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告别
太宰先生晦涩的默不作声,就这么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太宰先生在想些什么,推测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很靠谱的答案。
认识他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我从未认为我真正了解他,我对他的所有了解,也仅仅只是他想表现出的模样罢了。
“抱歉……无论是来到这里还是放任阿真在这里大闹。不过,我很快就会带着费奥多尔离开这里,想来之后的故事也就与我们无关了……”我缠好最后一圈绷带,开口说道,“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太宰先生似乎怔愣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神情。
“就算你们不来,涩泽龙彦也会弄他们那了不起的死苹果俱乐部的,总的来说大差不差。”太宰先生开口说道,刚才略显失态的表情在此刻全部消失,他有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有风度的调查员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太宰先生开口问道,彻底将最开始的话题翻篇,提出了新的问题,“禾泽君为什么会同意去打败阿真呢?明明从没有过这种心思。就算确实不想把情况弄得太过火,也不至于被我说服才是。”
一切出奇的顺利,顺利到太宰几乎以为自己要时来运转,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需要在与这个永远都在逐步氧化、永远在一点一点夺走人拥有的一切的世界斗智斗勇就可以得到的一切的人从来不可能是他。
在太宰的预测下,最大的可以应该是禾泽勉强同意太宰的要求,但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至少是要求太宰同去——这将会是禾泽会自己通过判断得到的结果。他会主动将太宰所希望的结果当要求提出,这样一来,太宰想要达成的事情就不必太宰主动开口了。
结果这一步并没有发生,一切顺利的有些魔幻了。太宰还没来得及发挥,禾泽那边就答应独自解决阿真。
那一瞬间的出乎意料确实带给了太宰很不好的体验,这往往意味着他处于失败的边缘。
太宰曾一度认为这会是个阴谋,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生出了找个由头一起跟去吧的念头,但当他真正与禾泽释之助对视的那一刹那,他觉得他不必去了。
太宰那时或许看穿了禾泽,亦或是没有。但最终,他选择相信了他猜测的内容,放任禾泽离开了。
如今,事实证明着他的猜测是对的。
——禾泽确实是一个假装坦诚的小骗子,他的骗局就是他的坦诚。
所以,太宰不担心自己的问题得不到解答,只要他依然在行骗,他就会继续坦诚的讲述一切。
“……而且,我刚才就想说了,你其实根本不在意费奥多尔的输赢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宰先生接着发问到,掺杂着思考的声音都放低了些许,“你的跑团游戏还没结束,所以,结局到底是什么呢?”
他很快得到了我的回答。
“——因为太宰先生提供的策略很有道理,逻辑通顺,理论上是可实施的。”我回答道,不再靠坐在废墟的墙壁上,撑着墙瓦从地上站了起来,“虹色金属很有威慑力,至少在我看来它足够说服一个不打算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人,这个放在跑团里叫‘直接鉴定成功’,既然都成功了,我自然要配合太宰先生。”
“至于第二个问题……”
我停顿了片刻,最终在视线上表示了回避。
“这个,有机会再告诉你吧。”我衔接上刚才的停顿开口说道,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招招手向他告别。
“真的会有这个机会么?”在我经过太宰先生身侧的时候,他开口反问道。
我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太宰先生。
“放心,就算没机会亲口说,太宰先生也有机会猜出来的,差不多的。”我稍稍笑了一下,接着回答道。
——这明明差多了。
太宰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可当他与禾泽对视的时候,却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们本身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认识,短暂的冲突,就像两个奔赴着不同旅途的人恰好在同一个站点遇上,当火车再度到站,接着便只剩漫长的分别了。
“那么,我就祝禾泽君的跑团游戏顺利结束吧。”最后太宰先生这么说道。
我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离开了。
——他本来可以问很多话的,但他都没问。
我有着这样的认知,并为这样的认知稍稍高兴了一点。
我随便找了个远离人群的方向往前走着。危机解除后,在太宰已经主动找过我的情况下,如今的我基本不会再被其他人找上门了。
只要我稍稍再走远些,会找上我的,只有当初约好了见面的费奥多尔。
阿真带来的危机解除了。对我个人而言,记忆因为异能力的效用被翻出来摊开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除此之外几乎就没什么影响了。所以,在情绪稳定后,我开始担心起了另一个影响更大的问题。
——如今回归的阿真,还是原装的那个阿真吗?
上次的雾区事件结束后,我每天都处于一种不能完全操作阿真的失控感中。
经常性的误伤友军都是小问题,有的时候还会捅大篓子,没被异能特务科盯上严密控制起来都是靠着我调查员工作证带来的保护。还是依靠社长的异能力才逐步调价的正常些的。
现在阿真变成了那么大、那么大——的特异点,虽然恢复如常了,但上次也恢复如常了——谁知道会不会变得更敏感影响范围更大。
太宰先生有人间失格,跟他交流倒是不用担心什么,可待会和费奥多尔交流该怎么办啊?
