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因与凤家兄妹相识, 日月大明镜一直没有开口,自女儿城后,它与摄魂铃简直是互换了性格,摄魂铃由聒噪变安静, 日月大明镜反倒健谈起来, 不过当女萝询问它凤氏一族为何数千年生不出女儿时, 日月大明镜再次无法回答。
它沉默许久,问:“你可以问我们一些我们知道的。”
女萝忍住笑意,“可是你们知道的,我差不多也知道。”
日月大明镜便不说话了。
凤氏一族的人对女萝一行很是友好,她们在铸剑山到处闲逛,族人们瞧见了也是会心一笑, 并不阻止。女萝查看了大部分地方, 没有异常, 铸剑宗的法器是真的厉害,甚至能够对胎息之境的强者造成伤害, 真要说有哪里女萝不懂,那就是凤氏一族如此特殊的原因。
送还的凤火被重新供奉于神殿,神殿位于铸剑山后峰, 寻常人不得靠近, 魔修勾结聂乾偷盗凤火,如今失而复得,守备更加森严,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人前去检查大阵,确保万无一失。
女萝的四个要求, 铸剑宗通通应下,少宗主凤栖梧负责修复断剑, 宗主凤邬则负责锻造阿刃与斐斐的兵器,而女萝所求“使藤蔓更加坚韧不催”,则需要多方试验,毕竟在这之前,他们从未接到过这般要求,这件事便交给了凤怜真、凤翎止、凤圣捷及凤雪远四人,由他们来寻找加固藤蔓之法。
凤柔宜见自己被落下,心有不甘,吵着要加入,这可真是大阵仗,女萝不免感到愧疚,凤怜真道:“阿萝姑娘不必如此,你助我们夺回凤火,是我们的大恩人,横竖我们兄弟也无事可做,若是能为姑娘解忧,也算是报恩了。”
话说得极其漂亮,但做起来并不简单。
女萝的藤蔓与普通藤蔓没有太大区别,之所以杀伤力如此之强,是因为她在操控。凤怜真直言,倘若藤蔓换作任何兵器,发挥出的效果都一样。
这令女萝感到不解,她认为自己身上一定有某种巨大谜团,可藤蔓的普通又让她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为了不添麻烦,她主动表示找不到解决之法也无妨,凤怜真却格外坚持:“答应了姑娘的事,铸剑宗必定做到,决不推辞。”
他们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但藤蔓无法离开女萝太久,稍加锻造便会发脆,实在棘手。反倒是阿刃,在将铸剑宗的每一种兵器都试过之后,选择了其重无比的狼牙锤,她觉着这个最顺手最好用,能将自己的力气发挥极致。斐斐则简单些,她只想要一把锋利的剪刀,大小倒是无所谓,小巧有小巧的好,大也有大的妙。
但打造兵器需要时间,快则数月多则数年,越是厉害兵刃越是需要精心,因此女萝决定先等秋尘剑修复完回青云宗见濯霜,将自己这一路以来的手稿送给她,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安好。
算算日子,约莫正好给凤柔宜过十七岁生辰,凤柔宜很高兴,每年生辰都是族人在一起,今年多了好几个新朋友,她开心至极,每天都蹦蹦跳跳喜笑颜开,像个小甜果儿,女萝瞧见她心情便极好。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在铸剑宗的第三天,一名凤氏族人被发现死在神殿口,身上无外伤,惟独双眼被灼烧成两个黑洞,浑身皮肤清灰,瞧着像是中了不知名剧毒。
女萝早起练剑发觉铸剑宗的人尽皆行色匆匆,想了想,回房叫起阿刃跟斐斐,随后凤柔宜也被吵醒,得知有族人惨死,她的小脸儿刷一下变得惨白,凤翎止迎面而来,凤柔宜一下扑到他怀里:“三哥,是真的吗?我听说有族人出事了。”
凤翎止颔首:“父亲与长兄让我过来陪你。”
“我想去看看。”
凤翎止摇头:“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三哥在这里陪你,柔宜乖,不要怕。”
说完又对女萝说:“麻烦诸位不要四处走动,待到抓住凶手,家父会来向诸位赔罪。”
女萝连忙道:“三郎君请放心,我们绝不会添乱。”
回房后,斐斐惊讶不已:“铸剑宗围的跟个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会有人被杀?”
她难免要将人往坏处想:“糟糕,不会怀疑上我们吧?”
见女萝跟阿刃都朝自己这里看,斐斐理直气壮:“他们都姓凤,整个铸剑宗只有我们是外人,换作我,我也肯定会先怀疑外人。”
这话该死的有理,神殿外,同样有族人提出了跟斐斐一模一样的疑问,只是话音刚落,凤怜真便摇头否认:“绝无可能。”
“二哥,你怎么总是帮着外人说话?”
凤家五郎凤雪远为人心直口快,他早就感觉二哥对那位阿萝姑娘有些特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道不是她?”
凤怜真道:“以她的修为,若是要杀我们族人,根本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破绽。”
“那万一是她故意这样做,为的便是麻痹我们,令我们不怀疑她呢?”
凤怜真轻抿薄唇:“总之,我认为不会是她。”
凤栖梧检查完尸体走过来,眉宇间隐约有一丝忧虑,见他这般表情,凤怜真立刻问:“大哥,可是有什么发现?”
“有魔气。”
这下连之前还在怀疑女萝等人的凤雪远都深感惊讶:“怎么会?那魔修不是已被我们——难道说他还有同伙?”
先前那魔修魂魄变得痴傻,被投入凤火中灼烧殆尽,决无复活可能。
凤栖梧展示手中灵盘,这是铸剑宗特有的法器,修者大多以五行八卦风水堪舆来勘查地貌,但铸剑宗不需要,他们有特殊灵盘,能够察觉清灵之气与魔气,灵盘仅有成人巴掌大,上半面红,下半面黑,中间指针静止,一旦驱动,便会根据所在地域的清灵之气或魔气的浓郁程度发生变化。
此时指针正在黑色区域晃动。
“我用灵盘检查了死去族人的眼眶,那里还有魔气残余。”
凤家四郎凤圣捷开口问道:“可护山大阵没有任何动静,不可能有魔修平安无事的进来,一定有人暗中相助。”
凤怜真一听,这是又怀疑上了阿萝姑娘,登时有些着急:“大哥——”
凤栖梧叹了口气:“怜真,不要被感情耽误你的判断。”
“不,大哥,阿萝姑娘是我跟柔宜,还有四位族中兄弟的救命恩人,我决不会怀疑她,凤火何等厉害,她若是要盗凤火,只等将我们烧死,再杀了聂乾取走便是,何必多此一举,难道我们铸剑宗还有比凤火更珍贵的宝物不成?”
这话一说,凤雪远与凤圣捷都觉得有理,他们虽与女萝只相识数日,但对方品行端正温柔可亲,绝非恶人。
凤栖梧沉默片刻道:“我去禀明父亲,无论如何,杀死族人的凶手必须找出来,决不能允许魔修混迹于铸剑宗,接下来要严格核实每个人的身份,严加排查,不能有丝毫疏忽!”
凤柔宜留在自己的小楼里,见三哥双手抱胸倚在门口,她有点生气:“我又不会偷跑出去,你担心什么呀,我在我自己的院子,还有阿萝姐姐保护……”
话没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恼了:“三哥,你怀疑阿萝姐姐?”
不然怎么会事发后立刻来找她,还让她乖乖待在房内?
凤翎止眯起双眸,“我可没这么说。”
凤柔宜噘嘴,“不可能是阿萝姐姐,也不可能是阿刃跟斐斐,你要是怀疑她们,肯定要做白工,浪费时间!”
凤翎止摇摇头,拿这个看谁都像好人的妹妹没辙,他努力心平气和跟妹妹讲道理:“你与她不过相识几日,怎地这样为她说话?难道哥哥还会害你?防人之心不可无,说了多少回了,你怎么还是见谁都掏心窝子?”
凤柔宜:“……你别拐弯抹角说我傻,我反正知道,阿萝姐姐不会是坏人。”
说完,她把哥哥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哈哈直乐:“哥哥,你来护着我有什么用呀,你知道阿萝姐姐多厉害吗?你又打不过她。”
凤翎止:……
凤柔宜兴致勃勃地对凤翎止说:“而且你不知道,阿萝姐姐还让斐斐教我修炼呢!”
这下凤翎止更想笑了:“你这小傻子,人家应付应付你,你还当真了?二哥早就告诉过你的阿萝姐姐,我们凤氏一族不能修炼,她教你修炼,你能修炼出个什么东西?”
凤柔宜气鼓鼓地说:“我就是能!你等着瞧好吧!看我修炼成仙,我才不教你!”
凤翎止最爱逗她玩,闻言做出一副害怕模样:“求求你不要,柔宜小姐,求你别不管哥哥,教教哥哥吧,哥哥也想修炼呢!”
凤柔宜气到抓起枕头来打他,凤翎止陪她玩了好一会儿,见妹妹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停下,敲敲她的小脑瓜:“柔宜,阿萝姑娘救了你跟二哥还有几位族中兄弟的命,我也很是感激,但做人要理智,你自己想想看,除了她们几个人,还有谁值得怀疑?难道你我族中兄弟姐妹,还会自相残杀?”
凤氏一族的人自出生起便手足情深,他们正是靠着血缘凝聚成了这股坚定强大的力量,果然,凤翎止这话一说,凤柔宜面上便显出犹疑之色,但她还是坚定道:“阿萝姐姐不是坏人,她对我好,我能感受得到。”
“……就像娘一样。”
听到凤柔宜提起娘,凤翎止不由得怔住,他们的母亲早在十五年前便已过世,那时妹妹才两岁,怎么可能记得母亲的音容笑貌?
于是他轻笑:“人家阿萝姑娘不过双十年华,只比你大了三岁,怎地就成了娘?这话可不能让她听到,如此议论女子年纪,实属无礼。”
“阿萝姐姐才不在意这个呢。”凤柔宜嘀咕。
很快凤雪远到来,凤翎止跟他说了几句话后一同离去,临走还不忘叮嘱凤柔宜不许到处乱跑,如今铸剑山不安全,说不准魔修便埋伏在什么地方。
凤柔宜急道:“小哥,小哥!你别走呀,你还没告诉我现在什么情况呢!”
凤雪远朝她做个鬼脸:“小笨蛋,总之你可以跟你的阿萝姐姐一起玩了,有大事我会让人通知你的,别乱跑啊!”
凤柔宜跺脚:“你们都是坏人!”
但能去找女萝,她比谁都开心,抱着自己的小玩具小零嘴就上门了,由于刚才哥哥们怀疑女萝,凤柔宜不免有点心虚,言谈间语气讨好,斐斐瞥她:“干嘛这样小心翼翼的说话?姐姐又不会打你。”
凤柔宜无辜眨眼,心想自己表现的很明显吗?
她不好意思往外说,怕女萝因此不喜欢自己,不愿跟自己玩耍,于是带着点讨好心态,将自己爹爹哥哥们的好事糗事说了一箩筐,连小哥八岁尿床的事儿都没瞒着,听得斐斐跟阿刃笑个不停。
女萝勉强维持着礼貌没有笑出声,她问道:“怎么只听你提起爹爹哥哥,你娘亲呢?”
凤柔宜的小脸迅速垮下来:“……我两岁的时候,娘亲就去世了。”
“对不起,柔宜——”
“没事,这又不是阿萝姐姐的错,我娘就算不在我身边,我也知道,她肯定很爱我。”
乐天派的小姑娘双手捧腮,甜甜地说:“我有好多好多小衣服小鞋子,都是娘留给我的,娘还给我写了好多好多信呢!姐姐,你要不要看?我娘可爱我了!”
她完全没有因为母亲离世变得郁郁寡欢,反倒像个小太阳一般,女萝轻笑:“好哇,若是你不介意的话。”
于是凤柔宜火速回去拿信,斐斐跟阿刃也都很好奇,她们两个虽然有娘,可那娘有跟没有一样,女萝宣王后的身份无比虚假,自然也无母亲可言。
很快凤柔宜便抱了个精致的小木盒回来,小木盒上雕刻着活灵活现的兔子猫咪小老虎,可见做这个盒子的人,对她定然爱惜无比。
这是凤柔宜最最最珍惜的宝贝,比什么都重要。
里头放着一沓信件,簪花小楷优雅娟秀,可见信主人写得一手好字。
信件被工工整整叠放在封里,凤柔宜取出最上面那封,献宝般递给女萝,女萝询问她:“真的可以拆开来看吗?”
凤柔宜甜笑:“可以!”
她都看过好多好多遍,都能倒背如流啦!
女萝轻柔展开信纸,只这一瞬,她面上原本的柔和笑意瞬间凝固,当她取出信纸阅读上面的文字时,更是惊讶不已,这信纸上,竟富有一种类似生息的力量!
无比微弱,但女萝对生息十分敏锐,她不由得对凤柔宜的母亲产生了好奇,一目十行将信看完后,女萝问凤柔宜:“柔宜,你娘是什么样的人呀?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凤柔宜好奇:“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我连小哥八岁尿床的事都没瞒着你们呢!”凤柔宜兴致勃勃,“我娘是普通凡人女子,爹爹对她一见钟情,装作普通人围着她转了好几年,才成功抱得美人归。”
女萝脱口而出:“你娘不是修者?”
“不是啊。”凤柔宜摇头,“我们凤氏一族,没有人可以修炼,这其中也包括嫁进来的女子。”
“那她们是本身就不能修炼,还是嫁进来之后才不能?”
直接把凤柔宜问懵了:“我,我不知道……要不我去问问爹爹跟大哥?”
女萝笑了笑:“不必这样麻烦,我也只是好奇,对了,这些信件,我可以每一封都看一遍吗?”
凤柔宜点头:“当然可以。”
斐斐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半晌,她忽地拉起凤柔宜的手:“我教你的功法你背下来没有?跟我来,我再继续教你。”
凤柔宜被斐斐拖走,她不情不愿:“等等等等,我还想跟阿萝姐姐说话——”
“让姐姐看信,你给我过来练功!”
凤柔宜差点哭出声,她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吃不了苦,让她背功法不在话下,可让她练武,那真是太为难人了!
“阿刃快来帮忙指导一下,你看她这姿势是不是做得不够标准?”
知道斐斐是给自己创造时间跟机会,女萝无奈笑笑,聚精会神看起柔宜母亲留下的书信,她发现类似生息的力量并非来自写信人,而是写在信纸上的墨水,凑近了闻,这十五年前留下的书信,居然还有淡淡墨香,墨香里掺杂着的,正是那股类似生息的力量。
是有人将力量注入墨水,又用墨水来写信?这个人会是柔宜母亲吗?
设身处地想一下,女萝觉着若是自己,给女儿留下的信里,决不会只是单纯的嘘寒问暖与祝愿,一定还会留下很重要的讯息。
她先将信件背下,随后翻来覆去查看,可惜时间不够,凤怜真过来了,女萝只能将小木盒还给凤柔宜,凤柔宜累得满头大汗,凤怜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给妹妹擦汗,见她那小胳膊小腿儿都在打颤,忍不住道:“既然这样累,便不要再练了。”
“不!”
第一个反对的居然是凤柔宜自己,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握起拳头气势汹汹:“我要御剑,我要飞!我要成仙!”
凤怜真做梦也想不到,妹妹竟有这般远大志向。
第82章
须臾, 凤怜真失笑:“既然如此,你可要好好修炼,日后二哥还指望着你呢。”
凤柔宜闻言,挺起胸膛, 这会儿她身后若是有根尾巴, 定然已得意地翘上天际, “好呢好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怎么会不管二哥你呢?”
凤怜真:“……你说哥哥是鸡犬?”
他伸手作势要挠她,凤柔宜根本不带怕的,五个哥哥里惟独二哥从不逗她,他脾气最好啦!
于是嘻嘻笑着躲到女萝背后告状:“阿萝姐姐快救我, 二哥要打我!”
凤怜真原本就是做做样子, 谁知妹妹竟去告状, 登时面红耳赤,一张如画俊容升起红霞, 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不,姑娘请别误会,我不是要打柔宜, 我从未打过柔宜——”
凤柔宜好奇地从女萝肩膀探出脑袋:“二哥, 你脸好红。”
女萝的心思全在柔宜母亲留下的信件上,并未注意到凤怜真一腔少男心思,她温声哄道:“我教你修炼,日后谁要是敢打你,你就打回去。”
凤怜真连忙背过身去, 过了片刻才又转回,面上还是有些红, 问女萝这几日住得如何,是否有不适之处,女萝一一应答,也问他:“二郎君,听说贵派有一弟子出事,此事当真否?”
