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且不提乱步是如何在社长的追问下咬定自己什么也没做, 甚至一翻身继续赖在沙发上表示睡觉时间不能吵闹的,叶伊赫这边可是在回去路上高兴得几乎要哼起歌。
说是“几乎”,也只是因为他唱歌确实太跑调了, 很有自知之明的只在心里唱一唱——反正他是在心里唱,别人又听不见。
捧着书的费奥多尔却自那晦涩深奥的内容里抬眼,出声的口吻带笑, [这么开心?]
他原本只是分了点注意力给外界,并没有特别关注叶伊赫扫尾的行为。
毕竟, 费奥多尔已从那出乎意料的决策中品尝到实在美妙的喜悦, 好似在空无混沌的暗渊中、在他的眼前忽然燃起了一点光。
并不明亮, 也不灿烂, 却是为他而燃。
他由衷的, 自灵魂深处诞生出一种喜悦般的战栗来。
因而,即使这与原本的计划相悖,他依旧纵容了这些事情的发生,旁观着一个令人垂涎的庞大势力、一个能攫取无数暴利的团体彻底垮台, 灰飞烟灭。
“是啊,”
叶伊赫步履轻盈, 开开心心的一口应下, “我现在的心情特别好。”
从那栋mafia大楼出来后,伊万用泥巴捏成的迷你人偶就一直跟着他身后,作为保护叶伊赫人身安全的眼睛与第一道防线——毕竟是接触警察, 他们都不怎么放心让叶伊赫独自过去。
万一被当成凶手强行扣押了呢。
虽然向警察报案这个主意, 其实是费奥多尔提出来的。
[若您想要达成的目标是令港口mafia倒下、且防止剩余组织来分食它的尸体,]
费奥多尔在最后一点时间内对叶伊赫开口, [那么我建议您在普希金异能结束之时,立即让军警与异能特务科接手残局。]
“嗯?”
叶伊赫险些就要下意识的和费奥多尔对着干——但随即, 他就发现对方这个建议是合理的。
[在没有人出面认领这场行动时,便会有其他组织立刻宣称是他们所为。]
费奥多尔解释得极为耐心,[在黑吃黑的领域里,没人需要依托诚信来壮大势力。谎言、欺骗、隐瞒、背叛才是正常的。这场异能的单方面屠杀来得如雷霆般迅疾且浩大,其余势力目前都是被震慑的情况,因此没人敢有所动作。]
[然而,等异能结束,港口mafia也经过血洗之后,若是迟迟等不到下一步结果,也没有另一个势力接盘这一切战果时,便是他们蠢蠢欲动的时候了。]
叶伊赫默不作声听着,在心底认可费奥多尔的观点。
确实如他所说,这场行动太过突如其来,港口mafia甚至无法猜出自己的敌人是谁;而警方那边呢,也只会以为是又一场组织之间的斗争,一场势力与利益之间的冲突,根本想不到会有他们可以插手的余地。
“所以……你是建议我们这边出一个人联络警察?”叶伊赫若有所思。
[如您所言。]
费奥多尔的吐字间带出一点点夸赞般的轻笑,就像细碎的发尾被指尖慢慢撩过后颈,那点痒意顺着肌肤一路蔓延至神经末梢,让叶伊赫的指尖也无意识微微蜷曲了下。
他听小爱同学模拟语音记录的时候,可没听出来费奥多尔是这么对别人说话的……
[我想您大概会让普希金或是伊万出面。但若是凭我的角度出发,仍希望是由您来成为这位信使。]
首先,中也和太宰两个十三四岁的未成年肯定得排除——特别是中也,他还是[荒霸吐计划]的实验体。
一旦与政府联络,对方百分之百会开始查他的身份信息,身份暴露的风险随之变得极高。
织田作之助也不行——他的职业是杀手,且是悬赏金额极高的一流专家,暗杀过的富商与政客至少一箩筐。
他要是被联络的警方认出来,场面就要从大逃杀收尾迅速跳跃到警方呼叫围剿了。
至于普希金,他的身份在普通层面确实没什么,但之前被[钟塔侍从]关押的他在异能犯罪者名单上是加粗标红,即使联络的警方没发现问题,也保不齐异能特务科那边能查到他的过往犯罪记录。
最后的伊万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他甚至还能捏个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泥偶来行动,哪怕警方想要动用武力,他也能轻而易举的脱身。
“不让伊万出面吗?之前在特罗姆瑟,你也是让伊万先和那福地樱痴去接触的吧?”叶伊赫疑惑道。
[正是基于这个理由。伊万当时是前来日本与福地樱痴接触的,被数位政府人员目击过。若是他此刻出面,那位远东的英雄便会有极大概率被当做背后授意的决策者。]
叶伊赫听得恍然。
确实如此,要是外界将这次行动和福地樱痴绑定,之后无论他们再做什么动作,大概率都会被冠以【那位福地阁下的授意】——相当于他们全成福地樱痴暗地里的黑手套了,干出来的功劳全是对方的,有什么罪反而得自己背。
这不就成彻头彻尾的冤大头了吗。
解释?没人会听解释,他们只会对自我思考分析出的结果深信不疑,特别是还能往阴谋论的方向靠拢之时。
这么一听,好像还真是只有他出面是最合适的了。
而且他还有一本合法的身丨份丨证明,在持有期间也没干出过什么留档的坏事,怎么说也是位遵纪守法的日本好公民。
即使在特罗姆瑟的时候和福地樱痴接触过,但目击者都是当地的士兵,也没人能将他和福地樱痴联系起来。
再仔细想想,费奥多尔好像也没办法在这里给他挖什么坑……总不能是让他被当成凶手被警察逮起来吧,那费奥多尔不也同样要去坐牢吗。
那就勉强……再听他一次。
听到叶伊赫答应下来,费奥多尔的唇角浮现笑意。
他的五指压在摊开圣经的其中一页,端坐高椅之上的仪态优雅轻盈,微微合起的眸底仍有笑意——透出好似一种垂悯世人般的,圣洁的神性。
〖人被试探,不可说“我是被神试探”,因为神不被恶试探,也不试探人;人乃是被自己的私欲牵引、诱惑的。〗
〖私欲既动了心,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罚来。〗
——在这本由他意识勾勒生成的《圣经》之上,有几个字被悄然改变了。
[您能采纳我的建议,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费奥多尔轻声笑叹着,低低的音节婉转回响在叶伊赫的意识里,就像石子被投入湖面后泛起的涟漪。
[我该如何感谢您呢?]
明明是他帮了自己,却还要往后退一步,乖巧又温驯地表示出对他愿意采纳建议的感谢。
“…………”
叶伊赫不知道自己以前吃不吃这套,但很明显,他现在清楚自己有点太吃这套了,以至于对方捏准了他的软肋,总是能只凭三言两语就让他不得不绷紧脑海里的弦。
“你…多爱惜点这具身体就好了。”
最后,叶伊赫道只是这么诚恳道。
等他攒完复活点、系统帮忙搓出新身体后,他就会回去原世界。
抛开这家伙那不知真假的理想不谈,他到时候要是离开费奥多尔,可没人能像现在这样督促他的作息和饮食,对啃手指到出血这个坏毛病严防死守,还能顶号帮忙锻炼下身体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拜托织田作帮忙盯着点……
[这样吗?]
费奥多尔在意识里微笑着回答,[那么如您所愿,我会注意这点的。]
叶伊赫微妙的感觉这只毛茸茸小老鼠答应下来的【这点】,和他脑海里想的【这点】,可能并不是同一点。
不过,至少眼下,他还是能继续盯着费奥多尔的。
尤其是如今复活点已经攒过半的好消息,再加上想到了能反复刷复活点的新办法,更让叶伊赫的心情愉快到无与伦比。
回到小楼的他哗一下拉开门,高高兴兴的对朝这边望过来的众人开口。
“横滨还存在这么多行迹恶劣的非法组织,真是让我痛心疾首、嫉恶如仇,”叶伊赫道,“让我们都清了吧!”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通通都是他未来的复活点啊!
听愣住的众人:“……???”
“好,我有兴趣!”鸢眸放光的太宰治立刻举手加入。
这可太有意思了!比答应加入mafia要好玩一百倍!
特别是发起这个提案的叶伊赫,太宰治清楚的知道对方根本不是出于正义感才决定这么做的——正因如此才格外让他感到好奇。
不如说,对方会选择以这种手段来制裁那帮连法律也拿他们无可奈何的暴徒,本身却又不具备强烈的正义或使命感之类的性格特质,这种既矛盾又和谐的交织下总能让人出乎意料的言行,才是能吸引他视线的关键要素。
比起积极响应的太宰治,普希金惊到下意识出声吐槽,“但老板你这表情太高兴了,怎么看都不像是痛心疾首,嫉恶如……嗷!”
他那被沙发挡住视线的腰子被伊万用岩刺扎了一下。
“我主的决定,身为仆人的在下都无条件支持。”
伊万微微欠身,抬起的银眸里仅能容许一人的身影存在。
痛到眼含热泪的普希金摸了摸腰,幸好没真的扎出伤口。
吐槽一句BOSS现在的性格变化大都不行,这个精神变态的家伙是真的彻底没救了,他又没说不答应跟着老板干!
织田作和中也同样没有异议,“也要像之前那样用普希金的病毒让他们全灭吗?”中也懒洋洋问道,“我都没什么出手的机会啊,像个送邮件的跑腿小弟。”
除去负责带人潜入外,最大的动作就是往门上贴了张告示。
这完全体现不出他的身手啊,可恶,让太宰这家伙大出风头!
要是他放开了打,矮点的楼都有自信能直接用重力碾碎,更别提那帮骨头远没有钢筋水泥结实的恶徒们。
“当然不能每次都用同样的手法,敌人也会提高警惕、想出对策的。再说,费佳这次联络警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呢。”
趴在沙发背上的太宰治竖起食指,语气轻快的转向叶伊赫,“对吧?”
除去其余困惑的众人,连被问到的叶伊赫都不禁打出一个问号,“……?”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联络警方还有其他目的?
“很快就会收到了,”
——太宰治轻盈地晃了晃竖起的那根食指,揭露谜底。
“来自异能特务科的邀请。”
第62章(营养液加更)
“…………”
叶伊赫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 为什么还会有异能特务科来邀请他?邀请他做什么?
“比起邀请,”叶伊赫问太宰,“为什么不认为我会被异能特务科逮捕?”
“欸呀, 在考我吗?”
太宰治把自己翻了个面,继续舒舒服服地陷进软绵绵的大沙发里。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好处。”
“异能特务科是真的想要实现三方势力均衡的【三刻构想】吗?未必。”
太宰治开始慢吞吞的解释。他之前也从叶伊赫那里听来了【三刻构想】计划——并立刻领悟了那位森医生在计划中所处的位置。
“首先, 非法组织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异能特务科与军警的一种挑衅,更别提让他们去控制横滨的黑夜。”
“负责黄昏的武装侦探社还好说, 人员构成简单, 对官方的益大于弊。那位社长的正义与信念感同样很强, 即使发放异能开业许可证, 也不会挑战到他们身为政府治安管理部门的权能。”
“但控制黑夜的港口mafia?即使新上任的首领有自信掌控这个早已恶名在外的组织, 让它在对外势力的打击中占据一定的输出地位,”太宰治说,“这个组织本身也依旧有着与官方不可磨合的矛盾…”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其权威的一种挑衅。”
看看伫立在横滨市区的那几栋摩天大楼, 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质疑当地政府的管理能力。
哪怕是被作为公共租界划分出来的横滨,政府依旧希望能拥有对它的基本管辖权利, 而非如同养蛊般让无数恶徒发展壮大, 使原本深藏于阴影的里侧世界都被堂而皇之的翻到太阳底下来。
“提出【三刻构想】的人大概在政府方面很有话语权吧,”太宰治眯起鸢眸,“但政客们是否全体支持, 那就难说了。”
“而我们这次一口气摧毁掉最猖狂的港口mafia组织, 也对他们释放出了一个信号。”
叶伊赫下意识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没错——”太宰治打了个响指, “并且是有能力消灭任何组织的朋友,在政府那边的履历中还显得清白。我想他们不会放弃先尝试向费佳投出橄榄枝的, 只要条件谈妥,我们就能从【以暴制暴】变成【依法行事】。”
简单来说就是找到了个官方的身份背景作为靠山,即使再动手干掉恶人,那也能变成【为了制止犯罪分子正在实施的重罪行为而先一步动手干掉他们】……这就是有合法身份的好处。
“原来如此,”普希金恍然大悟,“不愧是BOSS的头脑!”
真佩服太宰这家伙的脑筋能跟得上BOSS的思维,像他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包括之前被阿加莎抓到也是,老板只负责轻飘飘丢一句你开始逃吧,问题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逃……然后就被她带人抓住了。
从那之后的生活,一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地狱啊!
呜呜,他好想念他可以每天都放纵地吃那些美味食物的日子……
面对普希金以及众人隐晦的赞许,叶伊赫在心底默默黑了脸。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费奥多尔建议让他出面去联络警察了!
太宰治只当他是为了拿到合法制裁其余组织的官方背景,出手彻底剿灭港口mafia只先算是一张投名状,但叶伊赫知道费奥多尔在异能特务科另有目标。
对方心心念念打算接触的涩泽龙彦,不就处于异能特务科的软禁之下吗!
好啊费奥多尔,果然还是在通过不动声色的诱哄他行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实在是一只狡猾的小老鼠!
即使这次费奥多尔安静的待在意识宫殿内,叶伊赫总感觉对方在低声笑着,刻意用那双偏绛紫的暗红眼眸望向他,温驯的、安静的。
然而,他总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次如果不是太宰治指出来,叶伊赫大概要等异能特务科真的找上门才会惊觉又落入了一次费奥多尔的套。
遑论费奥多尔这次出的还是阳谋,就算现在清楚了他的目的,叶伊赫也没办法拒绝异能特务科抛出的橄榄枝——假设他们真的会这么做。
接下来则有更关键的问题在等着他:费奥多尔找涩泽龙彦做什么?
算了,不管对方想做什么,被异能特务科软禁的涩泽龙彦总拦不住他在外面打组织刷复活点吧。
等他攒完复活点,费奥多尔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才管不到呢。
——虽然叶伊赫心底是这么做的决定,但等那张邀请函当真寄上门的那刻,他还是不禁沉默了。
太宰真是准确预估了后续发展啊……搞不好和费奥多尔会很合得来,估摸着这两人能在脑内虚空对战围棋,就像他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片那样。
等下,费奥多尔说过与太宰的相性大概率不合。
这是不是意味着费奥多尔不仅认同太宰的头脑,且觉得太宰能够很轻松就看穿他的计划?
叶伊赫捏着那张邀请函陷入沉思。
“在考虑要不要去吗,”
中原中也出声问他,“不放心生命安全的话就让我跟着你吧?哼,保证给他们天花板开个洞也能毫发无损的带你出来。”
身为人工异能体的他战斗力可不是普通的强,只要敌人没有提前实行针对性的异能攻击,就很难有什么能够真的绊住他的脚步。
“那么,我也……”
织田作同样出声。
“不行,你们身份特殊,被发现就容易被逮起来。”
叶伊赫摇摇头,收起那张邀请函,“我一个人去就够了。”——这么说着,他目光转向太宰确认,“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对吧。”
即使港口mafia组织已经覆灭的眼下,太宰治也依旧住在这栋小楼里。
最初留下来的缘由是担心太宰去找港口mafia通风报信,但如今组织已经没了,政府对外宣称是【积极打击扰乱社会治安的黑恶势力】的一次重大成功,直接把其他组织震慑得最近都安分许多。
而目前太宰的情况是叶伊赫没有主动提出他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太宰也不主动提这点,大家都默契假装之前的对话压根不存在,让这个状态继续维持了下来。
就是偶尔他还是会尝试些危险的自杀行为——比如吃点毒蘑菇,把自己挂成屋檐下的晴天娃娃什么的。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越濒临死亡的体验,越让他拥有活着的实感,对秒针所走的每一格都产生悸动般的期待】……然后败退在织田作的特辣咖喱面前。
织田作或许理解他说的那些话,但他的解决方式也很简单直接。
吃辣能让心跳加速、出汗增多、还会促使大脑分泌内啡肽来使人感到愉悦,无论怎么看都是能让太宰在不自杀的情况下心情好转的有效手段。
立刻安分下来的太宰治:……是挺有效,除了会被辣到灵魂飘去三途川再飘回来以外。
被织田作的咖喱辣死这种事他才不干!