我就这么惴惴不安的纠结着思考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一个白头发的少年拦住了。
少年跑的有些急促,他的衣角和裤脚都有些破损,在我面前调整了好一会呼吸。
花了□□秒,我终于依靠他的着装和状态认出了他是这个世界的敦,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被拦住。
我仿佛确认般的迅速回头瞟了一眼远处的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已经不在原地了,而是在更远些的地方和其他人交谈,与侦探社的人交谈。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太宰先生也抬头望向了我,他先是冲我们笑了一下,态度意味不明,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我舔了舔牙齿,在短暂的怔愣后迅速意识到了我这么撇过头晾着敦非常不合适,于是很快把视线放到了面前的敦身上了。
“你有什么事吗?”我迅速开口问道,第一秒是意识到自己不能轻易开口的懊恼,到了第二秒,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并没有用异能力操控敦。
敦不知道我的内心戏能如此丰富,也不知道我在发现阿真依然是原装阿真的欣喜。他只是没了一下子跑来我面前的那种勇气,卡了壳支吾了一会儿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了出来。
“我、那个,刚才那么危险,我想来关心禾泽先生……看看禾泽先生有没有受伤。”他开口说道,并且越说越流畅。
我很快摇了摇头,给出了令人放心的答案。
“我没事,谢谢你关心我。”
从刚才到现在,敦似乎也确认了我真的没受什么伤——我最严重的可能就是手指上的几道口子和后脑勺不一定存在的包了。他很快显得放心了下来。
“禾泽先生没事真的太好了。”他彻底的放心了下来,似乎完全松下了最后一口气,“要是禾泽先生受伤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敦的声音并不大,仿佛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挠了一下,我有些不知所措。
——这实在是关心过头了吧。
我彻底觉得不对劲了,但眼前的白发少年似乎完全安了心,整个人都显得轻松而富于感染力。
我急忙在他望向我之前收起了眼神中不自然的那部分,而敦也确实没有发觉。
“敦君原来是那种会把保护别人当成自己的责任的人吗?”看懂敦大致是怎样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敦并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无从答起,也告诉我这就是答案。
“禾泽先生,”他叫到我的名字,显然把我的问题听进去了,那双紫金色的眼睛与我对视,视线中带着某种稍带理解又稍带困扰的东西,接着给出了仿佛理所当然的答案,“人想要活着,就是要救人的啊。”
少年很快底下了头,似乎为自己即将要说道话感到不好意思了,甚至耳朵都有那么一点点不明显的泛红。
“说来你肯定也会觉得我很奇怪吧。在刚才,就在那个苹果一样的特异点出现的时候,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我好像能听见某种声音,我就是那个苹果的声音。他听起来很伤心,这种伤心弄得小镜花他们也很难过,我感觉我应该去救它……”敦放低声音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掩盖我的惊讶。仿佛有什么生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拉扯我的心脏,像是有某个小刺轻轻的戳了戳它,我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又很快垂下了眼睛。
“可是那只是一个特异点。”我开口说道。
“——我知道觉得特异点的声音像是在求救然后非常想去救它这件事情很难评价啦……”敦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默默移开了视线,“在禾泽先生进去后,那种求救的声音就变得很小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是禾泽先生帮到了它吧。禾泽先生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我一定要来看看禾泽先生才行。
“……是敦君更温柔吧。”我安静了半晌,终于给出了回应。
敦似乎没料到会反过来被我这么评价,他的视线慢慢偏移,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在意他偶尔会有的害羞。
“你的感觉并不奇怪,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不再隐瞒什么,“那个特异点其实是我的异能力,敦。”
敦看上去非常惊讶。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们都没事就太好了。”
敦之后是这么说的。
我其实并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敦,甚至于说,我和另一个世界的敦也没有多么熟悉。诚然两个敦给我的感觉都有相似的地方,但这位调查员小先生才是更像主角的那个。他显然并不是那种天生就非常坚强没有弱点的人,但却是愿意克服自己的弱点,愿意去救人的人。
从阿真变成苹果时就有的、某种如影随形的窒息感在此刻完全消散了。有那么一瞬间,我设想过如果小时候的我遇见敦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不同。但很快,这个想法就烟消云散了——就算没有遇见敦,我不也好好的嘛。
愿意去救人的人可真好啊。不过果然还是完全没必要在我身上花时间嘛。
和敦的聊天稍稍耽搁了些时间,等我注意到手机里的短信、想起找到费奥多尔才是正事的时候,距离那个短信的发送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钟头了。
我匆匆和敦告别,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阻拦。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我合理认为是太宰先生帮我打发了那些军警先生们。
我走在横滨街边,路上到处都是一脸懵逼的普通市民,连环车祸现场一环扣着一环,走两步就能见到战损的车子和战损的路边店铺。好消息是人员伤亡为零。坏消息是保险公司估摸着要赔麻了。
第342章 勃朗宁
心理素质极佳的横滨市民们在几分钟内恢复了正常的日常作息,我甚至看见了一间被失控车辆袭击了的咖啡厅,外面的车主正在和店铺老板与保险公司协商赔偿和保险问题。里边的顾客则熟视无睹的在战损了的咖啡厅里咬着三明治办公。
在横滨这样隔三差五就有人整大活的高危地区,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无比平静的奔赴着生活。
大概是因为已经迟到很久了,我反倒也没什么好急的了。更别说镭钵街和鹤见川之间的距离也不是一点半点,路上全是连环车祸,想快点都难。
电话就是在此刻响起了。我想也不想的就接通了,正准备对费奥多尔说“在走了,在走了”时,对面就先一步发声了。
“禾泽是要回去了对吧。”熟悉无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惯常是把疑问句说出了肯定句的语调。
我想说的话卡住了。
“乱步?”
“是我。”对面的声音中气十足,我莫名想象到乱步盘着腿坐在办公桌上和我打电话的样子。而此时的乱步显然不怎么高兴,很快数落起了我,“你真讨厌,难道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主动联系我了吗?”
这指责太无法反驳了。
“抱歉……”于是我迅速道歉了。
乱步发出了质疑的哼声,弄得我稍稍有那么点紧张,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台词。
不过很快,我就不用想了。
因为超推理什么都知道。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讨厌你,你就故意躲着我吧?”他一针见血的说道。