“确有此事,大哥已判断是魔修所为,先前怀疑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说着一揖到底,语气间可闻忐忑,女萝连忙扶他:“二郎君言过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是否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凤宗主意欲如何处置?这魔修一而再再而三试图潜入铸剑宗,想必是为那凤火,应当想个万全之策才成。”
“父亲在器室锻造兵器,暂时还不知此事,大哥已先行前往禀告,多谢姑娘好意,若是有需要之处,在下必定请求姑娘相助,到时还望姑娘不计前嫌。”
女萝点了点头,顺势告辞离去,留凤家兄妹独处,凤柔宜看看女萝的背影,又看看痴痴凝视背影离去的二哥,恍然间福至心灵:“哥哥你对阿萝姐姐——”
凤怜真却似是没听到她的话,低声呢喃,凤柔宜悄悄竖起耳朵,才发现哥哥是在说:“……她称我二郎君,比凤公子,又要亲近一些。”
凤氏一族将族中儿郎称为郎君,他们兄弟之间则省略君字,以排行或是名字相称,女萝一直都称呼凤怜真为凤公子,到了铸剑宗后才入乡随俗,与凤氏族人共同叫他二郎君,此时凤怜真的心绪已飞到天际,他想着,据说凡间称呼“郎君”,又是另一种亲密……
他正想间,忽觉妹妹无比安静,转头一看,凤柔宜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凤怜真轻咳:“你方才说什么?哥哥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我说——”凤柔宜原本想要重复自己的话,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她怕自己说了惹得哥哥不自在,那以后见着阿萝姐姐,岂不是连话都说不出?于是话锋一转,问凤怜真:“二哥,你是不是也想叫阿萝姐姐啊?可你年纪比她大,叫不了姐姐。”
凤怜真哭笑不得,揉了揉妹妹的头,凤柔宜却想,要是阿萝姐姐能永远留下来就好了。
她悄悄看向哥哥,给予哥哥鼓励的眼神,还握起拳头敲了敲哥哥肩膀,凤怜真隐约明白妹妹的意思,原本刚降下的红云再度升起,他连忙寻了个由头岔开话题,成功吸引走了凤柔宜的注意力。
而将柔宜母亲书信全部背下的女萝一回房便将其默写下来,随后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斐斐跟阿刃不明白她在看什么,而女萝左看右看,也没能看出不自然的地方,难道是她想多了,其实柔宜母亲并无深意?
她记得凤怜真曾说过,凤氏一族不能修炼,因此也不会选择女修作为伴侣,未免情深义重时却要面对死别,所以毫无疑问,嫁入凤氏一族的女人都不会是修者,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们不能修炼,倘若感悟到生息,即便没有灵性亦能修仙,柔宜母亲的信上有嵌含神秘力量的墨水,她会是修者吗?
誊下来的信件没有异样,可见问题不在字句,而在墨水,女萝考虑再三,又从凤柔宜手中借来其母留下的信件木盒,据说这精致木盒乃是凤宗主亲手为女儿打造,精细无比,女萝也问过凤怜真,得知凤宗主与妻子鹣鲽情深,妻子故去十五年亦不曾再娶,两人感情极好。
再好的感情,一气生了六个孩子,也叫女萝难以理解,说不定柔宜母亲年纪轻轻香消玉殒,便是因为连生这么多孩子落下了病根。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猜测,重点还是这些信。
斐斐见她来来回回翻看,便问:“姐姐,你到底在看什么?”
这些信她也看过了,情真意切,一位温柔慈爱的母亲形象跃然纸上,可除此之外,斐斐什么都没感觉到。
女萝轻抚字迹:“用来写信的墨水,有一种类似生息的力量,但与生息又有不同,是什么呢……”
斐斐也伸手来摸,摸来摸去,什么也没感觉出来,她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女萝用手指一一摸索过后,若有所思,好一会神色渐渐有了变化,斐斐也不敢问,怕打扰她的思绪。
随后女萝取出纸笔,一边触碰,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斐斐看得满头雾水,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在纸上画了一大堆点撇横钩?
可随着女萝写下的比划越来越多,斐斐逐渐拼出了字,她一字一顿地念道:“神、殿、之、下……神殿之下?”
“仔细查看就会知道,并不是每个字都用了特殊墨水,这些信件每一张都只有一道相同比划用了,将这些比划拼出来,就是这四个字。”
神殿之下。
柔宜母亲为女儿留下的,是这样的神秘信息,这是为什么?
“只有感悟生息的人才能从信件中察觉到异样,怪不得十五年来都没人发觉,对了斐斐,柔宜能感悟到生息吗?”
斐斐摇头:“暂时还不能,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应该感悟不到吧?”
女萝:“这也未必。”
“可她为何要跟我们一起吃苦呢?”斐斐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腿,“虽然我是不觉得苦,还很有趣,可对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肯定是留在铸剑宗,跟家人在一起更幸福吧?她在这里一呼百应,怎么都比跟咱们餐风宿露强。”
让一个生在蜜罐子里从未感受到人生不公,从未受到过伤害的小公主意识到世界参差,无疑是将她的思想撕开重塑,那是极为痛苦的过程,“再说了,姐姐,你别忘了咱们跟她相识多久,她爹和她哥哥与她又是多久,你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大约也就这么点儿。”
斐斐边说边捏起食指拇指,活灵活现演绎何谓“一点点”。
她生了张娃娃脸,实则看得透彻,“神殿之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姐姐有没有想过,如果铸剑宗真的藏污纳垢,你我撕开这层表象,焉知凤柔宜不会恨我们?”
阿刃始终没发表过意见,她只是望着女萝,因为无论阿萝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见女萝不说话,斐斐连忙抱住她胳膊撒娇:“我只是随口说说,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横竖铸剑宗的事与你我无关,等秋尘剑修复结束咱们就可以先离开。”
女萝摸摸她的头,“话虽如此,我却还是想去神殿一探究竟。”
她做事当机立断,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今天晚上我就去看看。”
斐斐知道她免疫修仙界一切道术阵法,不过还是提醒:“神殿外有好多人看守,姐姐要小心。”
在软垫子上静静趴着的当车开口说:“我可以先去查看。”
女萝摇头:“铸剑宗的人待我们很是友善,这也是为何我没有让你四处查探的原因,他人诚心待我,你我怎能辜负?更何况你重伤初愈,不好好养着我不放心。先前让分身螳螂去萧家,也是因为没有危险,神殿之下不知会有什么,还是我去更好。”
当车便点头:“我随阿萝一起。”
这倒是可以,同时留下分身螳螂给阿刃斐斐做预警,这样一旦有事发生,也能第一时间相助。
之后女萝把装着信件的木盒还给凤柔宜,凤柔宜还天真地问她看完啦,要是没看完,还可以继续看,只要不弄坏就成。
想起自己要背弃这份信任夜探神殿,女萝不由得感到愧疚,但她还是想弄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且这是柔宜母亲为柔宜留下的重要信息,一定不是无的放矢。
凤氏一族哪里都好,就是数千年只生了柔宜一个女儿,令女萝隐隐感觉不对,连日月大明镜都回答不上来,翻遍剑尊记忆,也不曾见哪个传承千年的家族不生女只生男。
因着前不久聂乾勾结魔修偷盗凤火,如今的神殿更是重关击柝,戒备森严,不仅四周点燃火灯亮如白昼,负责看守神殿的族人两个时辰一轮换,基本上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巡视之人来回探查,显然在白日死了一名族人之后,铸剑宗上下愈发谨慎。
于是想要潜入神殿也更加困难,不过这难不倒女萝,铸剑宗虽是同宗同族,上上下下却有千百号人,有些旁支都不知道稀释了多少代,彼此之间并不全部认识,只要拟态成其中一人,找准时机,便能混迹而入。
当车朝女萝点点触角,慢慢地,四下里开始爬出一些古里古怪的虫子,由于虫子微小,一名守卫并未察觉,直到被叮咬脚脖皮肤,才嘶了一声,顿觉浑身发痒,可正值站班又不能随意离开,只好跟旁边的同伴说:“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叫什么虫子给咬了?怎么这么痒?”
他拉开后背,却不知虫子咬在脚上,这虫子无毒,只会令人瘙痒难忍,两人这番动静引来巡查注意,得知其中一人被虫子咬了,巡查首领说:“给你半柱香时间,快去换了衣服,我暂时帮你站一会,等会轮班你再回去休息。”
“多谢师兄!”
这人一路抱怨一路火速往住处赶,深更半夜四下无人,瞬间被藏匿于暗处的女萝用藤蔓捆了个严严实实,藤蔓上抹有虫液,等到对方醒来,会不记得发生何时,他怕担责任,只要不出大事,势必不敢主动上报。
女萝拟态成此人模样回去站岗,一直捱到交班时分,短暂的交接空档,她终于寻了机会闪身进入神殿。
神殿空旷,四下雕梁画栋,女萝发现雕刻在四周墙壁上的尽是瑞兽,中间四根玉柱拔地而起,撑起穹顶与地面,玉柱身上环绕着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神鸟凤凰,凤氏一族以凤凰为守护神兽,整个铸剑宗到处都有凤凰图腾,并无异常。
神火被供奉于四根玉柱之间的巨大镂空铁球中,正灼灼燃烧,火焰鲜红热烈,除此之外,神殿便只有供桌,以及供桌上的梧桐叶、清水、鲜花。
当车站在女萝肩头,一人一虫静静望着凤火,半晌,女萝慢慢往前迈了一步,其实神殿外便有非常厉害的法阵,神殿内更是布满法器,怕是太化修者前来也要葬送在这里,只是女萝不受阵法法器限制,才能畅通无阻。
如此重重包围戒备,谁要是还能盗走凤火,也只能用命中注定来解释。
四根雕刻凤凰图腾的柱子分别有一根长长铁链支起中间燃烧凤火的铁球,据说神鸟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品性高洁,因此凤火不可落地,沾地即为亵渎。
人间界有云“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以此寓意祥瑞之兆,其中凤为雄鸟,凰为雌鸟,随着时间推移,凤凰逐渐雌雄不分,被合并用以代指后妃,女萝还是宣王后时,便被称为凤后,手中执掌凤印,大婚时则头戴凤冠,可见人间界对神鸟的崇拜与向往。
从神殿四周的壁画上能看出,这里是将凤凰分为了两种神鸟,外形与人间界传言无甚不同,“鸡喙,蛇颈,燕颔,龟背,鱼尾,七彩色”,而壁画上凤鸟与凰鸟的区别主要在于花纹,其中凤鸟的头羽及背羽花纹是“德”与“礼”,凰鸟的翅羽及胸羽花纹是“羲”与“仁”,两种神鸟交缠在一起,周身围绕着熊熊烈焰。
凤凰者,太阳之精,难怪凤火如此霸道厉害。
随着女萝往前迈动步伐,脚下的法阵依旧平稳无波,然而就在女萝想要踏上四柱之间的台阶靠近凤火时,四根柱身上的凤凰图腾却突然自口中射出金光,金光打到女萝身上,登时令她皮肉发焦,剧痛无比!
女萝心头那种说不出的不安终于在此刻有了解答,她只来得及将当车保护好,自己则飞快后退,可被金光灼烧的皮肤已然溃烂腐败,先前她认为阵法对自己无效,因此斗胆上前,但柱身上的凤凰阵,她居然无法免疫!
好在这火并非母火,只是子火,但皮肤依旧被减缓了再生速度,女萝用藤蔓将左肩及臂膀上的伤口缠绕起来,当车急得要命:“阿萝,你怎么样了?”
女萝庆幸自己没让分身螳螂前来,否则必定被这凤凰阵尽数杀死,分身螳螂一旦死亡,当车也会受到影响,“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好厉害的阵,阿萝你看。”
一人一虫再次打量起中间四柱,发现铁链并非单纯的铁链,而是由各种精巧小法器扭转拼接而成,女萝有种预感,她能够免疫外面的大阵,但这四柱上的凤凰阵,以及燃烧凤火的铁球及法器,她绝对无法免疫,一旦出手碰触,会立刻化为灰烬!
也是她反应快,才没被子火烧成灰。
听二郎君说,凤火被盗后,凤宗主加强了神殿阵法,这可真是厉害至极,现在女萝明白为何凤氏一族即便不修仙也能延绵至今了,他们炼器的功夫实在惊人,谁敢跟这样的家族对着干?怕不是活腻了。
现在想想,那萧八郎又是如何使用的凤火?他既非凤氏族人,又非什么大能……
只可惜魔修魂魄痴傻不堪,又被灼烧成灰,否则问一问,兴许能够得到答案。
女萝又想,原因会不会是因为那枚戴在萧八郎手上的戒指?毕竟魔修被戳穿后第一时间便选择将戒指爆开销毁,而萧八郎又是日月大明镜钦点的“天骄”。
她肩膀剧痛无比,地上滴落了不少血迹,都被分身螳螂吞吃干净,免得留下痕迹被察觉。
女萝越想越是不解,总觉得想开了一个,就立刻会有更多谜团席卷而来。
最终她决定暂时返回,先处理一下伤口,再二探凤凰神殿。
正在此时,忽有一阵异样气息传来,女萝立刻躲藏,屏息凝神,却见一名凤氏族人走了进来,同手同脚,姿势无比僵硬,对方走到四柱前,竟一个猛子扎了上去,伸手就去抓锁链,随后仰起头,双眼爆裂灼烧,一阵黑雾发出吱呀扭曲之声,在空中消失不见,而凤氏族人的尸体,也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第83章
突发一幕令女萝当车双双看不懂,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女萝才现身走到族人面前,蹲下探对方脉搏,显然已是死透了, 两只眼睛烧成古怪的黑色空洞, 空气中残留着的气息有些熟悉……
“是魔气, 他被夺舍了?”
看样子,魔修一直没有停止盗走凤火,且目的决不简单,他们究竟为何对凤火如此执着?没有聂乾帮忙,凤氏族人又格外团结拧成一股绳,他们只能夺舍, 可即便凤氏族人可以进入神殿, 一旦触碰到凤凰法阵仍旧会灰飞烟灭, 魔修会死,被夺舍的族人也会死。
望着熊熊燃烧的凤火, 女萝自言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萝,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在当车的提醒下,女萝不再停留, 路上日月大明镜开口告诉她:“魔修与魔族, 是截然不同的物种,魔修是人,魔族却是魔,比如在女儿城的魔界非天,便是魔而非人, 萧八郎戒指里的白胡子老人,以及铸剑宗这几次死去的人, 则是魔修,且是沾染了真正魔气的魔修。”
“真正魔气,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来自魔界深渊的恐怖力量,有一部分人,他们崇拜魔族,向往魔族,以魔气修炼,便会成为魔修,他们的目标不是飞升成仙,而是成魔。”
阿刃与斐斐没睡觉在等待,一看女萝受伤,两人反应激烈,斐斐斩钉截铁地说:“下回我一定要跟着去!我绝不会再让你只身犯险了!”
阿刃也不赞同地盯着女萝,女萝连连认错告饶,总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她脱去上衣让斐斐给自己处理伤口,同时将在凤凰神殿所见所闻告知两人,斐斐很是不解:“这凤火厉害是厉害,可寻常人又操控不了,只有凤氏一族能用,就算偷走又有什么用呢?值得这样前仆后继的来送死吗?”
阿刃说:“那萧八郎会用。”
“是哦……这又是为何?不是所只有凤氏一族才能驱使凤火?”
女萝说:“柔宜也是凤氏族人,她能驱使凤火吗?”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想不明白个中道理,按照女萝的修仙功法,女人必然比男人更适合修炼,无论天赋、体质还是进度,可以轻松将男修甩开,既然如此,那么凤氏一族只有男子可操控的凤火,女子势必也可以操控,更何况萧八郎并非凤氏一族,不照样使用凤火烧了吉祥布坊跟凤氏族人所在的宅子?
天底下哪有什么事是只有男人能做,女人做不了的?
日月大明镜道:“这可能与萧八郎的际遇有关,在他从名为聂乾的躯壳里脱离,并获得戒子之后,我们便看不清楚他的未来与过去,这说明他的确被苍天眷顾,只是毁在女萝手中,于是天骄夭折,在他手指被削断那一刻,我们已能看透他了。”
斐斐:“……天骄是这么好当的?那萧八郎怎么看怎么不像吧?”
“若是没有女萝,萧八郎会修炼魔功,成功复仇,杀死凤怜真与凤柔宜,并顺利以凤火作为修炼,修为增长称霸修仙界指日可待。”
日月大明镜的话令女萝突发奇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萧八郎戒指里的魔修,与这几日潜入铸剑宗的魔修,不是同一批?”
“在铸剑宗死去的这两个魔修,他们偷盗凤火绝不是为了让萧八郎修炼,因为萧八郎已经被抓,他们将盗火排在营救萧八郎前面,可见萧八郎并不重要,必然是另有所图。”
斐斐说:“可惜戒指里的魔修痴傻不能回话,早已被烧成灰烬,否则兴许能问出什么来。”
她给女萝上完伤药,小心地把衣服拉起来遮盖臂膀,“这两天可不能碰水,伤口会烂的。”
吐在女萝肩臂上的金光与普通子火不同,能穿透包裹皮肤的生息,造成的伤也更难愈合,女萝的再生速度显然比之前在女儿城要缓慢不少。
女萝先是点头应允,而后道:“第一个凤氏族人死在神殿外,今晚,第二个则死在神殿内,这说明魔修已经找到了如何进入神殿的方法,我想,今晚过后,铸剑宗肯定会加大防守力度,想要再进入神殿,必定难上加难。”
斐斐惊了:“你不会是现在就要去吧?不行,我不答应!”
