又想到梁叶青过去那些情人。
早知道这招奏效,他还不如早点把人拐上床,省得前几年过得那么煎熬。
都不知道梁叶青跟那些小男生睡过多少次了。
他泄愤地一把掐住梁叶青的脸拧了拧,怕把人吵醒,动作很轻,但对方又像上次那样皱了皱眉,偏过一点脸。
谢闻叹口气,现在睡是睡过了,但梁叶青是出于被刺激,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这么做的,不知道明天清醒后会不会躲着他。
只要想到梁叶青可能会故意闪躲,他心里就像被泡进了柠檬汁里,酸酸涩涩。
终究还是半强迫的。
但无论如何,先把人绑在身边就是好的。
谢闻凑近了一点,静静凝视着梁叶青熟睡的侧脸。
他声音很轻很轻,像上次对着兰花,自言自语道:“哥,什么时候才能爱上我……”
*
梁叶青一向引以为傲、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在第二天失了效。
他昨晚折腾太久,醒来后太阳已经很刺眼。
他脑子迷迷糊糊,慢慢恢复记忆后,浑身一僵。
梁叶青咽口唾沫,悄悄转头看了一眼,谢闻正睡得很熟,柔软的黑发贴在脸上,半张侧脸挨着枕头,引出了浅浅的痕迹。
见谢闻没醒,他稍微放了心,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
那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出现在那个位置。
他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然后沉痛地捂住了脸。
…………真的做了。
他以后还怎么面对谢闻。
梁叶青百感交集,想到昨晚又哭又叫的样子觉得很丢脸,这么多年当兄长的尊严荡然无存。
要不还是移民吧。
他也不想和谢闻待在一张床上了,哪怕全身肌肉还是有些酸酸胀胀,也不敢再躺,而是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
拖鞋已经在昨晚的混战中被踢得很远,梁叶青光着脚踩上地板,感觉手腕被一股力抓住。
“哥……?”谢闻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梁叶青闭闭眼睛,被迫面对。
他好半天才转过身,干笑几声,视线在谢闻身上打转。
“身体好点了没?”
看见谢闻的身体光洁干净,梁叶青松了口气,他昨晚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跟其他床伴一样亲吻,哪怕亲身上也没有,否则也太过越界,他的羞耻心承受不了。
谢闻轻轻点点头,垂下眸子,脸颊因羞涩而微微泛红。
他有点不好意思道:“感觉好些了……谢谢哥哥。”
他那种略带无辜和扭捏的语气,迅速唤起梁叶青不太美好的记忆,谢闻昨晚也是这样生疏又羞涩地不断问他问题,“是这里吗”“哥哥疼吗”,等等等等。
梁叶青慌乱地应了一声,再也不敢看,几下挣脱谢闻的手就去找拖鞋了。
直到他快步出了卧室都不再回头,因此也没注意到背后的谢闻一直坐在床上,凝视着他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难看。
黄妈已经备好了早餐,梁叶青一看,这都已经早上九点多了。
他自从工作后几乎再也没有这么晚吃早餐,硬着头皮坐下,生怕黄妈多问几句。
但黄妈人老实,压根不会多说,将鲜榨豆浆和餐点放置餐桌后就回到厨房。
梁叶青吃了大半,听到不远处电梯传来的声音,匆匆咽下嘴里的茯苓糕就想走,糕点有点噎嗓子,他又拿起豆浆哐哐灌了几口,迅速起身时又听见幽幽一句:“哥,什么事这么着急?”
梁叶青僵住一瞬。
他不太想这么快见到谢闻,虽然是心甘情愿,可和自己的弟弟上]床也太超过了,于是随口打哈哈道:“集团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去上班了。你在家待着,我一会儿请曲庆来家里看看。”
说完就不给谢闻再开口的机会,迈着长腿大步出门了。
一个小时内,谢闻看见他两次闪躲,虽然已经提前预想过这种情况,可当真正发生时也更加难以接受。
他静静拿出手机,锁屏界面亮起后露出“星期六”的日期。
要不要告诉他……
今天其实不上班?
梁叶青那边依旧没发现今天是周末,他坐上司机的车,开口道:“去集团。”
司机眼里有点诧异,不过没有质疑自家老板的决定,他很快将车停在梁翡集团。
集团位于云锦市的高新产业区,周末,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少了大半。
内部也少了许多员工,有些楼甚至没有开灯。
梁叶青看见员工寥寥无几的场景,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末。他沉痛地捂了捂脸,感觉刚刚的窘态估计全被谢闻看在眼里。
好糊涂,好久没这么丢人了。
他回到总裁办公室,出都出来了,并不想马上回家。
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慢悠悠泡壶茶,没多久手机响起,打开看是谢闻发来的文字。
“哥,在忙么?曲医生来家里了,刚刚检查结束。我怕我传递不清楚他的意思,如果你有空,我们可以视频通话,让曲医生一起通知吗?”
梁叶青静默一瞬。
连林秘书都没来,他今天哪儿有什么班可上。
他回了句“不忙”,主动拨打视频通话,很快就再一次看见曲庆那张朴实无华的脸。
曲庆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视频接通后看见梁叶青,咧开嘴笑了笑。
“梁先生。”
梁叶青猜测谢闻已经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了。
万幸自己现在不在家,否则亲自面对曲庆,估计会更不自在。
他礼貌问:“曲医生,请问谢闻现在身体怎么样?治疗……有效果吗?”
曲庆点头,过去一直紧锁的眉眼都轻松了,他对梁叶青道:“有效果,肯定有效果。”
“我之前说过,这就是唯一的解法,我今天给谢闻观形把脉的时候,已经发现他体内的阳气开始复苏,转动了。”
梁叶青点点头,余光往屏幕边缘瞥。
谢闻站在角落,身上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外衣,衬得皮肤更白。
可不知道是曲庆的话产生的心理作用,还是今天阳光好,还是其他原因……他好像也确实觉得谢闻脸颊的气色要比过去好一点。
曲庆又开始滔滔不绝讲起玄学,梁叶青听来听去也没听到点子上,等曲庆差不多讲完,才开口问:“曲医生,那这种疗法的频率是多少?”
毕竟谢闻身体弱,虽说可以采阳补阳,但太频繁也不知道会不会消耗阳气。
曲庆想了想,眼神往旁边瞥了下,又很快收回。
他抿抿唇,好像这个问题有些为难他。
半晌才道:“这个情况,确实有点复杂。每周两三次是可以的,更少肯定不行。”
梁叶青大大松了口气。
每周两三次,尚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不算太高。
“那大概要治疗多久,谢闻的病才能彻底康复?”
“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曲庆解释,“除了治疗,心灵上的支持也很重要,病人渴望痊愈的信念感是每个病康复的关键,治疗期间你们兄弟俩要和睦相处,多多陪伴,病才会好得快点。”
曲庆犹豫了一下,问:“嗯……梁先生,我看我们治疗已经步入正轨,我带来的药丸也全部给谢先生了,那我不如回家,你看可以吗?我老婆二胎,已经怀孕四个月,虽然这段时间我给他们买了很多大城市的东西寄回家,但肯定不如我陪在她身边要好。”
梁叶青点头,“好的,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我会让助理联系你,可能今天就能出发。”
曲庆和他道了谢,又嘱咐了一番谢闻日常养病的注意事项,挂断电话。
梁叶青把手机往桌上一搁,朝椅背上一瘫,开始思考治疗的安排。
一周两至三次,可以先按照两次算,剩下那次依据谢闻身体情况。
其中一次肯定得是周日,这样周一就可以直接去上班,不用愁在家里尴尬;还有一次,周二或许不错,用周一的一天时间让屁股好好歇歇。
梁叶青叹口气。
不容易,从来都是他撅别人的份,没想到自己也被撅了。
他五味杂陈,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干,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想了想,后山新开的跑道不错,给李扬帆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梁叶青也不客气,道:“半个小时后到我集团,我带你去兜兜风呗。”
李扬帆一愣,“你嗓子怎么了,怎么这么哑?”
“……”
梁叶青耳尖有点烫。
他握起茶杯抿几口,压下那点不自在,跟李扬帆道:“前两天酒局上,一不小心喝多了酒。来不?我在办公室等你呢。”
电话那头,李扬帆苦笑着摇摇头。
“怕是来不了了。前段时间不是跟你说我爸妈催我相亲么,推都推不掉,非说什么我再等几年就三十了。”
“下午还给我约了个朋友家的姑娘,这不是要命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都得罪人,啧。”
李扬帆忽然眼睛一亮:“诶!反正你今天这么闲,你替我去呗!”
梁叶青一口茶水差点被喷出来,“疯了吧你?”
“没跟你开玩笑!你欠我一次人情,这次就当还了。哎哟,梁哥你就替我去吧,就说我有事没法来,她就能明白我是被迫的了。”
梁叶青凉凉道:“你想得倒好,自己怎么不去?”
“你也知道我没怎么跟女生打过交道,我这不是……啧,我要是看见她在我面前,我跟她说‘我是被迫的我们还是算了吧’,她万一哭了怎么办?”
……想得可真多。
梁叶青盘算了一会儿,最终妥协道:“行,把时间地址发我。”
李扬帆生怕他反悔,挂完电话马上把相关信息发给了他。
梁叶青看了看,见面地点是城东一家咖啡厅,距离见面还有四个小时。
既然接了发小这个活,还叮嘱了不能伤姑娘的心,他就得做好。梁叶青先让助理联系市中心合作过多次的私人订制花店,那边很快就将方案发了过来。
助理转发的是已经筛选后的版本,适合送给女性朋友,梁叶青很快就挑中了一束粉紫色系的搭配,白色大理石包装纸中,是张开的乳白色荷兰郁金香、粉掌、白色蝴蝶兰,粉雪山和蓬莱松增添了丰富的层次感,而一点蓝紫色针茅和哥伦比亚绣球则是让颜色更丰富渲染。
送花永远是保守不出错的选择,梁叶青挑花的眼光更是不错,是这么多年送了无数次积累下来的经验。
等助理拿到花,到达咖啡厅,已经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
梁叶青挑了个靠窗的座,很快看见一位鹅蛋脸,黑色束发,略微清冷的美女走进来。
女生看见他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又瞟了梁叶青几眼。
梁叶青起身朝她迎去,彬彬有礼道:“您好,请问是李见雪女士吗?”
李见雪微微皱眉,“是的。您不是李扬帆吧?”
“不是”,梁叶青将花束送给她,捕捉到了她眼里一瞬而过的惊喜,“我是李扬帆发小,梁叶青。他这次有急事不能前来,又听叔叔阿姨讲过很多次你很优秀,不想让你觉得怠慢,因此让我代他陪你喝喝咖啡,再送李小姐你回家。”
两人落了座,李见雪摸摸娇嫩的花瓣,将手机拿了出来。
“这花很贵吧?多少钱,我转你。”
梁叶青笑道:“好花配美人,这账记到李扬帆头上,也用不着还我。”
李见雪顿了顿,朝梁叶青道:“他根本不想来相亲吧?我爸妈说了他很呆,这花怎么可能是他选的。”
“所以,是道歉礼物?”
很呆……
梁叶青憋住笑,转移话题道:“有的人喜欢靠缘分自然相遇,有的人觉得相亲自带背书,靠谱。李小姐倾向哪种?”
李见雪轻轻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神情淡淡,但配上那出尘冷情的气质,多了一点欺霜傲雪的美。
“我的主要精力放在开好律所上。和他一样,也不想相亲。”
梁叶青心里了然,看来对方也不情不愿的,既然这样就好办多了。
他笑了笑,直接略过了感情话题,将这次代替相亲变成了业务拓展:“我倒是对律所挺感兴趣的。我是做翡翠生意的,有时候会涉及到法律方面的问题,比如合同纠纷、知识产权等。最近,我们集团最近推出了一款翡翠玉石扭蛋,最初的设计和完整雕刻是……玉雕师谢闻,也在我们集团任职;而其余生产和扩充设计的部分,则是由我们其他员工完成的。我想了解一下,在这种情况下,知识产权或者商标的界定是如何进行的?”
“翡翠扭蛋?”李见雪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再次看向梁叶青的眼神带上几分崇敬,“梁老板,久仰久仰。”
一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她顿时从刚刚那种冷淡孤傲的状态脱离出来,脸上也带起了笑。
“这通常会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界定,我们需要分类讨论。首先,对于谢老师设计的部分,或许可以申请设计专利,或者享有设计版权保护;其次,如果你们集团用的商标是梁翡还好,但如果使用了特定的新商标,来标识这款产品,建议尽快进行商标注册。”
李见雪思考了一下,继续道:“不知道在生产过程中是否涉及到技术创新或者特殊设计,如果有的话,也可以考虑申请相关的专利。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咨询专业的知识产权律师,可能会得到更具体的建议。”
梁叶青点点头,他确实想为谢闻申请专利。
过去翡翠行都没什么设计可言,主要集中在一些传统的图案上,像佛公菩萨、豆子蛋面、叶子平安扣,几乎占了半壁江山。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翡翠饰品的造型越来越多样化,不仅是他们所在的公司,就连隔壁的金饰行业也紧跟时尚潮流,经常推出卡通形象等联动设计。
只是,许多雕刻师都面临着相似的问题,他们的设计很可能会被同行抄袭或者仿制,比如一款三生三世镯火后,好几家都跟着做。谢闻身子骨那么弱,为了这个扭蛋付出这么多心血,因此,他的设计更要受到保护。
梁翡集团也有自己的律师团队,他们服务梁翡已经很多年,有些甚至到了快退休的年纪。
梁叶青一直想再花时间找找合适的团队,没想到碰到了李见雪。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许久,咖啡也喝了大半杯。
李见雪原本冷淡的态度软化了大半,她听得出梁叶青对她没什么想法,也比较礼貌,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能发展成她新的合作对象。
听见梁叶青聊到最近的矿权合同,李见雪陷入沉思,半晌道:“奇怪,最近咨询矿产勘查这方面的人的确多了。”
“是么?”梁叶青眉梢轻抬。
最近这段时间,最火热的香饽饽就是洱城的项目,现在已经尘埃落定。
他多问了一句:“只是问矿场勘查,没有问别的么?”
“嗯……”李见雪想了想,绽出一个笑,“也有找过我的,不过对方没有达成合作。他,你应该认识,是你朋友。我在网上见过你们出席同一个聚会,应该没记错。”
梁叶青勾勾唇角,“哪个朋友这么热心,我倒是好奇了。”
李见雪摆摆手,“告诉你也没什么,是荣华堂的陈格。”
梁叶青正欲抬起咖啡的手在半空悬浮一瞬,很快恢复自然,“他具体问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这就没什么了,只是一些小问题,矿场勘查方面的。”
梁叶青点点头,装若自然。
咖啡差不多见了底,他对李见雪的好感增加不少。
自己那呆头鹅一样的发小,要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梁叶青决定帮他一把。
他轻轻将咖啡杯搁在桌上,问:“李小姐,如果你把李扬帆这次见面当成拒绝,以后还会被介绍相亲吗?”
