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煦在酒吧工作到半夜,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格外嘈杂,刺得他耳膜痛。
临走前,李涛客气地和他握手,说:“辛苦了,麻烦您下星期……”
秦煦耷拉着眼皮,沉默地听,忽然,左后方袭来一个醉醺醺的黑影。
李涛眼睛一睁,抬手就要挡过去,秦煦比他更快,头也没回的,五指朝后一拧,一声惨叫,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醉酒的男人显然清醒过来,蜷成虾米在地上嚎叫。
秦煦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脚朝内收了点。
他语气恹恹:“好的,下星期的时间地点发我,我走了。”
李涛眼里的惊讶闪过,很快收敛:“好,再见。”
秦煦走远后,岳卓成啧啧凑上来,双手环臂:“这小子……有点本事啊,是训练过吗?”
李涛整理压在腰部的手`枪,看不出表情变化:“不清楚。”
岳卓成摸摸下巴:“如果身手可以,下次其实可以直接让他跟在最前面,我们也不用派人保护……”
说到这,他嚷嚷:“不对,这群人神秘兮兮的,本来就不需要我们保护?”
李涛没吭声,垂眸扫视了地上还在说胡话的醉酒男人,冷静地说:“给他醒酒,然后带回警局。”
岳卓成赶紧应了,一把将男人拉起来,对方还要挣扎,他喝了一声:“老实点。”
醉酒男人左摇右晃,嘴里嘟囔,倒是变得老实了。
-
秦煦回到家,先去洗澡了,但沐浴露作用有限,那股在酒吧残留的味道,总是在鼻腔挥之不去。
他躺到床上时,顺手关了灯,刚闭上眼,困意如潮涌般袭来。
忽然,秦煦猛地睁开眼。
少了些什么……
秦煦支起手臂,靠坐在床头,捂住脸思考。
哦——
今晚好像没有和苏安沂说晚安。
秦煦赶紧打开手机,点进微信,不可避免的,他感到失落了。
没有消息。
以往某个时间点,对面会给他发多肉的照片和一句晚安,后面还会跟个月亮的符号。
忘记了吗?秦煦抿了抿唇。
他迟疑了一下,在对话框按来按去,还是打字了:【今天的多肉照片没有吗?】
应该不……奇怪吧。
秦煦继续按键盘:【你可能忘了,晚安】
两条消息发过去,他还补了一个月亮。
和苏安沂以前给他发的一样。
他把消息发过去后,兀自捧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就睡下去了。
这一觉睡得还算沉。
秦煦一起床,就惦记着昨晚的晚安。
但很遗憾,聊天框空空如也。
他瞬间卸了力气,趴在床头,愣愣地盯着墙角。
几分钟后,秦煦按亮手机,看了看,又按灭。
今天的温度降了几度,天空也不同于往日的亮,有点阴沉。
秦煦闻到了灰尘的气息,杂糅一股闷湿的水汽。
要下雨了。
秦煦作出判断,吸取上次的教训,他选择了公交车去上班。
一路上,他缩在最后面的座位,时不时按亮手机屏幕,心不在焉。
空白的聊天页面,只有昨晚他发过去的晚安。
秦煦一下子点开键盘,一下子又点开苏安沂的头像。
蓝天白云,阳光和煦,就像苏安沂给他的官感,舒服、妥帖、柔和。
秦煦犹犹豫豫,最后在聊天框打字:【那个……快下雨了】
他发出去后,还打开窗户,手机伸出去,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给对方。
刚发完,秦煦的手背刺了刺,不痛不痛,是几颗水滴。
霎时间,干燥的路面被密密麻麻的雨点占据,从灰扑扑变成深亮的黑色。
秦煦怔了下,喃喃:“啊,下雨了……”
他给苏安沂发消息:【拍完就下雨了】
秦煦呼出一口气,捂着手机放在腿上,靠在座椅上,发呆望向窗外。
嗡嗡嗡——
秦煦瞬间直起腰,捞起手机就滑屏幕。
几乎刚看清,他就笑了。
是苏安沂。
云:【有没有带伞?骑自行车来上班吗?】
秦煦认真回复:【带了。不是,我坐公交】
云:【嗯,好的】
好的……然后呢?
昨晚的消息不回吗?