一瞬间的,被揭穿而诞生的极度心虚差点致使我直接挂断电话,万幸的是,仅剩的理智阻拦了这个动作。
“被讨厌也是应该的。”最后,我低声回答道。
“确实是这样。”乱步不客气的说道,这样的话语一度弄得我指尖发冷,直到——
“——但乱步大人为什么非要讨厌你?”乱步接着说道。
我被这话彻底弄懵了,伸出左手按在正捏着电话的右手上稍稍揉搓了一下手指。我试图想象乱步此时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却什么也想象不到,就像我本身从未认为自己会被原谅那样。
“乱步大人才没有时间讨厌你呢,但是啊但是——你要是忘记了对乱步大人说那些该说的话就自顾自的走掉,乱步大人可要生气了。”电话的另一头,乱步依然在理所当然的说着话,最后还威胁了一番。虽然威胁效果也就那样。
因为我知道乱步想听什么的。
——是再见。
“……再见。”我开口说道,中途又听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后才再次开口,“……再见,乱步。”
“这还差不多,那拜拜啦!”乱步显然很满意我的回答。
名侦探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纯粹到让一些人觉得匪夷所思,比如现在,他仅仅只是希望听到我的告别。
……我应该主动给他打电话的。
虽然这是不可能发生,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放任费奥多尔、涩泽龙彦他们在横滨大闹一场的之后。我无论如何都没脸去联系乱步的。我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朋友该做的。我,真的很糟糕啊。
“禾泽什么时候会回去?”乱步提出了新的问题,在我看来很严重严重到无法面对他的事情在他看来说似乎一点儿也不重要,丝毫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
他只关注我……
“很快,我会带着费奥多尔一起走。”我开口说道,仿佛方才并没有想一大堆有的没的。
“啊,原来如此。”乱步好像什么都懂了般的说道,这话弄得我呼吸都停顿了片刻,为了超推理这强度过于超标的异能力。
救命……你懂了什么啊。
我很想问,但想到这是在打电话又放弃了。
“禾泽一定会成功的,这是名侦探大人的推理哦。”乱步很快再次开口,言语间充满了自信。
想要追问的感觉出现又被压制,我深呼吸了一下,轻声说了句谢谢。
而这,也预示着我们最后一次对话即将结束。 “再见啦禾泽。”乱步在最后说道,“没什么好纠结的,另一个世界的我、无数世界的我都是我啊。”
——什么嘛,我就算是见到了乱步,你也感觉不到啊。
然而,我并没有说这样的话。
“……再见。”而是学着乱步的态度,平静的道别了。
于是连线便断开了。
·
费奥多尔早就在鹤见川等候多时了。而我则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我站在鹤见川上方的马路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到鹤见川的流水、架桥,以及架桥上那个和我走了一段路的、也找了一段路的俄国青年。
费奥多尔靠在桥边的栏杆上,我知道他一直在这里等我。站在马路的高处,我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错,接着没有停顿的顺着台阶来到河岸边,最后登上架桥走到了他面前。
“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开口对他说道,声音比我想象的更为平静自然,“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拿书页离开。”
——他此时不愿意就此离开也说不定。
在我开口的同时,这样的可能在我脑子里转悠了一圈,但这并不重要,反正我和他,都一定会走的,而且是马上。
不厚道的事情之前已经做的够多了,添麻烦也是有个限度的,再和费奥多尔留在这也实在不礼貌。
戴着雪色帽子的青年神色莫名,我看见他稍稍抬眼,视线往我的身位挪动了一下,又在眨眼后收回。
“是这样么?嘛,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再留下来也会被猎犬盯上,再想脱身就困难了。”费奥多尔轻松的回答道,我想象中的不愿意并不存在,他没有看我,而是看向了更为遥远的海平面,平静中带着些许感慨,“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啊……”
我点了点头。
“嗯,马上就离开。”
费奥多尔垂下眼睛,似乎微微摇了摇头。
“特异点已经被禾泽消除了,它所带来的影响当然是一块儿消失了。禾泽并没有真的给这个世界添什么麻烦,在我看来你的一些……补偿性的行为?只是在庸人自扰而已。”费奥多尔跳跃了话题,没头没尾的说道,我因着他话语中的意思看了他一眼,有点想解释每个人对添麻烦的判定标准不一样,但又很快放弃了。
因为比起因为无知的犯错,明知故犯什么的明显要恶劣的多。当他认为我的想法是被困茧中的,这个话题就不是三两句可以解释清楚的。
更何况现在的费奥多尔还是个伤患,我得让让他。
或许是因为受了伤,费奥多尔的精神一直显得不怎么好,说话也懒洋洋的,他显然也没想深入探讨关于添麻烦亦或是庸人自扰的问题,很快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事。
“所以,我们怎么回去呢?”
“用书。”我开口回答道,“我的书页还有一片空白没填,可以写个回去的条件,再实践它。”
“是么……”
我一动不动发听着费奥多尔这么说,但也只能一动不动的听着了。
因为与此同时,枪口,带着冰凉温度的枪口抵着我的额头。
一切情节都在这一刻无比突兀的反转了。平静不再。
一把勃朗宁,费奥多尔用这把枪威胁我,我的那把——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把我的勃朗宁留给他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一瞬之间脑子空白一片,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我听见了保险扣开的声音,似乎也是子弹上膛的声响。
我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僵住了,费奥多尔反应平静,面无表情的着看着我,戴着雪色帽子的青年还是穿着他那惯常的着装,身上的血腥味没有散去,隐约还能看见我为他包扎的绷带。他看着我,神色逐渐显现出些许略带愉悦的戏谑。
“那张书页在你的口袋里吧?”费奥多尔开口说道,虽说这话是他自己说的,语气上却带着一种有待商榷的质疑态度,“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你总喜欢把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又总是保管不好。”
我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角,隔着衣服的布料,里面的纸张都因此捏皱了不少。
——导演先生。
被钉在十字木板上,跟我一路走到骸塞又在最后一战中互相道边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导演先生。
这样的事实终于如此毋庸置疑的浮出了睡眠。
真合理啊。和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从最开始就占据先手优势的那个费奥多尔,怎么可能在导演先生面前翻车呢?他当然有能力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钉在木板才是。
我控制着自己放松下来,不想要再把书页捏的更皱了。接着滞涩的、艰难的开口,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心。
我把我的枪留到了费奥多尔那儿,如果眼前这位是导演先生,他哪里来的枪。
“你这把枪是从那来的。”我很不愿意面对现实的问道。
我曾帮我面前的费奥多尔、这个世界的导演先生包扎过两次伤口,比任何人都清楚一路走来他身上根本没有携带任何枪械。这把勃朗宁总不会是他凭空变出来的,他的异能力又不是独步吟客。
倒不如说,当我这么问了的时候,就已经预设答案了。
——就是某人给的,那个和我从西伯利亚一路走来的、总是很有主意又理想狂妄的家伙给的。
合着他俩还真交换礼物啊。
导演先生微笑了一下,并未作答,但一切的答案都是如此显而易见。
第343章 一分为二
他与他的同位体交换了礼物,而时间显然就是那场骸塞会见。