李见雪收敛了笑意,似乎想到一些不愉快的记忆,道:“可能会,但我也可以装作有急事。”
梁叶青笑了笑,有意无意道:“他连一个拒绝的谎都撒得这么不高明,平时也不容易骗到人。你在工作上习惯了找漏洞和梳理逻辑,有时和这种神经大条、不爱撒谎的直男待待,说不定也挺有意思。”
“至少省心,让你有更多精力投入工作里……而且还是处男。”
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李见雪眸子轻颤一瞬,似乎觉得有道理。
梁叶青观察一下,主动道:“他只是不喜欢相亲这种形式,不是不想追求爱情。今天的见面我会如实跟他转达,不过我猜,他肯定会再次主动联系你。”
“走吧,我送你回家。”
“谢谢,不过不用了,”李见雪笑着起身,“我开了车来。”
她抬抬下巴,目光放到了门外停着的那辆帕拉梅拉。
梁叶青了然,也不再坚持,和她一起出了咖啡厅。
快要分别的时候,李见雪状若无事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肯定会找我?”
梁叶青勾勾唇,“我是他发小,我还能不知道他?”
“打个赌,你是他理想型,如果他联系你,就算我赢。”
李见雪问:“可以。那赌注是什么?”
“赌注啊……”梁叶青想了想,“下次咨询费少收我五毛?”
李见雪扑哧一笑,和他道了别,坐进了帕拉梅拉主驾。
梁叶青等她走远,给李扬帆发了则消息。
“人我见了,挺不错,还是你理想型,小龙女那种清冷白月光。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咯,人家忙着经营律所,你再不争口气,就等着遗憾终身吧。”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许久,才缓缓发来一个“真的假的?”
梁叶青勾勾唇,“哥们儿什么时候拿你幸福开玩笑。”
那边又显示正在输入,很久很久。
梁叶青知道他是认真考虑去了,便切换屏幕,给林秘书打去了电话。
接通后,梁叶青声音冷淡道:“重新检查一下集团所有法律文件,尤其是勘查相关证件。动作轻点,别让太多人知道。”
林秘书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应声派人去办。
梁叶青被搅了一通,也没兴趣再在街上闲逛。
城东到梁宅距离较远,他自己在外面吃了饭,到家时已过了日暮时分。
梁叶青在客厅和餐厅都走了一圈,没见到谢闻。
他过去有习惯,工作上的事情爱跟谢闻讲,毕竟这是他最信任的人。今天出了李见雪一事,想到那勘查总觉得不对劲,因此也想和他分享分享。
梁叶青绕到了雕刻室,果然看见谢闻在里面待着,正安安静静拿着刻刀雕翡翠。
斜阳透过玻璃,在他苍白如凉玉的手上映下彩霞的颜色,光芒照耀得翡翠更为璀璨,一时间竟有流光四溢的美感。
谢闻听见动静也不抬头,仍旧低头抹去那一点碎屑,梁叶青有些意外,并不知道对方在气自己出门躲了一天。
他还以为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谢闻脸皮薄,比他更不好意思,一整天都没缓过来。
兄弟俩好了这么多年,治疗虽然尴尬,但以后还有无数次,总不能一直这么尬着。梁叶青抹了把脸,镇静地走上去,搬了把凳子就坐在工作台面前。
他反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倒有点像课间休息调戏后桌的高中生,见谢闻还不理他,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谢闻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眼皮,黑耀的眸子阴沉沉的:“哥哥工作辛苦了。”
梁叶青笑了笑,坦率道:“今天可不辛苦。出去喝了杯咖啡,还阴差阳错知道了陈格最近的动静。”
谢闻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问:“和谁?”
他手里原本在雕一件翡翠摆件,这块料大多是冰糯的白,星星点点的嫩青色萦绕在周围,增加一点灵动,于是被他设计成节节攀升的竹子,那些青色是晕染的竹叶。
他用手指抹去刚刚雕刻产生的碎屑,显示出清晰可见的竹叶脉络,再次拿起刻刀。
梁叶青想到发小的事就觉得好笑,大大咧咧讲道:“和一个女律师,我去帮李扬帆相亲。”
手中的刻刀在翡翠上“嘎啦”割破刚刚雕刻好的脉络,谢闻面上没有半分变色,问:“是么?她漂亮吗。”
梁叶青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回忆了一下,认真点评道:“不错,是那种冷傲类型的,不过笑起来倒很和善,有点反差感。”
谢闻静静低着头,略长的黑发遮掩住他的眼睛,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里冷笑一瞬。
不知道是看了这个女生多久,才得出这么具体的结论。
而且他哥眼光奇高,大众眼里长得挺好看的小明星在他眼里只是“还好”,这个“不错”,含金量不知道是有多高。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隐隐有怒火浮现,手中的力度不自觉加大,猛地一抖,再一次划破竹叶的形状。
那一小块区域已经有了明显瑕疵,他顿了顿,脸黑了黑,干脆用力把那一块都刮掉。
偏偏梁叶青只能看见谢闻不断动来动去的手,和低垂的头,以为对方正和过去一样,一边听一边做事,于是继续讲他和李见雪的对话。
谢闻压抑住不断翻涌的情绪,声音温和地问:“那么,你们聊得很愉快就是了?”
“确实还可以。”梁叶青很期待李扬帆争口气,凭借他对李扬帆的了解,这个女生一定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且他也了解自家发小,虽然过去没谈过恋爱,但这么多年在自己影响下也没想过要当花花世界的小蝴蝶,反而一直正气凛然拒绝投怀送抱,也是个正人君子。
如果他俩能在一起,谁都是赚。
“她还开了家律所,在业内挺有名,说不定以后能有业务合作。”
“咔啦——”这一声实在太响,连梁叶青也顿了顿。
他低头探探脖子,朝谢闻的手上看去。
“怎么了?”
“……没事。”
谢闻不着痕迹地将翡翠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原本节节攀升的竹子和精巧的竹叶已经被他划得不成形状,哪怕是他刚刚学习雕刻的阶段,技术也没这么拙劣,更没这么胡来。
传出去,恐怕他以前那些师父都会笑掉大牙。
他漆黑的眸子静静盯了这块翡翠半晌,判断为报废,干脆几下刮到不能再看,泄气一般,一把扔到了桌上摆着的纸盒子里。
梁叶青见他动作行云流水,还以为他雕好了,伸手去捞那块翡翠,嘴里说着“不错不错,让我欣赏一下谢大师最新的杰……”
看清楚整个翡翠惨不忍睹的模样,梁叶青差点没噎住。
他吸了口气才接着圆道:“杰作也是在一次次磨炼中诞生的嘛!小闻这构图画得真好,一看又进步了。”
梁叶青感觉再看一眼都是对眼睛的残忍,这玩意放到梁翡估计会被同行拿出来笑一整年,恐怕刚入门的学徒都没这么离谱,竹子不是竹子叶子不是叶子的。谁能想到居然出自谢闻之手?
梁叶青心里直纳闷,都说这种技术类的工作是越老越吃香,谢闻怎么还退步了?
他转移话题道:“李见雪说陈格最近在问矿权勘查的事情,我猜他对我上次在宴会拂他面子耿耿于怀,又要整我。”
谢闻已经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了。
李见雪李见雪。
昨晚才跟他上了床,今天就李见雪个不停?
他把雕刻工具“啪“地往桌上一搁,暗色的眸子深沉如墨,声音倒放得很轻:“哥,我身体又不舒服了,手上也没力气……恐怕需要巩固治疗。”
梁叶青顿时闭嘴。他目光渐渐下移,转移到对方的手,那里正微微颤抖着。
手可是雕刻师的命,梁叶青见谢闻脸色阴沉,想到刚刚的翡翠,多了几分了然。
难怪。
梁叶青摸摸后脑勺,瞧外面天光都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心里有些羞赧。
他从椅子上起身,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那咱们……现在去卧室……?”
他走了没几步,感受到手腕被一股力拽住,而后被对方的手臂压在工作台上。
眼前天旋地转,他半张脸贴在冰冷的磨砂面板,视线都歪了。
“就在这里。”
谢闻缓缓俯下身,一副因头晕而有点站不住的样子,靠在梁叶青身边轻声呵道:“哥哥……头好难受,就在这里好不好?”
身上又攀起昨晚熟悉的触感,常年雕刻的指尖还带着薄茧,微凉,所触及之处的皮肤像被撩起一片片火焰。
“那快去把窗帘拉上!”
“哥……”谢闻青涩至极,委屈道:“没有光,我找不准……”
梁叶青无奈了,很快便说不出话,咬着牙忍住一声声闷哼。
衣衫半褪未褪之间,露出的皮肤如上好的温润羊脂玉,又染上浅粉的色泽。
他浅琥珀色的眸子氤氲水雾,平时含情似水,仿佛谁对视一眼都会不受控地陷进去,可这时却失了焦,略有迷离地微微蹙着。
眼尾朝上飞扬,一点薄红略带妖冶之感,像话本里吸人魂魄的精怪。
谢闻渐渐失了控,虽然占有着,可心脏却依旧胀得疼,带着浓浓的怒气,下手就失了轻重。
他知道梁叶青依旧难以接受,也因此产生了报复性的快感,动作更猛。
等梁叶青因羞耻和疼痛染上哭腔后,谢闻才逐渐回神,看见玻璃里反射出两人的影子。
手掌在那人贴着工作台的脸上一抹,没有冰冰凉凉的泪水,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感受到那脸部肌肉的紧绷。
他的手掌逐渐蔓延,在羊脂玉触感的肌肤上摩挲,对方才慢慢放松下来。
谢闻沉着眸子欣赏那大段大段莹润的脖颈,上面光洁如新,没有丝毫自己留下的痕迹。他很想狠狠吻上去,或者在喉结处啃咬。
如果下次梁叶青再见到什么张见雪王见雪,对方一看见致密的吻痕,也能对梁叶青的情况猜个大概。
可是现阶段还不能。
治疗可以,亲吻就太过暧昧。
过界会唤起梁叶青的多疑,他好不容易让对方卸下防备,甘心听从这荒唐的病,不能前功尽弃。
谢闻狠狠抹了把脸,将心头那些充满占有欲的想法全部压下去。
梁叶青咬着牙,不叫出来是他最后的尊严,将治疗只看做治疗本身,在脑子里不断给自己洗脑。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终于结束了疗程,他趴在桌上大口呼吸,腿软得有些站不住。
谢闻蹲下身子,抽出纸巾为他擦拭,窗外已经月上柳梢,淡淡的月光照在梁叶青身上,那细腻的皮肤和流畅的线条都曾在他手下颤抖,好像这才是他作为雕刻师,最完美的作品。
梁叶青等眼前的眩晕结束后,立刻有些紧张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手还抖么?”
谢闻悬在空中的手指顿了顿。
他对这份关心很受用,连深黑色眸子的阴翳都减少许多。
他抬头,望向梁叶青,下垂眼和脸颊连接处绯红一片,增添几分羞涩和腼腆。
他小声道:“好……好多了,又麻烦哥哥了。”
梁叶青舒出一口气,觉得这点罪没白受。
他眼里的水雾还未消散,摆摆手准备走人,跨出一步,大腿发软还差点趔趄,忙不迭地逃离了现场。
这狗屁雕刻室,他以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来了!
等到深夜,梁叶青洗漱后躺在床上,昨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在躺着觉得哪哪不对劲,悄悄又忘腰下垫了个软枕头。
他脑子里很多事,一会儿想问问李扬帆勇敢上了没,一会儿想问秘书有没有调查出结果,一会儿想了解了解陈格最近在干嘛,最终还是落到了谢闻身上。
曲医生说的话反复回荡在脑海,梁叶青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险些从床上蹦起来。
我靠。
明明曲庆说的是一周两到三次即可,现在也才两天,这他妈都一天一次了!
梁叶青面色凝重,这频率该不会真的远远比他想象中高吧?!
他在床上宛如死鱼般一动不动,手搭在身上很安详,又绝望又有压力。
谢闻的病比他想象中还更严重,如果真的一直这么保持着高频率的治疗,耕地的牛没累死,他这块地估计都要累死了……
不,肥力直接枯竭,还谈什么阳气不阳气的。
梁叶青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该尽快把谢闻治好,而且是越快越好!
一想到谢闻最依赖的人是自己,而且就像曲庆说的,病人自身渴望治愈的信念感最重要,那为了让谢闻的病快点治好,他很有必要时常陪在谢闻身边,向他灌输积极向上的想法,早日摆脱这种折磨人的治疗!
谢闻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六岁来到他家后不仅再次没有父爱母爱,还得陪着他经历一下父母离异、不争气的爹差点把家搞破产。
外加从小身体就不好,跟自己这种生龙活虎没心没肺的人差很多,说不定求生欲真的没自己想象中强。
梁叶青越想越有道理,心里焦虑又忐忑,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汲着拖鞋就往谢闻房间跑。
对方貌似已经睡了,门缝里没有透出一点点光。
梁叶青悄悄开了门,果然看见谢闻侧着睡在床上,他似乎没什么安全感,怀里还抱着个枕头。
他犹豫了一下,但明明之前几天都是一起睡的,那今天钻一下被窝,也……没关系吧?
他慢慢挪到谢闻床边,拔出对方怀里那只枕头,又抓着他的手挪到自己腰上。
抱什么枕头,抱我。
梁叶青就算跟那些小情人在一起,也很少这么黏黏糊糊,跟热恋里的小情侣一样。
他调整了下姿势,下巴搁到谢闻头上,确保对方待在自己怀抱里,像个大型玩偶一样。
夜色里,谢闻睡得不太安分,眉毛轻轻蹙着,好像在做什么噩梦。
梁叶青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皱纹,默默叹了口气。
说真的,他从来没有为一件事这么努力过。
然后双眼一闭,逼迫自己睡觉。
颇有几分壮士就义的悲壮。
等他呼吸逐渐均匀悠长,谢闻才缓缓睁开眼。
他收紧了环在梁叶青腰间的手臂,丈量着劲韧的腰肢。
谢闻眼神里情绪复杂混乱,最后甚至狐疑地看了眼窗外的月色。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24章 第 24 章
谢闻不知道梁叶青是忽然想通了还是怎么回事, 半夜一直思考着这件事,睡得不太安稳。
虽然这次重病是装的,但身子病弱、常年带着慢性病是真的, 近来消耗又大,平时他睡眠很浅, 稍微听见声响就会醒,这次却不同。
梁叶青掰开他的手, 翻身下了被窝他也无从察觉, 等他头晕脑胀苏醒后,看见的是梁叶青坐在他床边的景象。
他哥手里拿着一支钢笔,一个小的线圈本。
谢闻蹙蹙眉, 有点迷茫道:“哥……?”