以前不是没出现过消息延迟回复,但苏安沂总会在空闲下来后,逐个挑出来回。
秦煦用指腹摩挲手机边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堵着胸口,噎到嗓子眼了。
他屏着呼吸,十指飞快地打字:【昨晚你睡得很早吗?我没收到你的多肉照片……你给它浇水了没?】
秦煦按字用力,但发过去的点击却很轻。
对面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上面才有“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秦煦毫无缘由地紧张,喉结上下滚动。
云:【我挺早的,没你睡得晚】
云:【前天就浇水了,看来你忘记了】
什么都回答了,但秦煦不知为何,看着不得劲儿。
可他说不出问题在哪。
秦煦继续问:【那你怎么没发多肉照片】
他手快发了过去,漏了问号。
他又继续打字:【也没有发晚安?】
这一次,苏安沂回得快。
云:【忘了】
云:【睡太早了】
秦煦垂下眼皮,慢慢挪动手指:【我给你发了晚安】
聊天框上面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
秦煦没忍住,又发一条:【你可以早上回我的,比如说句早安什么的】
“正在输入中”持续更久了。
秦煦莫名焦灼,所幸,这回对面发来了消息。
云:【好的,我记住了,下次给你发】
云:【早安太阳白云.jpg】
苏安沂特意把这句早安,回复到秦煦的“晚安”下面。
秦煦看到后,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也高高兴兴地给苏安沂发了个早安,并且也学对方加了个“太阳白云”的小表情。
车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光线晦暗,但秦煦像被太阳笼罩,骨头噼里啪啦作响。
秦煦压着笑容,给苏安沂继续发消息:【你吃早餐了吗?】
这是他学习苏安沂的,以前对方也会经常发这些给他。
云:【吃了】
秦煦有些失望,因为这个时候,他一般都没吃早餐,对方问他了后,就会说给他带早餐什么的。
他也想学苏安沂那样,给人带早餐。
德牧犬:【哦,好的】
秦煦不死心,继续问:【那你出门没?要不要我给你叫辆出租车?】
以前的时候,如果秦煦还没出门,苏安沂就会说开车顺路过来,送他一趟。
秦煦有时候还在家,就会说好的。
现在……他没有车,也不能开车,只能给苏安沂叫一辆出租车了。
秦煦想着想着,打定主意要买一辆人类常开的四轮车,但是吧,他该怎么考驾照?
他的身份证在人类系统能考吗?
应该可以吧……回去问问管理局。
云:【不用,我已经快到公司了】
快到公司了啊。秦煦肩膀耷下来,抿了抿唇,整个人不动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秦煦睁大眼,嗖地点开。
云:【我到办公室了,还有事,先不聊了】
秦煦闷闷地打字:【好的,你好好工作】
云:【嗯】
-
“小秦,你怎么回事?”严美仪嘶了一声,上下打量,“气若游丝的,周末狂嗨了?”
秦煦反应有点迟钝:“我?没。”
孟影转过椅子,也跟着打量,赞同地说:“怨气冲天,谁惹你了?”
秦煦啃着面包,干巴巴地说:“没有,可能没睡好。”
严美仪挑眉:“周末是去玩了呗,不然干嘛不睡觉。”
孟影兴致勃勃地问:“真的?你玩啥了?”
严美仪接话接得勤:“害,年轻人还能玩什么?不是泡吧夜生活,就是大自然……”
“什么泡吧?大自然?”冯瑶笑容朗朗,从后面传来。
孟影晃悠个二郎腿,嘿嘿笑:“我们说秦煦,黑眼圈赛熊猫的,周末不知道干啥去了——”
他说着说着,卡住了,眼珠子瞬间挤出眼眶,蹭地站起来。
“哎,苏总监早。”孟影笑容变得谄媚。
严美仪也赶紧喊了一声:“苏总监早。”
秦煦本来一只手撑着下巴,听到后,手肘拐了下,差点滑到桌缝。
“苏、苏总监。”他意识到自己第一个字音量高了,压低声音。
苏安沂目光轻轻掠过秦煦,然后朝其他人颔首:“早。”
秦煦直勾勾地去追苏安沂的视线,但对方只给他留了个侧脸。
冯瑶看了看秦煦,忽然说:“小秦,周末还是多休息,看着人没精神,唇色都白了。”
秦煦一怔:“哦哦,好。”
冯瑶随口问:“是去泡吧了?年轻人爱熬夜啊。”
秦煦哑了哑,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苏安沂冷不丁斜睨过来,他张开的嘴巴瞬间闭上。
秦煦莫名心慌:“也不是,就……”
严美仪打哈哈:“年轻正常,谁年轻不是这样过来的。”
她拍拍秦煦肩膀:“偶尔一次就好,不耽误工作就行。”
秦煦下意识想躲,但克制住了。
他谨慎地回答:“好的。”
苏安沂瞥了眼,淡淡地说:“大家工作吧。”
说完,他就离开了。
冯瑶本来就是要和苏安沂去汇报工作,自然是跟上了。
两人走了后,孟影长舒了一口气。
他摸摸脖子,又喝了一大口水:“吓死人,苏总监来得和鬼一样。”
严美仪撩了下头发,嘲笑他:“至于吗?”