“放心去吧,”
按着游戏手柄的太宰治打了个慢吞吞的呵欠,“会把邀请函寄到这里来,说明异能特务科也默许了我们的存在——只要你不特意当着他们的面拆穿什么,交易就会谈判得很顺利啦。”
收起邀请函的叶伊赫点了点头。
确实,现在是异能特务科联合军警想要重新夺回对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又不是在搜查通缉犯。
“那就这样,我去一趟就回。”
虽然说着会十分安全,伊万还是让叶伊赫带上了他捏出来的伊万版迷你泥偶作为应急——要是有意外发生,也不至于无法联络。
叶伊赫还好奇问过伊万能不能捏出其它长相的泥偶,得到的回答是【难以忍受自己的异能化作其他人的模样】,看来这位忧郁的俄国贵族是真的挺有精神洁癖。
这封邀请函的末尾写明了地点,叶伊赫选择打车到达——那是一间十分高档的餐厅,包厢的私密性极好,适合用来进行一些私人洽谈。
跟随服务员的指引来到其中一间包厢,推门而入时,能看到有两人正端坐在餐桌前等他。
一位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毛发与胡须皆打理得一丝不苟;向叶伊赫微笑时,脸上甚至还出现了和蔼的酒窝。
另外一个则是传统的男士和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
他的仪态同样无可挑剔,但脸上的神情并不能算是放松。
“您就是费奥多尔先生吧?能见到您应邀前来真是让我感到荣幸万分,”
穿着西装的男人先一步开口了,神态甚至可以称得上笑容可掬。
“我是司法省司法机关局的副局长坂下。听闻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想要邀请您会晤之后,我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见一见您呢。”
这是意料之外登场的角色,叶伊赫并不明白为什么司法机关的人要特意跟过来见他——甚至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可以称得上紧张。
[交给我来。]
费奥多尔在意识宫殿内出声。
叶伊赫不理解日本权力机关相互之间的权责与制衡,费奥多尔对此却了如指掌。
在法律范围之外管理异能者的内务省特务异能科,与掌管法律范围之内审判的司法省司法机关局,向来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相容的两个政府机关。
[如果只有异能特务科来见你,便只是一场普通的交易。但在司法省插手之后……从此刻开始,是属于政治上的博弈了。]
第63章(含长评加更)
听到费奥多尔出声, 叶伊赫从善如流地交出了身体。
如果用武力制服眼前的这两人或许不算困难,但他清楚自己不擅长与这种玩弄政治的行家谈判。
[不准搞小动作。]
在回归意识宫殿的那刻,叶伊赫向费奥多尔发出警告——眼前这副场面最好不是他有意促成的。
看不见费奥多尔的表情, 但叶伊赫似乎隐约听到一点笑声。
那是只有声带轻微的震动而发出的轻笑,像落在他指尖的蝴蝶扇动了下翅膀。
叶伊赫:…………
如果不是此刻时机不对,他真的会继续追问费奥多尔这声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在包厢内的另外两人看来, 却是眼前这位瘦削青年的气势立刻被改变了——连那双居高临下盯着他的酒红色眼眸也变得冷漠且锐利,就像深埋在凛冽寒冬的层层冰雪。
明明是位看起来面色苍白、身体羸弱的青年, 带给人的压迫感却无与伦比。
如果没有对方唇角仍噙着彬彬有礼的笑意, 脊背发凉的坂下副局长真切认为自己在下一刻就会变成具尸体。
能够看透人心的吸血鬼或恶魔, 总之是根本不存在人性的家伙……他的脑海里无意识蹦出了这个形容词。
并且, 他觉得这个形容具备相当的说服力。
因为只有这样冷酷的非人生物, 才能轻描淡写的铸就港口mafia组织覆灭事件。
“您好啊。”
恶魔开口了,在遣词措句的语法与发音上皆准确无误,反而愈发令坂下副局长的神经绷紧,“能在这里见到您, 也是属于我的荣幸。”
边说着【荣幸】,对方边往他们这边走来, 每一步皆轻盈、优雅, 却好似踏着他们的每一次心跳,迫使他们连呼吸也变得同拍,成为等待屠刀落下的猎物。
这是某种悄无声息间带给对方恐惧与压迫感的心理战术吗?坂下副局长在心底难以抑制地冒出这个想法。
他也算接触过那些被软禁起来的三级危险异能者, 其中不乏能听到他人心声的异能者, 只凭意念就能将人像豆腐那样切开的异能者——但毋庸置疑,他们都没有眼前这位鸦发青年带给他的危机感要重, 近乎攸关性命。
坂下副局长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来凑这次会晤的热闹。
他不知道种田那家伙是怎么想的, 但他现在只觉得糟糕透了,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衬衫。
幸好,他身边的种田长官——种田山头火还能正常开口说话,“我是异能特务科的种田,这次对您的邀请可能有些冒昧,还望不要见怪。”
他轻咳一声,像是在整理措辞,“也并非是打算针对港口mafia覆灭一事来对您兴师问罪。”
在他们对面坐下的费奥多尔没有接话,只是用聆听的姿态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或许您并不知晓,港口mafia原本是【三刻构想】中的一块拼图……”
种田山头火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坂下副局长已经抢过话,“一块愚蠢的拼图。”——他厌恶的出声道,“竟然将这座城市的管辖权让渡一部分给犯罪组织,您能想象那副画面吗?”
“这简直是对司法威严的一种的挑衅!”
他似乎为了压制内心对费奥多尔的畏惧,转而重重在桌面拍下,整个人显得很是义愤填膺。
“那些早就该接受法律审判的异能者被异能特务科私藏起来包庇不说,竟然连在外面犯罪的恶徒也放任不管!甚至还要交予他们管理治安的权利!这实在是令我难以忍受——幸好有您的出手,让政府的脸面不至于彻底丢人到家。”
说到后面的话锋一转,他又恭维起了费奥多尔,脸上洋溢着亲切友善的笑容。
途中,种田山头火几度想要开口,又忍耐下去,直到听对方的音节彻底落下。
“您应当知晓危险异能者的破坏威力,坂下副局长。”最后,他忍无可忍出声反驳道,“仅使用普通的警察与火力,根本无法逮捕他们,更别提将他们送上审判席……”
“那么,也没见您的异能特务科出手啊。”
眼见自己在这场论战中占据上风,坂下副局长的精神似乎彻底放松了。
“那些情报员、特工、搜查官,随便怎么称呼都好啦……他们有制止发生在横滨的异能犯罪吗?似乎没有多少吧,甚至还让他们藉由这份强大暴力组成帮派,进而演变成危害社会的群体性行为啊。”
无论从哪方面来判断,坂下副局长这番义正词严的话都显得无懈可击。
“恕我直言,坂下副局长。列在危险异能者名单上的人物如今没有出来作乱,是因为有异能特务科对其进行管理,”
种田山头火无法继续忍气吞声下去,“而您是司法省下属司法机关局的副局长,或许对如何用法律审判普通民众拥有一套心得,但那绝不适用于异能者之间。”
“遑论在特殊时候,异能者的储备也相当于国与国之间的武器较量。”
无论填补进去多少普通士兵的性命,也无法弥补强大异能者与非异能者之间的力量鸿沟。
“按照种田长官的说法,那些强大的危险异能者岂非与不稳定的核丨弹无异?”
坂下副局长的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政客式笑容,比起眉心紧皱的种田山头火要显得从容许多。
“但别忘记了,我们现在需要关注的是普通民众正在遭受非法组织的人身安全威胁,而不是在讨论拥有几枚核丨弹才能震慑其他国家,哪怕它对社会内部同样是一个威胁。”
“更别提,正坐在我们面前的是能够轻松消灭那些犯罪组织的费奥多尔先生,亦如我对社会安定的长久希望。”
“费奥多尔先生。”——他将目光殷切地转向费奥多尔,抢在种田山头火的邀请之前开口。
“从您仅针对港口mafia组织的雷霆行动来看,我对您心怀的那份正义感丝毫不感到怀疑,并恳请您为这座城市的治安出一份力。”
“加入公安调查厅如何,费奥多尔先生?”
司法省下的公安调查厅,一个独立于警察系统的特别情报机构,类似于美国的联邦调查局。
对内搜查及定罪的权力极大,在许多时候甚至凌驾于普通警察之上,就算说是另一个特权机构也没什么问题。
全程只安静听他们争辩的费奥多尔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暗红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
很有趣,说着要对非法异能者一视同仁的制裁,自己却为了选票而给他开特权。
身为公共租界的横滨是一座秩序极其混乱的城市,只要有哪位官员声称他有办法治理,升迁是可以清晰预见的事情——甚至还能借此重挫异能特务科,将它整个吞并掉也并非不可能。
这位坂下副局长并非真正为了【制裁罪恶】而行动,只是因为这样冠冕堂皇的口号有利于经营他的权力,满足那份贪婪的野心与欲望。
包括与这位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进行理念上的辩论,也不过是想抢先将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的位置。
否认异能者是一种立场,利用异能者是一种手段。
人,果然既罪孽深重,又愚蠢不堪。
“坂下副局长,”
费奥多尔出声的语速不紧不慢,向他提醒一个事实。
“我也是异能者。”
“……”如他所料,对方在卡壳之后,又迅速流畅的接道,“我相信您与其他异能者不同,乃是为了拯救这座城市的普通民众而行动……”
“可以啊,我答应您。”
只用一句话就拆穿对方那貌似大义凛然的外皮,费奥多尔淡淡开口。
他微笑的面容背后,似乎有漆黑的暗影在每一处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里蠢动,缓慢扩大,覆盖这间包厢的每一处榻榻米、墙壁,以及天花板——直至在对方逐渐睁大眼睛的恐惧中,好似连每一次呼吸都涌入了将跳动心脏也一并吞噬掉的黏稠绝望。
“只是,我想做出如此决断的您,必定也拥有对抗罪恶至牺牲的觉悟。”
费奥多尔的语气轻柔,说出口的话却令坂下副局长止不住得发寒。
“就让我在这里先杀了您如何?作为我甘愿替您做事的酬劳。”
“等下,你不能这样……”
不,他可以。
——在费奥多尔向他露出的冰冷笑意中,坂下副局长再清晰不过的读出了这句潜台词。
“…………”
望着对方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费奥多尔的眼眸微转,落在仅剩的另一人身上。
“现在,”
庞大又冰冷的杀意如潮水般尽数褪去,他重新对种田山头火彬彬有礼地开口道。
“您可以谨慎的提出交易内容了。”
“…………”
比起最初招揽对方的想法,种田山头火现在更怀疑自己是否招惹来了一位凶神。
“我并不打算为自己想要加入【三刻构想】的计划而辩解什么。”
种田山头火深吸口气,“身为普通人的军警极难制裁拥有异能犯罪者的非法组织,成立不过数年的异能特务科的人手又有限,监管危险异能者就已经耗费许多精力,不得不借助非法势力来勉强维持平衡。”
比起用满口冠冕堂皇掩盖野心的坂下副局长,种田山头火要显得坦诚许多。
“我不清楚您在横滨行动的目的,”他继续说道,“但我能保证的是,只要您针对的是犯罪组织,就永远不必担心善后问题。”
“并且,若是未来在人手上有所需求,异能特务科也会给予最大的协助。”
确实是十分宽容的交易,意图也很明显。
既然平衡横滨势力的【三刻构想】大概率不可能实现,异能特务科又没能力完全约束在外的异能者犯罪,那就索性借助眼前这位的力量,顺势将横滨内的犯罪组织清空一轮,也算是一种稳定秩序的方式。
从对方剿灭港口mafia就直接报警的动作来看,这位费奥多尔先生并没有统治横滨地下世界的想法。
而刚才的态度也表明他并不打算加入官方编制,那就只剩达成合作关系了。
这无异于换一种版本的与虎为谋,他也只能赌一把。
毕竟,对方能够精准的只针对港口mafia组织成员下手,就等于他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攻击范围——如果下次针对的是异能特务科呢?
种田山头火可没忘记死在那场剿灭事件里的,还有许多位异能犯罪者,几乎被一网打尽。
他说完这些话许久,空气始终都是安静的。
种田山头火忐忑看向费奥多尔,却发现那双情绪淡漠的暗红眼眸缓慢合上——
再睁开时,对方整个人给他的感觉瞬间天翻地覆。
就像溺水的人忽然获救那般,呼吸都变得轻松太多。
“人手另说,”他听到对方开口,连咬字间的停顿与节奏感都跟之前相差些许,却不再给人一种漫不经心下的压迫感。
“既然要铲除非法组织,我希望异能特务科的情报处能够对我开放。”
换回来的叶伊赫说出他此次前来的重点。
就算点心管够,他也不能每次都麻烦乱步帮忙收集情报——特别是眼前这位种田长官正好拥有一座巨大且详尽的资料库。
虽说没有邀请他加入异能特务科这点还挺出乎意料的,他原本以为这是费奥多尔的目标,还在费心琢磨加入后要如何避免与涩泽龙彦接触……怎么结果反而是费奥多尔把对方吓得不敢提起这个建议了。
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识到费奥多尔与他人谈判的态度……轻而易举就能拿捏对方心理,全程牢牢掌控局势,根本不多说一句废话。
与忽悠他给他打白工时的做派完全不同。
见这位种田长官答应了这个请求,叶伊赫也算是暗松口气。
他能不能赚到复活点,可大半都要仰赖对方的情报呢。
等那一番刀光剑影般的言语交锋彻底过去,种田山头火摇动服务铃后,才有人轻轻叩门,低声询问是否需要上菜。
接下来就是一些拉进关系的边吃边聊时间了,索性叶伊赫对这个并不算反感。
就是估摸着对方全程措辞都特别小心谨慎,可能是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切换成恐怖的费奥多尔模式吧……
叶伊赫其实也挺诧异的,明明费奥多尔看起来基本没有武力值可言,身上也没携带枪支之类的武器,竟然能将这两位政府要员都吓得不轻。
“对了,忘记和您说一件事。”
在这次会面彻底结束前,种田山头火想起件需要告知叶伊赫的事情。
“在我们清点完尸体与存活者、并与手上掌握的名单进行比对后,发现有侥幸逃脱这场清剿的人员。”
“这很正常。”叶伊赫颔首。
毕竟乱步是通过拼凑得来的情报,漏掉一两个并不稀奇。
“重点在于,这其中也包括异能力十分危险的家伙。”
种田山头火沉默片刻,还是坦白道,“我之前甚至一度怀疑他是别国派来的间谍,只是始终没找到证据。”
叶伊赫“嗯”了声,“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异能表现形式若是再强大一些,就与我曾听闻的那位超越者无异了。”种田山头火沉思道,“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连那位超越者的名字都不得而知,更加不能确保情报的真实性……”
叶伊赫小声嘀咕:“……超越者?”
怎么还能再冒出新设定的,比异能者更厉害的异能者?
[超越者是持有最高位异能的异能者,全世界仅有数十人。]
费奥多尔在意识宫殿里给他解释,[在之前的世界大战里,也是欧洲国家率先将诸如雨果、莎士比亚、歌德等超越者投入战场,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力。]
都是好熟悉的文豪名字,各个如雷贯耳……
叶伊赫沉默片刻,佯装不舒服般抬手掩住嘴唇,用低到不能再低的气音问他,“那你肯定也是超越者吧?”
[为什么会这么说?]
在片刻的安静后,费奥多尔的声音里透出一点饶有兴致的趣味。
叶伊赫:“……”
虽然还没见过费奥多尔的异能,但在心底由衷认定他仅凭头脑就已经足够强大之类……
“总之就是这么觉得。”
叶伊赫才不会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给这只狡猾的小老鼠听。
哪怕他在自己脑海里笑得再让人火大也绝不承认。
“所以,你怀疑那个成功逃脱的危险异能者会对我展开报复?”——叶伊赫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与种田山头火的对话上。
“不排除有这份可能性。”
种田山头火点头,“你要注意了,那位异能者的名字叫兰堂,与法国那位超越者的异能情报极为类似,怀疑是属于同一类型。”
“我知道了……”
叶伊赫应下这个提醒,忽然一愣。
法国?那不是魏尔伦所在的国家吗?
还有兰堂这个名字,和他在语音记录里听过的兰波发音未免也太过接近。
而兰波又是魏尔伦曾经的亲友——萨特·伯恩哈特亲口说的,魏尔伦没有否认。
当时也只是说兰波失踪数年而已,再加上异能表现形式近似……这位兰堂,会不会就是那位魏尔伦的亲友兰波?