梁叶青见他醒了, 眉梢飞扬地冲他一笑,顺势把温度计塞他怀里。
“测测今天体温。”
等谢闻把温度计放好, 他又拨开笔盖, 问:“睡醒后感觉怎么样?”
谢闻好像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配合地说出今天的真实感受:“唔……头很晕, 身子特别乏力, 就像被什么重物压着一样。还有些喘不过气,胸口有点闷。”
他顿了顿,总结道:“感觉整个身体都比较疲惫。”
梁叶青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心里以为陪睡会让他睡得好一点,早上见谢闻迟迟不起床, 原本还挺骄傲的。
他轻咳一声,道:“呃……我想到曲医生说你需要更多陪伴, 昨晚就来找你一起睡了。我是不是压着你了?”
谢闻露出几分怔愣的神色,片刻后又羞涩地低下头。
“没有……”
梁叶青松了口气, 对着刚刚记下来的那些文字皱起眉头。这怎么看都不像有好转的迹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要不以后还是分房睡吧,我俩也不是小孩儿了,这么多年分房睡早习惯了。”
谢闻顿了顿,神情有些苦恼。
梁叶青注意到了,朝他扬扬下巴,“说呗。”
谢闻说:“最近这段时间,我总是做很多梦。”
“有时候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有时候是现实生活里扭曲的场景。”
“但有时候,我会梦到我爸妈……很奇怪,我明明已经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在梦里却看得很清晰,只是一醒来就会心悸……”
梁叶青听得出神,甚至忘记往本子上记。
总感觉这不是好迹象。在他过去最艰难的时候也常常做梦,这么一看,多梦可能代表着体虚和压力。加上梦到已经故去很多年的父母,是不是说明他仍然没有安全感?
遗书的事情才过去没几天,谢闻昨晚睡觉都抱着枕头,现在想想,估计就是没有安全感。
梁叶青思考一阵,询问道:“要不……哥哥还是陪你睡?之前你情绪波动太大,这几天记录下睡眠,观察下数据,看看有人陪着会不会好一点。”
谢闻腼腆地点点头,显然是不好意思了,半天挤出一个“嗯”字。
梁叶青松了一口气,看看今天记得满满当当的纸,颇有些得意地朝谢闻挥挥。
“我把这玩意放枕头旁边,以后每天起床后都记录你的情况,跟曲医生反应反应。”
他心情好极了,哼着曲把本子和钢笔放好,回头看见谢闻安安静静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像小时候哄小孩儿那样,娴熟地伸手过去,揉了两把头顶,扔下两个字:“吃饭。”
今天也是周末,梁叶青在家里待着,饭后去庭园逛了几圈。
已是春日,凛冬的腊梅凋谢不少,但庭园并没有变的枯萎,而是绽开了更多的玉兰,杏花和樱花,争奇斗艳。草坪上,毛茸茸的草坪也悄悄探出洁白鲜黄的小花,一派喜人的景象。
梁叶青在花丛里站了会儿,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精神振奋不少。正思考着要不要也把谢闻拉出来站会儿,手机忽然振动几声。
他看了一眼,是林秘书。
对方发来几行字和几个PDF,让他渐渐沉了眸子。
林秘书报告,他们昨晚对集团所有法律文件进行了秘密核查,其中发现勘探许可证的一些关键文件没有得到更新。这个疏漏极其重大,按理来说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顺着这条脉络梳理,负责人判断出是离职员工负责的内容。
在员工离职后,这部分工作又移交给了梁知春的部门。
虽然林秘书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梁叶青心里已经很清楚。不管二叔是否有意,这都属于不负责,没有尽到工作的义务。
要不是无意间认识李见雪,听到对方提到勘查,自己又留了个心眼……
不知道这件事会被闹得多大。
梁翡在混乱复杂的翡翠市场一直拥有着良好的声誉,也因此成为同行业的标杆,时常被拿来比较。这种名气和地位让梁翡得到许多客户的信任,但在无形中也树立了不少敌人。
每一次的失误都会被放大,每一个小小的疏漏都会成为攻击的靶心。
梁叶青心里清楚,勘探许可证的疏漏如果被曝光,不仅会严重影响公司的声誉,还会给那些心怀嫉恨的对手提供绝佳的攻击机会,到时候水军都是小的,就怕刚刚到手的鸭子飞了,矿权还没焐热就被不合法的名头给搞坏。
当然,搞他的人里,陈格肯定是首当其冲。
梁叶青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陈格最近在自己这儿屡屡受挫,估计是想用文件合法性的问题做文章。
他嗤笑一声,飞扬的眉眼带着不屑和傲气。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对陈格有半分歉意,招标失败是陈格技不如人,吵架没吵过也只能说明陈格脑子蠢还嘴笨。
就算真的是他欺负了陈格又怎么样?
他梁叶青从小属螃蟹的,横惯了!
梁叶青马上拨去电话,对秘书道:“先秘密恢复文件所有的问题,不要走漏半点风声——这事儿就别交给梁知春那个蠢东西做了,你派人申请完交我检查。”
林秘书快速应下。
梁叶青顿了顿,继续道:“陈格还真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你跟何助理今天开始派人秘密收集他的非法活动记录,我要让他知道惹到梁家的下场。”
挂完电话,梁叶青摩挲着手腕的一点凸起,心思全放到怎么让陈格死得更惨上。
陈格想扩张荣华堂,主意却放在歪路上,不想着好好做好自家的业务,只想拉着别家下水。
既然陈格要做把水搅浑的烂石头,他不介意让他彻底沉到底。
梁叶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配合着那上挑的眼尾更显几许冷艳。他拨通一个电话,嘱咐几句,电话那头的人恭恭敬敬地应下。
既然陈格喜欢用歪门邪道,那他就让对方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商场铁腕。
春寒料峭,他在风里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许久,等通话结束才察觉到一丝冷意。
背后悄无声息地靠来一人,在他肩头轻轻搭上一件大衣。
谢闻刚刚喝完药,身上还带着一点暖融的药香。
他低声说道: “外面冷,还是别站太久。”
梁叶青转过身,捕捉到谢闻眼中那丝微的关切,心中一暖。他伸手将大衣拉紧,轻笑道:“刚才在忙,没注意到时间。倒是你,风这么大还出来做什么?”
谢闻微微一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吹风吧。”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刚才的电话,是不是又有麻烦了?”
梁叶青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不用担心。陈格那玩意儿又来找事了,跟小屁孩儿似的记仇,上次宴会……”
他没说完就马上止住了。想到上次嘲讽陈格的那些脏话,感觉不好意思说给谢闻听。
他弟还在等他继续,一双下垂眼清澈无辜地望着他,让梁叶青转移了视线。
“我要收购他的债务,当他债权人。”
谢闻轻轻一怔,意识到他俩之间的梁子不是一般地小。
梁叶青将刚刚的事跟他简单讲了讲,谢闻了然,但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梁叶青奔着整个大的,把报复的期限延长,也让荣华堂更惨。
他本想张口提醒梁叶青小心点,但想了想,梁叶青平时有司机保镖,现在又被自己锁着,哪儿有什么被报复的机会呢?
于是没说出口。
话题绕了绕,谢闻想起刚刚接到的通讯,道:“梁府外好像有人马上送货来了,好像还挺多,问我们佣人什么时候去搬。哥哥,你最近买什么了吗?”
梁叶青皱了皱眉,想说没有,但灵光一闪。
……好像是他昨晚为阳气发愁时,激情下单了一大波壮阳的。
什么牡蛎啊,海参啊,鹿茸啊,还有俗称“壮阳草”的韭菜。这送得未免也太快!
他脸上一讪,干笑两声,“是吗?哈哈,可能就,补品吧!我去瞧瞧,你也赶紧回室内。”
说完就抓着披在身上的大衣匆匆走了。
这不到大厅不知道,一到吓一跳,那沙发上赫然坐了李扬帆唐荣意薛珂这仨,看得梁叶青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那三个大少爷好整以暇看着他,手里端着不知从哪儿来的茶,悠闲得像在自己家。
梁叶青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干瞪眼半天,只得先开口:“不是……你们怎么来了?”
李扬帆哈哈一笑:“最近约你怎么都约不出来,我们只好自己找上门咯。”他扬了扬手中的茶杯,“你家新茶味道不错。”
梁叶青直接被气笑了,上去把他茶杯夺了搁到桌上,“你倒是挺自来熟!”
唐荣意则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他目光扫向远处正在搬运那些补品的佣人,笑得贼兮兮的。
薛珂最直接,他起身去想去瞧那堆补品,梁叶青连忙上去拦着,心里一阵汗颜,李扬帆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别挡别挡,买什么好东西不能给哥们儿看看!?”
他一人难敌三人,那些货还是被看了个全,气得他想揍人。
艹,这破运气,跳楼都能卡缝里!
都是男人,看见一样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看全了就猜了个大概。
率先看到那些的唐荣意笑得直不起腰:“梁少,你这……是不是太丰富了点?成箱成箱搬,你这是准备开养生馆呢?”
梁叶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强自镇定道:“不过是些普通的食材而已,你们少见多怪。”
李扬帆一脸促狭:“补食材?这些可都是大补啊,听说功效特别好。梁少,你最近身体不大好?”
唐荣意接茬:“是啊,难不成需要我们给你推荐几位名医?”
梁叶青瞪了他们一眼:“滚蛋,你们还真是闲得慌,不如来帮我搬这些东西?”
薛珂笑着摇头:“我们可不敢动,这些都是补阳的宝贝,万一磕碰了可不好。”
梁叶青知道自己被他们嘲笑了个彻底,又气又窘,只好转身指挥佣人把东西搬好。等东西都搬完了,才转过身来,脸色阴恻恻的。
“有什么事?如果是找我玩儿的,我现在就轰人了。”都是平常插科打诨的好兄弟,梁叶青也懒得挤笑脸。
唐荣意他们见好就收,梁叶青从小不管在哪儿都是小霸王,今天难得看他吃会瘪,收敛神色道:“最近忙什么呢,真的不出来了?”
梁叶青有点犹豫地朝楼上的位置瞥一眼,这个角度当然是看不到谢闻的。
他坦白道:“我弟最近生病了,挺严重,哪儿敢随便把他扔家里啊。”
李扬帆关切地问:“生病?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梁叶青支吾了一下,不太想细说,扯道:“就是胃的毛病,闹得挺厉害,折腾得人没法休息。”
薛珂皱了皱眉:“胃炎?要不要我们帮你找个专家看看?”
梁叶青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找过了,现在在治疗,休养一阵就好。”
唐荣意叹了口气:“所以真不出去吗?最近大家都忙,也就能趁这个时候聚聚。”
梁叶青很坚决:“不了,我得在家陪他。这次真有点严重,我走不了。”
李扬帆跟梁叶青是发小,而唐荣意家里做房地产,薛珂家代理豪车,也认识多年了,对谢闻时好时坏的身体情况一直都知道。
但过去也没见梁叶青这么固执,连出去玩玩儿都拒绝。
唐荣意脸黑了几分,但随后语气中增添几分严肃:“你弟的事固然重要,但你自己也别太累了。你这弟弟毕竟不是亲的,也别让一个外姓骑到你头上了。”
梁叶青的脸色瞬间冷凝,眼神如刀:“你这话什么意思?谢闻是我认定的弟弟,我也不需要你来提醒。”
李扬帆跟薛珂连忙打圆场:“哎哟,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唐家最近私生子在搞事,你跟他计较什么!”“阿唐你闭嘴吧你,人阿青还帮你对付过你那混账爹呢!”
唐荣意没想到梁叶青反应这么大,举起双手,表示无意:“行行行,我只是好心提醒!”
梁叶青冷冷地端过茶杯,语气寸步不让:“谢闻不是外人,他是我弟。今天的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遍。”
李扬帆抹了把汗:“好了好了,大家别动气。都是朋友,关心则乱。阿青有自己的决定,我们尊重他。”
薛珂也附和道:“是啊,我们也只是关心。既然你弟病了,需要你照顾,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梁叶青点了点头,脸色稍稍缓和:“行,谢谢。”
既然劝不出去,三人就待在这儿陪他聊了会儿天,等到茶喝完也差不多准备走了。
等他们离开后,梁叶青心里还是堵得慌,想着刚刚的事情心里一阵烦闷。
虽然唐荣意家里私生子确实闹得挺大,但他觉得谢闻肯定不一样。
谢闻哪儿跟那小三养大的狗东西一样啊,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不知道乖到哪儿去了。
他决定去雕刻室找谢闻,虽然昨天在那儿发生了面红耳赤的事情,想想都尴尬,但不见吧,心里依旧堵着。又想到谢闻迎着风给自己披外套的事,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推开雕刻室的门,谢闻正在专注地雕刻,手指灵巧地在翡翠上游走,碎屑飞扬间,一件精美的山水正在逐渐成形。
谢闻抬眼朝他笑笑,露出了那对小酒窝。
梁叶青想到,他小时候还是第一次见到酒窝,新鲜极了,还用手指戳了好多次。现在手指也莫名其妙有点痒了。
可他都这么大了,再贸然去戳人家酒窝也挺怪的,于是他走到雕刻室的各个角落,东摸摸西看看,还把那轻纱揉了揉。
最后还是觉得无事可做,只好像昨天那样搭把椅子在工作台前,撑着脸,胳膊肘立在台上,看着谢闻工作。
“小闻,你这手艺又几进步了啊。”梁叶青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睛盯着那翡翠的图案一点点成型。
谢闻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客人走了,你又过来捣乱了?”
那点酒窝在他眼前晃啊晃,梁叶青摆摆手:“不是捣乱,是来陪你。你说你每天在这儿雕刻,不觉得无聊吗?”
谢闻专注地继续手上的工作:“不会的。哥,我喜欢这个,做起来也不觉得枯燥。”
梁叶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倒,颇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样子。
“可我觉得每天待在家,真的好无聊好无聊。”
谢闻手上一抖,锋利的工具险些磕到手掌。
他那点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梁叶青接待朋友时,他正从庭园回房间,拐角处也听到了一点他们的谈话。
梁叶青的确在自己有意的控制下,陪他待在家。
可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哥生性自由,犹如飞鸟。
谁能将飞鸟一直关在笼子里呢?