他举着枪,俯下身将空闲的右手将手伸进了我的口袋里,我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不想死的话就松开手。”导演先生威胁道,看上去既放松又闲适,威胁的态度有些敷衍,连从我手中夺走书页的动作都是不紧不慢的。
我手指动弹了一下,不能说是没被威胁到。
但我的反应没被对方当回事。或许他态度敷衍,就是因为没把我当回事。
“放弃吧,你没有裁断他人的能力,就算我给你机会你也做不来杀我的事。所以异能力再强也没有意义。而我暂且也不打算这么做。不过‘暂且’的时长取决于你的配合,你如果不乐意,接下去会怎样就不一定了。”
这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导演先生从我身上拿东西了。很久之前,我们初次见面时候他也是这样把我的口袋当做自己的口袋的。那也是在一场废墟茶会上,那时他是那么轻松的将我身上的纸页拿走,不同的是,上次是书页内容的复印件,而这次的却货真价实。
在枪支的威胁下,我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被轻松的挣脱,导演先生的手伸进了我的口袋里。
——导演先生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如果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赢过,那他一定会抢走书页的——无论如何,不计代价。如果他想赢,他就只能抢夺书,他没得选。
如果两个费奥多尔一起对付我,我根本就不可能赢。
导演先生的威胁看似轻飘飘的,但我敢肯定,只要我有一丝异动,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这样轻飘飘的威胁选择直接开枪。如今没人会来帮我了,太宰先生与我心照不宣,之前燕哥也与我做了约定,在一切故事结束之前,他们都不会来打扰我。
可以说,倘若费奥多尔也已和导演先生合作,此时此刻我必输无疑。
我清晰的感受到我在失败的边缘摇摇欲坠,我无比清醒,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失败了,那么一切的故事就都没有意义了。我会死的,因为我写的模组故事里从来都没有那把勃朗宁。因为我没考虑过费奥多尔的背叛,即使他前面早就背刺过了我。这简直是活该。
设想中的进展出现了偏差,如果我继续硬着头皮按照原本的模组进行,那我真的会死的。
可我不能去死了。
突然变得抗拒死亡的原因我已无心去追究,就当它是人的本能反应吧。但一切的故事都得有意义才行。如果我失败在了最后一刻,那我还不如开头就自挂东南枝呢。
所以抗拒,无效。
费奥多尔终于从我的口袋里拎出了那张可以改变世界命运的纸页。他捏着书页的一角,皱巴巴的书页在空中晃荡,它承载着一整个世界的可能性,飘摇的样子仿佛无足轻重。书页真的被我们两个人捏皱了,我之前做的对折痕迹却依然在上面清晰可见。
我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这张纸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我知道我得做什么的,即使有可能因此死掉我也必须这么做。
我的故事早就写在书页上了,后面已经没有故事了,所以我没得选,所以书页不能叫导演先生就这么带走。
于是,我抵御着对枪支与死亡的恐惧,伸出手抓住了书页的另一角。
导演先生也没想到我会反抗,毕竟拿命开玩笑的人并不常见,更别说在他眼里我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倘若费奥多尔和导演先生交换了礼物,那么他们大概也聊了很多和我相关的事。一些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改变的性格弱点,比如反感冲突。
我反感冲突带来的后果,无论承受者是谁。所以只要我有一点儿左右冲突发展的可能,我都会尽可能的避免他。
如果导演先生了解这些,就会很轻易的推断出我极大可能会进行让步让气氛缓和回来。因为此时反抗是合不来的,况且真的丢了书页我也不会少块肉。我不是心疼书页的人,也没什么非许不可的愿望,书页闲置这么久,要用我早用了还能留到今天?比起与他作对陷入无休无止的麻烦,于情于理,放弃挣扎都是优解。
更何况费奥多尔手上还有一整本书呢,禾泽完全可以接着手里的书给他俩撘个棋盘,只要放手就可以达成最简单的风险对冲,他不相信我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导演先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反抗的理由。
除非我傻到连最简单的解法都不明白。
我当然不傻,也不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了,所以我这么做就只是认真的。
我是没什么非许不可的愿望,我的愿望是为一个世界许下的。
如果有的选,如果故事尚未走到最终的结局,如果一切都还有继续发展下去的空间,我当然可以任由导演先生拿走书页,风险对冲一下,之后左不过是再进行一段新的故事。
但可惜没有这种如果了。
我必须在此刻抢夺书页。即使费奥多尔很可能与自己的同位体联合,而我即将要为买单这份不值当的信任而死去,我也必须这么做。
更遑论因此而死,也不算多糟糕的事情。
书页在二人抢夺中裂开了一道不妙的扣子。
在短暂的怔愣后,导演先生毫不犹豫的按动了扳机。
砰。
脆弱的纸页在我和他的拉扯下一分为二,与某个很久远的时间契合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要死了。甚至开始设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在与谢野医生的救助下捡回一条命,然后回家,去找太宰……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金属撞击在栏杆上的当啷一声,以及很快衔接起的、枪支掉落在水里的闷响。
它甚至是因为我没站稳不小心一脚踢下去的。
导演先生消失了。
没有子弹,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空膛声响起又消失。
我的手上是半张写满了字迹的书页,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下甚至无法稳住身形,手心冒汗,下意识撑着栏杆才没能腿软摔倒。但掉落在地上的勃朗宁已经在这个过程中被我踢到了鹤见川里了……
并没有什么河神询问我掉的是哪把枪。
导演先生消失了。
我并非对此一无所知,我当然知道他去了哪里了。
这是我书写在书页上的故事。
被写满的第一面,在路边摊贩架起的桌边,我在前往骸塞之前,在我将所有的故事写在纸页上的一刹那,这一切都注定会发生。
——『书页会在两人的争夺中一分为二,当它分开的那一刹那,费奥多尔会带着这半张书页降临在那个独一无二的倒影世界,在禾泽释之助尚未到来之前。』
为了确保书页一分为二后我和导演先生都不会因为第一面的内容被剧透故事,我在故事上玩了文字游戏,就像是一次『大冒险』的挑战项目,获得书页的人永远不会对书页的第一面产生兴趣,就连有着特殊身份的燕秋都没能逃掉这书写在书页上的设定。
导演先生当然会对我手中的书页感兴趣了,输得有多惨就会有多感兴趣。他染指书页是必然的事情,当我确认了这一点,我要做的就是为他创造机会,然后践行一切故事的开头。
为了确保故事发生的顺利达成,我在出发之前就将书页对叠出了折痕,确保它一撕即开。
这其中不乏有失误的地方,比如说那把我从未想到的勃朗宁,它的存在一度威胁了整个故事的发展——稍等,好像并没有,书写在书上的故事只要不存在漏洞便注定会发生,它好像只是威胁到了我的生命而已。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差点没命而已啊,刚才果然是太紧张了。
但好在,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要更不怕死一点,所以一切故事还是顺利的走到了结尾,走向了开头。
唯一让我惊讶的就是枪内没子弹这件事了。
对于这件事,我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无论如何,现如今的导演先生大概已经被书页送回了几年前的太宰所在的世界了,说不得正筹备着他那『异能癌』准备把见到的人都坑个遍吧。毕竟在认清现实后,导演先生绝不会放弃对他理想的实践。