嘶……
可他现在没办法确认啊,眼下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那位兰波,叶伊赫只能庆幸对方最后成功逃走了……险些干掉友军可还行。
主要他没自信能打过魏尔伦,万一对方得知后气到解除人格控制指令来追杀他怎么办。
总而言之,这场交易还算顺利的达成了共识,叶伊赫在回去的路上时,还是直白问了费奥多尔为什么没有让他加入异能特务科。
以费奥多尔的头脑,叶伊赫毫不怀疑只要对方愿意,甚至可以直接得到他顺利接触涩泽龙彦的结果;而不是全程一字不提,只与那位种田长官达成情报与人力上的共享。
[你似乎并不希望我见到涩泽龙彦。]
费奥多尔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即使如今早已过了变声期,他开口的声线仍是属于少年的清澈,只在转音时带出一点大提琴般的优雅低吟。
[那么,为了不惹恼您,]
——在这段不疾不徐道出的话语里,他又流露出那份恰到好处的乖巧与安分,像一只恶兽藏起利爪,仅用尾巴尖绕上叶伊赫的手腕。
白绒绒的,又很暖和,就像身上这件披风的衣领毛边。
[我也只能顺从您的心意了。]
“…………”
叶伊赫满腹的猜疑顿时被哽住了个彻底。
第64章
叶伊赫不得不承认, 他很多时候都拿费奥多尔没什么办法。
此处的【没什么办法】,是指费奥多尔实在太过擅长把握他的心理,并及时调整对待的方式, 以至于叶伊赫每次刚生出点警惕的外壳,又总是迅速被击溃。
尤其是在见识过对方在与他人谈判时所制造的强烈压迫感,再比对此刻面对的退让与示好……
这只体弱但聪明的小老鼠真的很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瓦解他的心理防线。
甚至这还是他刻意和费奥多尔对着干, 又是帮政府加强网络信息安保,又是在对方提出掌控港口mafia时选择直接干掉, 还不想让他去接触涩泽龙彦——即使这样, 换来的也是一句[顺从他的想法]。
想想此刻这等同于示弱的温驯妥协, 再想想刚才在包厢里三言两语把那个副局长吓得面无人色的费奥多尔。
叶伊赫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
“…………”
这家伙怎么就能做到这样让人又爱又恨的!
“那你先说说, ”沉默半晌,叶伊赫才出声,“你找涩泽龙彦是想做什么?不准拿[解放迷茫的灵魂]之类的答案搪塞我,伊万迷茫时你可是打算直接切了他感知痛苦的神经。”
先不深究费奥多尔要如何做到这点, 但世上哪有这样治标不治本的粗暴办法,他后来听伊万提起时都惊呆了。
[伊万啊。]
提到这件事, 费奥多尔发出似有若无的笑声。
[您不是很好的治愈了他吗?对伊万而言, 这一切宛若〖神亲自与他同在,作他的神,拭去他一切的眼泪, 不再有死亡、悲哀、哭号、疼痛, 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当我发现这点时,也感到相当诧异呢。]
口中说着【相当诧异】, 叶伊赫也真感觉不到他有多诧异,反而一副早就了如指掌的模样。
……这人真的无论身处如何陌生或危险的境地, 都不需要担心他迅速掌控全局的洞察力。
“少来,你完全也可以做到这点。”叶伊赫淡淡反驳道。
费奥多尔只是想用最省力高效、让对方能够彻底为自己所用的办法而已,根本不考虑其它的事情。
就像猴爪一样,许下的愿望虽会实现,却也带来更糟糕的变化。
[但我不会这么做,这便是我与您的区别所在。]
费奥多尔敛目微笑道,[不过,我确实并不打算对涩泽龙彦做什么。他自身就已在追逐能让其沉湎于精神餍足中的事物,钻石、珠宝、金银、就像恶龙一样掠夺着无数贵重的财物,却在转眼又更加感到空虚,将它们抛弃。]
[包括他自身的异能力也与这点相关。涩泽龙彦可以将他人的异能析出为宝石般的结晶状实体,收藏在他的宝库之中。]
[并且,普通人并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因为他们身上没有异能这份特殊的力量。]
[在他被异能特务科收押之前,光是在他手上死去的异能者就已突破三位数。]
在人类社会中占据绝对少数地位的异能者能一口气死这么多,涩泽龙彦之前真可以称得上是大开杀戒了。
同样的,难怪异能特务科只关押他却不处刑,这种对异能者特攻的异能者就像能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老爹一样,无论放哪集都是必不可缺的香饽饽。
哪怕对方行迹再恶劣,只要异能好用,就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来。
不过,说到涩泽龙彦的异能……
“他的异能只针对异能者,”叶伊赫恍然说道,“正好和你的理想相符……”
简直可以说是完美符合,难怪费奥多尔想要接触他。
就算这样,费奥多尔也能说放弃就放弃,只因为不想惹恼他?
叶伊赫想说的话顿时又有点哽住,绕在舌尖吐不出半个字。
费奥多尔显然猜到他在想什么,因为那点捉摸不透的、微妙的轻笑此刻又在脑海里慢慢响了起来。
[我说过的,想要达成您的心愿。]
叶伊赫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之前在港口mafia那次没能帮上忙,但这个承诺依旧有效——亦如此刻。
……他真的是一只,狡猾又聪明的小老鼠。
…………
回到小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叶伊赫。
向他们笑起来的叶伊赫比了个【顺利搞定】的手势,“自由身,但异能特务科负责兜底加情报支持。”
不需要背负异能特务科的责任,又能享受到他们管辖恶徒的合法权力。
客厅内顿时变得喜气洋洋。
“这结果可是最好的了,果然老板的谈判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普希金呱唧呱唧给他的BOSS鼓掌。
“为了庆祝,就让我今天好好吃一顿吧?老板?”
他望着叶伊赫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期待,一看就是充满目的性的恭维话。
“…………”
收起笑容,叶伊赫幽幽瞥过普希金一眼。
谈判的MVP又不是他,是在意识宫殿里的费奥多尔,拍他的马屁有什么用,看他会变得特别高兴吗?
还想吃顿长膘餐,门都没有。
看懂这一眼的普希金顿时垂头丧气:“…………”
唉,今天也捞不着好饭吃,老板的心思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晚上来吃寿喜锅好了,”
——然而,叶伊赫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再度精神抖擞,“普希金可以吃里面的青菜和牛肉。”
虽然还是水煮万物,但寿喜锅的汤底可香了,那可不是普通没油没盐的水,煮什么出来都好吃!
“老板,你就是我最好的老板!”
普希金登时眉开眼笑,“缺食材吗?我去买,我现在就可以去!”
“吃顿寿喜锅就这么开心,”
对食欲没什么追求的太宰治懒洋洋歪倒沙发上,露在绷带外的鸢眸有气无力的眨了一眨。
“真好啊,我也希望自己有这种只要吃到好东西就能开心的小狗脑子。”
同样坐在旁边暗自高兴的中原中也闻言脸黑了下,反射性想暴起揍太宰治,又觉得这样岂不是在默认他是小狗,怎么想都亏大发了。
至于这个绷带混蛋是不是故意说出这句话、意有所指之类的……算了,中原中也决定当作没听见。没听见就不存在。
再说了,他又不是只因为吃到好东西就开心的。
坐在餐桌边的实干派织田作已经铺开一张纸,开始列需要购买的食材。
螃蟹被列在首位。
煮点蟹肉进去,至少能让太宰吃得高兴点吧。
“既然交易成功,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太宰治慢吞吞换了边脸颊压在沙发上,只露出小半张脸冲着叶伊赫,就像还没睡饱时完全不想动弹的猫咪,“让我生出点干劲——不然好想挂在屋檐下当风铃——”
“想挂的时候说一声,我来帮你。”中原中也头也不抬接话,“保证给你拴得牢牢的。”
用[重力操纵]颠倒自己的重力方向,改成在天花板上站着,连梯子都用不上,绝对能以最快速度满足对方需求。
“唔呼呼,我倒是建议中也同样可是尝试一下呢,”
太宰治的笑声被压得有点闷,但把中也撩到炸毛的威力半点也没少,“据说在某些地方有通过拉伸孩童的颈椎,来帮助他们长高的办法哦。想必把自己吊起来也有同样的效果吧?”
中原中也听得愣了愣,迟疑摸向自己脖颈,“……真的?”
“假的,”叶伊赫为中也的好骗而不禁内心望天,“不要相信太宰随口胡诌的偏方啊。”
难怪中也当初和费奥多尔对上时,没说几句话就险些被带跑了,幸好织田作又把人拐了回来。
这两个头脑好使的家伙都很会用言语直戳对方内心痛点……还一戳一个准。
真的信了太宰几秒钟的中也:“………”
好想一脚把这绷带混蛋从窗户踢飞出去。
“要说下次行动,我确实有目标了。”
叶伊赫想起之前费奥多尔和他介绍的横滨非法组织势力分布,“【圣天锡杖】,一个依靠邪典宗教和伪造神迹吸引信徒、借机大肆敛财的犯罪组织。”
别的组织就算再怎么危害,也是有生理攻击限度的。
譬如他们想要杀死一个人,就必须借助枪支、刀剑或者异能之类的外力。
并且,一颗子弹与一次挥刀的杀伤人数也是有上限的,哪怕异能的效果再如何离奇,本质上都是一种针对目标肉丨体的攻击手段。
但邪丨教不同,它所带来的毁灭性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凶器伤害,而是一种仿佛病毒感染般的大面积精神吞噬。
不仅是信徒本身遭受盘剥,一旦金钱与思想的压榨超过极限,连同亲人也会跟着沉陷绝望的泥潭。
更何况他们还会用异能来伪装神迹,导致这个组织吸收信徒的速度远比普通邪丨教团体快太多了。
总结一句话,邪丨教组织不可能是个好东西。
越早干掉,能够拯救出的受害者就越多。
“哼……【圣天锡杖】啊,”太宰治发出了一声玩味的低笑,“想动这类组织可不容易,政教勾结会很严重哦?”
叶伊赫点头,“我明白。”
掌握了大量信徒的邪丨教想要名正言顺,政客想要权利与利益,他们就会进行私底下的利益交换;一方负责提供信徒的选票与政治献金,另一方则在竞选上台后颁布有利于邪丨教组织的政策。
这也是许多邪丨教走到后来能够成为合法宗教团体存在的一个重要因素。
“之前有港口mafia压着,加上【圣天锡杖】也是刚发展没几年,势力还算不上庞大,”叶伊赫用手刀比了个干脆利落的抹脖子手势,“趁现在,一口气做掉。”
信徒及其家人得救,他获得复活点——双赢。
“可是啊,解决掉这个邪丨教组织,万一冒出来另一个呢?”普希金摸着下巴思索。
“继续干掉。”叶伊赫眼也不眨回道。
不如说,他高兴还来不及——杀掉一个复活点怪,还能再刷新出另一个复活点怪,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叶伊赫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直把普希金看得浑身发毛。
他的老板果然还是魔鬼,是想到什么血流成河的画面吗,能给他乐成这样……以前只靠头脑谋划着干点坏事,现在终于连性格也变态了,就跟他身边的伊万一样……
在似乎察觉到他想法的伊万淡淡扫过来的视线里,普希金立刻板起脸,表情严肃端正,坚定无比。
“没错,对待罪大恶极的恶人就该这么做,杀到其他恶棍看着都害怕,杀到他们看见老板就会尿裤子为止!”
“必须守护老板心中的横滨!”
叶伊赫虚起眼:“………倒也不必如此。”
谁要走街上就会闻到臭氨味啊,再说他也没这么热爱横滨,只是刷个复活点而已。
普希金:“…哦。”
太宰治发出一声没憋住的哼笑,“好吧,”——他伸出食指摇了摇,语气轻快。
“这次,让我们换个战术。”
第65章
自从说要用新战术后, 太宰治的行踪就变得神出鬼没的,时常拉着织田作出门。
听他的意思是要先找到“符合条件的政治盟友”。
带上织田作则是因为他认识的上层人士真的很多——确切地说,知道的把柄有很多。
这也算是他常年当暗杀专家所带来的另一样副产品了, 毕竟能出高价雇佣他动手的,没几个是普通人。
虽说织田作依旧坚守为雇主保密的职业义务,不会向太宰治透露情报;但对太宰治而言, 他压根不用开口。
通常,太宰治只需要把他往目标面前一放, 再辅以一点巧妙的话术, 认识织田作的目标就会误以为太宰治已经掌握了一切, 冷汗直流加震惊三连。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你想做什么?
当然啦, 也有不怎么懂礼貌的家伙, 立即想到要灭口他们。
到这种境况,正好又是织田作那份超高战斗力的用武之地;太宰治甚至连步伐都不用加快多少,哼着歌轻轻松松跟在对方身后,就能从七拐八绕的大宅里成功离开。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心情好, 还是故意表现出心情好来尝试让敌人陷入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的气急败坏。
哎呀呀,找盟友果然是件麻烦的事情, 幸好有能干的织田作陪在他身边呢。
织田作对此只有“…………”可以回答。
有时候感觉, 太宰就是在故意耍对方玩……应该不是错觉吧。
不管怎么说,找合作者这件事总归是在慢吞吞地推进中。
太宰治在这上面的挑剔程度,可比去菜市场挑一颗新鲜的大白菜要认真多了。
在这期间内, 叶伊赫先收到了一封让他惊讶的信件。
依旧来自匿名人士, 但身份好猜得不行。
【朋友捞到了一条不可思议的漂亮金鱼,快过来看!!】
内容说得十分含混, 缺乏明确的主语与自我介绍,但信件的末尾抹了道短促的蜜红色, 像是有人用指头在那里擦过,泛着淡淡的蜜豆味。
简单说,就是红豆麻糬里红豆馅的味道,指代性极强。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叶伊赫将那张谜语纸来回翻看两遍,确定没有遗漏更多的线索。
平时乱步叽叽喳喳的,活泼得要命,性格放在所有著名侦探里也算是独树一帜的——倒是眼下这个遮掩着催促他过来的行为,才给了叶伊赫一点对方确实是侦探的实感。
也可能是他被影视作品灌输的固有观念太彻底,总认为厉害角色说话都是喜欢谜语人的。
不过,这也确实透露出乱步遇到了不能明说的重大情况吧……这都只是寄匿名信过来,代表事情应该不算紧急?
叶伊赫收起那张纸,打算去武装侦探社看看怎么回事。
只是他环顾一圈,发现太宰早就和织田作出了门,伊万也去监督普希金锻炼,只剩下中也正窝在沙发里边打游戏边打瞌睡,操控的游戏角色都无故原地蹦跶好几回了。
“中也,我有事要去侦探社一趟,”叶伊赫问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要是中也不想去的话,他一个人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噢!”
瞬间精神起来中也的反应比预想中积极得多,“好啊!是要做什么,把那个黄昏侦探社直接干掉?用武力威胁他们?”
他近乎是等游戏一存好档就将手柄抛开,先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才慢吞吞过来站在叶伊赫身边。
“去看漂亮金鱼。”
叶伊赫抖了抖手里那张纸,和中也开了句玩笑。
中原中也抬起眉毛,“………也行,”——他嘀咕出声,“让我去见识下那金鱼能有多漂亮。”
这下换成叶伊赫失语片刻:……中也这孩子真的说什么都会信啊!
…慢着,该不会乱步是真的捞到一条漂亮金鱼才喊他来看的吧……?
想想乱步连汽水瓶里的玻璃弹珠都能兴致勃勃地玩一下午,很难说不会为了炫耀漂亮金鱼而特意把他喊过去。
最终,叶伊赫抱着【算了,真是金鱼也过去看看】的心态,和中也打车前往武装侦探社。
虽然中也有表达“想骑机车载他过去”的期望,但被叶伊赫无情驳回。
中也都还没成年呢,连摩托车驾驶证都没有,哪能就这么上路。
哪怕这小子能用异能把机车开上天也不行。
中也听完“哦”了声,老老实实坐进轿车后座里。
别说摩托车驾驶证,从擂钵街大爆炸中诞生的他连合法的身份资料都没有,压根就是个彻底的黑户。
到武装侦探社事务所的楼下时,叶伊赫特意拜托中也先挑个没什么人的街道背面,用[重力]异能走上这栋建筑物的外墙,从窗户处往里侦查下他们有没有遇到危险。
中也欣然照做,“没有,”——他从这栋楼的另一端绕了出来,走得很是闲庭信步,“一切正常,有个年纪不大的女生正好在浇窗台的花,还和我打了个招呼。”
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侦探社日常,除去那位女生居然对四楼窗外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这件事竟然如此淡定以外。
也可能是她见怪不怪了,毕竟身处的是需要解决各种异能或非异能事件的武装侦探社。
“好啊,那我就放心了。”
没准是真的来看金鱼呢,叶伊赫心情愉快的迈开腿往里走。
坐在办公桌前,被资料挡住小半张脸的江户川乱步正一手托着腮,屈起另只手的食指在桌上反复弹着什么东西,看上去百无聊赖的。
有硬质的圆润物体滚在实木桌面上的声音,应该就是弹珠或者圆珠笔之类的小玩意。
“你、咦,你们终于过来啦!”