也许皇帝能将夜莺永远关在笼子,可夜莺的歌声却在失去自由后变得黯然失色。
更何况,梁叶青自从开始参与治疗,也知道自己病情会逐渐好转。
他……
能困住梁叶青多久?
谢闻嗓子艰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沉默着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将碎屑扫去,过程屡次想开口,都在斟酌后觉得不合适。
期间,梁叶青也没说话,谢闻不敢看他,害怕一抬眼就看见对方烦闷空洞的眼神。
而梁叶青这边没想这么多。
他嘟囔一句,原本也没想着谢闻的回应。
现在撑着脸,默默凝视谢闻认真的侧脸,从漆黑柔软,微长到能扎起小揪揪的发,到漆黑如暗色宝石的眼眸,再到淡色凉薄的唇,和过于削尖的下巴……
突然觉得,谢闻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长得真是好看啊,不愧是自己养大的。
梁叶青满意地眯了眯眼睛,想到今早庭园里的那些花,自家养的,好像就是要比外面的开得更大,更香。
小时候也养过兔子,好像也比别家的更肥,更可爱。
果然。
他就是厉害,自家的东西总比别人的好。
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冲淡了那点无聊带来的惆怅,他继续撑着脸,默默盯着谢闻。
嗯,也算解闷了。
第25章 第 25 章
梁家最近这段时间食谱大更迭, 除了前段时间开始每日补充的菠菜汁,羽衣甘蓝汁,现在还新增了牡蛎韭菜等食材。
家里有黄妈和佣人, 梁叶青平时几乎从不买菜,对食物数量克重的大小也没那么清楚, 黄妈看着那几箱几箱的食品直犯愁。
梁家吃得新鲜,食材都是由供应商当日送到家, 或是冷链空运过来, 骤然多了这么多,一口气吃不完,扔了又浪费。
黄妈看着剩下的肉, 有点犹豫该怎么办。
转眼又是周一, 梁叶青起床后又拿出小本本记录谢闻的情况。
有他陪着睡,谢闻貌似做噩梦的时候比过去少了些, 但身体依旧乏力, 外加最近春寒料峭, 正是换季的时候, 更容易生病, 一天要根据温度换好几次衣服。
有时谢闻雕着雕着就忘记了温度,直到手指都冻僵了才忽然意识到冷,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把梁叶青吓得,生怕他又发烧, 整个前功尽弃。
他干脆把电脑搬去雕刻室,跟谢闻一起办公, 谢闻雕东西,他就在旁边的休息角和林秘书沟通。
原本检查出有问题的文件, 这几天已经开始重新申请,他们动作放得轻,梁知春对此貌似的确不知情,中途还因不满意薪资安排找梁叶青闹了一次。
一连又在家里待了几天,梁叶青无聊至极,每天除了去庭园散散步,健身室里运动一下,就是到处晃悠,搞搞破坏。
他把园丁的活抢了,原本修剪得团溜溜的灌木丛变得坑坑洼洼,顺便还精进了一下厨艺,往奶油牡蛎汤里多加了三把盐。
搞得谢闻喝后脸都皱紧,看梁叶青干笑几声就知道是他干的,还是硬着头皮喝完了。
不能打消他哥的积极性。
直到晚上,梁叶青又把温度计往谢闻怀里一塞,顺便给他手腕戴上一款特殊的仪器。
梁叶青解释:“这是特意用来监控睡眠质量的,以后你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苏醒,又醒了多久,还有深度睡眠浅度睡眠,手机上都能生成很具体的报告。”
然后,他就能判断出谢闻睡眠质量如何,再拿去问问曲庆。
谢闻看着手上黑色的仪器,疏长的睫毛眨了眨,也没说什么。
梁叶青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计划,听说适度泡脚也有用,以后每天睡前还可以增加这个环节,上次曲医生说的当地特产草药他也派人去寻了,这样多管齐下,不信没有用。
他高兴起来,眼睛都弯成细长的模样,眼梢上扬,顾盼神飞。
谢闻不知不觉就有了想亲吻的念头,刚刚诞生又被自己快速按下。这个举动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逾矩,连意乱情迷的时候都不敢将唇贴到身体上,更何况现在。
他过去也觉得梁叶青好,生病时格外好,但没想到现在还能好成这样。
面面俱到,无微不至,还压抑了些本性,天天在家陪他。
谢闻知道梁叶青是想让自己快点好,可他让梁叶青喜欢上他的速度,好像远远不及为康复做的努力。
继续这么绑在家里,没有事情可推动,他又不好贸然上去摸手贴脸的,还不如顺了梁叶青的本心,让他去工作好了。
反正他现在有把握,梁叶青短时间内不敢再去沾花惹草的,下班就能回家陪他。
谢闻敛下复杂的心绪,问道:“哥哥,你很希望我快点康复?”
梁叶青点头。
谢闻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会不会本末倒置了?你才是梁家家主,或许不应该这么围着我转。”
梁叶青总觉得他有弦外之音,很快就琢磨出了不对劲,问:“前几天李扬帆他们来家里说的话,你听见了?”
他有点紧张,一是那回他难得犯囧,二是唐荣意说了他弟坏话。虽然他立马维护了,但谢闻纤细而敏感,万一还是伤心了呢?
憋在心里好几天不说,估计一直记着呢。
好在谢闻摇摇头,“那时我正在回房间,只听见了一点点。”
谢闻顺着上次谈话想想,有意无意问:“哥,你不把我当外人,也没想过我会篡权夺位?”
梁叶青安静了好几秒,谢闻没等到回应,偏头去看,只看见他哥露出了十分鄙夷和不屑的神色。
“就凭你?”
谢闻:“……”
而且,
“多大个皇位啊,还篡权夺位。”
梁叶青损了几句就止住了,想到他心爱的集团,又是好多天没上班了,惆怅得悠悠叹气。
但李扬帆他们的话,就像往他的心口里引燃了把火苗,烧得他愈发空虚。
现在谢闻虽然也咳嗽咯血,偶尔有无力起床的症状,但治疗也在稳步进行。
然后呢?一直在家直到谢闻病好吗?
这过程也不知道有多久,连曲医生也说不好,估计一切得看谢闻身体恢复情况。
他正想着,谢闻的手先搭了上来。
男人之间这样的触碰极其少见,梁叶青只有和小情人浓情蜜意的时候才牵牵小手,现在骤然和谢闻碰了碰,吓得一激灵,刚刚的思绪都打断了。
他刚要抽回手,谢闻就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一副安慰状。
那双眼睑微微下垂的眼睛也关切地看着他,道:“哥哥,既然你在帮助我治疗,我想这个蛊可能会慢慢解开。但集团没了你不行,你长期不在梁翡,下面的人也会起疑心。长此以往,对集团发展也不好。”
他捕捉到梁叶青逐渐亮起的眸子,继续道:“或许,你可以从明天起恢复去集团上班?”
“好。”梁叶青火速应了下来,刚刚那点焦虑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忘记将手抽回。
他对谢闻怎么想怎么满意,再对比一下唐荣意家那个惹是生非的私生子,更加觉得他弟懂事。
现在瞧瞧谢闻低眉顺眼钻研雕刻的样子,莫名多了几分贤惠。
梁叶青趴在他的工作台上,脸颊贴着手肘,笑着主动道::“以后能推的酒局我都会推,尽量每天都回家吃饭。”
谢闻低眸看他一眼,只觉得他抬眼看人时,眼梢那点艳丽更加明显,嗓子和心里直泛痒。
他露出一对酒窝点点头,把他哥的这句承诺放在心里。
*
梁叶青第二天就兴冲冲去了集团,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原本的文件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
林秘书都把原件拿来给他过目,梁叶青点点头,旧版依旧放在梁知春那边,这更新过的就在自己办公室里留着。
梁翡最近动静不小,他不知道暗中还有多少人想整他,打算先顺着陈格的意,看对方要做什么,说不定也会有其他人冒出来递刀子。
他都记着,到时候一网打尽,也省得麻烦。
快下班时,林秘书进入办公室道:“梁总,李扬帆先生在休息室等您。”
梁叶青轻抬眉梢,“他来干什么?”
李扬帆平时都是有什么事手机联系,出去玩提前约好地方,很少亲自到他集团找他。
这么想想,估计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提前献一下殷勤。
梁叶青三步并作一步走到休息室,果真看见李扬帆在里边儿坐着玩手机,旁边还放了个风格中式的礼物袋,上面印着几个大字,“仁心堂”。
梁叶青斜斜地倚在门框,朝他抬了抬下巴,“李大少,干嘛呢这是?”
李扬帆听见声音,把手机收了,脸上还泛着诡异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拍拍旁边的礼品袋,“给你送的鹿茸。”
“……”
梁叶青没想到他还记着前段时间那件事,没好气道:“滚蛋!老子身体好着呢,不需要补!你到底什么事?搞得我心还挺痒的。”
李扬帆那率直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羞涩扭捏的情绪,他挠挠下巴,不好意思道:“那个……你不是跟我说李见雪挺好的嘛,我就去加了她联系方式,和她聊了聊,发现我俩……确实挺聊得来的。”
梁叶青了然地点点头,觉得李扬帆这样子还挺有意思,也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我和她最近一直都在网上聊天来着,看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想约她出来见见面。”
梁叶青走到他对面坐下,“那就约,她这样对你应该也挺有好感。”
“是吗?”李扬帆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对上次你代替我相亲的事情耿耿于怀,毕竟那件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好……万一她当场问到代替相亲的问题,我又没答好,岂不是黄了?”
梁叶青顿了顿,这事他也拿不准,毕竟他和李见雪也就见了那一次,不知道对方回去后是不是真如李扬帆所说,“耿耿于怀”。
李见雪自尊心挺强的,一方面是好事,让她样样都想争先,也远比同龄人优秀,一方面可能就像李扬帆担心的这样。
“那你找我是……?”
李扬帆正色道:“我们仨一起呗,反正她也认识你了。如果她问到上次的事情,你还能替我打打掩护,如果我有哪里又犯直男病,你也能提醒提醒我。”
“如果你觉得时机成熟,我和她状态很不错,你就可以悄悄溜了,留我跟她过过二人世界。怎么样?”
梁叶青琢磨了一下,“明白,让我当一把僚机助攻。”
他跟李扬帆从小就认识,作为发小一起玩儿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他在感情上开窍。
梁叶青爽快道:“行啊!就约今晚是吗?”
“对对对!”李扬帆见他答应,心情更好了,甚至打开手机前置想看看今天造型如何。
梁叶青“嘶”了一声,他又想起明明答应了谢闻以后尽量回家吃饭来着。
上次他失约去了宴会,导致谢闻等他到半夜三点,第二天就爆发重病,这下他不敢再忘,跟李扬帆说道:“你等着,我跟我弟说声今晚不回家吃饭。”
李扬帆点头,“你开个外放,我也跟谢闻打声招呼。上次去你家都没见到他。”
梁叶青从善如流点点头,拨出了谢闻的号码。
手机响了许多声才接,梁叶青道:“小闻,我今天不回家吃饭,”他斜眼睨了李扬帆一下,笑着继续说:“你李扬帆哥哥终于铁树开花了,我去瞧瞧。”
谢闻那边反应了一会,有点懵懵地问:“扬帆哥怎么了?”
李扬帆捂着脸猛男娇羞一阵,对话筒道:“上次爸妈介绍了个相亲对象,我让你哥帮我去见见,他觉得不错,让我把握住机会。我现在和那个女生聊了一段时间,感觉不错,想约出来见见,让你哥也一起吃饭,当当助攻。”
谢闻沉默着将一颗翡翠原石攥得很紧,险些划破手掌的皮肤。
他哥这发小不仅胆子小,破事还挺多。
他有些焦虑地回忆着今天梁叶青出门前穿的什么,貌似还是他搭配的,一件剪裁良好的黑衬衫,低调奢华,勾勒出匀称身形和一截窄腰。梁叶青总喜欢将袖子卷起来,露出那流畅紧实的手臂线条,腕口还有一颗正阳绿的翡翠手环,更显风流。
那李见雪和他哥只见过一次面就聊得那么好,好到让李扬帆都想再找他帮忙……
李见雪万一喜欢上他哥怎么办?!!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声音,梁叶青还以为是那边掉线了,试探着“喂”“喂”两声。
“这边信号不好。”谢闻轻轻关上雕刻室的窗户,睁眼说瞎话。
梁叶青皱皱眉,“你在哪儿呢?难道不在家?”
“嗯,在家待久了,想出门找找灵感。”
谢闻一边说,一边朝卧室走去。
梁叶青点头道:“行,你现在还在外面么,多久回家?”
“嗯……还不确定呢,今天难得精神不错,头也没有那么晕,想多走走。”
李扬帆听见关键词,凑到手机一旁道:“小闻啊,你要不也出来玩玩?我在你哥集团这边儿,你让司机送你来或者打个车,都行。”
谢闻抿抿唇,让声音带上惊喜和笑意,手指在衣帽间的件件衣服上滑动。
“是么?我也……很想见见嫂子长什么样,记得哥哥说她谈吐不错。我想,一定很漂亮吧。”
李扬帆已经乐开了花,笑得扭捏又羞涩,“呵呵呵呵呵,哎哟,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距离叫‘嫂子’还早着呢!”
梁叶青看他那样,已经察觉出了不对,想把手机收回来让谢闻早点回家休息,可李扬帆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伸长脖子朝手机吼:“小闻你来吧,人多热闹!我跟你哥在集团等你!”
“好啊。”谢闻回答的声音很轻快,愉悦,啪地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梁叶青深吸一口气,脸上明显很不爽。
他对发小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怒道:“谁让你喊他来的?你自作主张个什么劲儿?”
李扬帆觉得他莫名其妙,狐疑地盯了他一眼,问:“这我组的局,怎么能算我自作主张?”
他总觉得今天的梁叶青和谢闻很反常,眼神在对方身上打了几个转,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和谢闻吵架了?所以才那么不想见到他?”
梁叶青“啧”一声,“我脾气有这么差吗?你好端端就想到吵架上。”
李扬帆腹诽你确实脾气也不好,看他这不情不愿的样子,更是坐实了心里的猜测,否则也不会这么排斥跟谢闻吃顿饭。
他知心哥哥一样搂住梁叶青的肩,拍了两下,安慰道:“好了好了,别这样,你和谢闻每天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比你小几岁身体又不好,这么计较没必要。”
“而且都是好兄弟,有什么矛盾,吃吃饭就和好了。”
“……”
梁叶青真是懒得跟他说了,被迫接受了谢闻也要来的这个事情。
心里涌起更多的还是羞耻,被发小这么一说,他那点遮羞布好像都被狠狠扯下来了,赤身裸体站在公众面前一样。
特么的,还好兄弟……谁家好兄弟会滚床上去?!!