她拽住女萝:“眼看天都要亮了,你还受了伤,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女萝安慰她:“我不去,你放心,没找到破解凤凰法阵的办法,就算去了我也没法靠近。”
斐斐这才松了口气,她问起心头疑惑:“既然魔修会夺舍,那为何戒指里的老头子不拿走萧八郎的身体?他把自己会的教给萧八郎,难保对方不背叛,还不如夺舍自己来呢。”
“兴许他正是这样想的,只是未等时机成熟便被我们撞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基本上也拼凑出了萧八郎与戒指中魔修相识的真相。那白胡子魔修确实是想要一具年轻的好身体,恰逢聂乾帮他盗出凤火,只是他身为魔修,普通人的身体无法承受魔气,比如铸剑宗死去的那两名族人,即便不靠近凤火,被夺舍的身体也会迅速崩坏,因此白胡子魔修才想以灵魂状态与萧八郎融合,再取而代之。
教萧八郎练功,助他睚眦必报,不过是想麻痹对方,循序渐进的获得对方信任。
“魔界非天没有魂魄,魔修是人,所以有魂魄,是这样吗?”
日月大明镜回答道:“是的,女萝。”
“那这次的两个,怎么没有?”
当时凤氏族人一死,女萝便已上前,摄魂铃却什么都没抓到。
“凤火神圣,可灼烧一切污秽,魔气便是污秽。”
沾染魔气的灵魂,一旦靠近凤火,便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而人类早在被夺舍时魂魄便已离体。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萧八郎与那魔修,到底是如何驱使的凤火?他们既非凤氏族人,又身有魔气。”
日月大明镜:“……我们也不知道。”
“看样子,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女萝沉吟片刻,“如果能跟得知萧八郎及戒指中魔修是如何驱使凤火的,那么凤凰法阵即破,我们也就能知道神殿之下究竟有什么了。”
抽丝剥茧之后所得到的结论无懈可击,但说着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首先知晓一切答案的魔修已在凤火中灰飞烟灭,萧八郎应该还活着,可对方被关押在凤氏一族的牢房之中,女萝用什么理由去见?
她提出这样多的要求,只会令凤柔宜凤怜真兄妹难做。
再说了,人家的族中事,她以什么身份干涉?与人来往最忌交浅言深,哪怕是好心帮忙,也要注意分寸,何况她还对神殿之下有所好奇。
由于天还没亮,女萝催促阿刃与斐斐快去睡觉,斐斐怕她又跑去涉险,硬是要陪在左右,阿刃便将斐斐给提溜起来带走了,要不了多久,外头便传来走动声,女萝知道,必然是神殿的尸体已被发现。
等到天亮,铸剑宗果然愈发肃穆,往来行走的族人尽皆不苟言笑,显然连着死了两名族人,对所有人都造成了极大的创伤,这令他们悲伤、愤怒、多疑,这种时候若是提出想见萧八郎,与触霉头无异。
凤柔宜来找女萝时,情绪低落,当她抬起头,眼圈儿都泛着红,应当是已哭过一场,她扑进女萝怀里,抽搭道:“又有一位师兄死掉了……怎会如此?到底是谁干的?”
女萝轻拍她的背,问:“你爹跟哥哥们怎么说?”
“他们还在追查,可根本没有头绪,昨晚还有一位师兄被打晕了丢在草丛里,幸好留了条性命,可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爹爹已命人提审萧八郎,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些许线索。”
“在哪里提审?我可以去看吗?”
凤柔宜仰头:“阿萝姐姐想去?”
“嗯。”女萝点头,“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于是凤柔宜道:“我去问问哥哥他们。”
结果没用凤柔宜去问,凤栖梧亲至小楼请女萝参与审讯,原因很简单,只有她跟萧八郎及魔修交过手,应该能从萧八郎的口中提取出重要讯息,这可真是瞌睡逢人送枕头,女萝二话不说点头答应,斐斐与阿刃想跟去,凤栖梧也没有异议。
惟独凤柔宜要求同去时,凤栖梧拒绝了。
小姑娘没想到人人都能去,惟独自己不行,在喜欢的姐姐面前被长兄如此拒绝,面子愈发挂不住,在朋友面前丢脸,顿觉委屈,又羞又气,眼里迅速积满泪水,登时将凤栖梧吓了一跳。
他也顾不得少宗主的颜面,连忙搂住妹妹哄劝,言语间却很是坚持——审讯萧八郎,自然不会让对方坐下吃茶好声好气,怎能让娇生惯养的妹妹去看血腥场面?
凤柔宜只觉不公:“阿萝姐姐看得,斐斐阿刃看得,偏偏就我看不得!我又不娇气!”
凤栖梧道:“你还不娇气?”
被哥哥一剑穿心,凤柔宜更气:“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凤栖梧沉声叫她名字:“柔宜。”
全家所有人都疼她宠她,养成了凤柔宜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是面对亲爹凤邬,她也敢爬到他头顶作威作福,惟独严厉的长兄,溺爱她是一回事,在她做错事时,也是最难软化的一个。
见小姑娘憋着两泡眼泪不停抽鼻子,女萝着实看不下去,她开口做和事老:“少宗主,柔宜既然想去,为何不让她去呢?她也不小了,多长点见识总是好的。”
凤柔宜见女萝为自己说话,心里对她愈发亲近,对凤栖梧避如蛇蝎,紧紧抱住女萝一只手臂,斐斐厉声道:“快放开!”
原来凤柔宜抱住的正是女萝受伤的那只臂膀,斐斐一时心急,语气狠厉,将凤柔宜吓了一跳,她暗忖不妙,便做出一副吃醋模样:“你不要总是缠着阿萝姐姐,快放开,你都有那么多哥哥了!”
说着,抓住凤柔宜的手将其推到一边,自己则紧紧挨着女萝站,免得凤柔宜再冲上来,就算抹了药包扎好,那凤火何等厉害,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彻底复原。
女萝顺势教训斐斐:“说了你多少回,不可这样无礼,柔宜,你别同斐斐一般见识。”
斐斐配合地做出口服心不服的模样,脚一跺头一甩同时嘴里一冷哼。
两人将受伤一事掩饰过去,女萝心中对柔宜歉疚,又担心斐斐当着凤栖梧的面如此对凤柔宜,会惹凤栖梧反感,到时在铸剑宗举步维艰,毕竟她们的兵器可还没到手呢。
斐斐喊出那一声便开始后悔,她哼了一声后,没用女萝说,就心不甘情不愿地觑了凤柔宜一眼:“……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凤柔宜甚少有同性朋友,平时被斐斐带着修炼,对斐斐霸道的性格早已习惯,怕她从今以后不跟自己玩了,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凤栖梧蹙了下眉,但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多言,而是说:“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哥哥有言在先,若是看到你无法承受的画面,可不许哭。”
凤柔宜立马破涕为笑,“我绝对不会哭!”
凤栖梧摇了摇头,拿妹妹没辙,而凤柔宜好了伤疤忘了疼,立马又凑到女萝身边,在斐斐的虎视眈眈下小心翼翼攥住女萝一根手指,讨好地说:“姐姐,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好不好?我不会添麻烦的。”
她已完全将哥哥忘了,女萝反手握住她,温声道:“那你可要跟紧我,若是怕了,到时就躲到我身后。”
凤柔宜乖巧点头。
凤栖梧走在前面,女萝等人跟随在后,凤柔宜小小声问:“阿萝姐姐,大家为什么都听你的,不听我的?”
这件事凤柔宜早就感到奇怪,无论是谁,无论在哪里,人人都听阿萝姐姐的话,只要阿萝姐姐开口,大家都会尊重她的意见,甚至隐隐以她为首,斐斐是,阿刃是,二哥也是,甚至于最严厉的大哥,在阿萝姐姐为自己求情后,也答应让自己共去,这是为什么呢?
反倒是自己,无论怎样都会被当做小孩子耍脾气,有些时候她明明是认真的,大家却不信。
斐斐随口答道:“因为姐姐强啊,打不过她,当然要听她的话。”
“啊。”凤柔宜瞪大眼睛,“阿萝姐姐打过你?”
“胡说,当然没有,你是笨蛋吗?”斐斐朝凤柔宜做了个鬼脸,“一个人很厉害的时候,大家就会听她的话,也会怕她,没人敢不把她当回事,你这么弱,别人当然不会听你的了。”
凤柔宜似懂非懂,不过她天生乐观,并不放在心上,“那我就当个笨蛋好啦!”
女萝说:“你好好修炼,以后会变得很厉害。”
凤氏一族是真的将凤柔宜当作珍宝,可“珍宝”是死的,需要被锁进精致的匣子好好珍藏,自然也没有话语权可言。
女萝相信,从凤宗主到少宗主,再到凤家剩下的四位郎君,对于魔修一事定然无比了解,但凤柔宜对此却一无所知,他们爱惜她、想要保护她,可这样的保护很值得赞赏吗?
斐斐看着盲目乐天的凤柔宜,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什么。
曾经她也有过类似的疑惑,即便身为广寒阁头牌,看似锦衣玉食万人追捧,鸨母芳妈妈更是一口一个好女儿,把她当眼珠子般护着,然而斐斐从未获得过自由,权力更是无从谈起。
她说不想接客,鸨母不会听,她说讨厌男人,僄客也不会听,她想逃走,会被抓回来,她想反抗,就会遭遇毒打与镇压。
但只要她乖巧温顺,就有的吃有的喝,穿得了漂亮裙子,戴得上珍贵首饰,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不必去求便唾手可得。
小公主凤柔宜自然比她的日子要好上数百倍,可她们一样,在面临危险时,没有逃跑与自保的能力,都被关在笼子里,是凤凰还是麻雀,有什么区别?
所以斐斐从不怀念过去,如果能得到尊严与自由,她宁可只活一天,也不要在极乐不夜城长命百岁。
天真的小公主,你要到何时才能意识到这一点呢?
所以每回跟凤柔宜在一起,斐斐总是忍不住生气,偏偏凤柔宜脾气软和,斐斐骂她她也只会傻笑认错,搞得斐斐气撒不出咽不下,真是好生难受。
说话间已到铸剑宗刑堂,这里是凤氏一族人犯错受罚之地,萧八郎便被关在此处。
除了削瘦几分,面色苍白之外,身上没多少外伤,显然即便他勾结魔修盗走凤火,铸剑宗也并未对他严刑拷供。
在铸剑宗待得越久,女萝就越是能感受到他们的和善与真诚,同时,对柔宜母亲留下的书信也愈发不解。
萧八郎精神头不错,还在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自己是聂乾,只说自己名叫萧慎,是普通良民,铸剑宗身为名门大派,却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抓来关押,若是传出去,必定贻笑大方,要沦为整个修仙界的笑柄!
他原本正在大放厥词,发泼夫脾气,直到斐斐进来,四目相视之下,斐斐朝他扮鬼脸,萧八郎瞪大眼,鼻子险些要被气歪!
这女人他见过!
第84章
萧八郎这副见鬼模样, 让斐斐因凤柔宜而不那么好的心情瞬间回暖,她高兴到走路都要蹦蹦跳跳,要说铸剑宗对萧八郎真是仁至义尽,不仅为他处理了断指处的伤口, 将他抓回至今, 竟连刑罚都不曾有。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出现族人被魔修夺舍惨死, 众人心中愤怒可想而知,今日萧八郎怕是捞不着好了。
斐斐发现萧八郎一直在盯着自己瞧,她也不怕,气定神闲挨着女萝坐下,然后食指拉下眼皮朝萧八郎吐舌头,萧八郎哆嗦着手:“你、你你你——”
“我, 我我我——”斐斐学他说话, “你是断了手指头, 又不是被人割了舌头,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凤宗主先是向女萝确认了那日她抓住萧八郎的情况, 一切无误后,才问萧八郎:“聂乾,事已至此, 你还不从实招来?与你勾结的魔修, 他姓甚名谁?”
萧八郎吓了一跳:“魔修?什么魔修?你们休想骗我!”
他自认凤氏一族嫌贫爱富,因此才与自己解除婚约,如今这般严肃询问,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弄死他,这样以后就再也没人知晓他们的亏心事了!
同时, 萧八郎将斐斐与铸剑宗认成了一伙,想起斐斐刻意上门引诱欺骗, 这愈发证实铸剑宗手段阴险,想从他嘴里套话,没门!
数千年前,修仙界、人间界、魔界之间被建立起屏障,世界彼此之间互不牵连互不干涉,直到剑尊休明涉下凡历劫,修仙界与人间界的屏障才有所松动。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修仙界没有魔族存在,比如极乐不夜城的修罗王非天,对方掩饰的极好,不仅创造了傀儡代替自己,还控制了不少门派的大能,真正见过魔界非天的,不是已死,便是拿女人做炉鼎的渣滓。
萧八郎也只听说有魔修存在,并不曾亲眼见过,自然不会相信凤宗主,只当对方是在恐吓。
那日戒指爆裂,魔修的灵魂亦被凤火烧成灰烬——按说母火那样厉害,沾染魔气的灵魂根本来不及靠近便会化为灰烬,这能解释白胡子魔修为何会将凤火交给萧八郎使用,却不能解释白胡子魔修如何得知驱使凤火之法。
要是那白胡子魔修还活着就好了,兴许能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只可惜……
凤宗主与少宗主坐于上位,此时凤翎止手持灵盘朝萧八郎走近,萧八郎连声问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别过来,你别过来!”
凤翎止见他这副德性,忍不住嘲讽道:“这是铸剑宗用来断定灵气的灵盘,你应当见过吧?”
萧八郎还是死不承认:“我只是个普通良民,连看病买药的钱都没有,怎么会知道什么灵盘?”
他心知自己决不能认下聂乾这个身份,聂乾已死,他就是萧八郎!
灵盘到了萧八郎面前,被凤翎止启动,原本纹丝不动的指针突然缓缓颤动起来,在萧八郎错愕的视线中,停在了魔气那一边!
“你也不好好想想,什么样的功法能够令你一日千里,那魔修教你的,你竟也真敢练!他教你夺舍之法,本就有损阴德,看看你这一身魔气!不必我铸剑宗对你做什么,你就会因身体衰败腐烂,被永远困在其中!”
凤翎止的话令萧八郎受到剧烈冲击,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崭新的人生竟会迎来如此结局,拼命摇头:“不,不!你撒谎!你是想吓唬我,套我的话!”
“你有什么话好让我们套?事到如今,你若是想活下去,唯一的法子就是跟铸剑宗合作,告知我们魔修是否还有同伙,否则便将你关在牢里,你就永远跟这具尸体锁在一起吧!”
萧八郎此时已信了大半,他想到自己如此拼命,竟落得这般结局,登时控制不住悲愤之情,伏地大哭。
斐斐掏了掏耳朵,“哭得跟死了爹似的。”
真难听。
得知自己修炼的不是上古神功,而是魔功,萧八郎再也不敢与铸剑宗作对,他心知凤翎止的话没有虚言,若是想活下去,除了服从铸剑宗安排别无他法。
其实他心中很清楚,铸剑宗因旧情对自己多有忍让,只是他贪心不足蛇吞象,觉着不忿,想要更多,才屡次三番意图倾覆铸剑宗,
日月大明镜说得不错,若非女萝挡路,萧八郎的确会成为新的天命之子。他还是聂乾时,因与凤柔宜解除婚约,拜在凤宗主门下学习如何炼器,恰逢那魔修来盗凤火,被铸剑宗打得险些魂飞魄散,好在此魔修老奸巨猾,为自己留了后路。
于是那承载他魂魄的戒指,机缘巧合落入聂乾之手,一个要盗凤火,一个想出人头地,真是一拍即合。
聂乾未尝没有怀疑过白胡子魔修所说的话,可他太想成功、太想翻身,再加上魔功的确厉害,他在铸剑宗能近水楼台使用聚灵锁,且铸剑山灵气充沛,修为真可谓突飞猛进。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受白胡子魔修指点前去盗火,虽成功盗走凤火,自己的肉身却葬送在凤凰神殿,而魂魄与凤火被白胡子魔修尽数收入戒指中。
随后,白胡子魔修教他夺舍之法,当时聂乾愤怒不已,只说盗走凤火可以有助修炼,却没说他会因此丧命!
他已是骑虎难下,除了学习夺舍之外别无他法,就这样,聂乾在萧八郎身体里醒来。那魔修用来忽悠他的话,他全信了,什么戒子是须弥空间,而自己是上古大能的遗魂,得到凤火就能成为修仙界第一人……
在萧八郎的叙述中,都是白胡子魔修蒙蔽了他,他才会犯错,可女萝不这样认为,吉祥布庄的火灾证明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凤栖梧问女萝:“姑娘可还有话要询问此人?”
女萝点头,随即看向萧八郎:“我且问你,那吉祥布庄与你有何恩怨,你要将布庄老板及两个伙计活活烧死在内?”
萧八郎眼珠一转:“我三姐在吉祥布庄做事,几次三番受其虐待,我做弟弟的,怎能让姐姐受委屈?”
一派胡言!
女萝又问:“非凤氏族人不可驱使凤火,你能用凤火连起两场火灾,那魔修应当教了你不少吧?”
此言一出,铸剑宗的人也都聚精会神等待回答,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事。
萧八郎神色闪动,看着不像是要说实话,凤栖梧沉声道:“若是让我察觉你有一句话作假,便以镇魂锁将你的魂魄永远封在这具已死的躯体之中!”
萧八郎吓得够呛,他之所以会消瘦、苍白,就是因为魔修一死,功法断绝,身体已开始自然衰败,毕竟真正的萧八郎在床上躺了两年未醒,早就死了。
他先是舔了下唇,咽了口口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轻声道:“是因为前辈给了我一滴——”
“一滴什么?”