看见叶伊赫和中也过来,乱步霍然起身,口吻高高兴兴的喊他,完全没有什么苦闷焦急的情绪——无忧无虑的猫猫原本就不会有烦恼。
“他是?”乱步盯着中也看了几秒钟,转过脑袋问叶伊赫。
“中原中也,喊他中也就可以。”叶伊赫介绍道,“因为担心你是出了什么意外才给我寄信,就喊中也过来帮忙。”
站在叶伊赫身边的中原中也穿了件短款的夹克外套,双手插在兜里,表情比叶伊赫要显得警惕一些。
听到叶伊赫介绍自己,他才收回正在打量这间侦探事务所的视线,和乱步打招呼,“你好啊,我也顺道来看漂亮金鱼。”
“多一个人看……嗯,多一个人也没关系,毕竟是费佳带过来的嘛!”
乱步没有异议,很是殷切的拉着叶伊赫往另一个房间走,“过来,嘘,悄悄过来,这件事我还没告诉社长……”
顺从跟在他身后的叶伊赫:“………”
没告诉社长,但特意寄信喊他过来……这下怎么都不像是正儿八经去参观漂亮金鱼了。
因为整个四楼都被武装侦探社包下来的关系,除去用作办公室和招待处的事务所外,还有杂物间、仓库以及诊疗室之类的其余房间。
乱步带他们去的就是诊疗室,身为侦探社医师的与谢野晶子最常待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乱步先是姿态谨慎地观察压根没有其他人在的走廊四周,才悄悄拧动门把手,“先说好,我不是故意捡他回来的,但当时他伤得挺严重,晶子又正好在身边……”
作为侦探社一员的与谢野晶子异能为[请君勿死],能将濒死的伤者瞬间恢复到毫发无损的水平。
如果伤者没有濒死,那就先帮他濒死,再一口气使用异能恢复——因此,使用砍刀解剖人体也是晶子最近挖掘出的新爱好。
可惜社长太强,乱步又被保护得很好,她目前都没什么机会施展手脚,只能在出任务的时候从外面找找伤患。
叶伊赫心下明悟:这条“漂亮金鱼”,十有八九就是乱步负责开口、晶子负责救人,最后带回侦探社的了。
“再说好,我确认过他没什么危险性才捡回来的。”
乱步边悄悄咪咪地推门,边继续小声的给自己找补,“而且他的失忆情况早就持续好几年了,和晶子的治疗一点关系也没有哦……”
“知道了,”叶伊赫没忍住笑起来,“是救了我认识的人吗?这么神神秘秘的。”
“咳,你应该,嗯,你应该认识。”
那扇门终于完全推开了,露出坐在病床上看书的黑发青年。
他同样是典型的欧罗巴人种,阳光下的肌肤显得极白,深黑的长发如柔软的织锦般披落,末梢卷起优雅的弧度。
搭配他安静低垂的忧郁眉眼,油画与贵族两个关键词,毫不意外地从叶伊赫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当他自书中抬起眼,朝门口这边望过来时,就能很明显区分出他和伊万的区别。
伊万的银灰眼眸深处总是浮动着狂热与虔诚,宛若沉静湖面下正在无声酝酿的涌潮;而他的……那双好似蜂蜜、又似琥珀般的暗金色,却要显得更淡漠、更死寂,仿佛被浓雾遮掩了来路,也望不见归途。
“他的名字是兰堂。”
乱步终于小声和叶伊赫完整介绍道,“我知道他是那个港口mafia组织的漏网之鱼啦,毕竟资料都是我给你的……但怎么说,毕竟他也是在帮我赶跑了坏人后才昏过去的,就是,得知恩图报嘛,社长教的……”
“…………”
叶伊赫心说那社长肯定没教你把超越者兼法国谍报员往回捡吧。
如果说之前还担心是不是恰好重名或发音接近之类,现在看到这副典型白种人的样貌,再加上类似的异能,刚才乱步说的失忆……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那位魏尔伦的亲友了。
这下有点难办,要紧急通知家属来领人吗?
相比叶伊赫的沉默思考,中也的反应就显得有点微妙——简单来说,就是被骗到后大受打击的表情。
“你管这叫漂亮金鱼??”
第66章
“这怎么不是漂亮金鱼?”
乱步对着表情露出一点点失落的中也理直气壮道, “我说他是,他就是。哼哼,难道鲷鱼烧里就一定有鲷鱼吗?没这个道理吧?”
“…………”
中原中也正想要出口的话顿时又卡壳在嘴边, 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反驳。
旁听的叶伊赫:………嚯。
好熟悉的句式,他瞬间能接出一堆。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位兰堂,不对, 兰波先生是不是漂亮金鱼的问题,“乱步不担心我把他抓起来送给异能特务科?”
——叶伊赫仔细端详了一会兰波, 视线转向虽然对着中也讲话理直气壮、但神情明显很是心虚的乱步。
比起面色苍白静郁的兰波, 乱步都快抠手指了;他用鞋底小幅度磨着地板, 回答的话语也变得吞吞吐吐。
“这个, 我也说不好担不担心……毕竟你做的是件好事嘛, 消灭掉犯罪组织什么的,应该不会希望我把漏网之鱼藏起来吧……所以呢,与其等你下次过来发现后生我的气,不如提前告诉你……”
“但是, 毕竟他之前伤势那么重还勉强自己来救我,就, 我肯定会偏心的啦, 一点点,只有一点点而已……”
叶伊赫听得有点忍俊不禁。
看得出来这位名侦探大人是真的很绞尽脑汁在纠结该怎么办了。
乱步本身作为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孩子,行事都会更遵循自己的心意而非外界的声音, 能这样因为在意他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行动, 简直是一步了不起的大突破。
社长以前可没少为他操碎心。
“你把我当成对【恶行】深恶痛绝、眼里见不得一点沙子的那种绝世大善人了吗?”
叶伊赫笑着摇头,“我其实也自私又偏心, 做那些事的出发点又不是基于什么正义感或道德观。”
只是为了做好事赚复活点而已。
哪怕是他在自己世界里的那些过往,也绝对不会被人夸一句“好人”之类的评价。
披风遮掩之下, 叶伊赫的右手五指缓慢握成拳,又轻轻松开。
他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总而言之,只要这位兰堂先生不打算伤害你,我也不会特意把他交给异能特务科的。”叶伊赫对乱步说道。
话说又说回来……真的有办法交吗,这位在种田长官的情报里都是全球仅有数十人的超越者吧?
这种实打实选出来的高位异能者,叶伊赫肯定不会小瞧对方的武力值。
别看这位兰波先生此刻重伤且虚弱,搞不好打起来依旧能反杀。
“这样啊,嗯,这样的话……兰堂,”
——听到自己不需要纠结的瞬间,乱步都快挤在一起的五官立刻舒展了个彻底,高高兴兴的喊了声兰堂,在他望过来的视线里比出一个神气的大拇指。
“听见没有?我的苦恼解决了耶!那你肯定会留下来对吧?我们说好了的!”
叶伊赫:“……嗯?”
留下来?
“你打算让他加入侦探社?”他没忍住问乱步,“社长会同意吗?”
说起来,那位社长知不知道乱步帮他收集了港口mafia组织的资料来着……?
“没事没事,社长又不知道兰堂在港口mafia组织待过,”
乱步睁着通透又明亮的墨绿眼眸,表情格外无辜,“他现在正和夏目老师烦恼那个没搭起来的【三刻构想】要怎么办呢,不会深究太多的——何况,兰堂可是救了我性命的大恩人!”
……看来那位社长是不知道了。
“我是不反对你的打算啦……但你知道他失去了多少记忆吗?”
叶伊赫试探着小声问乱步,但乱步明显也不清楚,只是摇了摇头。
反而是兰堂听到了这句话,那双暗金色的眼眸缓慢眨动一下,“我最早的记忆,”——他以一种低而清晰的声线在吐字,间或掺杂着轻微的颤音,“是五年多前,在横滨的街头流浪。”
叶伊赫安静的听着,边迅速在内心默算了下,发现符合兰波的最早失踪时间。
“之后,港口mafia收留了我……说是收留,只是被当作最底层的成员使唤,”似乎正在努力的回忆中,兰堂的语速很慢,“虽然我拥有异能,但并不受到待见,只能做毫无支援的危险工作。”
“如果我不是异能者,或者运气稍微差一些……可能已经在与其他组织的厮杀中死去了。”
除去肆意屠杀反对组织的普通住民外,港口mafia想要坐稳龙头宝座,也必须不停的去和其它组织争夺地盘与资源,爆发冲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遑论那个首领是一个行事作风极为残酷的暴君,他脑子里压根不存在什么【合作】、【结盟】、【有利益一起分】之类的和平手段,充斥着的只有不死不休的野蛮吞噬。
幸好那老头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负责收拾残局的种田长官说那位首领躺在床上,浑身又是枪眼又是刀伤的,凶器都几乎不重样的——也不知道在那场混乱中,到底有多少人摸进来对他泄恨过。
总而言之,除去叶伊赫的复活点暴涨一波外,估计全体横滨居民的幸福指数也跟着上涨了一截。
终于不用担心水源莫名被投毒、抱怨一句就要被处死、因为某个外貌特征的相近而无缘无故的被迁怒,或是干脆倒霉到在阳台收个衣服都会被流弹击中了。
虽然还有其他组织……但他们最近都被吓得不敢冒头了,横滨终于迎来从未有过的风平浪静——哪怕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也好。
“什么……你这么厉害,还只是最底层的人员?”
乱步难以相信到拖出长长的上扬尾音。
“毕竟我失忆了,查不到来历,还是外国人。”兰波轻轻点头,“组织天然就不可能接受我,更别提重用。”
排外的特性哪里都有,更何况那位首领生性就格外多疑。
乱步听得皱起眉毛,连嘴角都撇下去了,“那,你受伤也是因为……”
“嗯,他们怀疑我勾结了其他组织的敌人。”
兰波说这些话时,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连声音也是平静的。
“然后被围攻了,受伤后又被传染病毒异能……最后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兰波将这三言两语说得轻描淡写,但叶伊赫能想象到当时情况之凶险。
普希金的病毒异能虽然见效慢,但在四十八小时的发作期间内,病毒宿主会出现高热、眩晕、四肢无力之类的生理反应,想要用出异能都很勉强。
叶伊赫猜测兰波最后能平安无事,大概率是因为在那段病毒潜伏期内,和他成对的另一位病毒宿主在不知道被谁干掉了,才触发了异能解除机制,救下他一命。
“原来是这样,”叶伊赫若有所思的颔首,“所以你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也可以说是再次变得无家可归。”
“……嗯。”
短暂的沉默后,兰堂应下了这句话。
“那我邀请兰堂加入武装侦探社不是很合情合理嘛,”乱步鼓起脸,“会在自身陷入绝境之时,还想着拼命出手帮助他人,肯定不会罪大恶极的!至少在我这里是过关的!”
“社长肯定会答应他的入社申请!”
在这层分外安静的四楼里,乱步扬起拳头,将最后一句话说得气势汹汹、斩钉截铁。
“答应谁的入社申请?”
低沉的、略带困惑的接话声自门外传来——确切地说,自乱步的身后传来。
那一瞬间,叶伊赫眼睁睁看着乱步浑身的毛都险些炸起来了。
就像被一根黄瓜吓到原地蹦极的猫猫那样。
他有点想笑。
不行啊乱步,刚才还信誓旦旦的气势立刻就消失了……
“你怎么就回来了?”
转过身的乱步睁大了眼,甚至先发制人的质问起对面。
双手揣在和服的袖袍里,从夏目老师那里回来的社长被质问得满头雾水。
什么,难道他不应该这个点回来吗?
“事情聊完就回来了,”他稍微清了下嗓子,目光自叶伊赫、中也以及兰堂的身上逐一略作停顿,“我想,应该是你和我解释下眼前的情况才对。”
希望不会是什么让他感到胃痛的剧情……绷住沉稳表情的面容背后,社长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乱步:“…………”
虽然很不情愿,但被抓了个现行的侦探大人还是老老实实坦白了兰堂的事情。
但说的依旧只有兰堂的事情,乱步还是很聪明的隐瞒了他帮忙收集资料,以及叶伊赫就是捣毁港口mafia的最大推手这件事。
这可不是他不肯说哦,而是接收到过载信息量的社长肯定会被气到吐血倒地啦!他是为了社长的身体着想!
饶是只有三分之一的故事经过,就足以让社长陷入漫长的静默。
他显然没想到这只完全不让人省心的小黑猫,转眼间就擅自叼了条危险又神秘的漂亮金鱼回来,甚至还打算把对方收留在侦探社。
“侦探社的人手太少了嘛,”乱步掰着指头给他数,“正式员工只有你、我和晶子,业务量稍微多一点就忙不过来了吧?兰堂正好可以帮忙,他也是很厉害的异能者嘛!”
“那确实是很厉害的异能者。”叶伊赫认同点头。
正好他现在没办法把魏尔伦喊过来,兰波要是愿意在侦探社待一段时间也不错。
听完乱步的请求,社长闭目想要沉思片刻——顺便继续听乱步转着圈在耳边嘟嘟叭叭半晌——实在被吵得静不下心——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眼,“我知道了。”
“我会进行资质审查测试,”社长一锤定音,“只要他顺利通过,就能加入侦探社。”
“测试吗……”
兰波小声开口,没有拿书的那只手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拢紧了些,“要是很难就糟糕了……我会努力的。但在那之前……”
社长自鼻间发出疑惑的一声。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条被子……”
兰波轻轻呵了口气,像是在寒冷的冬天尝试捂手取暖,“很抱歉……虽然晒着阳光但还是感觉不足,身体快要冻僵了……”
“我去给你拿!”
大概是担心社长继续追问,乱步立刻溜了。
留下社长和叶伊赫面面相觑。
一部分是对今日体表温度的困惑,另一部分则是……“我记得你,”——社长开口,“你是当时在那间剧院的……”
[天使杀人]事件的无辜牵连者,因为查身份时发现偷渡而被抓进拘留所。
“是我,”叶伊赫很高兴对方还记得,“我上次还想来拜访您的,结果您正好不在。”
现在想想,幸好没有拜访——这位社长可是支持【三刻构想】的啊,要是被他知道……咳,那就完蛋了。
边说着,他的视线往下,发现这位社长在腰间别了把剑。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没有这把剑来着……原来对方不是体术高手,而是剑术高手吗?
“在看这个吗,”社长察觉到了叶伊赫的视线,却并没有回避,而是将那把剑自腰间抽出,“只是一把木剑,陪乱步出门工作时,用来击晕被拆穿真相后恼羞成怒的犯人很管用。”
“有时也能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比空手要能震慑人一些。”
毕竟有些罪犯一看他们是空手,总感觉可以施加报复、或者挟持当人质威胁警方之类的……随身带把木剑的效果会好很多,至少会让其中一些人掂量下双方实力再考虑要不要动手。
社长将那把木剑举起,习惯性侧了个挥剑的弧度给叶伊赫展示,“也能防止我用真剑时下手不小心太重。”
毕竟是长年累月挥剑加实战的磨炼,空手还好,用剑战斗时的习惯一时半会极难改变。
“原来如此……”
叶伊赫恍然点头,望着对方这似曾相识的举剑动作时,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某副熟悉的画面。
[噢噢,这就是那把【索尔兹列乌尼】吗!]
这熟悉的赞叹声好似又在他耳边响起。
当时解开缠绕在剑身的布条、将它侧举在眼前观察的福地樱痴,架势与这位社长近乎一模一样!
错不了,这时再回忆一下两人走路时习惯性的发力与警戒动作,也是如出一辙的。
——换句话说,能达成这样的默契,他们之间绝对交情不浅。
叶伊赫甚至听见费奥多尔在意识里低低“嗯?”了声,显然他也有些惊讶这个发现——要论观察力,费奥多尔从来都是敏锐至极的。
不过,既然费奥多尔也察觉到这点,叶伊赫反而好光明正大的向社长问出口,“请问那位[远东的英雄]福地樱痴,和您是什么关系?”
“源一郎?”