第26章 第 26 章
谢闻挂完电话, 视线在衣帽间里来回扫视。
他哥既然穿黑,那他就穿白。
最终,他选中了一件绸缎式的不规则上衣, 清雅淡洁的乳白色。袖口点缀着贝母和珍珠,在不经意之间增添了一点精致的雕琢感。
他将贴在后颈的头发束起, 在后脑勺低低地扎好,显得颇有几分艺术气息。
站在镜子前, 谢闻微调姿势, 从最拿手的角度露出浅浅的笑意,让那微微下垂的眼角更显纯良无害,酒窝若隐若现。这样的微笑不刻意, 却足以让人对他的酒窝心生好奇。
一切准备就绪后, 谢闻拿起香水瓶,但想到他哥曾说过喜欢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 悬着的手顿了顿, 最后还是将香水放回原处。
他没有让司机接送, 而是独自出门打了一辆车, 径直前往梁翡。
快到时给梁叶青发了消息, 两人就下楼在集团门口等着。
那时的李扬帆还不知道之后要经历怎样的震撼,还兴致勃勃的,想着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谢闻, 还有一会儿和李见雪吃饭该聊什么。
没多久,一辆计程车停在路边, 谢闻款款而下,自带结界, 好像跟身边的路人不在一个次元。
李扬帆看傻了,睁大眼瞧瞧那脸, 越看越熟悉。
确认来人就是谢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低头看看自己,大T恤和普通牛仔裤,再看看梁叶青,一身流光溢彩的黑,跟城堡里的贵公子一样,再看看从远处走来的谢闻,又斯文又清秀。
他抓狂地狠狠揉了几把头发,朝梁叶青怒道:“你们他妈都是来砸场的吧!!!”
这下换梁叶青好整以暇当知心大哥哥了,他拍拍李扬帆的肩,“怎么,跟帅哥出门你不高兴?”
李扬帆垂头丧气
“滚滚滚,你也滚,带着谢闻走吧,别坏我好事了。”
梁叶青憋着笑:“那你怎么办?真不要我俩当你左右护法?“
还左右护法,简直黑白双煞,他就是那个夹在中间的倒霉鬼。
李扬帆哀怨地看着谢闻,对方马上要走到自己面前,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两颊上的小酒窝减少几分阴郁感,显得清澈又清新。
他压低声音道:“你们一个二个打扮得这么好看干什么?你是弯的,我倒不在意,万一人家见雪看上谢闻了,你让我怎么办?”
梁叶青别的不一定行,护犊子第一名,回怼道:“他又不知道你今天要约他。打电话的时候不都已经出门了吗,说得好像我俩成天见不得你好似的。哎呀放心,李小姐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就爱上我弟的。”
李扬帆痛定思痛,干脆道:“算了,你们都别去了,我还是单独去赴宴吧!我一见她就为上次的事情诚恳道歉,我不信她还能吃了我!”
很快,谢闻已经走到他面前,李扬帆客气地朝他打声招呼,然后意味深长地回头对梁叶青道:“那么,我就先走了。”
谢闻揣着明白当糊涂,转头看向梁叶青,无辜道:“扬帆哥要自己去吗?”
李扬帆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对,我想了想,既然是追求她,那确实应该单独去。麻烦你赶过来了,要不这样,你俩今晚回去吃也行,在外面吃也行。如果在外面,你俩的单我买了。”
“那倒不用,”梁叶青看出他发小还是有点紧张,安抚道:“你好好地去见她,早点把弟媳妇追到手就行。”
谢闻在他身边,懂事地点点头。
李扬帆也不纠结,梁叶青都这么说了,他应了声,“行,那我去了,晚点跟你说。”
梁叶青勾勾唇角,“去吧,皮卡丘。”
等看着李扬帆上了车,梁叶青放了心,转头见谢闻嘴角也噙着一抹笑,眉眼低垂。
他乐了,伸手在谢闻面前晃了晃,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谢闻略有慌乱地垂下眼帘。
他高兴什么呢?
这么穿着黑白双色站在一起,加上李扬帆刚刚的那些话……
莫名地,好像有一种被当做正宫的感觉。
他笑了笑,“没什么。”
“嗯……我已经跟黄妈说过我们在外面吃了,家里可能没有我们的饭菜……”
他说到后面声音放轻了些,梁叶青听明白了,道:“行啊,那就在外面吃。”
谢闻真心实意地露出了那对小酒窝。他早就想和梁叶青单独约会了,可在过去,两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出来玩过。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记住了这天的日期。
过去在脑子里模拟了无数遍的约会计划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谢闻心情大好,主动提议道:“哥,我们去附近三公里的高空餐厅吧。”
梁叶青点点头,随即拿出手机准备查询路线。一路上,谢闻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最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和自己聊着天,仿佛他们已经不是兄弟,而是一对即将去度蜜月的恋人。
暗恋梁叶青已久,明明最近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现在的心跳却比平时还要快个几分。
当他们快要抵达餐厅时,餐厅的工作人员却通知今天的名额已经满了。谢闻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好不容易养出的几分血色又消失殆尽,小声道:“哥,我没有提前预约……”
梁叶青没放在心上,回道:“没事儿,就今天这情况,没预定也正常。我们可以再找别的地方。”
谢闻强忍心中的失落和沮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面上平静,实则呼吸都有些困难。为了这次约会,他精心挑选了衣服,甚至还特意放弃了香水,只为留住梁叶青喜欢的那股草药香。
梁叶青没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看看时间不算晚,琢磨着换去哪家吃饭。
谢闻身体孱弱,不常出门,吃喝玩乐的经验本就没有他多。
更何况今天的确太临时,没有提前预定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这家餐厅的老板他认识,如果他现在打个电话,对方肯定能替他空出一桌。
但梁叶青不太爱干那种插队的事。
这家餐厅的顾客除了富二代,还有不少是来郑重度过人生重要日子的人,求婚,生日,恋爱纪念日,都是在这种小心翼翼和期待的心情下,想和心中重要的人度过。
他和谢闻俩兄弟,又不是生日,这么贸然截了谁的胡,他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的。
转眼看了下谢闻,对方神色不是很愉悦,黑色眸子又蒙了层阴翳。他想了想,低头摆弄起手机。
谢闻还陷在自责的负面情绪里,梁叶青先拍拍他的肩,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诶,你还记得我俩小时候经常去的怡婷小馆吗?”
谢闻看向他,点点头。
梁叶青自然地揽过他的肩,把他调转了个方向,眼尾一抹笑意无端风流,“就在这附近,咱们再去蹭一回动画片。”
跟着导航,周遭的景色忽然变得熟悉起来。
从爬山虎蔓延的红墙到野猫爬行的小巷,大城市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中,也隐藏着老城区的静谧,像一扇时光大门,默默替人们保留着过去的回忆。
谢闻迈过小巷拐角,惊起一群蓬松的鸽子,思绪也随着这些旧景回到从前。
那时梁叶青在这附近念中学,而谢闻刚刚搬来梁家不久,整个人阴郁又敏感。偏偏寄人篱下又是迫不得已,只好装作乖巧听话,唯独在一个人的时候舔舐伤口,像一团尖刺朝内的刺猬。
唯独梁叶青能靠近他,凭借的也不是彻夜交谈,或者发誓承诺。
只是把谢闻当做玩伴,干什么都想带着他。
那家怡婷小馆坐落在学校附近,卖的都是小炒、面条和盖浇饭,但有一点很特别。
小馆里摆了个大大的电视,时刻都播放着当下最热门的动画片。每到放学时间,
梁爷爷管得严,家里的电视严格限制了时间,梁叶青看不够,总是悄悄带着谢闻来蹭动画片。
想着想着,慢慢走到了怡婷小馆的门口。
这家店的门匾已经有些掉漆,漫长的时光让贴在墙上的菜单看上去有些落伍和陈旧。
谢闻站在门口,第一眼就能看见餐厅正中央挂着的电视。明明小时候觉得很大的屏幕,现在看起来,却觉得不过如此。
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小馆里的老板娘,怡婷阿姨了。
梁叶青带着谢闻挑了一张双人桌坐下,老板娘很快带着菜单走来。她看到他们,眼睛微微睁大,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几圈,忽然展颜笑道:“哎哟,是小梁小谢吗?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梁叶青也没想到她一直记得,眼睛弯成狭长的月牙:“是啊,阿姨,好久不见。”
怡婷阿姨笑容满面,“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小谢长得真高啊,就是有点瘦,我一直记得你小时候带他来,总给你弟多加一个蛋呢!现在看看,怎么只长高不长肉啊。”
谢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耳边好像再次出现那句“给我弟多加一个蛋”。
两人点了菜,老板娘多年未见他们,话匣子也打了开来,和厨房说了声后又倒回来,面露担忧:“我一直记得那群小混混来店里问你们名字,他们只是打听打听,我又不能报警,那段时间把我急坏了。小梁啊,后来听你同年级的同学说,你好像把他们都打跑了……后来他们没再找你麻烦吧?”
谢闻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梁叶青。他看得仔细,自然捕捉到他哥脸上一刹那的不自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轻描淡写道:“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那群小混混……”谢闻忽然想到小时候某次回家时,梁叶青身上有些擦伤,他当时问起,他哥只是随口说摔了一跤。
现在想来,那些伤口可能并不是意外。
从此以后,梁叶青再也没有带他来怡婷小馆,他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总觉得自己阴郁又沉闷,才让梁叶青不愿意再带他来。
“阿姨,”谢闻抬起头,看向老板娘,“他们为什么要找我哥?”
怡婷阿姨愣了一下,看了看不断使眼色的梁叶青,又看了看谢闻,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心疼和自责的情绪还是占了上分,轻轻叹了口气,坦白道:“那群小混混很凶,看你们穿得好,想要钱,私下找小梁,小梁不肯给他们,人家又知道你是他弟,拿你做威胁,小梁气不过,就动手了。”
“那群混混后来老是来店里问呢,我什么都没说。”
谢闻的眼睛渐渐爬上阴翳和戾气,眼眶有些发热。
老板娘嘟囔道:“多来了几次,堵不到人他们就放弃了,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们。而且小梁也没再带你来过这儿,我还以为你们搬家了呢。”
梁叶青似乎感受到谢闻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手握成拳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阿姨呀,我好饿,咱们的面什么时候到?”
老板娘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拍拍头,“我去催催!”
不一会儿,面就送上来了,酱肉红汤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令人食欲大增。谢闻低头看着碗里的面,感觉和记忆逐渐重叠。
“哥,”谢闻忽然开口问道,“我送你的变身棒,你还留着吗?”
那是他攒了很久的钱,送给梁叶青的第一个礼物
梁叶青抬起头,腮帮子有点鼓,增添一点稚气。
他眉峰微微挑起,似乎不明白谢闻为什么要这么问。
“当然留着啊,你送的所有东西我都留着。”
谢闻握着筷子,素来幽深至极的黑眸里,暗暗浮现的不是阴郁邪气,而是柔软。梁叶青鼓着腮帮子,和记忆中的顶天立地的小男孩重叠在一起,好像又重新走了一遍喜欢上他的路。
梁叶青吃着面,偶尔抬头看向谢闻,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吃啊,发什么呆呢?”
谢闻回过神来,缓缓露出清浅的酒窝。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
好像吃什么,去哪里。
都不坏。
第27章 第 27 章
老板娘仍然和以前一样, 在餐厅中央的电视上播放着热门的动画片,两人和小时候一样配着小面吃完。
梁叶青有吃完饭后消食的习惯,餐厅附近就是一个老公园, 占地面积不小。过去还有很多老人家在这里跳广场舞,现在大抵是天气升温太慢, 夜寒露重,公园里的人就少了很多。
春季正是万物复苏, 一切都毛茸茸生长的时候, 梁叶青抬头欣赏了会儿杏花花苞,那叶子上悬了几点露水,后知后觉转头看向谢闻:“冷不冷?”
谢闻习惯性地笑了笑, 摇摇头, 想把手揣进兜里。
只是半路就被梁叶青截住,他一把攥过谢闻的手腕, 用温热的手背靠了靠他的,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丝丝凉意。
他抬眼向谢闻一瞥, 桃花眼那道褶翻起昳丽的弧度, 嘟囔道:“就知道你又不想让我担心。”
谢闻没有把手抽回, 梁叶青就一直攥着,低头看了看他的裤子,问:“你裤兜应该很浅吧。”
谢闻迟疑片刻, 这条裤子是品牌方直接送到梁家的,大概是去年的秀款, 不带有太多实用性。
梁叶青环顾四周,他们正在公园深处, 走出去起码还要二十几分钟。如果让谢闻就这么忍着冻,貌似也不大行。
最近为了养病都付出这么多努力了, 可不能功亏一篑。
他攥着谢闻手腕的那只掌心逐渐上移,和另外一只手共同拢住。
谢闻立刻感受到从手腕开始的阵阵酥麻,最终像被包裹在热源里,从指尖开始发暖。
梁叶青懒懒地掀起一点眼皮,笑得倜傥风雅:“哥哥这回舍命陪君子,当一回你的火炉。”
说着,包住谢闻的手又紧了紧,指节在那手背上摩挲,平添几分痒意和暧昧。
谢闻沉默半晌,忽然道:“哥,你对以前……那些人,也这样吗?”
“哪些人?”
谢闻没说话,梁叶青琢磨了一会儿,好像懂了。
他微微惊讶,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看他弟一直微微低着头,下垂的眼角不似什么轻松的弧度,还以为害了羞。
梁叶青无所谓地耸耸肩,答道:“也许有吧,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只要氛围到了,说什么话都是从嘴里自动跑出来的。”
谢闻静静看着哥哥的那双手,眼里的阴郁又多了几分。他用空出来的手将微长的发撩至耳后,露出线条精巧的侧脸,旁敲侧击道:“那……你最喜欢哪一个?王冉?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来梁家的。”
梁叶青果断否认了这个选项,“跟你解释过了,他是自己跑来的,跟我可没关系。”
“一定要说的话……”
他轻轻“嘶”了一声,开始在脑海里反复比较分析。
他二十好几的人了,过去也认真谈过两个,剩下的都是些情人,至于非要说哪个才是他最喜欢的……
他正想着,耳边传来几声微弱的猫叫。
梁叶青霎地止住了话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树影叠嶂之间,很快在一株高大的樟树上看见一只小猫。
那猫体型小,看着月份也不大,瘦了吧唧的,站在枝丫上哀哀地嚎,看起来可怜极了。
梁叶青松开手,转头对谢闻道:“你在这儿等会儿我,那只猫困在树上了,看见没?”