凤栖梧再三追问,萧八郎却突然一动不动、一语不发,离他最近的凤翎止迅速上前探查他颈部,而后摇头:“死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死了?!
他还有话没说完!
凤宗主与凤栖梧面上都显出怒色来,女萝也觉得未免过于凑巧,眼看萧八郎就要说出最重要的信息,结果却突然死了?!
凤翎止那张总是带笑的脸此时也眉头深锁,“没有外伤。”
众人都盯着萧八郎看,且刑堂里亦有法阵,若是有魔修存在,必然早已预警,萧八郎却死了!
凤柔宜头一回真真切切瞧见死人,还离自己这样近,吓得一头扎在女萝背上,手里还揪着女萝肩头的衣服,好在不是受伤的那边。
“阿萝姑娘,你怎么看?”
凤怜真率先询问女萝,语气柔和而尊重,为的便是不让其他族人将矛头对准女萝,他坚信此事绝对与女萝无关。
女萝缓缓摇头:“萧八郎的话没说完,咱们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此事就这样虎头蛇尾不了了之,萧八郎一死,一切的线索就此中断,女萝觉得自己已无法从萧八郎身上得到不被凤火所伤的方法,那也只能再去尝试一遍。
回房后,三人围成一圈坐在桌旁,女萝执笔,在纸上依次写下:水,油,酒,茶,泪,雨……之之类用“滴”做量词的字,毫无疑问,“一滴”后面跟的肯定是某种液体,但会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血?”阿刃问。
斐斐立刻反驳:“也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药水,只有魔修才有,但那样的话,我们怎么知道是什么药水?”
阿刃默默地说:“也可能是一滴鼻涕一滴尿……”
女萝:……
斐斐:……
这就不必了吧?!
“还得考虑对方使用的量词正确与否。”斐斐说,“像当车,它就会说一张肉,一本饼,一坨人,一把猫之类的词。”
无辜的当车突然被点名,动了动头上触角表示不满。
女萝先摸摸它强壮而翠绿的前翅安抚,也是苦恼不已:“一个一个试,得试到什么时候?”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魔修恐怕不会如此轻易放过盗走凤火的好机会。”斐斐用手指头在桌子上敲啊敲,“姐姐,你说铸剑宗这样有威严有地位,遇到这等大事,为何不广发英雄帖,请其他门派的修者前来帮忙呢?”
“凤火何等珍贵,人多手杂,难保有人生出贪念。”
“可就这样放任,肯定还会有人死掉。”
对铸剑宗死了谁,死多少人,斐斐根本不在意,她说完这些,就掏出小剪刀开始剪纸人,本来在女儿城时这便是她的爱好,如今操控纸人做事,斐斐更是兴趣盎然,钻研了不少有趣剪纸,不过这个纸人嘛……女萝看着看着,不免掩嘴偷笑。
由于在刑堂受到惊吓,凤柔宜回来后便噩梦连连,又一次从萧八郎那张眼球凸出死不瞑目的面容中惊醒,凤柔宜出了一身虚汗,正巧天色已暗,房间里虽点着灯,却影影绰绰昏黄无比,屏风上的树影似是瞬间活了过来,吓得凤柔宜火速掀开被子下床,连鞋子都忘了穿便直奔门口!
谁知刚走了没两步,就发现桌子上有动静,扭头一看,竟是几个栩栩如生的小纸人,正手拉着手在转圈圈。
明明是纸人,却能无风自动。
这几个小纸人都是憨态可掬,豆豆眼无比可爱,成功将凤柔宜心头恐惧驱除大半,她好奇走近,发现每个小纸人都个性鲜明,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
最高大强壮的那个是阿刃,虽然是豆豆眼却仿佛在微笑的是阿萝姐姐,还有个总是生气的是斐斐,在阿萝姐姐跟斐斐中间的,便是脑门上写了个王字的凤柔宜。
小纸人不停地跳舞转圈,根本停不下来,凤柔宜好喜欢,其中斐斐的小纸人脸蛋上还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凤柔宜本来就没有生气,斐斐这样道歉,她心中更是激动又欢喜,恨不得立刻跟斐斐要好。
外头的侍女听见屋子里有动静,连忙推门进来,见自家小姐忘记穿鞋,赶紧催促,凤柔宜一边回去穿鞋一边问:“这是斐斐送来的吗?”
侍女回答道:“是的,小姐,当时小姐已经睡下了,斐斐姑娘得知后也没进来,只说让我放到门缝处。”
凤柔宜两手捧脸傻笑着凝视小纸人,侍女又说:“小姐,少宗主吩咐您醒来后去找他。”
一听说被大哥点名,凤柔宜立马垮下脸蛋:“可不可以不去?”
侍女很为难:“这个……应当不行吧?小姐要是不去,少宗主怕要亲自来请。”
想到大哥亲至,高大身材将整个房间填满,压迫自己生存空间的画面,凤柔宜狠狠抽了口气:“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她实在可爱,连侍女都忍不住想笑,凤柔宜磨磨蹭蹭换了衣服,又磨磨蹭蹭去找凤栖梧,到了书房门口,还要磨磨蹭蹭不敢进去。
“进来,柔宜。”
大哥肯定早知道她在门口徘徊了!
凤柔宜嘟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蹭了进去:“大哥,你找我啊。”
凤栖梧正在为女萝修复断剑,他放下手中材料,下巴轻点,示意妹妹坐。
凤柔宜拘谨而乖巧地落座,双腿并拢,双手摆放于膝,一副我最乖我从不惹事的模样。
凤栖梧努力不太严肃,免得吓到妹妹:“柔宜,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那位叫斐斐的姑娘,是不是常常欺负你?”
自今日斐斐怼了凤柔宜后,那一幕便在凤栖梧心中挥之不去,柔宜虽乐天活泼,性格却有些绵软,他怕她交到坏朋友,更怕妹妹付出真心,旁人却只是想从她身上占便宜。
凤柔宜一听,急得站起来摆手:“没有没有,斐斐没有欺负我!她不会欺负我的!她就是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没有恶意的!”
凤栖梧轻叹:“不要这样紧张,坐下来慢慢说。”
凤柔宜哦了一声,又恢复了先前的乖巧坐姿:“大哥,斐斐人很好的,她还教我修炼呢。”
闻言,凤栖梧顿时不知该说妹妹天真,还是傻,他们凤氏一族生来不能修炼,对方装模作样教她两下,就能让她感动至此,真是傻得要命。
凤柔宜可不觉得斐斐是装模作样,而且阿刃也一直在旁边的,斐斐有时急性子说了不好听的话,阿刃就会把她抱起来举高高安慰呢!
然后斐斐就会又后悔又拉不下脸,这种时候,凤柔宜会主动去拉斐斐的手,她们就和好啦!
“真的真的,大哥,我没有说谎,斐斐还给我剪了小纸人。”
凤栖梧:……
他的妹妹要天上的月亮都有,怎么小纸人也能讨她开心?
他并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小纸人,只要不碰火,就能维持三天生命,又能陪凤柔宜玩,又能听凤柔宜讲故事,她喜欢得要命。
凤柔宜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玩伴,基本上就是跟族里年纪相仿的嫂子们,还有一群豆丁玩,哥哥们都有事情做,爹爹也总是很忙,好不容易认识了女萝斐斐阿刃,她比谁都珍惜这份友谊。
最终,凤栖梧还是选择打破妹妹的美好幻想,女萝救了柔宜与怜真的性命,自然是大恩人,可他不希望妹妹对其太过信任,谁也不能保证她们就是好人。
凤栖梧一旦想要与人搞好关系,根本不费什么力,没一会儿就让妹妹叽叽喳喳围着他说话,毫无保留,什么都往外说,凤栖梧颇为惊讶:“你说怜真对你阿萝姐姐……”
凤柔宜笑个不停,抱住哥哥的胳膊,“对呀对呀,要是阿萝姐姐能永远留在我们铸剑宗就好啦,我就可以永远跟她在一起了!”
凤栖梧失笑:“你这小笨蛋,你可知修者寿命几何,我们凤氏一族寿命几何?”
修者动辄数千寿,而凤氏一族只有三百岁寿命,即便相爱厮守,也难以白头,又何苦惹下这样一桩姻缘?
凤柔宜被哥哥说得低落不已:“……再过两百八十三年,我就要死掉了,可阿萝姐姐,斐斐还有阿刃,她们还是会如现在年轻,到时候,她们会不会忘记我?”
凤氏一族的命运便是如此,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第85章
凤栖梧摸了摸妹妹的头, 没有说什么,人生在世,各自有各自的命,他们羡慕修者长生, 凡人却又羡慕凤氏一族有三百年寿命, 只要活着时好好过, 怎么活不是活?
铸剑宗连出数条人命,唯一算得上外人的只有女萝一行,为了避嫌,也为了不给凤柔宜及凤怜真惹麻烦,女萝在几经思索后,还是决定辞行。
她们要等到秋尘剑修复完成, 所以并不会离铸剑山太远, 此时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谓无比明智, 即便凤柔宜一家相信她们,但其他旁支呢?万一再次出现有人死亡, 他们真的能够完全不去怀疑女萝等人吗?
因此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离开也能给女萝更多机会,凤柔宜每天都要寻她好多趟, 若是想再次进入凤凰神殿, 就得挑无人注意时潜入,再在天亮前离开,但不在铸剑宗,就可以得到更多时间。
护山大阵无法阻止女萝,她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刻在四根柱子及法器链条上的凤凰阵。
得知女萝要走, 凤柔宜大哭一场,却怎么也无法将人留下, 还因此生了凤栖梧的气,认为是大哥害得女萝要避嫌,凤怜真则随她一同将女萝送至山下,他话很少,只道:“……后会有期。”
斐斐说:“又不是就这样一去不回,我们的剑还没拿回来呢。”
凤怜真又对女萝说:“关于如何提炼姑娘的藤蔓,令其更加坚不可摧,我会继续努力,不会停下,一旦有消息,便立刻通知姑娘。”
女萝含笑点头:“有劳了。”
凤柔宜眼圈一片红,女萝哄她道:“我们离得不远,就在三十里地外的小城中,你若想见我们,随时都可以来。”
凤柔宜吸吸鼻子:“那又怎么比得上你在我隔壁,我走两步就到?”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凤柔宜委屈地揉揉眼睛,突然跑到女萝身后,对凤怜真说:“二哥,我决定跟阿萝姐姐她们一起走,反正留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让你们担心我的安危。”
凤怜真眼露错愕:“柔宜……”
“好不好嘛,二哥,好不好嘛!”凤柔宜开始撒娇央求,她伸手专注女萝衣袖,眼巴巴地问:“阿萝姐姐会保护我的,对不对?而且我还要跟着斐斐修炼呢,二哥,你就让我跟阿萝姐姐她们一起吧,等我的生辰一过,她们就真的要走了,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
凤怜真最是心软,尤其是对妹妹,根本无法拒绝其要求,只好无奈答应。
凤柔宜欢呼一声,连衣服行李都不收拾,反正她有钱,需要什么都可以重新买,万一回去被其他兄长抓到,他们可没有二哥这样好说话!
阿刃斐斐都知道女萝离开铸剑山是为了更好的潜入,但带上凤柔宜……她们下意识朝女萝看去,女萝也知自己最好是拒绝,可凤柔宜的眼睛明亮而又欣喜,充满依赖,她实在无法说出无情的话,便答应下来。
凤柔宜再次欢呼,并毫不留恋地跟哥哥说再见,惟独凤怜真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又怎知我……”
凤柔宜第一次出门不用哥哥跟,也无需族人保护,她欢快的宛如一只出笼小鸟,见她这样开心,原本还觉得带她不妥的斐斐,再说不出反对的话。
与哥哥们在一起,凤柔宜从未见过人间疾苦,即便人世间有无数人于苦海挣扎浮沉,她也不会见到,在她的世界里,天是蓝的风是柔的任何人都是友好的,所以当她们刚打尖住店,就听见有女人哭喊声传来时,凤柔宜吓了一跳。
“阿萝姐姐,发生什么事啦?”
客栈不远处是民居,巷子弯弯曲曲却又错落有致,从她们入住的二楼可以清晰看见有一处民宅聚集了很多人,女人的尖锐哭叫几乎刺透耳膜,凤柔宜捂住耳朵,斐斐爱热闹,立马从二楼飞身而下,阿刃跟了两步到窗边,回头看女萝一眼,女萝失笑:“去吧去吧。”
随后凤柔宜眨巴着大眼睛,女萝摇摇头,朝她伸手:“走吧。”
凤柔宜立马眉眼弯弯,女萝刻意没有带她走门,而是像斐斐阿刃那样走窗,凤柔宜感受着腾空而起的风声以及剧烈加速的心跳,激动又兴奋,就是落地的瞬间突然脚软,差点摔倒,幸而女萝将其托住。
她乖乖被姐姐牵手,穿过人群,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家门,跟朋友在一起,凤柔宜看什么都稀奇。
女萝放纵这种好奇,在她看来,凤柔宜就像是当初与她一同离开山谷的九霄,小幼崽离开熟悉的环境、保护自己的亲人,第一次正面外头的世界,那么所见所感,与被人群簇拥时便截然不同。
人挤人,到了声音来源地,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好在阿刃高大,抢了一块位置,一手护着斐斐,另一手举起向女萝招呼,于是凤柔宜再次感受到了何谓有趣好玩,她被女萝带着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期间还险些被人踩到脚,总算是成功来到阿刃身旁。
短短时间里,斐斐已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兴冲冲对女萝说:“姐姐,这家的男人被人毒死啦!城官已带人来调查过,说男人是被毒蛇误咬,这女人却非说是为人所害,还说凶手就是那个小丫头!”
女人不服城官结案,于是坐在门口哭喊哀嚎,引来无数百姓围观,城官带着几位城卫站在一边,面上羞窘无奈兼而有之,女人愈发哭声不停,而斐斐口中的小丫头,瞧着顶多也就七八岁,穿着比身子短了一截的衣裳,露出的手腕脚踝上,还有许多伤痕。
“死了就死了呗,你再找一个不就行了。”斐斐开始说风凉话,“怎么会有女人因为死男人要死要活啊,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不都是?”
众人循声看来,见她稚嫩貌美,竟无人指责,女人则哭得更大声:“当家的,你死得好冤枉,你死得好冤枉啊!这狗官明知你为人所害,却非说你是叫蛇咬死的,我看就是这丧门星的锅!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这扫把星、白眼狼!我这好端端的家,全叫你给祸害了!”
说着,拽过小丫头就要揍,谁知巴掌抬起来却落不下,手腕随即传来一阵剧痛,正要破口大骂,一仰头看见面色冷淡的女萝,不由得有些惧怕,“你、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
凤柔宜连忙将小丫头从女人怀里拉出来护到身后,壮着胆子骂道:“这孩子这么小,你也能怪她?你看她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这样瘦小又有这样多的疤,我看你才是坏人!”
女人怕女萝,却不怕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凤柔宜,她骂道:“要你这小蹄子多管闲事!她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要不是我男人好心把她带回来养,她早让狼给叼了!她一来我家,我儿子死了,我男人也死了,她不是丧门星,难道你是?!”
凤柔宜嘴笨,不会骂人,小脸顿时憋得通红,斐斐立刻开口:“死的是你儿子你男人,分明是你命硬,把人给克死了!不然怎么你没死?这小丫头要是能克死人,你怎么还活蹦乱跳,如此中气十足的骂人?”
凤柔宜立刻点头:“就是就是。”
斐斐双手叉腰,气势磅礴:“你家男人好心帮人养孩子,就把人养得这样瘦小?连合身的衣服都不给做一件?她身上的伤又是哪里来的?!”
凤柔宜:“就是就是。”
女人一时语塞,强词夺理:“死丫头偷懒耍滑到处疯玩,把自己弄伤了关我家什么事!”
斐斐哈了一声:“既然她受伤与否不关你家的事,那你家死了人,又关这小丫头什么事?”
凤柔宜:“就是就是。”
斐斐牙尖嘴利,女人骂不过她,于是斐斐得意地昂起下巴,雌赳赳气昂昂,“要我说啊,这家里死了男人,真可以说是福报了!往后你不用伺候男人,给他们洗衣做饭,也不用受他们的气,这是好事儿啊,恭喜你,赶紧张灯结彩庆祝去吧!”
这话说的,连旁边城官的脸都绿了,斐斐浑然不觉,她说的可全是心里话,没有一句虚假。
女萝摁住斐斐的头,免得她激起男愤,一会儿被围殴。
有斐斐这样插科打诨,城官总算是得了喘息机会,他对女人说:“仵作已验过尸,郝大成确实是被毒蛇咬死,并非为人所害。据他前几日与人喝酒吹牛时所说,他在城外山上捉了条青尾百步蛇,这青尾百步蛇毒性极强,因而鳞片蛇胆蛇牙都十分珍贵,能卖出天价,想来是郝大成没有将蛇扣好,令其游出装蛇的坛子,这才葬送了性命。”
女人一听,愈发不满:“不,不是这样的,就是她害的,就是她害的!”