社长很诧异叶伊赫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那是我自幼时便认识的好友,一直到现在也同样。”
叶伊赫恍然明悟。
或许,他找到能阻止福地樱痴的人选了。
第67章(含霸王票加更)
办法有了, 但出现一个新的问题,叶伊赫心想。
他不能直接开口让社长注意福地樱痴,这意味着他直接向费奥多尔摊牌了他就是要对着干, 且他有办法知道那位被福地樱痴讨伐吸血鬼其实没有死。
就算费奥多尔猜不到系统的存在,也肯定会对他提起警惕。
最坏的结果是费奥多尔决定吞噬“第二人格”,而他不得不为此展开意识之间的对抗, 自己的身份也彻底暴露,局面变得极难收场。
这是叶伊赫不怎么想看到的画面。
因此……目标是怎样在不被费奥多尔发现的情况下, 将讯息传递给这位社长大人。
“啊, 原来是这样。”
叶伊赫若无其事的夸赞他, “难怪感觉您和那位大英雄挥剑的姿势很像。”
“你见过源一郎?”社长将剑收回腰间, “新闻上吗。”
“在挪威时碰过一面, ”叶伊赫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谈,“是位平易近人的武士。”
他随口将当时费奥多尔对福地樱痴的形容照搬了过来。
随即,叶伊赫便听到费奥多尔发出的几声低低的,近似于揶揄的笑意。显然他还记得这句形容是出自谁口。
叶伊赫面不改色, 只当自己没听见。
“挪威啊……前段时间确实有听说他去挪威讨伐了另一起险些灭绝人类的大灾厄,甚至被授予了政府荣誉勋章。”
社长回忆片刻, 微微点头, “包括之前的种种事迹在内,源一郎能达成这般举世无双的成就,我也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叶伊赫有点心虚, “…………”
很对不住, 让这位社长大人也感到与有荣焉的好友源一郎,此刻已经被他这边的费奥多尔拐到歪路上去了……
等下, 他为什么心虚?又不是他干的。
也不知道等他重新阻止完福地樱痴后,失去的复活点还能不能拿回来。
眼下, 不同于叶伊赫和社长还算有共同话题能聊两句,双手插兜的中原中也在旁边等着直打呵欠。
漂亮金鱼没有,人又都不认识,待着的这间诊疗室风景没几眼就看腻了。
有点没忍住,叶伊赫抬手摸了摸中也那颗毛茸茸的橘赭色脑袋,和社长道别离开。
被摸着脑袋的中也看起来表情紧绷绷的,嘴角抿起,似乎觉得这样有损他的对外形象——但最终,他也没有对这个安抚性的行为表现出任何抗拒。
“那个……”
这时,依靠在床头的兰波轻轻出声喊住叶伊赫,“方便请教一下……你们的名字吗?”
“做什么,想要以后寻仇?”
中原中也原本正困得有点恍神,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神一凛,凌厉地扫视起这个貌似病恹恹的前·港口mafia成员。
“哼,我劝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没结果的。再说那也是他们的运气不好啊,竟然敢来招惹我。”
虽然话是这么放出来了,但老实讲,中也其实也没想到叶伊赫会因为港口mafia在搜捕他,而直接选择把港口mafia干掉……
这种被护短的感觉,并不坏。
这是他曾经在[羊]时,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你误会了,”
裹着被子的兰堂小声叹出口气,神情并不显得慌张。
“只是想要知道两位的名字而已……以后肯定会再见面的吧?假如我能成功入职侦探社……”
“确实如此。”
叶伊赫想了想,痛快的告诉他名字,“中原中也,”——指完面色仍旧警惕的橘发少年后,又对准自己。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知道了。”安静片刻,兰波才轻轻点头。
当那双眼眸抬起得更高些时,有阳光偷偷溜了进去,让它呈现出一种通透又神秘的浅金色泽,像浮在海浪上的粼粼砂金。
“能认识你们是一件荣幸的事情,”他说,“希望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
“一定可以。”叶伊赫说。
他还等着到时候领魏尔伦来见这位失踪数年的亲友呢。
为了表示诚意,社长打算将他和中也送到楼下,途中正好见到抱着毛毯的乱步回来,“咦,要走了吗?”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嗨呀,都怪社长在这里添乱,不然他就可以缠着费佳问对方下次行动的计划了,肯定很有意思!
“嗯,下次挑个时间去我那边玩,和社长一起也没关系。”
叶伊赫悄悄和乱步咬耳朵,“我会做一种特别好吃的蜜豆馅点心。”
“真的?!”乱步的神情立刻多云转晴,“我肯定会去,你最好提前为名侦探大人准备好点心和零食——绝对不可以怠慢喔!”
“没问题。”
叶伊赫又和他用小拇指拉钩保证。
上次他说到做到,请乱步去把茶馆的点心吃了个尽兴;这次换成乱步给他下承诺,叶伊赫并不担心对方会不履行。
[留心那位兰堂先生。]
回去的路上,叶伊赫没想到费奥多尔竟然会出声提醒他。
“怎么说?”因为是知道他有双重人格情况的中也,叶伊赫不必顾虑自己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会把人吓到。
[他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费奥多尔轻轻叹道,[我不清楚您当时是如何与魏尔伦谈判的,但有一点要注意——他很忌讳提到这位“兰堂先生”。]
确实,叶伊赫心想。之前听萨特·伯恩哈特说当时他提起兰波时,魏尔伦可是直接动用[重力]异能警告他少讲这方面的内容。
“你这么说……他就是那位超越者?”
叶伊赫诧异的并非这点,而是费奥多尔竟然会主动告诉他,并认真的叮嘱要当心。
明明是只坏心眼的小老鼠,却总是对他如此坦诚。
叶伊赫对此磨了磨牙,心底总感觉有一点点微妙的不爽——但要问具体不爽在哪里,他又全然答不上来。
[是,]
费奥多尔的声音总是含有某种特别的蛊惑感,就像一盏轻轻摇曳在黑夜里的提灯。
[没想到他这几年滞留在横滨。]
[无论眼下他是否真的失忆,都要请您留神。]他道,[超越者的实力远高出一般异能者这句话非虚言,当某位异能者被评定为超越者时,往往意味着对方极难对付,近乎天灾。]
毕竟异能者这种称呼只是用来客观描述拥有不寻常能力的人,算是一种统称,一种针对某类群体的通用性区分。
但【超越者】这种称呼可不是天然伴生的,而是来源于政府人为对顶尖异能者划分出来的特殊评定。
如果本身没有实战到令人震撼的功绩,就算挂上了这个名头也会惹人笑话。
又不是某人自诩超越者,其他国家就真的会认可他是超越者的。
反过来说,当一个人够资格被各国公认为超越者时,他的实力可见一斑。
就像费奥多尔提醒的那样,即使兰波此刻不仅失忆,还被诓去港口mafia底层当战斗炮灰,叶伊赫也不相信他是单靠运气活下来。
“我知道了。”
叶伊赫眨了下眼,感到些许陡然涌起的困乏——可能是这次出来太久,导致他的精神有点消耗过度,开始预警了。
“太宰不在,你可以在外面待着。”他干脆利落地归还了身体。
“我要去睡一会……”
尾音尚未消散的顷刻间,那双酒红色的眸底已然换了种情绪。更淡漠、更虚无,宛若一场看似死寂的暗潮,在每一声沉闷的雷鸣间静默翻涌。
“换你出来了啊。”
从擂钵街的那次碰面算起,中也对费奥多尔的印象不算差。
虽说织田作和他提醒过对方的头脑很强,尤其擅长计谋;但怎么说呢,中也目前还没有感受到这位费奥多尔的头脑有多强,就已经先被另一位头脑很强的绷带混蛋气得要死。
要不是叶伊赫叮嘱过不能把他是双重人格的事情告诉太宰治,中原中也真的很想把费奥多尔往太宰那家伙的面前一放,看看是哪边的头脑能赢。
他私心期望能见到太宰吃瘪。
“中也君,”费奥多尔向中原中也露出微笑,“许久不见。”
他平时就算出来也会待在房间里,几乎从不去客厅,更难得与中也他们见面。
“你安分点啊。”
中也也没想到自己回程途中从守护者变成了看守者,“就这么点路,我可不想事后被费佳念叨这都没能拦住你。”
“是吗?”
听到这句话的费奥多尔嘴角弯出的笑意更明显,丝毫不介意自己名字的爱称被用来指代另一个人格——更受欢迎的那位。
“请放心,我现在并没有打算做什么。”
即使有这份口头保证,中原中也依旧不放心的盯了费奥多尔一路,直至对方踏入叶伊赫的房间、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可疑行为才罢休。
途中秉持织田作的教导,绝对不听他多讲话。
这次一直等到太阳下山,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踩着晚餐的点回来了,也不见叶伊赫出现在厨房的身影。
“他在房间里。”
中原中也指了指叶伊赫房间的方向,“大概还在睡觉。”
“嗯——那今天我来做晚餐吧?”
太宰治兴致勃勃的挽起衣袖,“我最近新学了一道食谱,据说吃下去的人能够迅速到达三途川,这可真是让我期待啊。”
“我一脚下去,你也能马上就到三途川。”
中原中也的视线依旧紧盯游戏屏幕,嘴上毫不客气,“谁要吃你这家伙做的饭啊,上次的青蛙汉堡就已经够离奇了!谁能想出往面包里夹两条伸出去的青蛙腿这种操作,已经脱离猎奇往恐怖的方向发展了好吗!”
乍一看还以为汉堡包里夹了个死不瞑目的小人,给他吓得心脏都差点停跳。
“诶呀,那次明明在口感上大受欢迎呢。”太宰治无辜眨眨眼。
对此,中原中也只用了翻着白眼的吐槽回应他,“还有你上次的蒸金枪鱼眼珠,被那道菜瞪着谁能吃得下去啊?!我看你这混蛋根本就是想吓人玩!”
只要一细数太宰这家伙干过的好事,那根本多得十个指头都不够用。
“中也……你听好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中原中也,太宰治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神情紧张又认真,“我和你说,金枪鱼眼睛可是很高级的食材,在某些地方,它甚至是被称为【龙之泪】的高级料理哦。”
“要论不能小瞧它的原因之一,当然是这份料理的食用价值特别高,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能提供氨基酸和DNA,对脑部发育大有好处,特别适合成长期的儿童……”
“……你要是想被踢死就直说,我随时都能成全你。”
中原中也的脸都黑了个彻底。
甚至脑海里已经浮现太宰被他一脚踹得凌空飞起,笔直穿过整间客厅后被[重力]利落地拍在墙上,就像一张用胶水糊上去的挂画。
太宰治则是发出心满意足的两声笑,好像也看见了中原中也脑海里的那副画面似的。
普希金躺在侧旁沙发上休息,顺便津津有味的听他们拌嘴。
这可比待在囚禁室里无聊到只能刻四横一竖来计数有趣多了!
“我来做饭吧。”织田作之助左右看了看,挽起袖口,“冰箱里的食材正好可以凑一顿咖喱……”
“驳回!!”
“………”
面对异口同声的反对,最后的解决方案是让伊万来做今天的晚餐——他很擅长做俄式与西式料理,只是平时更常做些配下午茶的甜点。
伊万颔首同意了这个提议,“看在能让我的主人多睡一时半刻的份上。”
身为贵族后裔的他可不是会轻易下厨的。
话是这么说,但叶伊赫会一直睡到晚餐时间也没出现,本就是一件分外奇怪的事情。
“我去看一下,”织田作之助起身,“希望不是生病。”
见识过对方在地下拘留所睡一晚都能发烧的虚弱身体,织田作之助觉得生病的可能性要更大。
这也意味着,他没想到打开那扇并未上锁的房门后,倒映在眼底的身影是另一个更危险的人格。
“费奥多尔。”
织田作之助平淡出声,“你在做什么?”
太阳早已落了山,亮起在窗外远处的霓虹灯斑汇聚一道璀璨的人造光带,更衬得这间未开灯的房内是如何昏暗,仅靠电脑荧幕的照明远远不足。
费奥多尔正安静的坐在这台电脑前,没有披风遮挡的肩头微微内扣,身形高挑但清瘦。
没有叶伊赫的监督,左手食指的那截指节再度被咬在齿尖,浅淡的荧光落在他脸上,打出侧脸的柔和光影。
“在警惕我吗?”
听到门口的动静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费奥多尔的视线自电脑屏幕上移开,连同身体也转过来面对织田作之助。
“不用担心,我只是打算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那双总是显得淡漠又危险的酒红色眼眸在黑暗的环境下并不明显,使得它被压低成更深的暗紫色,极容易令人联想到一条安静蛰伏的蛇。
“他睡着了,此刻依旧没有醒来。”
织田作之助谨慎的审视着他,神情平淡且坚定,不为所动。
惊喜这种词语从他嘴里说出口,听起来反而更不妙。
“您似乎在怀疑我。”
终于放过被咬出层叠深痕的指节,费奥多尔的眼睛微微弯起,好似在向织田作之助展示一个友好的、无害的微笑,“那么,我想您还记得他的下一个目标,【圣天锡杖】。”
“你想说什么,”织田作之助终于出声,“你也是那个组织的核心干部之一?”
鉴于对方既是[死屋之鼠]的首领、又在[V]组织里担任过高层的经历,织田作之助的这番怀疑并非无凭无据。
遑论以对方的话术,想要使用宗教掌控人心实在太过轻松。
“自然不是。”
费奥多尔微笑着否认这点,“我只是替他喊来了一位帮手。”
“不需要。”织田作之助同样拒绝道。
按照太宰的说法,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消灭【圣天锡杖】根本毫无难度,重点在于如何防止他们成为与那些该组织勾结的政客的眼中钉。
异能特务科或许能帮忙善后刑事方面的问题,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们也无法对抗政府内更高级别的大人物。
“也是他的朋友,”费奥多尔轻轻叹息,“我向您保证他的前来并无任何恶意,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提前和他说?”他犀利的指出关键。
唯独面对织田作之助,费奥多尔那惯常能轻易牵动人心理的话术是不起作用的。
“所以才说是惊喜。”
费奥多尔缓慢眨了下眼,神情仍旧是微笑着的,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被冒犯。
“即使如此,决定是否接受的选择权也全部交给他。”
说到“他”时,费奥多尔的指尖轻压在心口,显然指代的是仍在意识宫殿内沉睡的叶伊赫。
“这样,您可以放心了吗?”
隔着一道打开的房门,月光洒落的长廊与仅有荧幕照明的室内,光与暗的分割是如此寂静而清晰。
面对极其狡猾的费奥多尔,织田作之助知道自己始终没办法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才更多的放任自己用本能思维去判断下一步行动。
在这方面……感觉有点像太宰。织田作之助恍神片刻。
虽然他也总是不容易猜到太宰在想什么,但显然对方并不介意这点,总是会说出[唔噢,竟然能给出这个回答,不愧是织田作]以及[啊啊等下,你这家伙莫非是舍弃了大脑的海星吗,这行动真让我感到惊讶]之类的夸赞。
“……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织田作之助最后开口。
被问到这个问题,费奥多尔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那是一种似笑非笑的微妙神色,就像蛇类在缓慢转动它那双属于捕食者的残忍竖瞳,最终瞄准了猎物。
“是一位终于结束了巡回演出的魔术师。”
他回答道。
第68章(含营养液加更)
叶伊赫在意识宫殿里的大床上醒来时,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
毕竟现实里哪会有晚星苍穹般的天花板,以及漂浮在空中、正安静燃烧着的摇曳烛火。
再往四周望去,装饰中明显融合有某种象征诫律意义的宗教元素, 大块繁复华丽的暗色织锦挂毯与帷帘既遮掩了墙壁,也雕琢出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威严,仿佛真有什么天主正注视着此处。
叶伊赫对宗教基本没有了解, 记住的些许圣经内容要么是从当助祭那会听来的,要么是费奥多尔念给他听的, 全是希腊语版本, 他基本复述不出来, 对其内容的释义也一知半解。
但此时此刻……盯着头顶星辰在缓慢流转的叶伊赫, 难得走神的想道。
要不, 他也去找本《圣经》来看看?
反正这里是费奥多尔的意识宫殿,是他过往人生的心象具现,缺什么都不会缺《圣经》。
唯一的苦恼大概是费奥多尔知道的《圣经》版本估摸着都是希腊语版本的……难道他真的要为了读懂《圣经》而再自学一门希腊语?
叶伊赫抱着被子在床上躺了半天,决定看两眼, 就看两眼也没什么关系。
总不能每次听费奥多尔在那里念《圣经》里的内容,他都像没跟上流行梗的网民一样茫然又费解吧。
为此再多学一门希腊语也不是不行……反正费奥多尔的脑子记东西过于好使了, 趁他能蹭的时候多学一点也算是赚到。
做完决定的叶伊赫这才将注意力沉下去, 以此来共享身体的视觉与听觉。
[…………]
叶伊赫幽幽出声,[你最好给我一个夜晚又不开灯的理由。]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一没人盯着就犯老毛病!
“啊, 您醒了。”
费奥多尔的视线稍微上抬了些, 落在虚空中,好似在与不存在于眼前的某人对话, “愿您有做一个好梦。”
[别以为对我用敬语就能蒙混过关。]
恨铁不成钢的叶伊赫显然不吃这套。
[你是你觉得你视力很好,就可以随便乱糟蹋吗?你觉得你身体现在不是一步三喘的功劳该归功于谁?是我。你那贫血到空腹就头晕的体质是谁在慢慢调理?还是我。]
[上次怎么答应我的来着?爱惜这具身体, 爱惜!]