所以,他必然会利用书页完成自己的计划,为整个世界带来名为『异能癌』的灾厄,但当他使用完半张纸,一切的故事、我所书写在书页前半段的故事就会随着那最后句号同时生效。那个会被虚构成田村一郎的我,会在一步步调查中明白一切,然后在故事的结尾回到这里,回到故事的开头,为一切书写故事,完成一整个如同莫比乌斯的循环。
一但意识到了一切很可能首尾相接,而我还是那个我在之前心里始嘀咕了很久作俑者时,我就忍不住为自己感到胃痛。
在很久之前,从我读懂了那篇写在书页上的故事开始,我就知道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如果一切冲突都与我有关,只要我有一丁点改变冲突的可能性,我都会这么做的,无论让步出的是什么。
所以只要能阻止『异能癌』,就算因此而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我曾一度以为“不惧怕真相的、真实的世界”是指三途川之类的死后世界来着……但这不重要,这只是个小小的理解失误。并且发现的很早,让我得以思考出首尾相连的可能性。
第344章 来电
书页上的故事在我磕磕绊绊的翻译下逐渐揭晓,它描绘了我在新世界的一切,却一笔带过了那些事件所带来的苦难——我什么也没能阻止,什么也没能避免,一切就这么发生了。龙头战争的富二代先生、黑白熊电台事件的小林先生、异能癌事件的爱、还有苍王事件中的信子小姐……
我不期然的回忆起了我在路边写故事时的场景。在燕秋的催更下那样的故作平静,复写着曾经见过的字句,一笔一笔的放弃掉我曾遇见的那些人。在将苍王事件一笔带过的时候我甚至要写不下去了,但最后还是抓起笔,按部就班的写下了无足轻重的话语。
如果我有左右冲突的机会,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平息它的。可拥有书页的我却什么也做不到。所有因果都在我下笔之前勾连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作为作者的我,也只能按部就班的复述那篇我早已知晓的故事。
我头也不回的走完所有的旅程,为的就是走到那个最可怕的灾难面前,走到『异能癌』事件面前,为了解决最后的危机,我接受了故事中的一切,直到最后,连我重要的朋友也因为我的失败而死在了故事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信子的死是一个个事件堆砌起来的结果,注定的结局就像海中的漩涡一样不可撼动。我一遍遍的怪罪自己,甚至开始怪罪无论如何都会拉着信子走上末路的苍王身上,但这什么都改变不了。那时候的我总觉得自己真够惨的,整段人生经历都在被别人支配,什么也改变不了。
而如今的我却觉得,那时的我真幸福啊。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一切因何而发生,不知道自己一路品尝到的都是自己酿出的苦果,也不知道,未来有一天要亲手将这些苦果再次酿出。
在书页被太宰触碰的时候,我其实很希望这是最后的结局。但这种希望注定是落空的,当我毫无缘由的拿到那张空白的书页起,我就知道它一定会被填满的。西伯利亚发生的一切一点一点的佐证着我的猜测,我却始终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写出那样糟糕的故事来折磨自己,直到我带着所有困惑和猜测,在这个世界遇到了燕秋。我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我无视一路的悲剧也要得到。
——倒影的世界是无比脆弱的、朝生暮死的世界。只要世界的性质不发生改变,太宰所在的倒影世界必然会湮灭。
所以——
我得得到一份熵。
我要书写一篇故事,如果没人做得了主角就由我自来做主角,扯最危险的角色下水,拉开最夸张盛大的戏幕,以此来借走一份属于这个世界书页带,为那个倒影世界留下一份阻止湮灭的熵。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得为得到熵服务,书页救不了我想救的人,书要救的是一整个世界。
救下我想救下的人那是我该做的事情,不是书该做的事情。
如果做不到,那也是我的错,合该怪罪我,怨不了任何人……
过去的故事如雾般散去,我的心脏不稳定的跳动着,半分钟后,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完成了自己的故事,走通了一整个循环。
导演先生已经消失了。
除了打碎宝石的时候划破了手指,四舍五入我约等于无伤通关。
我的思维既混乱又清晰,机械般的在心里又复盘了一下将会发生的一切,检查了一下依然在手中的半截书页,接着将它揉皱了一点又摊开。
虽然已经不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张书页的时候他皱巴成什么样了,但我打赌我揉的绝对和当初看见的那张一模一样。
我撕下了故事最上面的一段内容,那里交代了一切的真相——我将穿越的事实写在书页上,以此来控制我本就存在的穿越。当费奥多尔为自己的故事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我的故事会同时生效,书页会令本就会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以“田村一郎”的身份降临。
这是我写在故事开头的第一句话,无法省略,而留下它绝对会剧透的。唯一的解决方式果然还是撕掉吧。
所以我撕掉了这段话,以此来保证那个被未来的自己安排的、初来乍到的我能够完整的不被剧透的体验所有故事。也算是延长着某种幸福吧……
直到在西伯利亚雪原旅行那会儿,我都不愿意去承认故事的作者会是我自己,费奥多尔随便了编个关于纸片人的鬼故事都被我当做了救命稻草。
但骗骗费奥多尔也就得了,不能把自己给骗过去了啊。
我终归要面对现实的。
如果能够延续一整个世界,如果始作俑者非得是我,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至少其他人就不用做这些事了。
接下来,我只需要在笔记本上复刻田村一郎的日记、将这半张写过故事的书页塞进搭扣笔记本的封皮夹缝里,最后拜托燕秋把这本笔记本放到它该在的地方就好了。
等待日记本会在那边等待着,一直到某个一无所知的主角打开它。
这样就很好啦。
一直复盘着故事的收尾与开头的准备工作,我很快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某个出场不多却极有存在感的人。
——费奥多尔。
无论是我的棕皮搭扣笔记本还是田村一郎这个名字都源自于他。
搭扣笔记本是他买给我的,田村一郎是他随口起的。我原先一度认为他早就与导演先生联合,想借此干掉我了。但那把勃朗宁中似乎没有子弹。
等等,他的弹夹一定是空的吗?
我下意识的想找来那把枪验证一番,然而我很快想起了那把枪早就掉水里了。
可恶……
我的懊恼没有持续下去。
因为我的手机第二次响了。
有人在这时联系了我。
有了乱步的前车之鉴,我这次格外注意了一下打电话的人是谁。
空白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很好,这个技术力,包费奥多尔的。
于是我接通了电话。
果然,费奥多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和导演先生相处的怎么样?我看见他被你送走了。”某个在故事中存在感很强的人问道,话语轻松。
而我直接无视他的问题。
“我的那把枪是你给他的?”我迅速开口询问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电话的另一端。鹤见川不远处的建筑高层。
军用直升机停在楼顶的空地上,费奥多尔能从顶层隐约看见那个黑色的影子,他听了这个问题,不期然挑了挑眉。
“对。”他回答道,仿佛理所当然。
“里面没装子弹?”我又追问道。
“里面为什么要装子弹?”费奥多尔态度莫名的开口反问,在得到解答前便想出了答案,“哦,因为你觉得我会联合『我』一起杀了你。”
他这么说着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很快态度轻佻的嘲讽了起来:
“杀掉禾泽君难道是什么难事吗?想做的话,一个人就足够了吧?但是……这没必要,完全没必要。杀你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直接无视了其中的嘲讽。仅仅只是得知了枪里没有子弹,我便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你现在在哪?”我开口问道。
“抬头。”费奥多尔给出了回答。
我抬起头,在楼与楼之间搜索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
我估摸了一下距离,最后放弃了前往。
“这么高?你能下来吗?”