小丫头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解释,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女人瞧。
城官又道:“我等已排查过平日与郝大成交好之人,看他们是否因这条蛇生出贪念因而谋财害命,但根据死亡时间来看,他们都没有作案机会,郝大成死于家中,因此断为是疏忽所致。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条蛇迄今为止还未找到,街坊邻居们平日要小心些,我们也会四处搜寻,谁若是看到了蛇,务必第一时间通知城主府。”
周遭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铸剑山附近城池,上到城主下到城卫,基本都是秉公持法,鲜有私心,城民们对其也很信服,于是在城卫的疏散下纷纷散去,不再关注。
女萝还能听见附近邻居说郝大成一家人对小丫头不好,天天让人洗衣做饭啥活儿都干,却不给饭吃,一身衣服穿好几年,都短成这样了,有好心的邻居婶子给小丫头点吃的,郝家女人还要出来骂,倒是郝大成确实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除了好喝点酒,偶尔耍耍酒疯外,不打媳妇也不打孩子,大家都在感叹怎么这样的好人,却偏偏碰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媳妇。
女人呆坐在门槛上,突然又开始掩面痛哭,她就一个男人一个儿子,偏偏父子俩全死了,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也不知往后的日子要怎样过。
小丫头挣脱凤柔宜的手,重新走回女人身边,女人也从门槛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回家门,看客已散尽,她的喜怒哀乐也不再为人在意。
入夜,整座城除却更夫还在敲锣唱更外,已是一片寂静,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躺在床上进入梦乡,月光如水洒在地面,将地堂照亮,一个小小的身影自郝大成家柴房走出来,伴随一阵悉悉索索声,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条细长的蛇,将堂屋的门推开一条缝,随后把蛇放了进去。
眼看那条蛇将要进入堂屋,忽地却蛇身扭曲僵硬,原来是不知何处的藤蔓将其紧紧捆绑,面无表情的小丫头一惊,抬眼转身,却见白日所见的黑衣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她眼睛一眨,张嘴就想咬女萝,被女萝一掌击在后颈,整个小人便软绵绵倒了下去,被女萝连着蛇一同带走,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斐斐阿刃柔宜都在客栈等待,见她成功将孩子带回来,纷纷上前查看,女萝怕伤到孩子,不曾用力,小丫头很快便醒了来,她一醒,便瞪大眼睛警惕地望着身边的人,而后火速翻身从床上钻到床底下,嘴里发出嘶嘶的类似蛇的声音,把凤柔宜吓了一跳。
女萝单膝跪地,趴在地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床底下脏,你出来说话好不好?”
小丫头直勾勾盯着她,不说话,女萝又不敢就这样把孩子拖出来,免得她情绪激动,这时阿刃拿起桌上一盘零嘴,这是下午她跟斐斐还有柔宜在街上边逛边买的,她将这盘零嘴推入床下。
小丫头一开始还警惕,可能是饿极了,抓过盘子里的食物,也不管用不用剥开油纸,胡乱往嘴里塞,吃得是狼吞虎咽,看得凤柔宜都有点瘆得慌。
等她吃饱了,她就把自己盘起来——半点不夸张,真的是盘起来,像蛇一样,然而由于孩子个头有限,盘的不算稳妥。
四人想方设法,怎么也没法将这小丫头哄出来,疾风跟九霄同样尝试,小丫头对它俩比对女萝等人还要警惕,竖起耳朵左看右看,这时,当车拟态成了一条小蛇模样——吞食金色蛊虫后,原本只能拟态成同类的它,也能够拟态成为各种不同蛊虫,蛇也是蛊的一种。
果然,看到蛇,小丫头瞬间眼睛一亮,当车向她游去,她也不拒绝,甚至主动将当车抱入怀中。
“我就说嘛,那什么郝大成,酗酒成性的家伙,怎么有本事捉到青尾百步蛇?肯定是这丫头捉的。”
当车温顺地用尾巴轻抚小丫头的脸,好一会儿,终于将小丫头从床底哄了出来,她灰扑扑脏兮兮,但仔细去看却会发现,她其实长得非常好看,眼尾天生上挑,带着点不自觉的艳丽。
由于是初相识,女萝没敢给她换掉脏衣服,在当车的安抚下,一声不吭的小丫头终于开口说话,回答了女萝问她姓名的问题:“小蛇,我叫,小蛇。”
寻常人家,哪有这样给孩子取名的,女萝又问她母亲在哪里,因这个问题,小蛇眼里渐渐浮现出泪水:“死了,让我……跟舅舅,走。”
虽然她说话有点笨拙,还不大好理解,但慢慢询问下来,四人也大致上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蛇是弃婴,被住在山上的猎户捡到,一点点养大,可惜在她四岁时,猎户母亲被老虎所咬,拼死逃回却终究没能活下去,许是她察觉自己大限将至,便写信给城中的哥哥郝大成,以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以及兽皮为代价,求他帮忙照顾养女小蛇。
因为小蛇被丢在蛇群之中,猎户又不识字,便为她取名叫小蛇。
她多年打猎,攒了不少钱,郝大成拿了钱,也把小蛇带回城里,但小蛇只有四岁,对世界的全部认知只有身为猎户的养母,母亲被猛兽咬死,所以她对疾风九霄才会这样抵触。
惟独不怕蛇。
不仅不怕蛇,甚至于她还很会捉蛇,郝大成在外吹牛说自己抓了毒蛇拿去卖钱,实则全是小蛇抓的,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赚的酒钱,家里也因此富裕起来。
小蛇牢牢记得养母临终前的话,她让她乖乖跟舅舅回城里生活,小蛇很听话,就算舅母不喜欢自己,舅舅家的哥哥总是欺负自己,她都忍受下来。
郝大成让她上山捉毒蛇来卖,她也通通照做。
可郝大成是个酒鬼,人一吃醉酒,什么混事都做得出来,他确实不是意外致死,而是小蛇杀的。
“他总弄疼,我,我……放蛇,咬他。”
小蛇眼中突然迸发出凶狠的光,而后又茫然起来,“舅母说我……勾引,什么是,勾引?”
凤柔宜猛地捂住了嘴。
第86章
斐斐立时来了火气, 她最恨有人说她勾引男人,尤恨这话从另一个女人口中说出。小蛇才七岁,能勾引什么男人?七岁的小女孩勾引三四十的男人,属实可笑至极。
真可惜郝大成死了, 否则斐斐定要将他的眼珠挖出来, 再喂他女人吃下去!
她这一生气, 小蛇察觉到了,立马又要往床底下缩,潜意识感觉这几人比山间猛兽还要危险。
女萝眼疾手快一捞,小蛇就被迫落入她怀中,小丫头凶狠又警惕,话虽然说得不大流畅, 实则机灵无比, 特别识时务, 她看出女萝才是“老大”,小腿儿腾空蹬了几下, 没敢太用力反抗,却发现自己竟被抱着坐在了大人的腿上。
小蛇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去摸女萝的身体, 从肩膀、胸口再到手臂, 眼睛逐渐亮晶晶,把脸蛋朝女萝肩头贴了贴,又捏捏。
这下可是把斐斐阿刃柔宜全给看不懂了,还是小蛇那副隐隐流露出依恋的表情,令女萝猜想, 她养母是猎户,想必常年打猎, 身体强壮坚实,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们四人中,阿刃过于高大,斐斐娇小稚嫩,柔宜更不必说,惟独她可能与小蛇的养母体型相似。
她抬手摸摸小蛇的头,也不嫌弃小丫头好久没洗,温声道:“你不要听旁人胡说,郝大成欺负你,你杀了他,是天经地义。”
斐斐连连点头:“对,只是一口咬死,未免便宜了他!要我说,就得把他吊起来开水烫过扒了皮,再抠出他的眼珠子……”
正说得兴高采烈,发觉凤柔宜面色逐渐惊恐,斐斐急忙将话又转回来:“我开玩笑的。”
凤柔宜小脸略白,问道:“怎么不报官呢?城官难道不管这种事吗?怎能任由郝大成如此对待一个孩子?”
女萝阿刃斐斐不约而同朝她看去,凤柔宜结巴道:“怎、怎么了?”
斐斐说:“他们才不会管呢,又没有哪一条法规明令禁止大人不许打孩子,不是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甭管挨打的人多痛苦,只要她是谁的老婆,谁的孩子,那打了也是白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运气好,不谙世事?”
凤柔宜不能理解,“可是……他们大多是公正无私的好官,为何不能相信他们呢?”
“公正无私,是对男人,除非改称母正无私,否则我才不信。”斐斐冷笑,“真要是好人,这世间便不该有青楼赌场,不该有人口贩卖,不该有人被关在家里,更不该这样不公平!”
说完,她愣了下,随即愈发讥笑:“公平,公平。”
好一个“公”平。
凤柔宜不懂斐斐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偏激,她有点无措,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斐斐意识到自己吓着了这位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小公主,遂负气扭头,不再搭理。
于是凤柔宜慢慢蹭到她面前,小心翼翼伸手拽她衣袖:“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你别生我气。”
斐斐本想把袖子拽回来,转念一想,凤柔宜又有什么错?她瘪嘴:“……是我迁怒在先。”
她爹卖她,是理所当然,不夜城买她,是天经地义。可她是人,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小猫小狗,更不是货物,为何没人管没人理?去不夜城寻欢作乐的男人里,贩夫走卒有之,富贵人家有之,便是高贵的修者也要拿她们做炉鼎,没人把她们当人看。
从那时斐斐就明白,女人顶多只算半个“人”,之所以能算得上半个人,还是因为她们对男人有用。她不信城官城卫,也不盼男人拯救,她恨亲娘,恨亲爹,更恨不得天底下男人死绝。
女萝静静地看着,斐斐心中矛盾,她喜欢凤柔宜,因为凤柔宜天真可爱又活泼,可这种天真,时常令斐斐愤怒,因此她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情绪,这才常常对凤柔宜发脾气,事后再道歉和好。
她知道像凤柔宜这样快快乐乐活着也很好,却又焦躁于凤柔宜明明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好条件,却心甘情愿做笼中雀,只等着父亲哥哥疼爱呵护。
小蛇眨着眼睛看来看去,半晌,开口说:“……蛇毒,厉害。”
这话令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缓和不少,女萝点点头:“不错,青尾百步蛇之所以得此名,一是因其毒性强,无药可救,沾之必死,二便是因为这毒会令人无比痛苦,五脏六腑如同被刀扎火煎,即便不被毒死,也会活活疼死。称为百步蛇,便是指在中毒后不会立刻死去,少说也能活个普通人走上一百步的时间。”
斐斐登时就舒服了:“这样啊,那要是多咬几口,是不是活得更久?”
女萝顿时惊艳于斐斐的智力,阿刃扒拉手指头算半天,茫然询问:“阿萝,是这样吗?”
疾风与九霄听不下去,纷纷抬爪子拍床,房间里热闹作一团,女萝轻声询问小蛇:“你身上有伤,我带你去洗干净,咱们把脏衣服换下,再处理伤口,好吗?”
小蛇仰起头看她,被抓来后太过慌乱,直到被女萝抱到腿上,她异于常人的直觉才发挥功效,这个人让她想起了娘,小蛇不觉便想亲近,于是轻轻点了下头,女萝夸她:“小蛇真勇敢。”
女萝没有去问郝大成究竟对小蛇做了些什么,她不想让孩子再去回想,正好借着清洗看看小蛇身上的伤,若是过分严重,最好还是去寻个大夫。
斐斐跟柔宜又在边拌嘴边和好,女萝请阿刃帮忙,脱去小蛇衣服后,女萝发现她身上大多只是外伤,不禁松了口气。
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真是太好了。
她捧起小蛇一条细细的手臂,用沾了温水的帕子一点点将皮肤浸润,问道:“郝大成总打你,你为何不逃?”
小丫头是不大会说话,但脑子转得快,到哪儿应当都比留在郝大成家过得好。
小蛇乖乖回答:“答应娘,要跟舅舅,回城里。”
所以就算舅母总是骂她,表哥总是欺负她,舅舅还总是打她,小蛇都能忍耐,因为她答应了娘,跟舅舅去城里过正常人的日子,而不是留在山上孤零零一个人。
娘还说,不许人脱她的衣裳,她听娘的话,舅舅要脱她衣裳,所以她才放蛇。
阿刃蹲在浴桶前面盯着小蛇看,小蛇偷偷用手指戳戳阿刃胳膊上的肌肉,露出欣羡之色,娘要是也能这样强壮,就不会被老虎咬死了。
一边清洗,一边弄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郝大成在拿了妹妹的钱接小蛇回家后,很快发现小蛇的厉害之处,便让小蛇上山捉蛇回家卖钱。小蛇听娘的话,郝大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洗衣做饭上山捉蛇,从不推辞糊弄,饶是如此,郝大成吃醉了酒,还是会打她。
挨打很疼,但小蛇答应了娘要留在舅舅家,所以从不还手,直到捉了青尾百步蛇后,郝大成太过欣喜,比平时吃了更多的酒,回家后恰逢妻子不在,瞧见小蛇,才动了肮脏心思。
只是没等他得手,便被青尾百步蛇咬中,等郝大成妻子到家,人都硬挺了。
女萝问:“那郝大成的儿子呢?”
小蛇也不隐瞒:“他骂我娘,我就让蛇,咬死他。”
小蛇在郝大成家天天挨打挨骂,郝大成一家三口刻薄成性,口无遮拦,小蛇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谁都不能说她娘亲的坏话,她听不见还好,只要听见了,一定不会饶了对方。
女萝感觉到这孩子戾气极重,若是不好好教,日后不知道要长成什么样,于是问道:“从今以后,你跟着我们,好不好?”
小蛇摇头:“回舅舅家,答应娘。”
“可是你舅舅已经死了,你娘让你跟舅舅,又没让你跟舅母。”
到底是小孩子,聪明归聪明,却有些认死理,女萝给小孩皮肤抹上皂角搓出泡泡,问她疼不疼,小蛇摇头,瞪大眼睛看着洗澡水慢慢变浑浊,似乎很不能理解自己身上怎能搓下这样多的灰。
阿刃赞叹:“比我当初搓下来的都多。”
女萝笑着把小蛇从浴桶抱出来,阿刃随即又提了一桶干净的水进来,如此来回洗了三次,才算是把小蛇洗干净。
由于没有小孩子能穿的衣服,女萝暂时用毛茸茸的毯子把小蛇包裹起来,给她剪了手指甲脚趾甲,小蛇乖巧坐在她腿上点头瞌睡,女萝把她打结梳不开的头发剪掉她都毫无知觉。
原本想着让孩子上床睡觉,可将小蛇放到床上,解开毯子后,女萝顿觉不对,原本平坦光滑的皮肤上,怎么生出了一片淡蓝色覆粉蛇鳞?
阿刃震惊地与女萝对视,小蛇离开女萝怀抱落到床上,失去温柔的气息,她瞬间警觉睁开眼睛,瞳孔骤缩只余一条细细的线,再配合她天生上扬的艳丽眼尾,与真蛇几乎无异!
女萝连忙弯腰轻轻拍她的背,好在小蛇只是潜意识惊醒,并非真的醒来,就这样慢慢又闭上了眼睛,身上的鳞片却未曾消除,那是接近透明的淡蓝色,淡蓝色下又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粉,形成了十分独特的环形花纹,连无所不知的日月大明镜都认不出来。
阿刃很耿直地说:“没事,习惯了。”
日月大明镜:……
女萝连忙安慰:“你懂得很多,一路上也帮到我们很多,辛苦了。说不定这是某种怪病,并不是蛇纹。”
话虽如此,小蛇身上有异状,女萝并不觉奇怪。
如果小蛇只是普通弃婴,在蛇群怎能全身而退?她才七岁,又是怎样捉的青尾百步蛇?
对妖兽,女萝并不陌生,但由妖兽化人的妖修,她还是头一回见。
先前没能回答出问题,日月大明镜马上开口解答女萝疑惑:“修仙界已有几千年不曾出现过新的妖修,如今还活跃的这些,大多是名震一方的大妖,这条小蛇不知是遇到什么机缘化而为人,又被人类收养,才会变成这样。”
女萝问:“确定她是蛇,而非人?”
“是。”
女萝取出镜子,将照心镜那一面对准熟睡的小丫头,果然,镜子里出现了一条蓝粉鳞片浑身呈环形花纹的小蛇,正盘成圆圈呼呼大睡,并不恐怖,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她给小蛇盖上被子,不打扰孩子睡觉,起身轻声询问:“有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修仙界数千年不曾有人飞升,也不曾有新的妖修出现,妖兽们虽然能够凭借本能感悟生息,可一旦化而为人,便会开始使用清灵之气修炼……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昭示着清灵之气的日渐淡薄。那铸剑宗为何能够锻造聚灵锁?铸剑山为何会有如此浓烈的灵气?凤火再厉害,也无法解释。”
日月大明镜说:“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条小蛇居然能够化人。”
“看样子,必须再次夜探铸剑山。”
一次不行,就第二次,第二次要还是不行,那就第三次。女萝有种预感,她想要的答案,一定能在铸剑山找到。
“可是凤凰法阵……”
女萝摇头:“总能想到办法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等到小蛇睡醒,又从小蛇口中问出她原本的家所在之处,以及猎户养母捡到她时蛇群又在哪里,小蛇一一回答,阿刃负责照顾小蛇,斐斐则拖住柔宜,这样女萝便有了时间。
白日潜入铸剑山太容易惹人注目,因此她想先去小蛇家里瞧一瞧,当车是要跟着她的,疾风九霄也憋了许久,它们在铸剑山时未免引起注意,向来待在房中。
小蛇与养母住在离城外约莫二十里地的一间小木屋中,木屋处于山脚与山腰之间,往来无人,母女俩靠打猎为生,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清贫,却也幸福,至少对小蛇来说,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七年。
由于养母过世已久,小木屋早已荒废,门窗破损,墙面斑驳,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郝大成带走小蛇后,怕妹妹给小蛇留了钱,因此将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墙上挂着的腊肠都没留下,尽数揣走,然而这样一个人,却是四周邻里口中“老实巴交”的汉子。
九霄到了山野之中顿时撒欢,满山疯跑,疾风则以原形优雅跟随女萝身后,看得出来,比起人类世界,妖兽们还是更喜欢无拘无束的大自然。
女萝抱住疾风的头,轻轻蹭了蹭:“等一切事情了结,我们先回雷祖所在的山谷,之后再去你的雪原,再也不跟人打交道了,好不好?”