叶伊赫气得快要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费奥多尔的脑海里,他却听得只想露出微笑。
“我很抱歉。”
费奥多尔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一步,听起来乖巧又温驯。
但叶伊赫已经锻炼出了抗性,面对原则性问题根本不会心软,[晚饭呢,你该不会也没吃吧。]
“那位织田作先生有送晚餐过来。”
费奥多尔的眼眸微微眨了下,终于让听到回答的叶伊赫稍微消去点气。
[至少还知道吃饭。]
在盯着费奥多尔起身去开完灯,让房间内的照明总算亮起来以后,叶伊赫才问他,[我睡了多久?]
自从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叶伊赫都不敢一直待在外面直到小爱同学发预警,经常会在各种独处的时间里将身体交给费奥多尔掌控,自己则躺在意识宫殿的大床里,靠睡眠恢复精神力。
这种情况下他睡的时间都不长,入睡和醒来的间隔也极其随机;不像普通人一口气睡八九个小时那样,他是断续交替的醒与睡,好似一块碎片嵌入了意识与现实的夹缝之间。
有时,他还能中途和费奥多尔说几句话,或者只是看几眼对方在做什么,防止这只小老鼠暗地里搞了点小动静,而他没能及时发现。
但这次困乏来得很突然,途中甚至完全没有醒过一次……让叶伊赫不得不开始担忧他的精神是否又降到了警戒值。
希望这次没有睡很久,至少不是按月计算。
“只是一个下午。”
费奥多尔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日期与时间,好让叶伊赫也能共享到这份视觉,“大约五个小时。”
[竟然只睡了这么点时间……]
叶伊赫挺惊讶的嘀咕了一句,随即提高声音强调,[那也不是你能不开灯的理由!]
如果他知道费奥多尔的晚餐是织田作强硬送过来,而非后者主动想要找点食物填饱肚子的话,大概会更气。
“是,我听您的。”
费奥多尔声音透出些许浅淡的笑意,始终保持着谦逊听训的乖巧姿态,完全不为自己做辩解。
但叶伊赫知道这家伙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哼,一没人盯着就故态复萌。
“您要出来吗?”
叶伊赫没有吭声,费奥多尔在短暂的安静等待后,便主动又开口询问他。
似乎只要叶伊赫点头,他就会主动交出身体掌控权来。
[不…先不出来,反正也快到睡觉的时间了。]
叶伊赫在床上换了个姿势躺着,感觉思维依旧懒洋洋的,带着一点餍足的混沌,[我可以继续睡……你下午没有偷偷背着我做什么吧?]
到最后,他不放心的向费奥多尔发问。
虽然这家伙要是有做什么坏事,也不会真的坦诚给他就是了……回头他去问问织田作。
“事实上,我只是给您准备了一份惊喜,或许可以在未来帮上忙。”
费奥多尔的拇指轻轻摩挲过正泛着钝疼的指节,缓缓笑道。
“希望您会喜欢。”
瞬间警惕起来的叶伊赫:“……嗯?”
惊喜?什么东西能够算得上是给他的惊喜?难道能一口气送他三四百复活点?
关键是……这个惊喜要怎么给他?
——针对这个问题,叶伊赫并没有困惑很多时间。
因为这份惊喜在几天之后,就不请自来了。
还会主动敲门。
“锵锵——尼古莱的魔术巡回表演,最后一站,在横滨——嗯,不好意思,这里的门牌号是什么来着?”
神气活现的甩着轻薄的斗篷,果戈里很是认真的摘下帽子并按在胸前,向众人鞠了一躬作为基本礼仪,连开场致辞都是飞扬的。
抬起头时,还能看见他弯弯笑起的异色瞳,就像身上那件融合了扑克牌小丑元素的魔术师礼服那般,也是以非对称的黑与白作为底色的跳脱与随性。
许久不见,他身形变得更为高挑,脑后编起的银色发辫也长了许多,尾端的红色小绒球跟着动作甩来甩去,一看就知道本人的心情极好。
没见过这种白毛阳光小狗的类型,过来开门的中也因为接收到的冲击过大,当场就呆在了那里。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望着这位不速之客的表情都有点愣。
听到这极有标志性的语调,叶伊赫就暗自倒吸口气。
是那个自称正常人但非缠着那个心理学博士要双重人格的极端自由主义爱好者!
他对这个长相漂亮,还和费奥多尔同为俄国老乡的银发少年印象超级深刻。
当时费奥多尔说他接受邀请,加入了【死屋之鼠】来着,对,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所以他们现在算是同事?同伙?
费奥多尔把他喊过来做什么?还说自己没有搞事…!
“啊,住的地址是这个……”
在漫长目瞪口呆般的死寂中,只有织田作之助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原来如此!嗯哼,那么请容许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遍,”
得到答案的果戈里高高兴兴又甩了一次他的斗篷,若无其事地再度脱帽鞠躬,“我是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各位喊我尼古莱或者果戈里都可以,啊,但是但是呢,”
说到这里,他抬头向叶伊赫笑眯眯的眨了下单眼,俏皮地接着说道,“我的挚友,我亲爱的费佳,您千万要称呼我为科里亚噢!”
顿时位于视线中心的叶伊赫:“……科里亚。”
他知道科里亚是尼古莱的爱称,就像费佳是费奥多尔的爱称一样,都是极亲近的人才会被允许喊的小名。
原本以为上次的见面只是惊鸿一现,没想到对方一直还记得他啊……
毕竟果戈里都加入【死屋之鼠】那么久了,没道理现在又特意向费奥多尔强调一次称呼问题——除非果戈里同样能分清楚他和费奥多尔。
“没错,是我喊过来的。”
有太宰在,叶伊赫深吸口气,替费奥多尔背下这口锅,“想着他或许可以在未来帮上忙。”
听到这个理由的太宰治撑着脑袋,鼻间发出一声略带笑的浅声轻哼,就像猫咪被骤然抱起时会发出的一声又低又轻的呜叫。
“来帮忙的啊……”
他开口问道,“是厉害的异能者吗?”
“哎呀真抱歉,是位厉害的魔术师。”
果戈里纠正他的形容词,杵在地面的魔术手杖还十分配合的被抛向空中又准确接住,顺势挽出一个灵巧又漂亮的杖花。
“魔术师,嗯,确实,我记得电视里有放过你的表演。”
太宰治用指尖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在逃脱、穿透以及移位相关魔术上相当出名……尤其是逃脱魔术,无论任何专家来都找不出破绽的完美逃脱,你好像对此特别得心应手呢。”
“没想到在这里也有我的粉丝呢,呼呼,这可是没办法的事情。”
果戈里笑眯眯的大跨步迈进来,途中还给中也变了根棒棒糖,就像魔术师响指间就变出一枚硬币那般神奇
——中也大概是头一次见识到魔术这种表演形式,依旧有点没回过神,下意识将棒棒糖接在手里。
别看果戈里的性格表现上突变到根本不像俄国人,进门时却特意在玄关处脱了鞋,意外的遵守当地礼仪。
“我来给你签个名,嗯,你想签在哪儿?有没有附加要求?”
往太宰治的身边一坐,果戈里打了个响指,从不知道哪里变出一支记号笔来,全套流程熟门熟路。
“诶呀,真的可以签名吗?”
没想到太宰治当场也是兴致勃勃的,竟然真的掏出了本手记,哗啦啦的开始翻空白页,“就签在这里吧,赠语写【祝愿太宰治早日无痛自杀成功】,拜托你啰。”
“……嗯?”
果戈里的笔尖停在半空,头一次听说还有人主动想要自杀,且是如此渴求着它的到来。
“竟然想出身体自杀这个办法……你也是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吗?”
“自由?”太宰治的鸢眸弯起来,语气也是笑眯眯的,“说什么呢,我追求的只有自杀而已哦。你也要来一起吗?”
一听就知道太宰治在糊弄他。
“哎呀,为了证明个人意志而决定违抗生存本能吗?虽然很心动但是不行呢,”
果戈里晃着脑袋拒绝,一副超级惋惜的模样,“我还有任务要完成,好遗憾——所以签在这里吗,我就签这么大没问题吧?”
从惋惜瞬间切换到欢快,这个人的情绪之跳跃简直完全不讲道理。
不止中也有点沉默,叶伊赫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类型的。
他甚至很难想象果戈里要怎么帮忙,对方看起来超级不靠谱,就像快乐的萨摩耶当看门犬,小偷来了也会主动抬起爪子和他握手。
也很难想象费奥多尔和他站在一起的画面……感觉那身属于阴郁反派的危险气质都会被冲淡。
“呼呼,感谢果戈里君的签名,”太宰治心满意足收起那本笔记,“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要拜托你一起帮忙了哦。”
他最近一直在忙消灭【圣天锡杖】的事情,自然很乐意能多一个帮手——尤其是对方的身份与异能确实都相当好用。
“太宰已经有头绪了吗?”叶伊赫问道。
“差不多,”太宰治竟然也从果戈里那要到了一根棒棒糖,正在用指甲慢慢扣开那层裹了锡箔的包装纸。
“终于找到一位对邪丨教恨之入骨、思维又好操控,还掌握一定话语权的议员了,这可真是很不容易的战果。”
确实很不容易,他和织田作把横滨的政治精英吓尿了一批,暗杀了一批,又胁迫了一批,最后才终于找到合适人选。
“从异能特务科那里得到的资料也很齐全,”
出于被织田作的咖喱辣到的教训,太宰治先谨慎舔了下那颗黑漆漆的糖果,小声吐槽一句“竟然是蜂蜜可乐味”,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等【圣天锡杖】组织下次集会时,就是我们行动的机会了。”
叶伊赫想了想,“下次是什么时候?”
叼着棒棒糖的太宰治抬手指了指天空,“满月。”——他的咬字变得有点含糊。
“当满月升起,就是他们组织祭祀仪式之时。”
…………
【圣天锡杖】,严格来说,这个以横滨作为据点的宗教组织并未形成某一类具备世俗影响力的教派,只是擅长借用宗教的名义向信徒敛财。
更别提这个组织的创始人,被信徒称为高野尊师的首领,本身是一位极其擅长伪造神迹的异能者。
通常来说,什么样的景象才会被普通民众误认为神迹?
除去故作神秘的心理引导与暗示以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向信徒展现违背自然规律的场景。
后者的难度极高,但效果要比前者好上太多——而恰好,他的异能极擅长这方面。
“大暴恶——大命运——大光辉——无能胜尊者——煌煌白火——耀华神众——礼敬世尊——”
郊外的山林之中,有一处被人为开凿出的观星台,诵唱声叠层交替,如同某种密言。
或者说,将这里描述为观星台并不怎么正确,因为摆放在平台中央并非天文望远镜,而是庞大的、升腾而起的篝火堆;跪拜在四周的也并非天文爱好者,而是身披麻布斗篷的信徒。
他们如同盛开的莲花一般,围绕着精心堆建的篝火堆层叠跪拜,两只手内向相叉,双手拇指竖直并拢——当它们被一个接一个的高高举起时,从远处望去,好似众多簇拢在篝火旁的火苗。
这是一处大轮仪式,也是恭迎尊师通过月轮之火,将莲花与光明取回给他们的真言灌顶传密法。
根据高野尊师所言,当他穿过白火,自月轮归来之时,能有幸触碰到此份光明者,将净化一切恶业罪障烦恼,免得万世苦,拥有大智慧。
但并非任何信徒都有资格参与这场仪式,他们必须要先通过某种“试炼”,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才能通过他的审判,成为“火净护法”,跟随他举行每月一次的灌顶之法。
即使有怀疑这位尊师是骗子的信徒,在见到他能够毫发无损的自火中走出时,也会震惊到高呼神迹,转变为狂热信仰的地步。
对于政府内的精英政客而言,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知道异能的存在。
但这位高野尊师在送钱上毫不含糊,手中又握有大把选票,那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谁会更多的权钱过不去。
因此,这个宗教组织的首领逐渐将自己装扮得更加宗教化——披着半袈裟的法袍,戴着莲花般的毗卢帽,手中的锡杖扣环叮当作响。
作为装模作样的【尊师】而言,他确实已经显得足够努力了,连样貌都是慈眉善目的,似合非合时,好似当真在怜悯苦厄众生。
“此次的大轮仪式也十分顺利,”
那柄锡杖被举高,中心好似有灵一般,凭空燃起一簇洁净的白色火焰,就像他能够毫发无伤的自篝火中走出那样不可思议。
在信徒狂热而虔诚的伸手中,正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赐予火焰的高野尊师听到一句不以为意的轻声嗤笑。
“哎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通常来说,磷自燃会伴随耀眼白光与烟尘,火焰也是白中带有蓝绿色,与你表现出的柔和白火不同。”
“要是想用硝基甲烷来燃烧获得纯白火焰,它的燃点又高达418摄氏度,而且需要再加甲醇引燃,没有你表现出来的便利呢。”
“这样看来,果然还是【神迹】在显灵吧?”
说着神迹,那种字句间透露出的不屑嘲弄,那故意拖长的少年腔调,无论是谁都能听出他根本没把这位尊师放在眼里。
高野尊师并没有因此而显出慌乱来。
信徒虽然有小声的骚动,但大约也见惯了来找茬的,只顺从的待在原地围观。
他微笑着望向沿山路上来的这群不速之客,“总有人怀疑[圣天]阿利耶的威能,我并不怪罪你们。”
这种质疑他并不少遇到,如果每次都勃然大怒,那也未免让尊师这个名号显得太掉价了。
有时候,他甚至十分欢迎这种质疑声。
因为他并非靠什么化学或障眼法的小把戏来做到的这一切,数次的质疑最后只会让他的净火显得更加神圣,不可动摇。
为首是一位黑发的少年吗……为何右眼、脖颈和手上缠着绷带,受伤了?
高野尊师大略打量了前来的几位,除去这位缠着绷带的少年,还有另一位披着斗篷的银发青年,拥有相当罕见的异色瞳,正向他露出某种说不上来的雀跃笑意。
身后则跟着同样是银色长发的青年,表情却要更淡漠些;身形高挑的站姿让他显得相当端正且优雅,但本人似乎对眼前这一切都不感兴趣。
他似乎是望着某个方向,在那里莫非还有其他人在暗中观察?
来几个人观察也无所谓。自从港口mafia倒了后,他拥有的势力一跃成为龙头,就算其余势力联合起来围剿,也伤不到他的筋骨。
因为他的信徒还在,就不怕没有油水可榨。
高野尊师比了个不易察觉的暗号,示意拥有武力的核心组织成员继续埋伏待命。若是后续有所变故,随时听他指令动手。
不过,要是只有这个黑发的毛头小子提出质疑的话,那倒是相当容易对付。
高野尊师心底暗想。
“是吗?那我偏要质疑你一下。”
他听到那位黑发少年抬起一只手,笔直指向那根正燃烧着白火的锡杖。
“如果不近距离看看那捧火烧起来,无论你演示多少次我都觉得是造假。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亲自拿着锡杖过来。”
“如您所愿。”
高野尊师欣然同意。
只是当面演示火焰燃烧这种事情,无论多少次都不可能被拆穿——因为他正是火焰系异能者。
无论是表演在火焰中毫发无伤,抑或是凭空产生火焰,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看着黑发少年越过层叠跪拜的信徒,与他面对面站着——然后伸出五指,也握住了那把锡杖。
“好了,开始吧。”
太宰治开口,鸢色眼眸已然狡黠地弯了起来。
“让我再观摩下你的【神迹】。”
第69章(含营养液加更)
对于太宰治伸手握住锡杖的行为, 高野尊师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过往的质疑声中,哪怕是试图将锡杖拆开观察里面是否存在机关的人也不少,他这种动作已经算得上是温和了, 类似于近距离盯着魔术师的手,想要找出近景魔术的破绽的那群观众。
就算是让他握着有如何?高野尊师在内心嗤笑这帮没有异能的愚民。
让他随便瞧就是,到时候总会不可置信于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最后成为帮助他的名声往神化方向更接近一步的垫脚石。
亦如此刻拜服在他脚下的这帮信徒,其中过半数不也是曾经不相信他的蠢货吗?
当然, 他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这些, 毕竟政府依旧是明令禁止任何组织或团体在未经过官方允许的情况下, 擅自打出异能者招牌——但不要紧, 他的信徒们会通过各自的人际关系网, 尽心尽力的替他做宣传。
哪怕是面对与他同样的异能者,他也有办法圆出各种借口,让对方成为自己的部下、合作者,或是一具渎神的尸体。
很快, 这几人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高野尊师的表情仍旧透出感怀众生般的慈眉善目,但心底的阴暗面早已被太宰治盯了个透彻, 在那烟火余烬般的冷淡鸢眸里泛出几许言笑自若的不屑来。
“可不可以快点?”