“我旁边有架军用直升机。”费奥多尔开口说道。
“呃,你怕它被偷?”
“对。”
我晒干了沉默。
不是我说什么你应什么啊!
“别想着你那破直升机了,我带你回家吧——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你在说什么?”
从声音听来费奥多尔似乎非常惊讶,因为我此时此刻还想着和他一起回去这件事。
毕竟在事到临头之前,大饼怎么画都行,又没人规定这东西得实现。但兑现承诺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对于他充满怀疑的反问,我用坚定的沉默表达了我的态度。
“好吧。”费奥多尔应了一声,有些敷衍,但大致还是过了脑子的,“我是没打算在这里久待,但禾泽呢?你想回到的又是哪个世界呢?”
我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安静了片刻,接着才慢吞吞的开口反问:
“费佳是开始相信我说的那个世界真实存在了吗?”
“……”
很长一段时间里,费奥多尔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我一度认为是费奥多尔挂断了电话。但其实没有。
又过了很久,我才听见对面若有似无的叹气。
“如果,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存在……”费奥多尔用着能把人急死的语速慢吞吞的说道,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我却莫名的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那么,或许我会想去也说不定。”
他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想
现在轮到我长时间愣住了。
“我们……我们大概分开太久了,我搞不懂你,费佳……”终于,我分外困扰的开了口。
——费奥多尔在说什么话啊,真的完全搞不懂……
倘若他的胜利标准是取得书,那他早就是赢家了呀?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说这些话也不会再有收益了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说这些话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啊,是么。”费奥多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没什么起伏的传来,我抬头看他,试图弄懂他此刻的情绪,却无法分辨丝毫,“——那至少在这点上我们扯平了。”
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
第345章 管理员
“……你和导演先生之间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故事。”过了好半晌,我开口说道,掩盖着自己的迷茫。
“你不也是。”费奥多尔坦然的反问道。
我底下头,望着鹤见川的流水,又想起了那把被我踢下去的枪。
“刚才导演先生向我开枪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掉了。”我轻声说道。
“他是逗你玩的,”费奥多尔开口给出了解释,显然早就和导演先生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他比你还清楚里面没有子弹。不过话说回来,原来禾泽也会害怕吗?”
“一直都会啊。”我给出了回答。
电话那头稍稍有些规律的细碎的声响,很快费奥多尔再次开口了。
“那我也问个问题吧。”他放低声音说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的导演先生。”
我再次抬起头望向费奥多尔所在的方向,试图去分辨那细碎的声响因何而来,但显然,在我这个位置看费奥多尔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不太情愿的收回视线,开口回答道。
费奥多尔似乎有些惊讶。
“这就认出来了?我记得你不是有面部识别障碍症么?”
“脸盲是有点耽搁我认人啦,但导演先生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白色的衣服还有帽子,很少有人在横滨这么穿衣服。至于是怎么区分你们两个人的……是手指。”我开口回答道,“——他的指甲和你的不一样。”
不太整齐而且,手指上还有很多细细密密的小伤疤。当然,费奥多尔也有,但是比他少多了。
“哦。”费奥多尔应了一声,“所以你是为了能够进行区分,才给我那个小指甲钳的么?”
“肯定不是啊。”我想也不想的反驳道,生气的感觉一闪而逝,但没有停留太久,我很快就当作无事发生,恢复了平静,“总之,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和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费奥多尔并没有回应我,只是略显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说了句是么,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说真的,我反倒更希望你是有意为之的。”
“我以后可以努力试试看。”我回答道,也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再细致些。
而且,如果费奥多尔希望的世界是一个所遇见的人都能配得上他智慧的、充满博弈与斗争的世界,总强调一些与之相反的事情也会让他困扰吧?更何况我说的次数也不少了,都已经说了一路了,差不多也该到点到为止的时候了。
电话那头的俄罗斯青年并不知道对方此时的想法,即便知道了八成也会胃痛。纵使最开始摸不清禾泽释之助想要干些什么,事到如今所有的疑团也都逐渐明了了。得到了书,费奥多尔无疑是这场游戏中的赢家。但属于他的游戏并没有在此刻结束。只有在达成了自己所有目的的人才能称之为赢家,所以禾泽是赢家,而费奥多尔暂时还不是。禾泽早已运用手中的筹码换取了丰厚的回报。费奥多尔想要真正的赢下这场游戏,也得把取得的筹码兑换成有真正价值的事物才行。
书作为费奥多尔掌握的筹码,且不说这个世界不知怎得不当首领的太宰治绝对会与费奥多尔作对,想绕过那位世界合集管理员把整本书带走也难度颇大。
——如果不能将书带走,就得找最能支付其价值的交易对象才行。
费奥多尔撑着天台的围栏,居高临下的望着鹤见川桥上的禾泽释之助,既上心又不太上心,他思忖着与书价值相当的交易品。不期然的,他注意到了向鹤见川靠近的身影。
黑头发,套着白色外套的青年。他大致知道他是谁了。
“有人来找你了,”费奥多尔陈述事实般的说道。他得给禾泽一定的私人空间,以便谋求与那个能给予的回报,“回见。”
费奥多尔潦草的告别,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断线弄得一头雾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接着迅速抬头去看费奥多尔,但他已经转身离开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到人。
与此同时,我察觉了有其他人走上了桥头。
——不是借行的路人。
是燕秋。
如果来的不是燕秋,我八成要为费奥多尔挂我电话这事生气几秒,或者继续沉入独处时的情绪泥潭里。但来的是燕秋,所以我一下就把所有坏心情抛诸脑后,确保看上一切如常。
“燕哥。”我很快表现出心情愉快的样子,在这个时候见到燕秋,这意味着一切确实顺利结束了,不必再担心任何问题,我的心情当然应该是很不错的。
除此之外,成功后能和朋友见面本来就很让人高兴, “我成功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此时来找我的燕哥有些匆忙了,但很快,这种匆忙感就像是错觉一样消失了。
“是吗?禾泽真厉害。”他毫不吝啬的大肆夸奖,他走到我身边,一下搂住了我的肩,接着还觉得不过瘾,又笑眯眯的揉乱了我的头发。
“嗯,田村先生的事和放笔记本的事就拜托你了,哥。”我点了点头,抬手救了一下我的头发,在提出请求收束的时间线后,就很认真的问了我好奇的问题,“我记得你说过,等到一切结束就会回答我的问题。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很多问题想问了,只是一直忍着没提。所以现在我可以问吗?”