疾风舔了舔她的脸,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小木屋没有异状,当年猎户捡走小蛇时的蛇群早已消失不见,但蛇群都是来自蛇穴,据她自己说,她每回捉蛇都是直奔蛇穴,随意挑选一条,蛇群从不伤她,甚至山间一些略有灵智的精怪,瞧见小蛇也会退避三舍。
小蛇口中的蛇穴很是稀松平常,然而当女萝找到时,才知道那小丫头所言不实!
黑漆漆的洞口内外,盘踞着无数种类各异的毒蛇,鳞片摩挲地面的沙沙声,时不时吐出信子的嘶嘶声……叫人毛骨悚然。
蛇穴位于山腰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口约莫九尺,阴暗潮湿,蛇群翻滚顾涌,令人打脚底板自天灵盖窜起一股寒意,更别提进入蛇穴。
九霄顶着一身草叶松针乐颠颠跑回来,女萝把它抱起清理,“疾风,你跟九霄在外面等我,我下去看看。”
疾风的尾巴立刻缠住她的腰,很显然,不赞同。
“有当车跟着我呢,而且小蛇给了我一颗乳牙。”
得知女萝想去自己的家还有蛇穴,小蛇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掉落的乳牙塞给女萝,再加上蛇类同样惧怕当车,女萝认为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大不了她用藤蔓包裹全身,唯一困难的地方在于她胆子再大,看到那样多的蛇群,也难免瘆得慌。
九霄比疾风乖得多,不过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想咬一条蛇来吃吃。
于是疾风与九霄在外等候,当车与女萝共同靠近蛇穴,小蛇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蛇穴中很可能有答案。
随着女萝出现,原本姿态各异的毒蛇们瞬间高高昂起头颅,做出攻击状,当车从女萝怀中钻出来威慑,再加上小蛇给的乳牙,蛇群才没有攻击,而是随着女萝的逐渐走近,它们昂着头,阴冷而威胁的蛇瞳紧紧盯着女萝,她走到哪里,它们便齐齐扭头跟着看。
就像人一样。
女萝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来到蛇穴洞口,里头一片黢黑,什么也看不见,而且洞穴四壁贴着数不清的蛇,要想进去,恐怕无法避免和蛇群亲密接触。
当车说:“阿萝,我去吧。”
女萝怎么可能让当车自己进去?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没关系,我可以,我不怕。”
蛇穴洞口朝上,要下去必须扶住边缘,女萝的手刚一撑地,就有一条蛇顺着她的手腕蜿蜒而上,吐了吐信子触碰她的脸颊,似乎在确认她是否有害,随后游走。
第87章
蛇鳞冰凉, 女萝尽量不让自己刺激到蛇群,出乎意料的是,蛇群仿佛很喜欢她的气息,总是朝她身上贴, 由于没有恶意, 女萝也不能把它们丢开, 慢慢地,她也习惯了。
蛇有什么好怕?难道能比想要杀她的夫君可怕,比极乐不夜城的那些男人可怕?那乌泱泱一群形色各异的僄客,卖女卖妻的父亲丈夫,不比蛇群可怕千百倍?她既然不怕他们,自然也不必害怕蛇群。
当车明显感觉到女萝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稳, 它动了动触角, 静静地陪伴在女萝身边, 一人一虫继续往蛇穴里头行进。
蛇穴超出想象的深,里头漆黑不见五指, 为了避免惊吓蛇群,女萝没有用火折子,随着修为提升, 即便身在黑暗之中也能视物, 可越走她越觉得奇怪:“当车,这蛇穴怎么弯弯绕绕,没有尽头?”
当车应了一声:“阿萝,我有点热。”
原本它待在女萝肩上,这会儿已经因为温度逐渐上升钻进女萝怀中, 只露出一个脑袋及细细的两根灵活触角。
其实当车不说女萝也感觉得到,但这就更奇怪了, 蛇群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所以蛇穴应该是阴冷湿润的,怎么也不该这样热,它们不会把巢穴建立在这样高温的地方。
而且前半段路程很正常,包括一些被埋在土壤里的蛇蛋,女萝很小心地都没有触碰,只是越往蛇穴身处走,蛇群越来越少,蛇蛋也几不可见,气温反倒逐渐升高,这令女萝百思不得其解。
她怕当车热得难受,便用缠绕着生息的藤蔓将它包裹起来,尽量与四周隔绝,继续往里走,女萝愈发觉着热,她的步伐也变得愈发缓慢,因为蛇穴里的岩壁开始有些古怪,她慢慢地走,慢慢地在岩壁上摸索,越摸越觉不对,这怎么……像个阵法?
不仅如此,女萝还挖出了一枚环形法器,花纹很像小蛇的原形蛇身,这时她已离蛇穴非常非常远,与其说这里还是蛇穴,倒不如说,蛇穴尽头与某个神秘之处相连。
且这法器……
“像是铸剑宗的。”
当车晃着头上两只小触角,煞有介事地点评,“阿萝你看,上面还有凤凰图腾。”
女萝点头:“这也不奇怪,毕竟铸剑山周围有不少城池村落,他们除却护山大阵外,兴许还在其他地方布置了保护城民的阵法,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将法器放回去,不要乱动。”
除却凤凰法阵外,铸剑宗的其他阵法对女萝同样不起作用,她担心自己无意中破坏大阵,便又将环形法器放回去。
有了这一枚法器,在之后的继续前行中,女萝又发现了几枚,基本都被埋在地下极深之处,倘若不是进入蛇穴,她决计不会发现。
幽深阴暗的蛇穴,有生息护体,女萝可以自由呼吸,不过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高,最后就连她也有些受不住这炎热,将扣子解开了两颗,当车更不必说,先前它还露着脑袋左看右看,如今已躲进藤茧之中不肯出来,女萝将藤茧留了一道细缝供当车观察外面,抬手抹去额前汗珠:“怎么这么热?”
蛇穴之中毫无危险,但就是又黑又闷又热,从前进方向来看,女萝发现蛇穴整体呈半圆形,蛇穴入口往下,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向地面蔓延,但这对于蛇群来说根本没必要,所以与其说这是蛇穴,更像是地道。
在蛇穴最深入地下的位置,她还发现了蜕掉的蓝粉色蛇皮,与小蛇身上的颜色极为相似。如今她已穿越整条蛇穴,来到距离地面最近的位置,蛇穴在这里戛然而止,但热度却没有丝毫降低,当车从藤茧里钻出来,变大体型用强而有力的前肢刨开碍事的土块,最终一人一虫重见天日。
蛇穴的尽头,居然在凤凰神殿中!
女萝从坑洞中爬出,这里真的是凤凰神殿!连当车都很是不解——怎会如此?
蛇穴怎会和铸剑山扯上关系?
蛇穴底部的蓝粉色蛇皮,和小蛇之间有联系吗?
一个又一个无法解答的谜团在女萝脑海中不停回荡,她的大脑此刻充斥一团乱麻,总觉得寻不着头绪,无法抽丝剥茧找出事情真相,当车飞起来用触角碰碰她的脸颊:“阿萝,不要着急。”
女萝深吸一口气,将掀开的神殿地砖放回去,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蛇穴与凤凰神殿或是铸剑山之间的关联,只去考虑蛇穴位置,其实不难看出,蛇群只生活在蛇穴的前半部分,从底部之后,除了那条蓝粉色蛇皮,再无蛇类爬行痕迹,再加上随机位于蛇穴附近土壤层中的法器,还有已经许久不曾有蛇经过的后半段地道,可以判断出,即便曾经有“蛇”,或是“人”,通过蛇穴地道前往凤凰神殿,也绝对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是被铸剑宗的人发现了,还是被凤凰法阵杀死了?
为何挖出这样一条地道,又多年不再使用?
小蛇身上的蓝粉色鳞片,与地道里蜕掉的那张同色蛇皮,之间有没有关联?女萝认为有,因为在蛇群中,她没有看到任何一条与小蛇颜色相近的蛇,蓝粉色环形花纹的蛇极其罕见,连日月大明镜都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
于是问题又回来了,挖出蛇穴地道通往凤凰神殿,必然有所图,图什么?图这凤火?
正在女萝大惑不解之时,当车突然叫她:“阿萝,你快来。”
女萝一抬头,发现当车居然飞到了四根凤凰柱之间燃烧着凤火的铁球上方!登时将她吓得头皮发麻,生怕当车被凤火烧为灰烬,随即发现不对——当车怎么不怕火了?
“阿萝,我觉得这火,有你身上的气息。”
说着,当车大着胆子伸出一条前肢,靠近熊熊燃烧的凤火,女萝不敢出声,怕把当车吓到跌入凤火之中,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即便前肢没入凤火之中,也完全没有被烧坏!
要知道当车十分怕火,平时便是出门在外,点起火堆煮饭烤肉,除非必要它都不会靠近。
凤火的厉害女萝见识过,但她不理解为何当车没有受伤?
上一次来时,当车明明还非常惧怕。
“是阿萝的血!”
当车很肯定地说,方才阿萝思考时,它便不觉想要靠近这片凤火,心中似是有个声音告诉它,不会有事。
女萝想起当时自己被凤凰法阵所伤,流了不少血,当车用分身螳螂将滴落地面的血液吞噬干净,分身螳螂是当车的一部分,自然就等同于当车喝下了她的血。
想到这里,女萝立刻操控藤蔓,碧绿藤蔓是凡物,凤怜真说过,她用藤蔓做武器,与用其他兵器效果一样,这一点,在地下极乐城时便已证明,碧绿藤蔓没有丝毫特殊之处,就只是普通藤蔓而已。
可血藤不然。
血藤不仅仅缠绕着生息,还浸润着女萝的血,当时她极为愤怒,血藤自体内爆发,尽数刺入寂雪体内,将青年僧人钉死在地面,虽然最终没能将其彻底绞杀,可血藤的厉害之处,女萝早已有数。
果然,凤凰法阵不再攻击女萝,法器组成的铁链也对血藤毫无反应,只有铁球中的凤火,似是久别重逢,燃烧的更加热烈,像是想与血藤相拥。
就在这一瞬间,女萝听到了痛苦的呼唤。
凤火亲昵地与血藤交缠融合,将原本脆弱的藤蔓锻造的更加坚韧,慢慢地,还在燃烧的凤火渐渐被血藤融合,女萝能够感觉到无比强大的力量蕴含其中,尽数被血藤吸收。
血藤缓缓变回碧绿,一直以来女萝心中将普通藤蔓变得更有韧性更坚硬的愿望,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满足。
无需流途剑,也无需凤氏一族寻找材料,吸收融合了凤火,藤蔓便再不是凡物。
当车高兴极了,它振翅一飞,翅膀尖尖上便染出鲜红火苗:“阿萝,我也能操控凤火了!”
女萝接住落在自己掌心的当车,她随手一点,原本已失去凤火的铁球便再次燃烧,恍惚中,她似乎明白了当初萧八郎临死前那句未竟之语。
“一滴——”
一滴什么?
一滴血。
一滴特殊的血。
一滴像女萝的血一样特殊的血。
当车与她互通五感,又吞噬了她的血液,所以能够操控凤火,是不是代表她和凤火有某种神秘的联系?那为何自己被凤凰法阵伤到后没能感受到与凤火的亲近,而是使用血藤才感受到?
女萝开始怀疑起自己这副皮囊存在的真实意义,此时那痛苦的呼唤再度传入脑海,疼得她双手抱头,踉跄的几乎站不稳,这是啼血的泣诉,是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请求,她听不清楚对方究竟在说什么,只知道那人正在哀鸣,渴求解脱。
“阿萝,有人来了。”
早在发现这里的凤凰神殿,当车便已派出分身螳螂四处探寻,如今它不再惧怕凤火,铸剑宗对它而言便是如入无人之境。
女萝迅速藏身,空无一物的凤凰神殿想找个藏身之处并不简单,因此她重新掀开那块地砖,回到蛇穴,再将地砖盖上,不一会脚步声传来,透过分身螳螂的眼睛,可以看见来人是铸剑宗宗主凤邬。
是来每日巡视神殿,还是察觉到了凤火异状?毕竟铁球里燃烧的凤火并非原本母火,母火已与血藤融合。
凤邬在神殿走了一遭,不曾发觉异常,他走到凤火前,定定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轻叹一声,慢慢转身离去。
说起来,凤宗主向来是个安静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虽名为宗主,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自己的锻造室,除却对女儿凤柔宜格外在意关爱之外,他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也不争权夺势,少宗主凤栖梧则担当起了宗内各项大事,除非是极为重要之事,否则就连凤柔宜都不会去打扰父亲。
在铸剑宗住的几日,女萝已从凤怜真口中知晓凤宗主其实已数年不曾接兵器单,四个儿子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器师,他身为宗主,自然没有与儿子争夺的必要。
既然不接兵器单,为何还每日泡在锻造室,甚至吃睡都在?
凤邬答应为阿刃与斐斐锻造狼牙锤与剪刀,是有感于女萝救了自己两个孩子的命,可在这之前,凤怜真说父亲常年如此,甚至将院落改建,只余锻造室,连卧房都不要了。可凤宗主人在锻造室,却又没有兵器造就,那他待在里头做什么?这样一个器痴,难道天天在里头睡大觉不成?
女萝心念一动,从蛇穴出来,悄无声息跟在凤邬身后。
凤邬不是修者,自然察觉不到,女萝一路跟他到了锻造室,此时天色已暗,而凤邬的院落中,竟不许旁人存在,连守卫都不要。
凤宗主是柔宜父亲,按理说与女萝差着辈分,再加上炼器乃凤氏一族秘技,若是还留在铸剑宗,女萝不可能提出要求参观凤宗主的锻造室,所以她居然都不知道,凤邬不喜他人贴身。
院子里的法阵十分厉害,女萝小心地不要将其破坏,免得惊扰凤邬,随后跟至锻造室外,分身螳螂从门缝钻了进去,悄无声息,神奇的是,居然找不到凤邬的踪迹了!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女萝亲眼见他进了锻造室,怎么可能瞬间人就消失了?难道说他发现被人跟踪?
很快她便否决了这个可能,若是发觉被跟踪,凤邬不必特意回锻造室,他直接启动法阵不就行了?他又不知道跟踪者能对法阵免疫。
锻造室门窗反锁,墙壁上刻有防止法术的咒文,不过这难不倒当车,分身螳螂轻松打开精巧门锁,放女萝进入。
锻造室很大,四周墙壁上尽是各色兵器,室中央巨大器炉正燃着凤火,处处陷阱,步步法阵——在自己家,有必要弄得如此警戒么?若是有人不小心闯入,怕是要立刻葬送性命,难道凤宗主不担心自己的孩子误入?
他在防什么?或者说,他在守什么?
“方才还好好的,他进来后分身螳螂立刻跟进来,但人已不见了。”
当车停在女萝肩上左顾右盼,“他又不会法术,必然不能直接消失,肯定是在某个角落。”
女萝打量着这间巨大锻造室,除却兵器与器炉外什么都没有,连张床都见不得,就算凤宗主日夜沉迷炼器,也总不能不休息吧?
她想起在人间界时,公主萦姳给自己的那份密道图,铸剑宗精通炼器,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等堪舆之术也极有研究,眼前的锻造室看似简单,内里必然另有玄机。
分身螳螂钻入各个缝隙寻找痕迹,女萝这时才有点遗憾没把乾坤袋带在身上,否则有日月大明镜在,应当能够看出是什么阵。
不过她灵机一动,便有了新招。
既然找不到入口,那让凤邬自己出来,不就找到了?
当车立刻明白女萝心中所想,于是原本平静的铸剑山,突然出现了数不清的、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虫子!各种各样的飞虫、爬虫,都遵从当车的召唤聚集于一处,苍蝇蚊子之类的还好,那马蜂未免也太凶悍了些!
如此异象自然惊动了铸剑宗,他们甚至不知山里竟有如此之多的虫子!很快凤四郎便来禀报,已提前藏匿好的女萝发现,凤宗主竟是凭空自墙壁走出来的!
由于事关重大,凤宗主与凤四郎一同离去,女萝走到凤邬现身之处,摸索着墙壁上的咒文纹理,又看向锻造室内那数不尽的兵器,这必是极为精妙的机关,直接摧毁闯入自然不难,可在没有确认的情况下,她不想与铸剑宗为敌,更不想让柔宜受伤,无论身体还是情感。
之所以会从铸剑宗离开,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女萝使用生息探入锁道,终于,面前墙壁如镜花水月轻轻晃动,眨眼间女萝已做了决定,抬腿迈了进去,再往身后瞧,墙壁又以恢复原样,仿佛刚才水面般的变化是她的错觉。
随后,眼前的一幕便令女萝惊呆了!