说完他就不等谢闻的回答,快步往那颗樟树奔去,黑色衬衫卷起到袖口,三下五除二就上了树。
谢闻很快跟上,他本想代梁叶青去,可过去也没爬过树,担心给他哥添乱,就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时刻准备接对方下来。
梁叶青自从成年后很少干过这种爬树摸鸟的事,略显生疏,粗糙的树枝刮得皮肤也生疼。
可一看见那只小猫就在眼前,就咬咬牙,不管不顾向上攀去。
小猫是一只黑白牛奶猫,似乎看懂了梁叶青想救它,脸蛋连忙转向他又哀哀地叫了几声。
梁叶青很快就摸到了牛奶猫的那根树枝,手指一把提起后颈,将小猫护至怀里,转头对谢闻欣喜道:“接到了!”
有了刚刚上树的经验,梁叶青信心十足地下树,但爬了快一半时,那只小猫忽然挣脱他的手朝地上跳去,梁叶青喉咙瞬间一紧,伸手想捞,连尾巴影都没碰到。
小猫稳稳着陆,埋着头啪嗒啪嗒地溜了,反而梁叶青因为刚刚剧烈的动作,一下子失去平衡,从树干上栽了下来。
“哥!!!”
谢闻大脑霎地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思维,快速准确地张开双臂接住了梁叶青。
从高处猛地坠落,外加体重的叠加,他险些要抱不住,硬是咬着牙忍住脱力的感觉,低头朝梁叶青问:“哥你没事吧?”
梁叶青余惊未平,预想中的痛感没有传来,反而落入一片怀抱,听见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那双素日安静的黑眸此刻浓稠至极,好像压抑了千万层情绪,只一眼就让他心惊。他莫名就想到之前在床上跟谢闻纠缠的时候。
那时他痛苦又欢愉,浮浮沉沉间睁开眼,撞上谢闻的眼神,那全然不同的情绪令他看不懂,甚至很陌生,再次眨眼后又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梁叶青瞬间僵住,连睫毛都没有眨动,等反应过来后慌忙挣扎,“我、我没事没事,你先让我下来!”
他三两下推开谢闻,单脚落地后却踩到一片湿滑,惊叫一声后整个人斜着摔了出去,脚踝撞到密密麻麻的石头群上。
“我靠——!”梁叶青脸色煞白一瞬,身上传来的剧烈痛感疼得他爆了句粗口,甚至快要没法呼吸。
“哥……”
谢闻哀怨又担心地叫了一声,蹲下身子替他检查伤势。
撑地的手肘处已经破皮了他将裤腿推上去,腿部也被撞出淤青,脚踝在短短时间内已经高高肿起,他轻轻一碰,梁叶青就喊疼。
他无可奈何地看向他哥,对方那双常年含情的眼睛噙着水雾,眉毛皱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巴巴,还有点像做错事的小孩,害怕大人训话。
梁叶青不敢让他再碰自己疼得不行的脚踝,忍着疼把裤脚放下去,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神。
他心想谢闻该是很生气的,明明都抱住了,为什么还要挣开,现在倒好,受伤了吧?
谢闻叹口气,放低声音,轻柔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梁叶青犹豫了一下,抓住谢闻的手臂,试图从地上爬起。
然而身上的伤却严重得远超他的想象,他光是尝试站起来就已经痛得龇牙咧嘴,好像整个脚踝都撕裂开来。
他痛苦地扬起脖颈,想把声音全部咽进喉咙里,身子却忽然一空。
谢闻一把背起他,感觉背上的分量比想象中还要轻,手腕勾住腿弯用力托了两下,听见对方有些急促的呼吸,而后很快配合地将手肘勾住他的脖子。
谢闻轻轻偏过头,感受到对方又疼又委屈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心里那点火气和哀怨顿时烟消云散,如云一样软得滴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虽然可以打120急救,也可以让他们投资的私立医院来将他带走,但是谢闻不想耽搁最佳治疗时间。
他稳住情绪,安抚道:“哥哥,我带你去附近的医院。”
梁叶青闷闷地点点头,似乎觉得今天在弟弟面前很丢脸,见谢闻的身形步履没有摇摇晃晃,应该是能支撑得住,就安安静静地任他背着,再也不想说话了。
谢闻不知道想到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勾住腿弯的手再次用力抖了下,让梁叶青不至于滑下去,对方再一次勒紧了手肘,显得挺懂事。
他一步一步从公园深处走出,逐渐来到路灯璀璨的路段,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谢闻看着两人交叠的背影,恍惚间好像撬动了记忆里的一块位置。小时候梁叶青也曾这样背过他,他也乖乖地抱紧哥哥,如今一晃十几年,位置早已颠倒互换了过来。
他侧过头,想看看他哥此时的表情,对方似乎还是觉得难为情,脑袋又往脖颈处侧了侧,有什么温热细腻的东西悄悄和皮肤擦过。
谢闻勾勾唇,总觉得受了伤的哥哥难得懂事又乖巧,好像他和梁叶青的位置真正互换起来。
快要走出公园时,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慢悠悠走在前方,路灯一视同仁地将他们有些佝偻的身形拉长,仿佛回到刚刚结婚的壮年。
谢闻低头也看看他和梁叶青的影子,离路灯近了,深色的影子逐渐被灯光吞没。
他有些羡慕地回头又看了那对老夫妻一眼。
医院的图标很大,在夜里格外亮,这个时间早过了上班时间,两人匆匆进了急诊室,医生询问一通后带去拍片检查,很快就被诊断为脚踝骨折。
伤筋动骨一百天,梁叶青顿时就沮丧起来,好像头顶上正有乌云哗啦啦淋水。
医生抬抬镜片,安抚道:“梁先生,只要听从医嘱,好好养护,很快就会康复的。我们会为您固定好脚踝,减少活动,您需要尽量避免负重,注意休息。接下来我们会给您开些止痛药和消炎药,您可以适当使用。”
护士带着梁叶青到处理室用石膏固定了脚踝,嘱咐:“固定好了,接下来几周您都需要注意不要让脚踝受力。走动时可以借助拐杖,避免脚踝直接接触地面。”
谢闻点点头,扶着梁叶青在医院的靠椅上坐好,给司机打了电话,然后上下跑了一通,将手续和药处理好。
他从小医院来惯了,对这些程序得心应手,很快就办好,又过了没多久,司机来到医院门口将他们接走。
一通折腾下来,回到家都已经是凌晨。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梁叶青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也颇为感慨地叹口气。
想想,除了高中时打篮球骨折过一次,他也很多年没有再受过这样的伤。
梁叶青被谢闻搀扶着回了卧室,他有些疲惫地伸手解开领口的扣子,朝谢闻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估计把你也累坏了。”
谢闻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梁叶青没注意,转身去衣帽间想拿新的睡衣。
他选好衣服后,磕磕绊绊去了浴室,刷牙洗脸还挺顺畅,但到要洗澡时,却犯了难。
他低头看看自己脚上这厚重的石膏,又看看浴室的花洒,倚在墙边思考怎么处理才不会碰到伤口,还能洗澡。
正想着,浴室门却被推开,来人是谢闻。
梁叶青纳闷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闻没回答他,直接挤了进来,蹲下身子用手掌贴了贴石膏。
膏层厚重,明明应该没有任何感觉,可梁叶青却意外觉得发痒,本能地往回收了收。
察觉到他的抗拒,谢闻依旧蹲着,抬起头。
那浓黑的发稍微遮住了一点眼睛,明明梁叶青站在高位,但不知为何,感受到他弟莫名的侵占感,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他低下头,见谢闻眼神幽深道:“哥,没有我帮忙……你该怎么洗澡?”
第28章 第 28 章
“……”
梁叶青大脑快要宕机了。
谢闻无视了他的迟疑, 动作小心地卷起他的裤脚,将石膏的形状露了出来。
他看样子只是想了解石膏的触感,手掌在上方游移, 可梁叶青却感觉他好像提醒自己什么一样。
思绪绕回刚刚谢闻的话,他果断否决。
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 连洗澡都要人帮忙实在太过羞耻,更何况要帮他的还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
梁叶青忍住耻意, 打着哈哈道:“没事儿, 我慢慢洗就行。都凌晨了,你别熬夜。”
谢闻平时很听话,这时却异常反骨, 他直起身子, 跻身进入到沐浴间,想调整调整水温。
花洒打开的瞬间, 浴室里顿时弥漫起水汽, 缭绕难解, 一大片嘈杂的水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很响。
梁叶青耳边听着流水声, 心里一阵叮铃当啷。
虽然他们两人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帮谢闻治疗。光天化日,不,光夜化花洒之下, 让他把衣服褪掉要谢闻擦来擦去,跟小屁孩儿一样, 他还不如不洗,就一直臭着。
想到这里, 梁叶青脸色沉了几分,压低嗓音说:“谢闻, 刚刚说过的话听见没。”
哥哥很少像这样叫他的全名,声音里也隐含怒气。
他对谢闻包容至极,哪怕有一双常年带笑的眼睛,但不代表他脾气真如看上去那般好。
谢闻测试水温的手顿了顿,回头深深看了他哥一眼,抿抿唇。
下垂眼勾勒出几分无辜,脸颊浮现半点酒窝,配着那黑白分明的瞳仁,连素日的病弱邪气也散了几成。
他对被凶还有点无所适从,手指无措地抓住衣角,然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等到浴室的门“啪”地一声关闭,梁叶青倚在墙边的身影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回忆起刚刚谢闻那委屈的模样,他抹了把脸,把解释的想法吞进肚子里。
脚上被处理的伤口还在持续泛着疼,他挺不是滋味的,既后悔自己当初非要躲那么一下,又后悔下树的时候没有抱紧小猫。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梁叶青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决定以后每天祈祷谢闻的病快点好外,再新增一例,祝愿自己骨折快点康复。
他想清楚后心情就好了些,用那副拐杖慢慢支撑到花洒前。
他刚刚拿到这副医用器械没多久,还稍微有点不会用,总感觉别别扭扭的。
梁叶青把架子扔到一边,脱去衬衫,拿毛巾浸满水在身上擦拭。好歹上半身还是很灵活的,他花了十几分钟擦好,穿上睡衣,又对着裤子烦了难。
思考半晌还是决定脱掉,浴室还没有椅子,他只能撑着洗浴台,褪下后裤脚恰好卡在那石膏上,他烦躁地“啧”一声,低下身子想去拽那裤脚,结果却再次失去平衡,差点又摔在浴室。
好在手肘及时撑住了一旁的墙,骨头和墙面碰撞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疼倒是没有那么疼,但撞到了麻筋,难受得他连眼睛都皱成一团。
门外,谢闻一直没走,靠在浴室的门边听里面传来的动静。
当他听见刚刚那剧烈的声响,推门的动作顿了顿,改为礼貌地敲了几下。
“哥……?”
梁叶青在里面快戴上痛苦面具,又怕谢闻再次进来,只能憋屈地装作无事发生:“没事,刚刚沐浴露掉地上了。”
“哥哥不用花洒,直接涂沐浴露么。”
“……”
梁叶青脸上一讪,嘴硬道:“我就爱这么洗!”
门外的动静又没有了,梁叶青松了口气,撑着洗浴台支撑自己站好。
好一会儿,听见谢闻道:“哥哥,需要我帮忙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他不情不愿道。
会告诉……个屁啊!
梁叶青最终放弃了洗澡,只是用水把脚洗干净。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累了,毁灭吧。
或者明天忍住羞耻,请一段时间护工算了。
等他洗完澡出门后,谢闻带着他躺下,这才彻底离开了房间。
这一晚上,梁叶青睡得极为不安生,一会儿觉得脚痛,一会儿又怕睡觉压着脚,怎么也睡不着。
疲惫之间,他迷迷糊糊又想起谢闻身上那股好闻的草药香,略微的苦涩,但更多是回甘和安心。
总让他想到很老的中草药铺子里,老先生摇着纸扇,从无数木头柜子里抓出气味各异的草药,呼噜噜煮药的场景。
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是在这样的气味下相伴入眠,身体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今晚因为受伤,独自睡觉,倒有点不习惯。
梁叶青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明明提出今晚不睡一起的也是他,可现在睡不着的,好像也是他。各种各样的思绪叠加到一起,想了半宿才睡着。
*
等到了第二天睡醒,梁叶青又发现了新的难题。
他这样,该怎么上班。
好不容易恢复上班,如果又要在家修养几个月没法去,那他简直心如死灰了。
好在他平时可以尽量少走动。
想来想去,也可以多坐在办公室里,如果有什么问题让他们来办公室找自己,或者线上报告,这样应该会方便很多。
他正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卧室门又被敲了两下。
谢闻似乎是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没有早来也没有晚到,问:“哥哥,我来送早餐。”
这原本是黄妈的活,他亲自送来倒显得更贴心了。
梁叶青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床上,让谢闻推着餐车走进来。
那本来平时都是给谢闻准备的,没想到也在梁叶青这里派上了用场。
医生说了要注意饮食,黄妈除了清粥小菜蛋白质,还早早起来熬了骨头汤。
梁叶青低头喝了几口,忽然想起今天还没给谢闻量体温,那本小册子也没继续记录,把手上的碗一搁,问:“你今天身体情况怎么样?”
谢闻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大概是昨晚熬夜的原因。他醒后的确有点心悸,昨夜吹了凉风头也晕,但不想让他哥担心,于是道:“还好。”
他静静看梁叶青吃了会饭,等对方再一次搁下筷子后说:“哥,一会儿我送你去集团吧。”
梁叶青懒懒往后一靠,颇有几分被看扁的感觉,道:“坐个车而已,哪有这么麻烦。”
“是吗,”谢闻摸摸下巴,“哥哥下车怎么办,跳下去么。”
梁叶青想到昨晚在浴室几次都险些摔倒,并不是很相信自己能轻松从车上跳下去。
他游移道:“让司机帮我呗。”
谢闻笑着摇摇头,那点酒窝若隐若现。
“他能陪着你下车,不能陪着你上集团。哥哥,我送你吧,总之也不远。”
梁叶青心想那拐杖的确用不惯,于是没有继续推辞。
谢闻见他没拒绝,脸上笑意更盛,这才推了车出门。
没多久,谢闻订购的轮椅被推入房间,梁叶青洗漱完毕,穿好衣服被推到梁宅门口。
司机已经提前拉开车门,梁叶青正犹豫着怎么上车,身体忽然轻盈悬空。
谢闻再一次抱起他,轻轻放置在后排的椅子上。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几秒,谢闻的侧脸无限放大,他好像还能看见那密而长的睫毛,和颜色极淡的唇。
梁叶青大脑又有些宕机,当他坐好后,脑海里不断想起刚刚谢闻的怀抱。等对方收好椅子上车后,梁叶青忽然伸手去捏谢闻的胳膊,手指用力感受了一下。
梁叶青心想好像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细,虽然谢闻身体孱弱,但并不是瘦了吧唧的瘦猴,但更多的肌肉也没有摸到。
谢闻抿抿唇,睫毛微颤:“哥……怎么了?”