“原来你还感兴趣啊,当初我出现的时候你可是一点都不惊讶啊,淡定的好像早八百年和知道了,弄得我超挫败……可恶,你小子还挺会装的!”燕秋对我的脸下手了,显然真的很想很乐意回答我的问题,可想而知他确实对我前面的做法怨气极重。
我解释不了我的行为,在我感受到那个故事可能不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时候,我怕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因而不愿承担一丝一毫破碎的风险。如果燕秋的身份真的极为特殊,表现的更加早有所料会更加分些吧。
然而事实证明,燕秋还是那个燕秋,即使多年未见,还成了诸多世界的卡密萨玛也没什么变化。耐心又温柔,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去问,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平静的接受,无声的告诉我一切事情在他眼中都一如往常。
“所以,世界合集的管理员到底是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神明的?”我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主动提问道。
“管理员的工作……可能是照看世界吧?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弄明白——我的前任根本不关心我会不会干这份活,她急着退休辞职。至于得到这份工作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早一点的——前年九月一日开学,咱俩第一次见面的前一天。”燕秋开口回答道。
这么早吗?!
我算了算时间,非常惊讶。
“你那会儿就是那什么管理员了?”
“嗯。”
“前一天?”
“对啊。”
“然后第二天还接着做义工帮我搬行李箱?”
“啊,对啊。”燕秋回答道。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燕秋做得出来这事,于是就不奇怪了。
“好吧,所以我一开始认识的就是神明大人燕秋啊。但我觉得你平时很正常啊,也从来没见你使用什么隐藏的力量。”
“因为用不着。”燕秋简单的解释道,在我困惑的目光下又重新更详细的解释一下。
“我们的那个世界比较客观唯物,所以在老家的时候我基本上是约等于普通人的。只是作为管理员,我会很多余的看见一些‘可能性’,比如我会看见一个往左转的人同时会原地不动、并且原路返回什么的,这些可能性同时叠在一起。最开始的当管理员那会儿相当难受,看什么都像是吃了菌子一样的幻觉重影,所有人都像是跳舞小人,甚至花花草草都像跳舞的小人,相当影响视力——不过后面肉眼适应后就好多了,基本可以不被误导的看出那个是现实。”燕秋耐心的和我解释道。
我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多了”的事。
“真的没事吗?”我忍不住发问道,燕秋的说法完全颠覆了对管理员身份的认知,“感觉这个管理员不像什么好差事,说好的像神明一样呢。”
“既不给钱,副作用还一大堆,确实不怎么好。”燕秋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他停顿了一下,看我的眼神稍稍带了些认真,“但是相信我禾泽,如果这份工作让一些充满想法的人拿到手的话,他们绝对会不遗余力的用这份工作谋利,然后统治社会、建立阶级,让自己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让全世界都围着他转——管理员这份工作,想成神明的话是真的能成为神明的。”
我不着痕迹的偏过了头。
这种事情当然相当好理解,突然得到了能够比肩神明的力量,如果不用来爽一爽,那不就白拿了吗。
有的时候,我的想法总是那么奇怪。明明燕秋的想法正直又客观,好的不能再好,我却不满意了。
“那你呢?你该不会就傻傻的打工吧?不管是什么工作,都应该有相应的报酬啊。”我开口问道。
燕秋盯着我看了一秒,我条件发射的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他直接上前一步锁住了我的脖子,并且开始揉我头发。
“怎么没有好处,我这不是可以来接你回家嘛。”
第346章 救人
燕秋的声音在我耳畔旁响起,还隐约带点头发与手指摩擦的声音,“当初答应接手这份工作确实是纯帮忙,不过我第二天就遇见了你,所以它很有用武之地,如果我不是管理员的话,等到你穿越了我肯定什么也做不到了。现在能找到你,知道你平安无事,还能带你回家,不亏的。”
我愣了愣,连扒开他手的动作都停下了,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我自己的声音。
“我还可以回去念书吗?”
“当然可以。”燕秋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变得有点飘忽,还带点心虚,“啊,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小问题……”
能回去念书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
“什么问题?”我开口问道。
“有一个路走窄了的年轻人,需要我们帮助……”燕秋的视线游移着,话说的特别模糊。
“年轻人?”我重复了一遍,调整了一下气息后,接着开口问道,“什么帮助?”
“救命。”燕秋简明扼要的说道,或许是因为说到了重点,意识到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的话语一下子就流畅了起来, “精神压力过大,解决问题走了极端。为了达到目的,选择了最激进的方式。我原先劝过一次,没劝动……现在他要去送死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开口询问道,“那我该做些什么?找到他和他聊聊?帮他解决那个困境?只是看住他的话没法制止他自杀吧?”
燕秋摇了摇头。
“恐怕来不及了,他已经准备跳楼了。”
我十分震惊。
而燕秋已经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前期开导什么的已经太迟了,事到如今只能物理救援。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快被咱们学校养成废物了,比起我,这项救援任务你去更靠谱点。安全起见我带了根消防绳,你捆身上,我帮你拽绳子。”燕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离谱,更离谱的是他后退了一步,真的空手变出了一根消防绳。
“等,等等——”我伸手拦了拦他,“怎么从神明工作与报酬的问题跳跃到这了”的事情我已经无从去想了,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我跳下去救?能救到吗?不能搞个气垫什么的吗?”