这锻造室墙壁内隐藏的,竟是一个极为华丽精致的房间!
空气中传来淡淡芬芳,光线明亮而柔和,如果女萝不是从外面进来,必然要以为这是哪位千金的闺房。
她循着气味漫步向前,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白色轻纱帘幔优雅又出尘,甚至于这样一间密室,居然还有流动风口,将轻纱帘幔轻轻吹动,营造出一种宛如天上人间的飘飘欲仙感。
再往里走,一架画着山水的大屏风横亘眼前,透过屏风,女萝看见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影影绰绰,弱柳扶风般纤细袅娜。
原本女萝想要藏身,却看见那女子脚踝上有一道细细的银白锁链,锁链尽头悬于墙壁——即便这密室再豪华、再奢侈,也不能更改那是锁链的事实。
女萝落步无声,她小心翼翼绕过屏风,发现除却脚上锁链外,女子面上还有一副同样精致的白色面具,将她的面容牢牢遮掩,甚至只露出眼睛与可供呼吸的鼻子。
更奇怪的是,发现有陌生人出现,女子却全无反应,仍旧呆呆坐着。
第88章
按说一个正常人, 突然发现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不说怕到昏厥,至少也会尖叫吃惊,然而这位坐在桌前的女子却呆呆愣愣, 她面前摆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手边还有精致糕点, 茶水也温热,但她不看,不吃,也不喝。
甚至于女萝走到她面前,她也依旧维持着呆滞的模样,女萝试探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见她还是不动, 险些要以为她是人偶, 可她分明在呼吸,皮肤温热而有光泽, 充满生机,决不会是假人。
“……这位姐姐?”
从穿着打扮来看,女子应当岁数比女萝要大, 女萝试着叫了一声, 仍旧没能得到反应,女萝没有办法,只好四下看去,发现床头有个针线筐,里头放着些没能做完的针线, 小肚兜小鞋子小袜子之类的,女萝拿起其中一件, 针脚细密,这衣服她见过啊,不正是柔宜母亲留下的吗?
手法一模一样,肚兜上绣着圆头圆脑的小猫,跟柔宜珍藏在匣子中的毫无分别,针脚、花纹,处处相同。
女萝将小衣服放下,快步走到女子跟前,“您,您认识柔宜吗?凤柔宜?”
女子毫无反应。
女萝小心伸手,想取下她的面具,柔宜说过,爹爹常感慨她长得和娘亲一个模子刻出来,若是能看见这位女子的容貌,想必就能知道她是否是柔宜之母。
面具上刻有咒文,女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其取下,期间女子始终呆坐原地,明明是活人的身体,却像是只有一副皮囊,没有剩下魂魄。
这让女萝想起青云宗男修乌逸奉命携带摄魂铃寻她时,目的也并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取走三魂其中一魂,那一魂名叫爽灵,也叫觉魂,代表着智慧、天赋、本能,即便缺少这一魂,她也能活,但却会失去思考与怀疑的能力。
这女子瞧着便似离魂之症,且缺的不是一魂,而是三魂六魄尽皆消失,只余一具空壳!
所以她不惊不怒不哭不笑,却又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女萝试着渡入生息,但毫无作用,在这之前,她所见过的所有死去的女人都没有灵魂,她们的灵魂不知身在何处,可这位女子却是以活人之身没有灵魂,她的生魂跑到哪里去了?
当车细声细气地说:“摄魂铃如果在的话,兴许能为我们解答。”
“它还是算了吧。”女萝摇头,“它知道的比镜子还少。”
离魂之症想要医治,民间有叫魂之法,但修仙界此法不可用,因为女人的魂魄一旦离体便会自动消失无踪,也不知究竟是别有用心之人将魂魄夺走,还是她们本来便没有灵魂。
若是有人刻意为之,修仙界这样多的女人,对方得多么高深的修为才能做到?那样的力量,应当与神差不了多少吧?
女萝仔细研究着女子的面具,发现无论如何也取不下,面具没有系带,却牢牢盘踞在女子面上,铸剑宗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器宗,这样的厉害手段,寻常人哪能与之抗衡?
柔宜说过,母亲在她两岁那年过世,凤宗主会将女子藏在锻造室,自己也随之一同起居,再加上这位女子的年纪,有很大可能,她就是柔宜的母亲。
但凤宗主为何要将妻子囚在此处?是因为她得了离魂之症?凤宗主爱重妻子,丧妻十余年不仅不曾再娶,身边连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既然如此爱她,难道她病了,不该立刻想办法寻求名医?修仙界医修可不少。
除非,他有把她关起来的理由,不能再让她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理由。
如果此人当真是柔宜母亲,她被囚禁于此,戴上面具与锁链,会跟“神殿之下”有关系吗?
当车说:“对的呀,阿萝,咱们在蛇穴感觉越来越热,可越往上走,最后到了凤凰神殿,反倒没那么热了,说明热度并非来自神殿,而且这里是凤宗主的锻造室密室,也并非神殿之下。”
“你到底是谁呢……”女萝喃喃着,“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她苦恼如何取下面具又不伤到女子时,当车提醒她凤宗主回来了,女萝立刻潜于床下,这木雕凤纹架子床床底极窄,活动空间接近于零,她只能躺下,借由垂下的床幔向外看。
那女子对此依旧没有反应,很快,女萝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缎靴,她屏气静息,听见那人说:“阿好,我回来了,方才不知是怎么回事,山中虫群暴动,虽然无人伤亡,不少族人却被咬了一身包……阿好,我走得太急,我同你道歉,你莫生我气。”
是凤宗主的声音,不会有错。
虽然没能得到回应,凤宗主却丝毫不在意,他在女子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宛如寻常人家妻夫诉说家常:“栖梧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待到柔宜的终身大事定下,我便永远留在这里陪你,再不管别人了。”
说着,他轻轻笑起来:“说起来,今日这虫群暴乱,倒是令我想到数年前山中曾出现大量蛇群,当时将你吓个够呛,我哄你许久,才得你展颜。”
女萝心念一动,蛇群?
可惜凤宗主没有再继续说从前,而是将女子发髻拆开,柔声说道:“我又学会了新的样式,今日咱们梳个朝云髻可好?阿好貌美,必然好看极了。”
女萝悄悄往外看去,发现凤宗主正站在妻子身后,认真地给她梳理长发,面具被他取下放在桌上,面具下是一张女萝无比熟悉的脸,倘若这张脸眼睛再圆一些,多点婴儿肥,露出笑容,基本上就和柔宜没有区别!
她真的是柔宜的母亲!她没有死,而是被凤宗主囚在位于锻造室的这间密室之中!
柔宜顺口提过母亲姓黄,凤宗主称她阿好,名字应当叫作黄好,看凤宗主这番做派,倒像是情真意切,可若真心爱着妻子,为何又要将她关在这里,不将她还活着的消息告知柔宜?
柔宜必然不知母亲没死,凤二郎应当也不知情,凤宗主将此事隐瞒,意欲为何?
随后,凤宗主为妻子梳好新发髻,簪上珠钗,他还从外头带来了沾着水珠的鲜花,力求将这密室布置的舒适而温馨——可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房间,即便再奢华,也依旧是一座牢笼。
他为妻子修剪指甲,洗手擦脸,嘴里像个普通丈夫唠叨,他还给妻子念诗读故事,即便她永远不会再回应他。
可惜外头的事他说得很少,更多的都是在回忆两人的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一遍又一遍讲述着,不厌其烦。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将妻子抱上了床,女萝紧张不已,怕他要对没有灵魂的柔宜母亲做些什么,好在凤宗主并没有,他只是随妻子一同躺下,抚摸着她的脸颊,看她黯淡无光的眼眸,以及面无表情的脸。
即便这具身体鲜活而温热,但灵魂却再也不会回来,
“阿好……”
凤邬低声说着,“你再等等我,你再等等我,从今以后,我再不会把旁人看得比你重要,我也不再做这铸剑宗的宗主了,你等等我,别走得那样快。”
黄好安静地躺着,不会说话也不会感动,凤邬心如刀绞。
女萝担心凤邬万一要闭关个十天八个月怎么办?她在铸剑山住的这些日,与凤邬仅照过几面,大多数时候他都待在锻造室不问世事,宗中大小事几乎已全部交由凤栖梧掌管,她可不能在这密室等到凤邬离开,答应了阿刃与斐斐会准时回去的!
可以故技重施令虫群暴走,但有过第一回,第二回很难保证凤宗主还会去亲自处理,因为凤栖梧能力卓绝,大部分他都是出自尊敬将事情通知父亲,即便凤宗主不出手,凤栖梧也能做出完美的决策。
又过了会儿,凤宗主有了动静,他像个乖巧的即将出门玩耍的孩童,对妻子报备:“阿好,我答应柔宜的朋友,帮她们锻造兵器。虽然比起这个,我更想要留在你身边陪你,不过早日锻造好,也早日让柔宜放心,免得那丫头觉得我对她的朋友不够真心,怪我这个爹爹不疼她。”
他穿上靴子,眷恋无比地凝视着妻子的面容,又为她戴上面具,这才起身离去。
女萝在床底下又躺了会儿,确认凤宗主真的走了,这才现身,黄好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会吵闹也不会哭泣,对于自己被囚一事,更是毫无知觉,女萝实在是不忍心将她就此丢下。
“阿萝想带她走吗?”
“柔宜一直想念母亲,她两岁时便失去她,母女俩迄今未曾见过面。”
当车说:“阿萝总是为他人着想,可若要带她走,很快就会被发现,咱们还没有弄明白神殿之下究竟有什么,又是为何在蛇穴会那样热。”
女萝双手交握放于胸口,她弯下腰,愧疚地对黄好说:“伯母,很抱歉我不能现在就带您去见柔宜,但我发誓,一定会回来,决不会置您于不顾。”
说完,便往密室外走,凤邬还在锻造室中,不能贸然出去,女萝打算让当车操控部分虫子进入锻造室,只要凤邬稍一分心,她就能立刻离开。
结果刚走没两步,她忽然停下,当车不明所以地喊了她一声:“阿萝?”
女萝眉头不觉蹙起,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当车:“凤宗主那样的人,会每日勤快清理床下么?”
她想起自己还是宣王后时,宫人每日清扫寝殿才能保持洁净,尤其是床底,更要维持一尘不染,宫中有专门负责检查的内侍,在床下发现一点灰都不成。
这是一间密室,很干净,但不代表不落灰,可刚才她藏了好久的床底,是否有些过于干净?
铸剑宗可没有什么清洁法术,虽说有用来清洁的法器,但进入密室的一瞬间女萝就发现,这间密室非同寻常,不知是用了何等珍贵的材料铸就,寻常修者进入,怕是根本无法使用灵气或法术。
凤宗主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保护妻子,亦或是,还有别的原因?
想到这里,女萝转身往回走,当车停在她肩头不明所以,却也知道阿萝思考时不要打断,一人一虫重新回到床前,女萝单膝跪下,伸手在床底不停摸索,有些地方够不着,便用藤蔓覆盖,半晌,真叫她摸出了不对。
方才她躺下时并没有察觉,床底这片地板,在贴近墙角的位置,有一块极为不明显的凸起,女萝趴在床底用手试了试,这张床居然有一只床脚与地板连接在一起!
“咔哒”一声,不知她碰到了什么机关,床底下的地板忽然打开一道不大口子,瞬间将女萝吞噬进去,随后合上,再无动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而床上躺着的黄好,依旧呆滞而死寂。
被吞入黑漆漆的洞口后,一阵气流迎面冲来,头顶的地板迅速闭合,怎么也打不开,女萝伸手撑住两边石壁,发现下面居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梯!
石梯非常狭窄,不到两尺宽,女萝行走其中,总觉得被两边石壁挤得有些呼吸困难,她慢慢往下走,这石梯扭曲蜿蜒,四下一片漆黑,惟独心跳声怦怦不绝。
当车说:“阿萝别怕。”
女萝并不怕,她忍不住笑了:“嗯,有你在,我不怕。”
就这样一直前行,女萝感觉到石梯始终虽然曲折弯绕,却是垂直向下,不像蛇穴是半圆形,走到底部便开始往上。她在心里默默数数,直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周围才有了变化。
最开始是双手触碰的石壁,这与蛇穴中天然形成的岩壁不同,蛇穴乃是蛇群所挖,而这条石梯与两边的石壁则充满人为痕迹,此时,原本冰凉的石壁开始逐渐升起温度,最初女萝以为是自己走了太久体温上升,很快她便发觉并非如此。
继续往下,石壁越来越热、越来越热,最后已热到女萝无法再用双手触碰,怕是此时打个鸡蛋在上面,能立刻煎熟。
高温令女萝的大脑有点思考迟钝,当车更是热得受不了,躲进藤茧里,这回连脑袋都不肯再露。
奇怪,怎么会这么热?比在蛇穴中还热,比被凤凰法阵中的金光凤火伤到时还热!女萝无法忍受身上的衣服,将外衣中衣通通脱掉,露出臂膀,额头更是汗水连连。
她本身很少出汗,可见已是热到何种地步。
铸剑山全高近万尺,当初来铸剑山时是乘坐特殊缆车上山,粗略估算,她走了这样久,恐怕也只是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但这里未免太热了,这种热不是简单的三伏酷暑,不是大夏天穿着棉袄烤火堆,而是发自心底的燥热难安,烧得人头昏脑涨。
再继续往下,两边岩壁甚至已被烧成鲜红色,四周也不再一片漆黑,被火光照耀的亮如白昼,通红的岩壁甚至有清晰可见的热气蔓延,然而这石梯依旧没有停止,依旧曲折转回,依旧瞧不见前面有什么!
女萝不明白,这凤宗主在密室床下掩藏这样一个入口,是怕有人误入被烤熟了不成?
好在她坚持走下去之后,石梯的最后一个拐弯,终于到了尽头。
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女萝目瞪口呆!
铸剑山的山腹,居然是空的!
四周岩壁已看不出石头模样,尽数是鲜红透着金与黑,宛如迸发的火山岩浆,形成一片摧枯拉朽之势,周围的温度足以将活人生生烤化,若是普通凡人到了这里,怕是要立刻化为灰烬,鲜红的热浪一片一片铺天盖地迎面而来,岩壁上的高温令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眼睛险些睁不开,与此同时,岩壁内里似乎还会流动,更别提脚下。
有生息,血藤又吸收了母火,女萝才没有灰飞烟灭。脚下的地面早已龟裂,一条一条缝隙中都是金红色的火光热气,活似下一秒就要把人吞噬。而在这掏空的山腹之中,最可怕的不是岩壁,也不是地缝,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正中位置熯天炽地的红色火海!
铸剑山的山腹,数千年来始终在燃烧,从未熄灭的火海!
女萝能够感受到,这并非凡火,而是凤火!
落地即为不洁的凤火,将四周的岩壁地面灼烧成了这样,女萝猛地捂住头,那痛苦的绝望的呼唤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那样遥远,而是近在咫尺。
火海里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女萝鬼使神差地迈步向火海靠近,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一直不停地在盼望自己的到来,当车叫了她好几声,她却像是听不见,痴痴地朝火海行进。
她伸出手触碰火海,原本凶猛的凤火却像是认得她一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燃烧着火焰的红色之路。
是谁?
你是谁?
而我,我又是谁?
一开始是慢慢走,后来是快走,最后女萝察觉不到热,她开始不顾一切向火海深处奔跑,她的头发与衣摆从凤火中穿过,终于!她穿越火海,而呈现在她面前的,是被层层火焰锁链穿透身体、钉死羽翼、紧紧束缚于火海之中的巨大凤鸟!
第89章
凤鸟啼血, 悲鸣不止。
四周的火焰燃烧的更加灼热,女萝停在凤鸟身前,发现它被束缚于岩壁之上,浑身上下都燃着凤火, 整个山腹更是一片火海, 凤鸟在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暴动, 即便凤火一朵一朵落于地面,仍旧不曾停止。
那回荡在女萝脑海中的呼唤,正是来自凤鸟。
然而当女萝出现,它却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反应,将羽翼钉死的火焰锁链不知是何材料,身躯庞大的凤鸟如此挣扎都坚若磐石, 甚至凤鸟的躯体因大幅度的厉害挣扎, 被锁链穿透更深。
它在不顾一切的想要挣脱束缚。
女萝震撼而无言, 她望着眼前这一幕,将当车藏入怀中, 虽说凤火已伤不到它,可虫类天性怕火,女萝不想它受惊。
随后她张开藤翅腾空而起, 想要靠近火焰锁链, 寻找解开之法,谁知就在这一瞬间,无数凌厉而滚烫的火球疾速而来,直接将没有防备的女萝从空中击落,强大的冲击力令她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期间后背重重撞到燃烧的岩壁,剧痛不已。
当车原本乖乖待在藤茧之中, 神殿中的凤火就那么一点,它自然不怕,可山腹火海,它心底打怵,直到看见凤鸟攻击女萝,才愤怒地从藤茧中飞出来,也不管周身火热,对凤鸟怒斥:“你不识好歹!我们明明是要帮你,你却害人!”