“你怎么能抱我背我这么久?”
梁叶青纳了闷,甚至想撩起自己的袖子和他比一比。
谢闻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闷闷地笑了几声,连胳膊也跟着一起抖。
他抓过梁叶青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处,解释道:“我平时除了雕小件,还要雕大件。料子放在雕刻室门口,距离不远,我总不好意思专程让佣人搬。这么多年,搬来搬去,外加举着工具,臂力自然就练出来了。”
梁叶青顿了顿,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睛又睁圆了一点,好像还想说什么,而车已经停在集团门口。
谢闻下车,笑意若隐若现,“哥哥不信,试试看就知道了。”
说完,手臂再一次勾住他的腿弯,将人抱了下来。
梁叶青猝不及防再次体会到悬空的感觉,心跳像漏了一拍,没几秒就重新坐到轮椅上。
这个时间,集团的员工正赶着早班打卡,梁翡大门附近还有不少别公司的职员熙熙攘攘,梁叶青坐在轮椅上非常引人注目。
很多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发现是自家老板,如果情绪可以实体化,他们脑子上一定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他甚至能听见这些员工们一部分的窃窃私语。
“小梁总脚怎么了?”
“好惨啊,这样了咋不请病假呀!”
“他旁边的是谁呀?!”
梁叶青后悔自己没戴口罩,低头默念看不见看不懂听不着,就这么被一路推了进去,等上了总裁电梯来到办公室,早早得知消息的林秘书和助理已经在门口等候。
他们都是认得谢闻的,礼貌地朝两人打招呼,梁叶青皮笑肉不笑挥了两下手代表听见了,挪到了总裁椅上。
谢闻把人送到了,看看时间,梁叶青即将开始工作,他就不便打扰,于是蹲下身子望着他哥,嘱咐道:“哥哥,你每隔半小时要起来走动一下,久坐对身体不好——我会让助理提醒你。”
“等五点半,我和司机会来接你,你在办公室休息等我就好。”
梁叶青心情不大好,木木地回了个“行”。
谢闻说完就起身走了,经过助理和林秘书时抱歉地勾勾唇,风度十足,唯有那白得透明的肤色在提醒着,他也是个病人。
作为病人,还能把骨折的哥哥照顾好,林秘书和助理作为知道谢闻重病内幕的人,都啧啧感动了。
等谢闻关上门,脚步声远去,林秘书感慨道:“梁总,你弟弟对你真好,平时真没白疼!”
梁叶青心情复杂,呵呵笑了两下,表示回应。
是啊,真疼。
都疼到躺下来给他睡了,还能比这更狠的吗?
第29章 第 29 章
林河亚没多久就再次来到梁叶青的办公室, 手中拿着平板和几份文件。他将这些资料整齐地放到梁叶青的桌上。
他语气沉稳道:“梁总,根据您的指示,我们已经对荣华堂进行了详细的财务审计。由于您之前收购了荣华堂的债权, 成为他们的主要债权人,我们有合法权利查看他们的账目和业务记录。”
“根据审计结果, ”林河亚为他调整到相应的画面,“荣华堂在过去几个季度的财务状况的确存在一些异常。他们的营业收入和成本数据存在明显的差异, 且有几笔大额支出没有明确的用途记录。此外, 资产负债表上也出现了一些数字。”
梁叶青在那串数字上看了一会儿,这个结果和他预想中差不多,说:“之后继续证实荣华堂财务造假。”
林河亚:“好的梁总, 我马上派人进一步深入调查。如果荣华堂确实存在财务造假或隐瞒资产的行为, 我们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追究他们的责任。”
梁叶青摆摆手,倚在椅背上, 语调慵懒:“现在不是时候。”
林河亚郑重地点头:“明白, 一切听梁总安排。”
林秘书说完就带上了门, 梁叶青一页页细细翻着文件, 另一只手盘玩着一小块翡翠摆件, 质感冰凉温润,雕工精湛。
出自谢闻之手。
他慢慢将摆件放下,换成笔, 在文件上勾画几下。
荣华堂一查一个准,他早有预料。
万事万物都有迹可循, 既然陈格作为家主习惯出阴招,那荣华堂注定也不太清白。至于账务, 肯定有陈格点头,但哪怕他不点头, 只想将锋芒对外,他们荣华堂的人上行下效,清水也能搅浑。
原本他只打算让陈格吃点大亏,气得呕血,但既然荣华堂过去囤积了几块帝王绿翡翠,那他也没有不拿走的道理。
顶级资源,在荣华堂手里就是浪费。
梁叶青毫无愧疚,瞧一眼旁边的摆件,琢磨着陈格最近还进了一批质量相当不错的翡翠原石,他要是能一起拿走,还能扔几块儿给谢闻玩玩。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傍晚,谢闻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将他接走。
经过一天一夜,梁叶青对骨折这件事稍微接受了一些。有了轮椅,日常变得方便了许多,唯独洗澡还是个大问题。
晚餐后,谢闻推着他在庭院散步,春夜晚风越发轻柔,时不时吹来花香阵阵,裹着谢闻身上的草药香,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舒心。
谢闻站在他的背后,梁叶青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见他尖尖的下巴,整个身子都罩到他的影子里。
梁叶青问:“要不我明天还是请个护工吧,这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麻烦。”
推动轮椅的人步履和缓,仿佛没被刚刚的话影响情绪,“我照顾哥哥就好。”
“我过去生病,也是你每晚守在我床边。”
梁叶青懒懒倚在靠背上,嘟囔道:“那能一样嘛……你身子弱,病来得又急,不守着你不放心。而且,我这骨折也不会死。”
谢闻却执着地摇摇头,声音轻柔:“哥哥肯定不会请女护工,那请男护工,和我又有什么差别呢?还是……”他推动轮椅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两人立于池边,一轮明月将莲叶照亮。
“发生了那样的事,哥哥是不是不愿意面对我了?”
梁叶青微微怔愣,他倒是挺想点头,但这个节骨眼,怎么敢点。虽然知道谢闻不会害他,但大有一番“如果你敢点头,我就把你推下池子”的错觉。
他没说话,没多久就听见头顶传来的几声吸气,虽然声音很轻微,但庭院寂静无声,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着痕迹地抬头,果然看见谢闻抿紧唇,蹙着眉,月光照耀下,眼角似有星光闪烁。
他头疼地抹了把脸,心想这常年病榻缠身的弟弟心思就是要敏感些,无奈地伸手拍拍谢闻手背,温声哄道:“你别想多,哥哥愿意,哥哥心甘情愿。”
谢闻缓慢地抽出手,覆在他的手上。
这才像被哄好一样,颇为不好意思地咬咬唇,将那点淡色的唇揉出一点具有生命力的红。
他得了一寸,还要再往上攀几分,等睡前洗漱时,又一次挤到梁叶青面前,说要帮他。
偏偏他眼神纯良无害,除了常年围绕的郁气外,几乎没什么坏心思,搞得好像是梁叶青多疑一般。
梁叶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了。
他心想反正摔也摔不死,嘴上逞强地说:“你等着,我自己能行。”说完,便独自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浴室。
昨天就没洗成澡,今天再怎么都得好好洗一下了。
他的浴室大而宽敞,一切都是最智能化和舒适的,过去怎么看怎么顺眼,但他摸索了一会儿,烦躁开始涌现。
他想要拧开淋浴的花洒,但不敢让水淋到石膏,整个身体呈现一个怪异的姿势,结果这样力气就显得不够,一直转不动。
梁叶青拧了好几下,气得直跺脚:“这个破花洒,拧一下怎么这么难!”
还好不容易将花洒拧开,他伸手想去够沐浴露却够不到,只好伸长胳膊用力往前抻。底下水湿,害得他差点滑倒啊,于是气急败坏地大喊:“谁设计这个浴室的啊,沐浴露放那么远给给用?!”
一阵阵抓狂的声音传到了浴室外,谢闻这回也没听他的话离开,而是站在门外静静地等。
他哥那一声声,透过门缝清晰地穿到了他的耳朵里,病郁阴戾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
谢闻勾勾唇,轻咳一声,抬手叩了两声门。
里面的声音倏地停止,没几秒,传来梁叶青阴晴不定的声音:“……有话没话,我在洗澡呢。”
谢闻无辜道:“哥哥,毛巾忘拿了。”
十几秒后,梁叶青开了门,脸上还有水珠滴落,脸颊白里透红,不知是气出来的还是蒸出来的,配着那双又气又羞的瞳仁,诱人十足。
谢闻眯起一点眸子,将毛巾递给对方。
梁叶青吐出两个谢字,想要关上门,谢闻却伸手拦住门框,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到发白。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身体不舒服的劲一下子又冲上来,让他身形都晃了晃。
梁叶青看得心里一紧,哪还有不让他进的道理,将人一把拉进浴室,谢闻没了力,只能倚着门,体重压得那浴室门“啪嗒”一声落了锁。
“小闻你哪里不舒服?”梁叶青伸手罩住他的额头,感觉体温正常,但是手心能感受到额头上一点薄汗,他的眼眸微微闭合,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阴翳。
谢闻的脸色苍白,几缕发梢滑落下来,略显病态的美感透着一股阴柔。隐忍的表情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梁叶青看着谢闻,心里揪得难受,见他一直不答话,只是紧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又轻声问了遍:“小闻,你哪里不舒服?”
谢闻缓了一会儿才好受些,微微睁开眼睛,看上去迷离,有着些微倦意。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虚弱但依旧温和:“刚刚情绪上涌,急性胸痛,现在要好多了。”
他不容分说地拿过梁叶青手中的浴巾,将人朝浴缸带,“哥哥,你现在这么不方便,还是让我帮你吧,这样我也能安心些。”
梁叶青还是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谢闻刚刚身体不舒服的样子,让对方安心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他妥协地应了一声,“行,早点洗完早点睡觉。”
说完就背过身去,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解开。
他宽肩细腰,常年锻炼的身体没有一丝赘肉,反而线条分明、紧致柔韧,哪怕背着谢闻,也能猜出他有形状饱满好看的腹肌。
谢闻不知不觉就暗了眸子,视线渐渐下移到微微凹陷的腰侧。这幅身体他尝过两次,那一刃窄腰握在掌心的感觉万分美妙,哪怕称一句“极品”也不为过,让人忍不住想留下深深的握痕。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换来的是对方隐忍短促的几声吸气,殊不知这种痛苦又欢愉的声音,反而会更加激发挺动者的欲念。
谢闻逼迫自己移开视线,调整水温,没一会儿听见他哥略微扭捏的一句:“我、我好了……”
谢闻的手无声攥紧,手覆上那具温热熟悉的身体,将他抱进水中。
水流温暖,修长的身子在水下若隐若现,梁叶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出于信任对谢闻敞开。水珠滴落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晶莹剔透的水滴在灯光下闪耀着微光。
谢闻的动作轻柔而细腻,他的手指缓缓滑过梁叶青的肌肤,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痒意,像花蕾在身上绽放。梁叶青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向游刃有余的人也罕见有了沉默的时候,任由谢闻触碰他的腿。
“放松,哥哥。”谢闻察觉到他的紧绷,声音放缓。
梁叶青的心却咚咚地震响,这句熟悉的话在之前也听过,让他耳尖忍不住地发疼。他紧紧闭上眼睛,感受着谢闻的手指滑过他的腹肌,带着温热的水流掠过,触碰一直持续到大腿。
水流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流淌,带来一种微妙的凉意,却被谢闻的手掌所带来的温暖所覆盖。
慢慢习惯这样的触碰后,也品尝到了舒服,困意渐渐袭来。梁叶青半合眼皮,打了个哈欠,笑着道:“搞得这么细致干嘛?我差点以为我是个瓷娃娃,莫名还有点羞耻。”
“没有什么可羞耻的,”谢闻头也不抬,低头细细擦拭 “哥,我只是在照顾你。”
他的语气和过去没什么不同,梁叶青忙了一天,在水流之中泡得手指都酥了,困倦越来越明显。
听到这样自然的话,好像温水一样从指隙穿过,让他迷迷糊糊觉得好像这样的确正常,没什么好计较的。
谢闻的手掌轻轻滑过他的胸膛,感受到规律有力的跳动,尔后缓缓下移,微凉的指尖经过他细腻紧实的腹部。
“哥哥,你知道吗,”他像是想到什么,尾音带上笑意,“我一直都想这么照顾你……”
他声音很小,抬眼看,梁叶青已经靠在浴缸边,敛着眼睫,上挑的眼尾连着脸颊那块儿被水汽蒸得发红,是缱绻的玫瑰色。
像是已经困极了。
有那么一刻,谢闻眼中浓烈的侵占欲炙热深沉。
他默不作声,手掌在梁叶青的腰间停留片刻,像是舍不得离开。
谢闻细致地帮他清洗完毕,然后将他从水中抱出。梁叶青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谢闻的怀抱,微微动了动,一直到感受到一侧的床榻凹陷下去,才睁开眼。
谢闻正坐在他的床沿,身影在夜色下有些单薄。
梁叶青揉了揉眼睛,问:“还不回房间吗?”
谢闻摇摇头,神情苦恼。
“哥,”
“最近没有你陪着,我好像睡不着……”
尾音又软又轻,像一片棉花飘进了水里。
他掀起被子进入被窝,夜光照耀下,阴郁至极的黑色眸子意外地妖冶,示弱时,眼神显得格外柔软,仿佛一只无害的小兽,渴望得到庇护和关怀。
“你这个家伙,”梁叶青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谢闻的头发,“别压着我腿就行。”
谢闻乖乖应声:“不会,我睡觉不会动的。”
这话倒是真的,睡相差的那个是梁叶青,谢闻倒是睡前什么姿势,醒来后也什么姿势。
梁叶青又打了个哈欠,想到今天还有什么没做,翻身坐在床上,拿起床边一支钢笔,带上一丝不苟的模样,颇有点像查房的护士长。
“今天感觉怎么样?急性胸痛?”
谢闻如实道:“心脏也疼,今天……不太舒服,在家酸软得工具都拿不稳,躺了很久,一直到你下班才好一些。”
“咳嗽吗?”
“咳。”
“有没有血沫……?”