“五十层高呢,而且也不一定需要跳下去,如果是你去的话,在天台劝劝就能劝住吧?而且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门口放气垫,我刚拿出来气垫就会被打成筛子吧……等等,他说不定会急不可耐的卡点跳楼。”燕秋给出了非常务实的解释,还顺带想到了不太好的可能性,信息量属实有点爆炸。
“港口总部——稍等哥——你说谁要自杀?!”我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太不对劲了。
“太宰。”燕秋回答道,是不出所料的名字,至少要比中也、镜花、敦这类名字来的合理的多。
但是我还是有点接受不能,脑子也有些宕机。
“太宰,太……他、没事自杀干嘛?”我震惊的说话都磕巴了,结巴了半天才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燕秋非常非常心累的叹了口气。
“他想让你回去。因为你在他的那个世界死掉了,他不允许自己接受这种事请——我猜你跟他关系应该很好吧?所以他做事才会这么绝。但你和我来这是为了取熵的,如果他真的写了那个故事,你的故事会因为未完待续而被他写的新故事覆盖,等彻底进入他的故事,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发现了这个隐患之后,就过去阻止他了。天知道我有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他压根油盐不进。”燕秋显然是被太宰折磨到了,吐槽欲都快满溢出来了,“也可能是beast线的惯性吧,首领宰总会找个理由送死去的——为了带回某人选择去死,还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想法吗?然后我劝了好几次,文野世界的特性决定了我在时间里是能顺时移动,好多次之后,我算是懂了我压根劝不住他,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最后的一次机会还是你去吧。”
我保持了沉默,低下头一言不发。燕秋又叹了口气,很难说其中没有释怀苦笑的意味。
“我不能在故事进行的时候告诉你这点,因为这个故事里不存在太宰,如果太宰出现,你好不容易写下了的故事就会因为漏洞而失效,这期间他试图自杀了四五次,我都阻止了,但他从第二次开始他的自杀行为就只是在试探我的影响盲区,最后还真被他试出来了。所以只能你去——”
“……禾泽?”
总结性的话说到最后,燕秋注意到了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试探性的叫了我一声。
“……为什么?”我被这声名字唤回了注意力,短暂的停顿后,尽可能平静的开口问道。
我能感受到燕秋关心的目光,不过我假装我毫无所觉。这样的视线很快就从我身上移开了。
“因为他发现了『跳楼』这种死法。那是beast线的标准结局,既定的故事如果不存在漏洞就必然会发生。虽然此时发生的故事与标准的beast线有所差异,但『自杀』对太宰治来说是再顺理成章本该如此的事了。面对类似于命运石之门的重要节点,如果世界之外的力量强行干涉,是要支付很高昂的代价的——我俩都得为这事的后果买单,所以我做不到阻止这个。但你属于文野的全部世界,你可以做任何你做得到的事。”燕秋开口说道,“第五次,他尝试去天台自杀,我直接提前封门了,但他会开锁,我封了个寂寞。人间失格又是对异能力宝具,我那么多可供使用的异能力愣是无一幸免的无效了。我俩僵持不下,我没法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他没法既不去死又不上班,最后我和他各退一步,他答应选个更有仪式感的时间再去死,而我在那天之前都不能出现在他面前烦他,啧……”
燕秋显然对没法真正阻止太宰的自杀感到既苦恼又烦躁,他真的相当关心太宰了,不然说起话来重点也不会一直绕着他转。
“什么是有仪式感的时间?”我开口问道。
“你穿越来这儿的那一天,他觉得既然你是在那天离开的,就得在那天回来,两个世界的时差不一样,虽然这里只过了两个月,但那个世界已经过去一年了。”燕秋回答道。
一年……
“我了解了。”我轻声说道,不再询问那些问题,“安全绳怎么捆?”
燕秋想说些什么,不过在此之前先沉默了。
“你……别和他计较这么多,人在精神压力比较大的时候做事不理智很正常,而且文野的世界社会矛盾也比较尖锐……”燕秋犹豫了半晌,开始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知道。”我轻声说道,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所以安全绳怎么捆?”
“……我教你。”燕秋好像叹了口气。
最后,我在燕秋的指导下系好了安全绳。
“这样就可以了,我待会开门之后可以直接把你放到顶楼天台,你要做的就是拦住他,千万要注意别把书给搞掉了,他提前在上面写了故事,人书分离又是一大堆麻烦。”燕秋耐心的指导道。
“好。”我应了一声。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燕秋接着说道。
“嗯。”我又应了一声。
“也别和人家生气,他是不该出发,但出发点是好的。”燕秋再次补充道。
我整理绳子的动作一顿。
“这样啊。”我接着应了一声,觉得燕秋真的太敏锐了些。
燕秋安静了下来,他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意义不大。
燕秋印象中,禾泽对外界事物一贯是不敏感的,有时候就会显得包容过头。为了让禾泽意识到其中的严肃性,燕秋在叙述中不免要添油加醋一番强调重点——最好让禾泽和自己一起谴责太宰。但实际情况却和燕秋想象的大相径庭。禾泽显然变了很多,甚至不用燕秋强调什么,禾泽的反应就很激烈了。
他闷炸了。
禾泽生气时最严重的情况。
分辨这点很简单,只要禾泽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失态,做事效率就会特别高,并且果断到不留退路。一个气疯了的人,越是风平浪静气压就越低迷可怕。真的非常明显。
小朋友性格内倾,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喜欢默默承担。而且反应迟钝,不强势直接一点对方什么也感觉不到。而且还封闭的很,只会说无足轻重的话。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的禾泽也愿意对信任的人坦言更多的想法了。但是真的气急败坏的时候,还是会选择用最原始、最不可挽回的固执态度处理问题。
闷炸,燕秋只见过那么一次,但是印象却不是一般的深刻。
那是他的妈妈和他最后一次来电。那时慧阿姨希望禾泽和一个陌生姑娘订婚,叫他回国读书,回去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被禾泽拒绝了。然后阿姨就很生气的批评了禾泽一顿,从禾泽本人批评到禾泽留学的地点,燕秋这些室友朋友当然也被无差别斥责了。那次禾泽的表现很平静,静静的听完所有话后只是说了句“这样啊”。
但他毫无疑问是闷炸了。行动效率直接拉满,当天就停了国际电话卡,注销了常用的银行卡换了新的,再也没有收过家里一分钱,家里想联系也联系不着人。和家里唯一的交集就是从那天禾泽起每个月都会倒反天罡往慧阿姨的银行卡里打生活费来证明自己没死外面。弄得燕秋想拿“失联的话家里人会担心你的”这种理由劝他都劝不了,因为禾泽没失联。
燕秋倒不是有意听墙角的,但是吧,禾泽当时的手机质量就那样,不开免提也漏音,燕秋作为管理员又有点信息接受过度的小问题,所以不但听见了,而且还听见了好几个版本。从大吵一架小声反驳到闷炸都有,毫无疑问闷炸是最严重的那档,坏消息是闷炸那档还是现实。真的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以理服人还好,说明还有的谈,闷炸的话,他真的很会“一劳永逸”。
禾泽释之助这种性格交到真心朋友实在是太难了,燕秋只是想让他和自己同仇敌忾一下,不是想让他和太宰断交啊可恶。
燕秋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的忧心忡忡都快满溢出来了。我好几次想说的“那你开门吧”都卡在了喉咙里。
斟酌了好一会儿,我终于不得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