太宰治悠悠哉哉地掩唇打了个呵欠, 一副犯困得不行的模样,“我已经想回去睡觉啦,拜托你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方才被高野尊师散去的白焰, 此刻尚未重新燃起。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误以为自己的火焰异能依旧能够发动,就像以往无数次那般如臂指使, 随心所欲。
但现实则是,太宰治拥有的异能[人间失格]拥有针对任何异能发动的最高优先级——将身体触碰的一切异能无效化。
换言之, 能够承载异能发动的物体,在他的触碰下也使异能会失效。
这根锡杖的杖顶是用金银铸造出的双重莲台,原本应当拱托着一枚象征大圆满的精致慧珠的位置,被高野尊师用燃起的悬空白焰替代了,能够令信徒陷入更为虔诚的洗脑中,将他当作代替神佛行走人间的转世尊者。
此刻,杖顶的莲台之上,空空如也。
那簇无往而不利的白焰仿佛失去了回应,就像被切断信号的灯塔。
高野尊师的表情勉强保持着淡然,立刻猜测是这个态度傲慢的小鬼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喂——还没有好吗?”
过分漫长的安静之下,不仅信徒感到困惑,连对方都开始不耐烦的催促他,让高野尊师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当他不知道是这臭小鬼搞的手脚吗,特意握住锡杖这个动作肯定有问题!
高野尊师当机立断,立刻松开那根锡杖。
太宰治一时没扶稳这份突然增加的重量,使锡杖往他的方向倾倒下来,被眼疾手快的小丑魔术师伸手捞住,变成了他的另一根“魔术手杖”。
“有点沉,但挥起来好像没什么难度嘛。”
果戈里笑嘻嘻的将那根锡杖当成手杖,轻巧地耍出了几个让信徒简直要勃然大怒的棍花。
如果不是重量和长度都不允许,搞不好这位小丑魔术师真的会将它抛起来又接住,就像在把玩一根普通的手杖那样,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个办法很有趣。”
高野尊师双手空空,但并不紧张——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时,磅礴的白焰果然再度自掌心中升腾而起。
只要他的异能还在,刚才发生的状况连事故都算不上。
“高野尊师在以身引净火!”
“这些亵渎的罪者马上就会被烧死。”
“只有赎过罪的纯洁灵魂才能触碰它,就像尊师那样……”
信徒顿时发出小声的骚动与喧哗。
“我才要说你的办法很有趣啊,大叔。”
听着这些传入耳朵里的动静,笑起来的太宰治恍若听不懂高野尊师的话语般,跟着上前一步去抓对方的手腕,好似要将那簇火焰拉到眼前来仔细观摩。
高野尊师知道这次不能让对方再动什么手脚,当即就要将侧身避开。
然而,太宰治的异能发动条件是只是身体触碰而已,并没有规定必须要触碰哪个特定部位不可。
因此,他的指尖随即一拐,拍在了这位高野尊师的手臂上——燃起的白焰骤然消散,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无数转瞬即逝的星火。
当高野尊师试图再次发动异能,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时,这下是真的慌乱了。
“什么…!”
这小鬼,莫非是能消除异能力的那种特殊型反异能者吗!
立刻做出猜测的高野尊师没有时间去露出错愕的神情,他必须要避开与对方的接触——这小鬼接连两次的特意伸手绝对大有问题!
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当两人的身高差使得太宰治再度抬眼,向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弄时,握在另一只掌中的手枪已然抵在了这位尊师的眉心。
强大的攻击型异能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太过依赖自己的异能,以至于不会在身上携带多余的武器。
更何况是这位需要装神弄鬼的尊师,他一向擅长使用火焰来制造神迹、降下天罚,怎么能借助世俗的枪支刀剑呢,那样就不符合他的神棍人设了。
可他没想到太宰治的异能力太特殊了,特殊且极其罕见,不仅是他没反应过来,更没想到对方的异能无效仅是一种辅助手段,其本人在手段的选用上并不会因异能者的身份而产生任何掣肘。
以至于在火焰异能被无效化的此刻,连一把手枪也能轻易让高高在上的尊师不敢反抗。
“慢——着,我劝你们最好不要立刻冲上来哦,”
太宰治用笑眯眯的表情对着那些冲他怒目而视的信徒,那神态怎么看都是得意又嚣张,将恶人做派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你们一副不受威胁的模样,该不会真以为这位尊师不会被子弹伤到吧?”
在这群人想要扑上来前,动作利索的太宰治将枪口下移,眼也不眨的给了这位人质大腿一枪。
砰!
货真价实的枪声响彻在这处寂静山林间,伴随而来的是高野尊师一声惨叫,血液飞溅在地砖上,也把所有信徒惊得错愕愣住。
只有果戈里让锡杖倚在肩头,空出手来给太宰治鼓掌喝彩,“Bravo(太棒了)!”——甚至吹了声口哨。
这也是他在魔术巡回表演中最常听到的赞美声。
但这种仅有一人的欢呼在当下响起,不合时宜到许多狂信徒都转变成一副要吃掉他的凶恶表情。
如果不是真的发现高野尊师会受枪伤,很多人可能在刚才就冲了上来。
“[这个该死的小鬼,竟然敢对我如此大不敬]——这句话大概是你和那些信徒都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的咒骂吧?”
太宰治重新将枪口抵回高野尊师的眉心,顺带轻松的一耸肩膀,对这位快要站不住的人质无辜开口说道。
“谁让他们不相信我的话啦,不好意思哦,让你流点血,凉快一下。”
高野尊师被气得险些要呕血。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嗯,当然是来拆穿你的魔术把戏啦。”
太宰治的嘴角翘得愉快又狡黠,扭头对果戈里示意,“该到魔术师登场的环节了。”
“呼呼,终于到我登场了吗?没错没错,接下来是我果戈里的登场秀——”
握着锡杖的果戈里几个大步跨到台阶上,站在那堆仍旧燃烧着的篝火旁,很有职业素养的向众人脱帽鞠躬。
庞大火焰使明亮的暖光照耀在他那张漂亮又有辨识度的脸上,也为这位天才魔术师的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扩散的光晕。
“咦,是那位很有名的魔术师吗?竟然是真人?”
“刚才我就发现了,和电视节目里的那位长相一模一样。”
“难道他是来揭秘[净火神迹]的?”
当表明身份的果戈里成为全场视线汇聚的焦点时,便很难有人能再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尤其是他的身份——魔术师,一种利用道具、手法及科学等原理,在视觉上呈现出种种不可思议景象的表演家。
当这个身份与高野尊师联系起来时,就不可避免的令人将【神迹】与【魔术】联想起来。
“这位观众朋友猜得很准,今天的果戈里不做魔术表演,”
涉及到魔术方面,表演欲强烈的果戈里可以称得上是得心应手,“而是做魔术揭秘表演——锵锵锵锵!”
他甚至在话语的末尾给自己配了一小段开场音效。
在所有信徒哗然大惊的反应里,只有被挟持的高野尊师是忍痛中夹杂着茫然的。
魔术揭秘?揭什么呢,他是靠异能做到的这一切,又不是魔术,这小鬼不是清楚得很吗,否则怎么可能做到让火焰消失?
面对快要推向顶点的气氛,果戈里没有磨蹭时间,或是靠口头说一些魔术的手法来糊弄过去——他真的举起了那根锡杖,就像高野尊师做的那样。
在下一刻,白色的火焰自杖顶的莲台中心燃起,同样是悬浮的状态。
“!!!”
包括高野尊师在内,所有信徒的眼睛都瞪直了。
竟然真的可以做到!?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障眼法哦,再加上一点点科学原理。”
顶着无数震惊到眼珠脱框的目光,果戈里脸上的笑容格外快活,似乎对能戏耍这么多人这件事中获得了非凡的成就感。
他随意挥舞着那根锡杖,根本不将它当作什么与神佛的沟通圣物,那簇白色火焰也跟着划出光弧,就像追逐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狗。
再多庄严、具备神秘力量的宗教宝物,也在这般轻慢的对待下,让那渲染出的神圣滤镜干脆利落地碎裂一地。
高野尊师在心底咬牙切齿。
什么见鬼的障眼法和科学原理,他这是真的火焰!真的!!
但他憋了满肚子的脏话敢怒不敢言,因为有货真价实的枪口威胁般顶了顶他脑袋,禁止他出声。
这个眼睛上缠着绷带的小鬼仍然用手钳住了他的小臂,让过去无往不利的异能完全哑了火,半点也使不出来。
“接下来则有请我的助手——”
果戈里挥完了锡杖,将杖顶往伊万方向一指,顺理成章的将所有人的视线又引导至银发青年那边,“即将表演火中散步的伊万先生!还请大家鼓掌欢迎!”
人群里又是一阵剧烈的、难以置信的骚动。
但不同于鸦雀无声的上次见证,此刻还真有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仿佛在等话剧的演员登场。
板着脸面无表情的伊万:“………”
在他们来的时候,太宰的剧本可不是这么编排的,全凭果戈里尽情发挥成这副跳脱的场面。
……他真的要和这种人在未来当同事吗,难以置信。
话虽如此,伊万还是在无数目光的震惊又期待中来到篝火前,并没有任何停顿的继续走了进去。
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在空中爆出飞舞的火星。这堆能轻易将人体烧成焦炭的危险焰火,此刻好似只柔和围绕着伊万的身体,连发丝也没有任何卷曲的迹象。
他在里面站了会,又泰然自若的走动一圈,再毫发无损的跨出那堆篝火,就像高野尊师以往展示的那般神奇,不可思议。
哗然声此起彼伏,信徒万万没想到,原来高野尊师能够做到的事情,换一个普通魔术师来也能做到!
所以这些根本就不是神迹!是骗人的把戏!
果戈里很满意自己制造出的愤怒、慌乱与震惊交错的场面。他将锡杖横在胸前,优雅鞠了个散场礼。
“今晚的魔术表演秀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观赏。”
“…………”
高野尊师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哪怕之后他赢了这帮人,再使用火焰异能伪造神迹也没人会相信他,所有人都将坚信这只是魔术的小把戏而已。
能够凭空升起火焰?假的,肯定是用了什么他们看不出来的机关和技巧罢了。
能够毫发无损的站在篝火里?假的,就算篝火是真的在烧,你又怎么证明你没有在自己身上动手脚,好让它不会烧到你呢?
高野尊师会陷入无法澄清的自证陷阱,除非他说出自己是异能者的事实。
而此时此刻,他连反抗都做不到,除非拼着自己被一枪打死,也要命令组织成员现身围剿他们进行报复。
“你们是什么人,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高野尊师没想到自己的心血转眼间全毁,连继续招募信徒的路也被彻底堵死——以后再想混下去,只能转型成纯粹比拼暴力的mafia组织,无法再借宗教快速敛财了。
“为何不和【圣天锡杖】合作,而是直接毁了它?相信在利益分配上,我们肯定能达成一个良好的协议。”
“我等乃【死屋之鼠】,”
在太宰治回答前,果戈里先一步向他发出宣告,站姿端正,措辞也骤然变得正式而严肃,宛若在低沉宣布某个来自地狱的终结之预兆。
“是即将成为尔等梦魇的存在,是罪孽与求饶再也不会得到求宽恕的神罚降临时刻。”
这番宣言并没有落在已经陷入混乱的信徒耳中,仅有高野尊师听得一清二楚。
“【死屋之鼠】……我知道你们,首领是那个传闻已久的[魔人]吧。”
他目露恍然,只当自己还是被黑吃黑了。
“原来如此,老鼠也有吞噬大象的野心吗。”
“你想要反抗也没问题,”
听完这段对话,太宰治才唇角微勾的开口说道,“不过呢,你所期望的[部下赶来救你]这副场景,就未必能如愿了哦。”
高野尊师错愕道:“……什么?”
“要问为什么的话…”
太宰治终于松开了手,从口袋里掏出无线对讲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按下开启语音传输键,“这边的计划执行顺利,警官。”
“收到,第二小队五分钟就会到达目标位置。”
轻微的电流滋啦声过后,明显是军警队长的声音传来。
“就是这样。”
太宰治的微笑此刻落在高野尊师眼底,已然与伪装后的恶魔无异——甚至比一般的恶魔还要更聪明,更狡诈。
“在场的信徒,也跟着你做了不少恶事吧?一个也不会被放过的。”他向高野尊师眨了下单眼,语气轻快又俏皮。
“期待你们未来在监狱的服刑表现呢。”
“…………”高野尊师愕然半晌,最终喃喃道。
“竟然能调动官方来协作配合,那位[魔人],莫非,实则是[灰衣主教]吗……”
[灰衣主教]是一种基督宗教式的派别称呼,通常指本身不具备政治或经济上的明面地位、但实则对局势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幕后操纵者。
作为【圣天锡杖】的组织首领,高野尊师自然而然会使用宗教象征地位来比喻对方。
哪怕他此刻还没见到那位【死屋之鼠】的首领一面,内心已经被畏惧与绝望填满了。
这等恐怖的人物,知道仅靠打败他不足以使【圣天锡杖】的信徒完全流失,竟然使出了将所有人心理都掌控在内的诡谋,将组织的根基推平得干干净净,连一点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
而他,甚至从头到尾只见到了对方的三名组织成员…!
高野尊师被打击到心如死灰。
太宰治等人待到官方前来接手场面后,就离开了。
接下来是异能特务科的调查官带队军警镇场、收押罪犯的环节,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再转日之后,那位与他们合作的议员将会就此事极其细节大肆宣传,不仅能为自己拉选票,还可以暗地里接手【圣天锡杖】留下的无主财产。
横滨同样再度少了一个对民众危害性极高的邪丨教组织。
三赢。
在官方忙于抓捕这帮邪丨教人员期间,太宰治他们已经来到离那处观景台更偏僻些的树林深处。
在那里,叶伊赫正和中也偷偷摸摸的蹲在一处茂密的灌木后。
“应该成功了吧?我刚才看到火焰凭空消失了。”
“有太宰在,肯定没问题。”
在他们身前的地上摆着一个透明的烧杯,里面装有被点燃的些许液体,表面则有着随夜风摇曳的白色火焰。
硝基甲烷加甲醇,燃烧能够生成白色火焰。
或许高野尊师的白色火焰是异能,但果戈里的白色火焰却是实打实的科学。
区别只在于果戈里精准传送了烧杯里的火焰,让它穿过自己的斗篷,又转移了一部分到锡杖之上。
至于伊万能够走入火焰而不被烧伤的秘密则更简单了——石头是非可燃物,且花岗岩的熔点在950摄氏度往上。
那堆由木头烧出来的火焰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让一具石头捏出来的人偶燃烧起来。
想烫化层外壳都有难度,毕竟木头烧出来的火焰通常在800摄氏度以下。
见到太宰他们过来,叶伊赫也拍拍衣服站起来,不再关注烧杯里的火焰,“干得漂亮!”
他高高兴兴的对他们竖起拇指,按了个赞。
在太宰治他们还没过来的路上,叶伊赫就已经听到系统播报的好消息了。
[恭喜宿主解决事件,复活点+20。]
就算给的没有消灭【港口mafia】的多,那也是明码标价的复活点啊!
干掉10个就是200,干掉20个就是400,这刷着刷着不就攒够了嘛。
四赢!
要不是费奥多尔找那位心理学博士对他们发动了异能力,现在肯定不能这么爽快的靠打黑来刷复活点,只能等系统唤醒他,再一件一件的派发事件去解决。
嗯……这么想想,费奥多尔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啊。
等攒完复活点离开前,肯定要好好和他道个谢。
[您很高兴,]
回到小楼,叶伊赫听到费奥多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严格使用敬语的咬字不紧不慢,带着惯常的低低笑意,[果戈里有帮到您的忙吗?]
“当然有,还是帮了大忙。”
即使是困乏降临的后半夜,叶伊赫的心情依旧很好。
太宰说他原本的计划要更直接且粗暴,是果戈里加入后才能用这种铲草除根的办法。
[这可再好不过了,]
蛊惑般的轻笑接着响起,叶伊赫只感觉那种被羽毛悄悄拂过掌心的感觉又清晰浮现出来;哪怕想要质疑对方的不怀好意,也在其谦恭优雅的衬托下,转而交融成带给人极大反差的微妙心悸。
[如此一来,是否也能算作为我有帮上您的忙呢?]