对方不说话了,只是静静躺下。
梁叶青渐渐皱了眉,脸上发烫。
距离他们上一次治疗,也有几天了。
他试图动动骨折的脚,疼痛感骤然袭来。
他心中暗自吐槽:我不会骨折了还特么要配合你治疗吧。
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谢闻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也快点躺下来。
梁叶青深呼吸一下,磨磨蹭蹭半天才把纸笔放好。
谢闻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没什么情绪,梁叶青心中天人交战,躺下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等待谢闻接下来的话。
可谢闻还是什么都没说,于是就听见他跟烤架上的活鱼一样动来动去,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不停。
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提起这件事,没想到眼前骤然一黑,后知后觉是谢闻关了灯。
背后贴上一句温凉的身体,那股熟悉的草药香袭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梁叶青狐疑地要把手放到睡衣下摆,但谢闻久久没有反应,只是含糊道了句“晚安”,就这么抱着他安静地睡了,完全没有提起任何治疗的事。
梁叶青还是有点睡不着,一是心里揣着治疗的事,二是谢闻一直抱着他,于是胳膊肘轻轻捣了几下。
等谢闻松开后,他翻了个身,和谢闻面对面。
“我睡不着。”他诚实道。
“我发现了,”谢闻替他掖了掖被角,“所以,在想什么呢?”
“……”
总不能说我在想你为什么不艹我吧。
梁叶青张张嘴,打消了这个主意,于是泄气地把自己缩到被窝里。
“……算了。”
他只露出鼻子和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头发松散地搭在额头上,像一颗毛茸茸的栗子。
谢闻低低地笑了声,手指装若不经意地在对方发红的耳垂上划过。
他的手很凉,哪怕是夏天好像也没有那么热,梁叶青被冰得一哆嗦,将他的手也塞到被子里。
然后,像个大哥哥一样,将胳膊搭在他身上,呼吸逐渐均匀。
谢闻顿了顿。虽然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但,大概也不坏。
他在梁叶青颈窝择了处舒服的位置,对方的心跳震耳欲聋。
他渐渐近了,唇瓣贴近一瞬,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这次先欠着,等你脚踝好了,我再来收利息。”
第30章 第 30 章
这几天梁叶青上下班都由谢闻接送, 一开始对抱上轮椅还挺抵触,次数多了就适应了一些。
家里两位都是病号,最麻烦的还是黄妈, 不仅要和过去一样照顾谢闻的饮食,现在还要经常熬汤, 想给梁叶青补钙。
梁翡的总裁办公室里,梁叶青正翻阅着几份文件。
近来西部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珠宝博览会, 梁翡也派人参与, 带去了几件珍贵的藏品,其中有一两件是出自谢闻之手。
林秘书站在一旁,条理清晰地汇报道:“梁总, 根据现场传来的消息, 以及相关报道,我们的展台吸引了大量参观者。”
梁叶青的目光落在报道的配图上, 那件雕工精湛的翡翠作品曾在谢闻的雕刻室摆放了许久, 也在他的见证下完成。
他缓缓倒在椅背, 修长瓷白的指节在图案上点了点, “这是谢闻的扶摇九天吧。”
那块雕刻如同一条苍龙, 从大海盘旋而起,身姿挺拔,每一鳞片都精雕细刻, 展现出翡翠最原始的深邃灵动,曲线流畅自然, 所有细节都显露着雕刻师对翡翠的深刻理解和高度掌握。
林秘书点点头,笑道:“是的, 谢先生所雕刻的作品获得了行业内外极高的评价,许多人都是专程来看这件作品的。而且, 一些国际知名的珠宝商也表示了浓厚的兴趣,比如这几家欧洲和中东的珠宝商人希望能够购买扶摇九天,以及其他几件展品”
梁叶青眼眸眯了眯,多了几分满意。光吸引人还不够,能带来实打实的利益才是真的,他问: “实际转化是多少?”
林秘书迅速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记录,给出了一个大概:“目前统计到的意向订单总额已经超过六百万人民币。此外,还有一些珠宝商提出长期合作的意愿,我已经派人进行业务洽谈。”
梁叶青若有所思,眼角的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慵懒和迷人。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嘱咐道:“谢闻名气越来越大,我们需要帮他平衡来自各界的压力,也要考虑他的身体是否吃得消那些订单。他的长期合作伙伴在精不在多,你要安排团队详细跟进。”
林秘书记下这些要点,转身去安排工作。
临近午饭时间,来办公室报告的人少了许多。梁叶青的午餐一般都由助理送来,他没什么事干,便打开网页查起药材和功效。
正值春天,曲庆说的他们坞江寨的土草药也来到了采摘季,他让助理联系了当地的几位采药人,再配上几味草药,就可以让曲庆研制新的采阳补阳的药丸。
短期大补,虽然并不能长期服用,总比不补要好。
他自己也带着伤,但对谢闻的病更上心,看得正起劲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他抬眼一看,谢闻端着饭菜和一个陶瓷保温盒走了进来。
“小闻怎么这个点来了,不是还没到下班时间吗?”梁叶青环顾四周,然后将桌上的东西推至一边,让谢闻更好放保温盒。
谢闻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坐到他面前将保温盒打开,搁在桌子上。
一阵浓香顿时盈满鼻腔,面前摆着一份米白色的汤,点缀了翠绿的葱花,光是闻着就很鲜。
谢闻将勺子递给他,道:“我和黄妈学了学,给你煲了骨头汤,喝了对身体好。”
他说完就撑着脸看着梁叶青,本就尖尖的下巴显得更瘦削,漆黑的瞳仁静谧乖巧,好像在等待对方喝下去。
梁叶青没有推辞,低头喝了一口。汤汁鲜美浓郁,带着骨头的香气和葱花的清新,口感浓郁。他喝得骨头发酥,眯起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又撞上谢闻关切的眼睛,问:“这汤熬了多久?”
谢闻腼腆地露出酒窝,“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那不就是送完他上班就要开始熬?
梁叶青有些讶异,也不想扫他的兴,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静谧,只有慢慢喝汤的声音。
等谢闻开始收拾残局时,梁叶青斟酌着语气道:“挺好喝,不过你来集团还是太麻烦,之后让别人送就行。”
谢闻拾起勺子的手顿了一瞬,有点不情不愿道:“如果别人送,指不定外人会怎么猜。”
他早就从助理那听说了。最近梁叶青骨折,不少人都想来集团探望探望,再不济也发消息嘘寒问暖的。
甚至,之前几个断了的情人想借此死灰复燃,有的也亲自做了补品,不过都被安保拦下,没有送到他哥面前。
他心里那点不甘和醋意又开始翻搅,甚至计划把工位也搬到梁翡。
人得亲自盯着,才会安心。
他想到这里,问:“哥,如果我将一间会议室改成我的雕刻室,以后和你一起上下班,你觉得怎么样?”
梁叶青想到扶摇直上的高昂卖价,不置可否。之前谢闻没有搬来集团是因为身体不好,冬季频繁外出易得风寒,而夏季冷热不均也会出问题,在家里待着,像一直存活于温室,身体要省力不少。
“随你。如果确定要来,挑好哪间跟哥哥说。”梁叶青尾音发软,稍微打了个盹,听起来声音懒洋洋的,没个正形。
谢闻点点头,不吵他哥休息,出去时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董助理早已等候多时,礼貌道:“谢先生。”
“关于未来的长期合作对象,我们已经初步筛选了几家具有潜力的收藏家,他们在珠宝行业有着良好的声誉和实力。如果您方便,我们可以进一步洽谈合作细节。”
谢闻低头看一眼时间,“就现在吧。”
董助理了然,带他去一间会议室里。
一路上经过不少员工和高层,纷纷投来炽热的目光。
自从梁叶青骨折后,谢闻频繁地出现在集团,让不少人对他逐渐增加了认识。在过去,谢闻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地在家雕石头,几乎不会来集团,更不爱出风头,有一部分新员工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谢闻这天穿着一身浅色的薄毛衣,略宽松,衬得巴掌脸更小,身材也越发高挑。配着那过于漆黑的瞳仁,是浓稠的阴郁神秘,再加上那头微长的发,不少人误以为他是某位名模或者艺术家。
他和董助理经过茶水间时,里面几个新员工窃窃私语,眼神不经意地投向他,议论的声音压低:“他真是梁总新养的小情儿吗?”“估计是,这些天每天都陪梁总上下班呢。”
董助理心里咯噔一下,他跟了梁叶青几年,苗医也是他负责去找的,怎么能不知道梁总对他弟多么上心。这样的抹黑要是被梁总知道,那还了得!
他连忙去观察谢闻的神色,却发觉对方低下头,轻笑出声。
董助理不知道他并没有生气或是不悦,反而觉得这种误会有些有趣,一心想着不能让他被误会,于是特意用稍显明亮的声音道:“谢闻先生,还没来得及恭喜您,您那件扶摇直上被多个收藏家列入了收藏计划,行内前辈也对您赞不绝口,梁总还让我特立团队来为你维护之后的长期客户呢。”
他声音故意提高,茶水间里的员工们听见后纷纷愣住,一时间望向谢闻的眼睛充斥着难以置信。更多的人眼中流露出的是震惊和尊敬,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位和董助理走在一起的居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谢雕刻师。
在梁翡的,没有人没听过谢闻的名字。谢闻年少成名,一件作品都是精雕细刻、栩栩如生,他擅长运用各种材料,但尤其以翡翠雕刻见长,能将翡翠的色泽、纹理和肌理完美地融入作品中,多年来作品被无数收藏家和名流拍下,是梁翡的首席雕刻师之一。
但就是这么一位享有盛名的雕刻师,平时却极少出现在公共视线面前,因此许多人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那精湛的雕刻技巧加上这样的脸,员工们都惊呆了,想起刚刚的误解脸红得无处遁形,等两人走了之后,才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纾解兴奋的情绪。
等到下午上班,这个八卦已经完全传开了,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天天陪着梁总的美男子是谢雕刻师,后来,又有一个消息像惊雷一般炸开。
谢闻好像还是梁总的弟弟!
有人是先从上司那里打听来的,一开始还有人不信,觉得他们连姓氏都不同,没多久就有人找到了证据。
虽然谢闻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但也不是完全不露面,过去梁老爷子寿诞举行家宴时,请了不少媒体。
那时梁总好像十几岁的年纪,虽然脸上还带有一点婴儿肥,却已经是倜傥美少年的模样,穿着一袭白色西装,燕尾翩翩,在短短的视频里举手投足都风流恣肆。
而他旁边的小男孩,一眼就能认出是谢雕刻师,他个子和梁叶青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单薄瘦削,唯独那白得透明的肤色,和浓稠深沉的眸子和现在一般无二。
大家啧啧感叹,难怪他对梁总这么上心。
梁翡里,员工们看向谢闻的眼神变了几遭,但他就像是没注意到一样,继续每日接送,中午送来煲的汤。
几天下去,不少人都变得习惯了他的存在,知道早上,他会送梁叶青来上班;中午,会亲自送午餐;下午,偶尔也会在办公室里待着,最终晚上将人接回家。
高层在梁叶青面前提到谢闻的频率也越来越多,大多是夸他俩兄弟情深,谢闻孝顺等等,但钻进梁叶青耳朵里,莫名就有些不适。
他们做了超出兄弟界限的事情,难道还能算作兄弟?
平时没人提醒,他压根不会忘治疗的事情想,他一向对自己很好,有什么麻烦事不往心里去。
可和谢闻……
谢闻只要出现在集团,就有数不清的人帮他回忆。
谁家兄弟滚床上去,哪怕是为了治疗,想一想也尴尬得要死。
还好不是亲生的。
梁叶青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甚至笑得慵懒随意,心里却像有猫爪在挠一样,连骨头汤都喝不进去。
他端着汤碗半天不动,一旁的谢闻细细地盯着他,深黑色的眸子如同蛇一般将他缠绕。
“哥哥,怎么不喝?”
梁叶青盯着这碗乳白色的汤,装作随口道:“那什么,小闻啊,你平时又雕刻又养身子,还要煲汤就太累了,以后不用送来了。”
谢闻那苍白的脸上闪过无措,他小心地揉着衣角,头垂下去,好半天才听不清情绪地来一句:“……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完了,梁叶青心里就这一个念头。
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谢闻这副委屈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们梁家要什么没有,他认的家人也必须是每天开开心心,享受荣华富贵的,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探头去哄道:“宝贝儿诶,你怎么会给我添麻烦呢?哥哥只是担心你太累了。”
谢闻抬起头,眼里闪着湿润的星点,声音轻轻的,“哥,是不是我煲的汤不好喝?我可以改的。”
梁叶青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汤的问题。真的很好喝,你每次煲的汤我都很喜欢。”
谢闻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困惑和委屈,“那……为什么不能让我送汤过来呢?”
梁叶青一时间语塞,他看着谢闻那双无辜的眼睛,挣扎了一下,最终揉揉高挺的眉骨,“小闻,哥哥知道你关心我。但如果你的身体因此更差了,我们还不如先把你照顾好。”
他以为谢闻会和平时一样,乖乖仔地答应下来,却听对方起身,带来一阵声响。
“是啊。”
梁叶青一惊,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睁圆了一点,见对方遮挡住光线,罩在黑暗里的脸晦暗不明。
“我是不舒服了,为了照顾哥哥越来越不舒服,这些天一直忍着。”
“哥哥要现在帮我吗?”
梁叶青在花丛情场数年,也罕见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做,眼尾已经泛红。谢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脸贴到他的掌心,梁叶青立即感受到那冰凉得不似人类的体温,还有皮肤细腻至极的触感。
谢闻似乎难受极了,见梁叶青没有反应,脸颊在他手掌轻微蹭动,单薄淡色的唇小幅度张合,呢喃“哥……帮帮我……”
柔软的唇瓣间或蹭过他的掌心,带来诡异的酥麻,梁叶青全身绷紧,眼尾的红晕却更深了。他几次开口想说话,可不知道是否会耽搁谢闻的病情,那素日乖巧孱弱的弟弟尖着下巴,抬眼看他,眼睫好像也难受得濡湿了,将一丛丛睫毛粘在一起,说不出的可怜。
直到那双带着不少薄茧的手钻入衣摆,在腹肌处摸了一下,他才从空茫的状态恢复出来,一把抓住谢闻的手,做了多年家主,习惯了掌握、高位的他在此刻显得无助且柔软,小声道:“不在这里,行不行?”
谢闻静默一瞬,刚刚三番两次被拒绝的不悦又浮现在心头。
他想低头调整,感觉衣角被拽了拽,梁叶青咬着手背,竟然是在跟他示弱。
他握住他哥的手,很快指隙就交融成十指相扣的模样,将他带至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在那宽敞的沙发上颠簸出破碎得不成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