孟影为自己挽尊:“你懂一抬头就看见的杀伤力不?”
不等严美仪回答,他说:“你不懂!”
严美仪哼笑:“是是是,我不懂。”
两人你来我往的闹嘴,没注意到秦煦的走神。
秦煦捏着面包,生硬地咀嚼,嗓子干也不灌水。
苏安沂变得怎么说……
他找不出形容词,但心里不太好受。
到底怎么回事?
就这样,秦煦和苏安沂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或者说,彼此的相处变得太客气了。
是的,客气。
秦煦绞尽脑汁,才描述出他和苏安沂之间微妙的变化。
无论是微信上,还是日常相处上,有种倒退回刚认识的境况。
甚至还不如。
“这是蒸汽眼罩,看看你喜欢哪个味道。”苏安沂坐在办公桌前,正翻阅合同。
落地窗明亮,落下的剪影依偎地面,恰好延伸到秦煦脚边。
秦煦的手在挑选蒸汽眼罩,实则余光偷瞄苏安沂。
苏安沂像是什么也没察觉,静静出声:“还没选好?”
秦煦如梦惊醒:“好了好了。”
苏安沂自然抬头:“那就拿走吧,午休好好休息,以后看电脑定个时间,避免过度用眼。”
“嗯,好。”秦煦应了,但脚没挪。
苏安沂也不催促,但青年站太久了,他问:“还有什么事?”
秦煦眨眨眼:“我想问问,这个眼罩怎么用,直接打开吗?”
“不会用眼罩?”苏安沂似笑非笑,“包装上有说明书。”
秦煦低头:“我看看……好像没有……”
苏安沂指了指盒子,微笑:“连着盒子一起拿走。”
“哦。”秦煦又问,“这个眼罩只能带十分钟吗?”
“理论上是,不过它的热量会自己散掉,也不用拿下来。”苏安沂对这些“弱智”问题一一回答,想看看青年到底耍什么“花样”。
“它勒耳朵吗?”
“看你自己。”
“它好戴吗?”
“我觉得挺好的。”
“它……”
苏安沂打断:“要不我帮你戴?”
秦煦快速应道:“好。”
苏安沂放下钢笔,轻笑:“闹半天图这个啊?”
秦煦茫然,下一秒,他闷声说:“你不戴也行。”
苏安沂招手,含笑道:“我怎么不戴?过来。”
秦煦乖乖过去。
“弯腰。”
“哦。”
“再弯点。”
“哦。”
“太高了。”
“……”秦煦不吭声了,直接蹲下来,仰头看向苏安沂,“这样可以吗?”
苏安沂一顿,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可以。”
苏安沂撕开包装袋,将尚且没有发热的眼罩耳,挂在秦煦耳朵上。
“你戴着眼罩,等下怎么出去?”苏安沂问。
“我可以摘下一边。”
“那不是会戴眼罩吗?”
“我没说不会。”
苏安沂被这堵着,也不生气,细细的指尖抵住秦煦的太阳穴,轻轻按了下。
秦煦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像被轻轻按了一下。
“眼睛很累?”苏安沂看秦煦眼皮一直颤动,故意笑着挤兑,“我看不出来啊。”
这当然看不出来。
秦煦抿唇:“就眼睛涩,干,太阳穴会闷痛。”
“哦。”苏安沂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煦想了想:“上周末吧。”
苏安沂指尖顿了顿,从太阳穴慢吞吞地滑到脸颊,再到脖颈。
秦煦喉结上下滚动,后背像绷直的弦。
他脑子嗡嗡,想说些什么缓解。
大概昏头了。秦煦问:“苏安沂,你这几天有点奇怪……”
苏安沂微不可闻地笑了下:“哪里奇怪?”
“你变了。”秦煦抿唇,“变得很客气。”
苏安沂不置可否:“是吗?”
“是。”
“你说为什么呢?”苏安沂找到青年颈部的大动脉,汩汩的鼓动感在指腹汇聚。
秦煦不知道,老实回答说:“不知道。”
苏安沂笑了笑,没说什么,手指轻点,青色的经脉蜿蜒,没入衣领。
他漫不经心问:“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眼睛痛吗?”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秦煦却适应良好。
他说:“因为……我看电脑看太久了?”
“错。”苏安沂收回手,慢悠悠地说,“因为你周末总逛酒吧,噪音刺激到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