第70章(含周末愉快加更)
“………”
叶伊赫张了张口, 想要说出的答案停在了嘴边。
既想要对费奥多尔的这个问题表示肯定,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就给出肯定,连同心跳都好似被一道悬在半空, 不上不下的。
他理应对费奥多尔提起百分之两百警惕,但事实是……事实是,费奥多尔并不知道他需要靠赚取复活点来复活的秘密。从对方的视角来看, 上次的挪威之行,应当没有任何会导致二人矛盾产生的分歧点。
只是他单方面对费奥多尔产生了警惕, 无论接触涩泽龙彦或是统治港口mafia, 他总要与费奥多尔对着干不可。
即便如此, 费奥多尔也没有表示出过任何不满, 甚至用堪称纵容的态度对待他此刻所做的一切。
理论上来说, 他才是应当对费奥多尔感到心虚的那位。
但此时此刻,费奥多尔又是替他出面与政府洽谈,又喊来果戈里帮忙,不仅主动回避了与涩泽龙彦的接触, 铲掉【圣天锡杖】后也只是带着安静的、轻缓的笑意,向他问出了这句话。
有没有帮上他的忙。
当然有, 叶伊赫默默回答道。
哪怕之前被引诱着导致事件解决失败, 都没让他对费奥多尔升起排斥或讨厌的念头,就足以证明很多事情。
或者,以费奥多尔聪慧至极的头脑,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对自我利益的最大化, 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但叶伊赫不得不承认,它很有效。
何况, 他也没见过费奥多尔对别人使用类似的手段。
不仅没有使用过,从那些语音记录上来分析, 费奥多尔更多会针对目标内心弱点来进行言语上的劝诱,或干脆仅是一场交易而已。
是否在精神上志同道合这件事对费奥多尔而言根本不重要,只需要对方能够使局面朝他预想中的方向倾斜即可。
【唯有他是被特殊对待的】。
——叶伊赫再清楚不过这点。
正因如此,他的感性本能才会反复上钩,只能依靠理智时时刻刻提醒的自己,千万不能被这只狡猾的小老鼠迷得七荤八素,忘记了要紧事是赚复活点。
偏偏对方好像摸准了他的好感区,伸出指尖不停地在那里戳戳点点,唇角还带着既危险又甜美的微妙笑意。
戳吧戳吧,叶伊赫在心底嘀咕,冷静剥离开那份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却总在脑海里悄悄打转的莫名情绪。
就算这只貌似乖巧的小老鼠把他好感度刷得再高,他也绝不会按照对方想法行动的,那样才是真正被牵着鼻子走。
“我就是你,我们共用一具身体。”
最终,叶伊赫淡淡回他道,“我想,帮我和帮你自己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无论否认或肯定都是陷阱,唯有这个答案是跳出问题之外的。
恍惚间,好似连意识宫殿内摇曳的烛火皆停顿了片刻,就像费奥多尔没有想到叶伊赫是这个回答般,眸底泛起了几许轻微的、超乎预料之外的惊讶。
对费奥多尔而言,他的半身是难以掌控的存在。
与福地樱痴、伊万乃至普希金不同,对方从不受权利与钱财的诱惑、也极难通过感情来动摇其意志。
不仅如此,他的半身自诞生之初,所做的事情便天然与他的计划相悖,却又总带给他更为颤栗的惊喜。
像这种失控的、轻易能够毁掉他计划的存在,他当然不该留着。
费奥多尔将指节压在齿尖,咬下后便有钝痛轻而易举的自神经传递至大脑。
在以往时候,这是不断叠加于压抑意识之上的思维清醒剂,是一种难以戒断的强迫性丨行为。
自擂钵街那次过后,他却能从这份钝痛中一次又一次体会到某种更鲜明的情绪,像无垠冰原上骤然升起的火,像手中一捧无法熄灭的炽焰。
那份喜悦伴随着他的灵魂而生,又宛若在映照一面镜子,使他时时刻刻直面着自身的本质。
但那又如何呢。
费奥多尔的眼眸再度微微眯起。
宫殿内漂浮的烛火黯淡了些许,使那份原本冷冽的酒红色亦如苍穹上漆黑的夜,被晦暗一点点浸染,直至混作浓郁的绛紫。
这是属于他的意志,是受他理想雕琢而出的另一面,是真正未受此世污染的完美无浊。
纵使永不宽恕,亦将令罪人垂下头颅……
为他的弥赛亚,献上天启。
…………
转天,【圣天锡杖】被警方彻底剿灭的新闻就通过各种纸媒和电视报道,轰轰烈烈的传遍了大街小巷。
因为这场剿灭战打得实在太漂亮了,官方也不吝啬于接受各种采访,详细的描述各种细节与经过。
太宰治他们的行动自然也被归成了警方早有计划,特意请来专业魔术师当面打假。
甚至还依照太宰的计划,在采访中特意提到那位议员对此次行动的支持,以及誓要防止邪丨教组织再起的坚定决心,狠狠为对方拉了一波选票。
除了被关进监狱的【圣天锡杖】,没有人对这个结果感到不高兴。
“不对哦,还有失去这笔政治献金的那帮政客。”
太宰治咬着冰淇淋勺,窝在沙发里边看采访边发出小声的窃笑,“他们现在应该快要气炸了吧。哎呀,光是想象一下就令人感到心情愉快。”
“…………”坐在他旁边的中原中也对这家伙的幸灾乐祸感到无语,拿眼睛斜过去瞥他,“你这家伙,还真是喜欢见到对方愤怒得快要爆炸,却又对结果无可奈何的败犬模样啊。”
更别提这局面还是他一手造成的,甚至没费什么力气。
“中也想尝试体验一下的话也没问题,”转过脑袋朝向他的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很宽容的口吻对他说道。
“无论是夜晚在外面淋雨的湿漉漉小狗,还是不小心被主人弄丢的垂尾巴小狗,我都可以满足你的需求哦。”
“谁说我想要了啊你这混蛋!”中原中也被诈得瞬间拍扶手而起,站在沙发上把指关节按得噼里啪啦在响,“想挨揍就直说,无论下颚碎裂还是手脚骨折我都能满足你!”
“还有,我才不是狗!”
一脚给他从窗户踹出去,直接飞到街道对面的花坛里!
“中也每次都这么说,”
太宰治又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嘴里,趁着织田作和叶伊赫不在,偷偷享受反季节下从指尖冻到心脏的绝妙体验,就像失去体温的尸体那样。
“结果也没有真的动过手。呼呼,你口是心非的样子还真可爱,来来,好孩子握个手手。”
后面那句【好孩子握个手手】,完全就是用逗狗狗的语气说出来的。
中原中也对此的回应是一把揪住他衣领,就像拎起一只不情愿的猫咪那样把太宰治拎到眼前,磨着牙对他阴恻恻出声。
“来握一下看看啊,给你握骨折怎么样。”
太宰治像是一只失去了支撑身体能力的非牛顿液体猫猫般,将整个上半身软绵绵挂在中也拽着的力道之上——或者说,哪怕他此刻摆出来的表情十分无辜,也依旧是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无言挑衅画面。
“哇啊好可怕哦。”
中原中也额角的青筋当即就是一跳。
整个[羊]组织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个绷带混蛋能惹他生气!
偏偏他不得不认可对方头脑的好使,不作弄人的时候也显得格外正常,偶尔流露出对世界的倦怠与阴郁又让他难以去真正的讨厌这混蛋。
靠深呼吸憋了半晌的火,自己给自己顺好毛的中原中也松开他的衣领,看对方好似真像没骨头的猫猫般呲溜一下又倒回沙发里躺着,甚至懒洋洋的朝自己勾唇笑起来——冰淇淋倒是举得稳稳当当,半点也没脱手。
……呼,冷静,不能再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正好在这时候,拎着食材回来的叶伊赫打开门,来回望着站在沙发上深呼吸的中也,还有被沙发背挡住身影、只从扶手那边露出小半个脑袋的太宰——他感到了困惑。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中也冷哼出声,“只是太宰这家伙又在偷吃冰淇淋而已。”
叶伊赫顿时眼睛一眯,“哦?”
这家伙有着和费奥多尔那样对食物不按常理的搭配喜好就算了,连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体健康这点竟然也如出一辙!
因为太沉迷于逗中也而导致冰淇淋没有提前吃完,被抓了个先行的太宰:“…………”
“你很勇敢嘛,肠胃不好也敢在冷天吃冰淇淋。”
掌握厨房大权的叶伊赫幽幽开口。
“胃口这么好,今晚的热粥一定能喝下三碗吧。”
太宰:“等下,我先不狡辩自己确实在吃冰淇淋这回事……但是,三碗粥是不是有点多了?”
会撑到晚上睡不着!
“怎么会呢,粥而已,又不占肚子。”叶伊赫微笑着回道,“和冰淇淋一样,水分占了大半呢。”
“冰淇淋都能吃这么多,喝粥肯定也没问题吧?就煮猪肝粥怎么样?”
“我才不要吃猪肝那种味道奇怪的东西!”
听到了更惨烈的噩耗,太宰睁大鸢眸,“连呼吸都会变成猪肝味的!就像整个人都被猪肝味道腌渍过一样超恐怖!”
这是他尝过后立刻拉入黑名单的食物,绝对不要再吃第二次!
“那……”
在餐桌上放下食材的叶伊赫走过来。
“冰淇淋上缴。”
彻底蔫了的太宰将那桶吃剩的冰淇淋交到叶伊赫手里,颇有点垂头丧气的味道,“唔唔,真是酥败……”
“酥败?”叶伊赫疑惑复述一遍,“失败?”
“没错,酥败。”太宰幽幽叹出口气,“是青森县的津轻方言啦。”
叶伊赫恍然,“这样啊。”
口语惯常标准的太宰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发音偏门的单词,孩子气十足,还怪可爱的。
叶伊赫瞥了眼收到手上的那桶冰淇淋,大概只吃了三分之一不到,可以算是阻止及时。
“很好,可以少喝一碗粥。”叶伊赫表示满意。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那边防着费奥多尔啃手指和不吃东西,这边防着太宰自杀和乱吃东西。
反季节吃冰淇淋已经是轻的,好比他从森医生那偷出一瓶嗅盐的原因竟然是听说一口气大量吸入嗅盐会导致生命危险,想要尝试看能不能自杀成功……
听完这个理由后的叶伊赫反手就把那瓶嗅盐扔垃圾桶里。
另外还有毒蘑菇、河豚、海蜇,甚至银杏果,主打一个要是吃不死就往死里吃的气势。
像中也和普希金他们是很难管住太宰主动作死的,于是就有了叶伊赫和织田作轮流监督他的结果。
在旁边围观太宰吃瘪的中也立刻转怒为乐,心情舒畅无比。
他重新在沙发上的另半边空位上盘腿坐着,拿起遥控器切换信号输入源,“新闻也看完了,来打游戏。”
哼哼,他今天的手感特别好,肯定能把太宰操控的角色揍得死去活来!
“什么新闻?”叶伊赫好奇问了句。
“官方一个劲在自夸的新闻啦,没什么意思。”
骤然失去快乐源泉的太宰治翻个身,无精打采的歪着脑袋,“只是确认一下他们内部的矛盾有没有爆发而已。”
他连竖起食指都有气无力的,半张脸都埋进柔软的扶手里,导致声音也有点闷;从叶伊赫的视角望去,对方躺在沙发上的身体瘦削而单薄,蜷起腿时甚至占不了多少地方。
就这还敢每餐只吃一点点饭,动不动就想乱吃点有毒的东西?想得美。
费奥多尔在这方面就比太宰乖多了,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吃多少就吃多少,既不浪费食物,也不提出离谱要求。
“毕竟,有出来声称对此事负责的议员,就有因为利益受损而对他产生怨恨的政府官员呢。”
太宰竖起的食指摇了摇,就像在空中画出一个圈。
“我在等他们冒头,然后全部割掉——这样才能防止他们之后偷偷使绊子。”
“毕竟,能活跃在明面上的犯罪组织,多多少少都会和政权有勾结,他们提供金钱,政权提供方便。”他的声音也飘飘悠悠的,听起来就像是快要睡着了,“如果只拔掉胡萝卜而不把坑填上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小心栽进去哦。”
“确实。”叶伊赫点头,“哪怕异能特务科可以搞定高危异能者,他们对自己的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政治博弈带来的副产品,即使政客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他们也不会去做——在这个互相厮杀的隐形世界里,权力至高无上,而非道德。
“真无聊,那帮大人的脑子只会想这些东西?”中也啧出声,递给太宰一个游戏手柄,“难怪会出现擂钵街那种存在啊。”
但凡政府愿意负起点责任,也不至于让那个深坑里挤满各种潜逃罪犯、反社会恶人、非法组织、和底层贫民。
“混乱对他们才有好处呢,头脑单纯的chuuya小狗。”
接过手柄太宰治发出轻声的闷笑,连喊中也的口吻都变得亲昵起来——也可能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对方。
“被划分成租界更是给了他们一个理直气壮说出不便管理的借口,这样之后无论拉选票还是敛财都方便了超——多呢。”
“你喊谁小狗?”
臭着脸的中也顿时毛了,“别逼我在游戏里连杀你十二次!”
“哈啊还真敢说,”太宰终于撑着身体坐起来,还算姿势端正的把自己窝进沙发里,“小心被反杀十二次啊,中也。”
电视机里传来激昂的战斗开场曲。
叶伊赫心下感慨,不愧是同龄人,看这打打闹闹的气氛真融洽,每天都不会无聊。
等他去做饭,时间再往后推了一些,普希金、伊万和果戈里也回来了。
精疲力尽的普希金惯例往玄关处的榻榻米一倒,累得只剩喘气的份。
以前只有伊万一个人监督,现在好了,又多了个凑热闹的果戈里!
伊万双手负在身后,以标准且矜持的贵族姿态施施然从普希金身旁路过,去厨房为他的主人打下手。
果戈里则蹲在普希金身边给他打气,“加油啊我的普希金老兄!振作起来!你一定不会倒下的!”
就差拿个喇叭在他耳边滴滴叭叭的吹。
普希金转过脑袋,艰难的白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他甚至气到用回俄语,“是哪个混账在我快要跑到终点的时候,用他的传送异能把我送回二分之一处啊!”
“哎呀是谁呢?”
被点名控诉的果戈里用食指点着嘴唇,表情困惑又无辜,“完全不知道——呜哇,果戈里竟然面临了魔术生涯的大难题!真是太失败了!”
“…………”冷眼看他卖萌的普希金忍无可忍发出怒吼,“我说的就是你啊!!”
“但是但是,伊万不也没反对吗——”
“那家伙才不会反对,他竟然还嫌我太胖!偏见,这是彻彻底底的偏见!”普希金锤地,“我总不能瘦成芦柴棒吧!”
他现在已经是脱胎换骨了好不好,就算走在街上也能被夸一声型男的程度!
到底有没有同事爱啊这两个人!一个两个抢着把BOSS给的指标翻倍!!
普希金简直要望着天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胖起来,这样就不会被老板盯上,就不会被点名要求减肥,就不会被伊万和果戈里这两个没良心的老乡轮着监督……
都怪当年吃下去的第一个汉堡!
在厨房里的叶伊赫清了下嗓子,勉勉强强忍住笑意,“果……科里亚,”——他险些忘记要喊果戈里的爱称,“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魔术巡演不要紧吗?”
“哎呀,我亲爱的费佳,”
听到叶伊赫在喊他,果戈里立刻抛下正反省到当年吃下第215个汉堡的普希金,快快乐乐地蹦跶去叶伊赫那边。
观看他魔术表演的观众和被他杀死的敌人要是看到这宛若转圈小狗的一幕,简直能把眼珠子都吓到地上去。
“我的魔术巡演已经结束了,”果戈里的心情一看就特别好,“接下来都是以【死屋之鼠】成员活动的时间——啊呀,我竟然还穿着魔术师的礼服呢!”
果戈里双手掩住嘴,惊慌得仿佛刚刚才发现自己着装没有改变。
“糟糕糟糕,我再重复一次,是以魔术师加【死屋之鼠】成员活动的时间,为了达成——我此时此刻真正在追求的目标。”
说到最后几个单词,果戈里飞扬的发音又骤然低了下去,以一种极正常的口吻,平淡且冷静地说出来。
短短几句话,果戈里的情绪一波三折,语气跨度之大让叶伊赫愣了下才开口。
“是什么目标?”
该不会和费奥多尔一样,要创造一个消灭异能者的世界…之类的吧。
话说他也不确定这句话是真是假,有可能只是费奥多尔随口糊弄他的而已。
“保——密,”果戈里冲叶伊赫眨眼睛,系着红绒球的发辫在脑后一晃一晃,“随随便便就让魔术师揭秘可真是失礼——必须要等观众散场结束后才行呢,”
——声音忽然低下去的他竖起食指,轻轻压在嘴唇上,“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个人了哦,我亲爱的费佳。”
叶伊赫默默点头,“啊,好。”
这种类型真的超难对付,有种跟不上他思维的跳跃就输了的错觉……
“说起来,”恢复笑眯眯表情的果戈里又开始伸懒腰,做出即将要大展身手的热身动作,“下一个目标是谁?什么时候动手?不如就今晚吧?”
“啊-啊,下一个目标的话,当然是本地的老牌mafia组织【高濑会】,”
——正在和中也结束一盘对战的太宰分神转过身,一手搭在沙发背上,也朝果戈里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但是,不带你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