凤鸟又发出一声嘶哑悲鸣,再度开始挣扎,四周岩壁纷纷落下土块石头,它反抗的过于厉害,祸害周围的岩壁上顿时浮现出金色符咒,符咒浮现,镇压凤鸟,可凤鸟却不为所动,它还是拼命拽动,甚至用嘴去撕咬被火焰锁链穿透的羽翼。
即便失去羽翼,即便落地即死,也要奔向自由。
当车愣住了:“它、它……阿萝,它……它好像……”
“……嗯。”女萝震惊又缓慢地点了下头,“它疯掉了……”
这只凤鸟不再是神鸟,亦不再是祥瑞的象征,凤氏一族有三千年家谱,这就说明它在这铸剑宗山腹中,至少被囚了三千年。凤鸟高洁,决不会甘心为人走狗,在这无尽的痛苦之中,又有谁能够永远保持清醒?
被套上锁链与面具囚禁在密室的女人,被剥夺自由与尊严捆缚于山腹的发疯神鸟——这铸剑山,真的如表面看起来那样高风亮节吗?
又是一阵凤火袭来,女萝有了防备,自然不会再中招,杀不死她,凤鸟愈发躁动难安,一朵凤火擦着女萝脸颊掠过,与先前凤火不同,这次女萝闻到了血腥味。
她惊骇地去看那朵凤火,又看向凤鸟,它还在疯狂挣扎、发疯攻击,似是想要将世间一切污秽焚烧成灰烬,即便代价是自己灰飞烟灭。为此它不惜使用心火,而心火,正是凤凰神殿供奉的、令凤氏一族无比珍惜的母火。
凤鸟的状态极为不好,此时它的力量超乎寻常的惊人,以至于用来攻击女萝的心火中夹杂了凤血,与凤血结合的心火更加凶猛危险,而且完全不将女萝当作自己人——因为凤鸟发疯,它早已分辨不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囚于山腹火海三千年,任何试图靠近的都是敌人。
他们想要凤血,想要凤火,想要凤羽——它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极为珍贵的法宝,他们将它束缚于此,要它承载凤氏一族千年荣耀,要第一器宗的名头永远响亮,而它是否愿意,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女萝感受得到凤鸟的疯狂,以及比这片火海还要炽热的悲伤,她无法反抗,更无法伤害凤鸟,她只想它停下自残行为!
当车隐隐有种不祥之感,上一回有这种感觉,便是在魔界非天化为原形攻击阿萝时,那尖锐的手臂将阿萝整个人挑在空中,令她受了极重的伤。
没等当车开口,女萝已再度用藤茧将它包裹,随后召出无数血藤,向凤鸟扑去!
她不是要伤它,而是要令它停止自残式攻击,即便愤怒与仇恨的心火落在血藤上,为女萝带来巨大痛苦,她也没有退缩。
血藤是女萝身体的一部分,按理说融合了母火后,凤鸟应当会感到亲近,然而眼前这只凤鸟已彻底疯了,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迎来全力反扑,岩壁上的金色符咒越来越亮、越来越重,女萝用血藤将火焰锁链扣住,不让它们再继续折磨凤鸟,同时又召唤另一片血藤将符咒掩盖,她感觉得到这符咒对于凤鸟的压制,很可能是凤氏一族为了避免凤鸟彻底暴走而布下的,个中玄机,女萝暂时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再度袭来针扎般痛楚,女萝知道这是凤鸟的声音,哪怕它已失去神智,也仍旧无意识地呼唤着伙伴,它在哀悼过去,它在渴望解脱。
凤鸣阵阵,血藤与凤鸟心火相撞,女萝不忍伤它,只能咬牙死扛,用尽全力通过血藤与心火相接出渡去生息,希望能够借此帮助凤鸟冷静,哪怕不能令它恢复神智,只要让它不再自我伤害,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从未有人与凤鸟如此亲近,混乱的大脑误将女萝判断为敌人,将这份温柔与熟悉当作了侵害,只想要燃烧心火玉石俱焚,因此在短暂的平静后,凤鸟发出啼血鸣叫,用尽全部力量,将全身血液与心火结合,向女萝攻去!
滔天火焰彻底将血藤掩盖,女萝只来得及把怀中装着当车的藤茧紧紧护住,随后便与血藤一起,被凤火吞没。
却说过了约定的时间不见女萝归来,收敛气息守在蛇穴不远处的疾风与九霄便明白,定是出了事。随后疾风让九霄去给阿刃斐斐报信,自己则靠近蛇穴,蛇群畏惧它大妖气息,纷纷作鸟兽散,疾风缩小身形一跃而下,并在沿途用爪子留下记号。
阿刃与斐斐等不到女萝回来,早已心乱如麻,见九霄浑身毛毛炸开,带来这等消息,斐斐只觉眼前一黑,站立不稳,险些跌坐在地。
反倒是阿刃,她肯定地说:“阿萝不会有事,阿萝很厉害。”
斐斐反驳:“你又知道了?那蛇穴……”
原本她对小蛇很是怜爱,觉得这小丫头像自己一样可怜,眼下女萝出事,心中温柔尽数消失,她抓住小蛇肩膀质问:“你不是说蛇穴没有危险?为何我姐姐进去了却一直没出来?你是不是在骗人?你是不是想害她?你说话呀!”
小蛇吓得又想往床底下钻,斐斐死死抓着她不让走,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小蛇被她这一哭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乖乖站在原地,斐斐一边哭一边问:“你说呀,蛇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阿萝姐姐呢?说好了回来一起吃饭的……”
阿刃握住斐斐的手,把小蛇抱到旁边,笨拙地安慰:“不哭。”
斐斐依赖女萝,甚至于她愿意离开非花飞雾,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女儿城,就是因为有女萝在,她便感到安心,只有跟在女萝身边才有安全感,除了女萝谁都不行,哪怕是非花飞雾也不行。
如今得知女萝出事,生死未知,她比谁都害怕。
凤柔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萝去蛇穴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她,因此当她听到斐斐哭声过来时,甚至不知要如何安慰,小心地走到斐斐身边,见斐斐哭得眼睛通红,她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斐斐,你、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跟着哭了……”
斐斐知道自己不能哭,眼下姐姐失踪,眼泪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她要坚强一点,姐姐救了她,她也要去救姐姐,可心里不安害怕,哪里是说不哭就能止住的?
阿刃左看看右看看,两个妹妹都在哭,她只好一手搂住一个,拍她们的背,嘴里重复念叨着不哭不哭。
斐斐哭到边打嗝边抽泣,边逼着自己冷静,她狠狠掐住大腿,用疼痛令自己清醒,求助地问阿刃:“阿刃,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阿刃天生不如常人聪明,但并不是傻子,她回答道:“找。”
是啊,人不见了,去找不就行了吗?
斐斐抹了把眼泪,“怎么找?”
阿刃苦恼地思索半天,说:“斐斐比我聪明。”
她知道自己脑子转得慢,所以平时也少有杂念,除了修炼便是读书写字,最大的爱好就是吃,笨人要听聪明人的,在阿刃心中,斐斐就很聪明。
这话令斐斐愣住,她连连眨眼,发出一声含糊的疑问,耳边仿佛响起姐姐的教导,半晌,她吸了吸鼻子,问小蛇:“你带我们去蛇穴。”
凤柔宜听不懂,她听到蛇字已经开始头皮发麻,“蛇?什么蛇?我怕蛇的。”原本斐斐想说那你先回铸剑宗,转念一想,放凤柔宜回去,万一她说漏嘴怎么办?凤柔宜天真,她的父兄可是一个比一个精明不好糊弄,而且,万一姐姐的失踪跟铸剑宗有关系,留凤柔宜在身边,也能随时作为筹码谈判,对方投鼠忌器,肯定不会要了姐姐性命。
虽然斐斐认为此事不一定跟铸剑宗有关系,但,万一呢?
留个心眼总归是不坏。
疾风与九霄并不知道蛇穴尽头是凤凰神殿,因此只说女萝在蛇穴没了消息,但好在她一路有留下记号,疾风已追踪而去,斐斐听说在是蛇穴出事,自然一股脑怪罪到小蛇头上。
“姐姐去找小蛇的来历,毕竟我们想把她带走,须得她家里同意,她那舅母不是好相与的,姐姐就想,小蛇是养女,说不准她养母家中能找到相关信息,帮小蛇找到亲生母亲。”
阿刃默默地听斐斐忽悠凤柔宜。
“小蛇在蛇群被捡,姐姐说要是在养母家找不到线索,就去蛇穴看看,谁知她竟一去不回!”
斐斐说着,又想哭了,这话半真半假,奈何凤柔宜天真,全盘接收不带怀疑,等斐斐说现在她跟阿刃要去找女萝,凤柔宜更是想都不想便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还可以联络哥哥们,让族人帮忙一起寻找!”
“不用!”
斐斐吓了一跳,可不想被铸剑宗的人得知!
她惊觉自己语气过急,找补道:“不必那样麻烦,姐姐是修者,你们铸剑宗的人又不是,到时候别帮不上忙反添乱,等我们去了,实在找不到,再求助也不迟。”
凤柔宜没有主心骨,斐斐说什么她便听什么,于是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下随即出发,阿刃把小蛇背在背上,小蛇其实也很想回到从前的家,而且她心中对女萝很有好感,听闻那位温柔的姐姐失踪,自然是要帮忙的。
可斐斐着实是高估了凤柔宜,先不说她名气大,到哪儿都有人认出来,光是这位大小姐的身娇体软程度,走不了多远便气喘吁吁,最后只能由阿刃同时带着小蛇跟凤柔宜前行。
斐斐心疼不已:“都教了你那么久,你可倒好,生息感受不到,体术也练得不怎样,还要阿刃背你!”
此时阿刃正背着凤柔宜,抱着小蛇,对她来说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跟吃饭端碗区别不大,可架不住斐斐不高兴,一大一小有手有脚,怎么不能自己走?
凤柔宜羞愧不已,但还是要捍卫自己的名誉:“谁说我感受不到……我明明感受到了!”
“是哦是哦。”
斐斐哼了一声,“也就摸到个边儿,怎么好意思。”
凤柔宜愈发羞愧,阿刃安慰道:“你不重,我不累。”
斐斐立刻接话:“就算你不累,背着一个抱着一个,路都看不仔细。”
阿刃好脾气的冲她笑,斐斐对着她怎么也气不起来,嘴里嘟嘟哝哝,总之是不乐意极了。
因为凤柔宜也来了,斐斐便先在小蛇养母家中做做样子随意看一圈,而后直奔蛇穴,凤柔宜也没多想,只在心中来回默念,要是见着蛇,千万不能叫得太大声,免得斐斐瞧自己不起。
可是当她们到达蛇穴才发现,怎地这里一条蛇也没有?!
第90章
疾风从蛇穴过, 留下的强大妖气令蛇群纷纷远离,怕是妖气不散,便不会回来,这让斐斐松了口气, 单独一两条蛇她不怕, 可一群蛇, 想想都瘆得慌。
看着黑漆漆的蛇穴入口,凤柔宜最为迟疑,她怕蛇也怕黑,尤其蛇群聚集之地,有种说不出的异味,洞口又吹出阵阵腥风, 她爱干净爱漂亮, 自然不敢进去。
阿刃与小蛇全然不怕, 尤其是小蛇,蛇穴对她来说是最熟悉的地方, 阿刃说:“我背你。”
凤柔宜还没来得及说话,斐斐就一口拒绝:“不行,蛇穴高度有限, 你背着她自己还怎么走?万一遇到危险, 你们俩谁也跑不掉,我不答应,就让她自己走。”
女萝不在,斐斐便成了指挥者,阿刃用歉疚的目光凝视凤柔宜, 凤柔宜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当下眼圈一红,斐斐威胁道:“你要是敢哭,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
要说治凤柔宜,还是得属斐斐,这一句话下来,凤柔宜的眼泪戛然而止,于是斐斐打头,阿刃善后,凤柔宜与小蛇被护在中间,再加上扑闪着小翅膀的九霄,四人一兽就此进入蛇穴,一路上根据疾风留下的标记向前,凤柔宜的体力比小蛇都不如,走没多久便需要休息,喘得厉害,最后还是阿刃将她背起。
她自己也很是惭愧,保证说:“等出去了,我一定好好修炼。”
斐斐立刻抓住她话中漏洞:“所以你之前根本没有认真,是不是?”
凤柔宜小小声道:“又累又苦……”
要不是身处蛇穴,斐斐非要骂她一顿不可。
她们不像女萝能夜间视物,在需要照明的情况下,行进速度也无法跟女萝当车相比,好在女萝走前留下乾坤袋,里头什么都有,蛇穴又黑又窄,暗无天日,一路漫长没有尽头,哪怕没有蛇群出没,光是这样密封且阴暗的环境,便足以令人喘不过气。
凤柔宜紧紧闭着眼睛趴在阿刃背上,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不知是否来自恐惧产生的错觉,她总感到呼吸困难,长时间不能视物带来了难以言喻的不安,她咬牙忍住,努力在心里回想女萝的模样,以此鼓励自己不要害怕。
慢慢地,她在阿刃背上睡了过去,等她醒来,发现还在继续行走,凤柔宜忍不住轻轻拍阿刃的肩膀:“阿刃,你累不累,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阿刃:“不累。”
对她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找到阿萝,她什么都愿意做。
此时她们已接近蛇穴底部,疾风沿途留下了记号保证她们会走向正确方向,斐斐也在发现蓝粉色蛇皮后停下脚步,她将手里提灯靠近,仔细观看后,惊讶道:“这蛇皮……”
怎么跟小蛇身上的一模一样?
小蛇呆呆地望着地上的蛇皮,以及散落在边缘的几片蛇鳞,感到熟悉又茫然,但她记得养母再三叮嘱的话,决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身体上的异状,因此努力掩饰。
斐斐没有多问,她对旁人的事情向来不关心,想了想,还是将蛇皮捡起放进了乾坤袋,小蛇见状,颇有些想阻止的模样,斐斐见她欲言又止,问:“你认识这个?”
小蛇立刻摇头否认,于是斐斐顺利收起蛇皮,随口对凤柔宜说:“这蛇皮又凉又软,等出去了给你做顶蛇皮帽子。”
小蛇下意识道:“不行!”
“怎么不行?这显然只是蜕皮,又不是捉蛇剥皮。”
小丫头想反驳,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凤柔宜则连连拒绝:“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斐斐说:“狐裘披风你都有,蛇皮帽子你怎么不要?这有什么好怕的?”
不一样是皮吗?
阿刃慢吞吞说:“别逗她们了。”
斐斐哼一声,继续带路,她们大概花了比女萝多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才将整条蛇穴走完,在地下待这样久,凤柔宜真是受了大罪,而且在经过底部后,蛇穴变得越来越热,热得凤柔宜错觉她们不是在地下,而是在被盖起来的锅里,这锅正烧得火红……
但随着继续行进,渐渐地又不热了,当她们终于到达尽头,除却疾风留下的记号外,还发现了头顶土层被刨开的痕迹,再加上四下无路,想必出头就在上面。
斐斐率先上去查看,不过她力气有限,还是阿刃代替她,可是重见天日后,阿刃马上感觉不对:“斐斐。”
斐斐虽没来过凤凰神殿,可女萝并没有瞒着她,还向她与阿刃描述过凤凰神殿的特征,斐斐低头看去,凤柔宜跟小蛇都仰着头等待答案,她朝阿刃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你什么话都别说。”
随后两人落地,斐斐说:“真倒霉,上头什么也没有,咱们还是回去吧。”
“……啊?”
凤柔宜失望极了,一路这么累这么苦可怕,好不容易走到尽头,居然什么都没有?“那阿萝姐姐呢?她难道没有留下什么记号吗?上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呀。”
“我哪知道是什么地方,想必是这山中某处,分不清方向,而且还有蛇,咱们还是回去吧。”
一听说有蛇,凤柔宜打死不想上去,连连点头:“回去好、回去好。”
小蛇却依旧维持仰头姿势,直到被阿刃捞起,才默默地把脑袋靠在阿刃肩头。
此番进入蛇穴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回到住处后凤柔宜马上就去沐浴换衣,斐斐则趁机将伪装成四人的纸人处理掉,凤柔宜跟她们走,铸剑宗怎么可能放心,因此她剪了纸人替代,佯作她们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去。
暗中保护的人不会进来,自然也不会发觉里头是纸人,纸人活灵活现,只是不会说话不会动,随后斐斐出去晃了一圈,让人知道她们始终没离开,如此彻底打消了对方疑虑。
她跟阿刃说:“我要去铸剑宗,阿萝姐姐一定在那里出事了。”
阿刃:“一起。”
斐斐摇头:“不行,如果你也去了,铸剑宗的人询问为何阿萝姐姐不在,我们如何解释?未免令他们生疑,到时更难寻找姐姐踪迹。你留在城中,等我跟柔宜去了铸剑宗,你就再通过蛇穴进入凤凰神殿,我们用纸人联系。”
她捏了捏自己手中的小纸人:“纸人传递信息不如分身螳螂,可现在当车也没了消息,我放心不下。”
她们现在陷入僵局之中,蛇穴尽头显然是姐姐说起过的凤凰神殿,斐斐修为虽不高,可她身形瘦小而灵活,脑子也转得快,再加上有适合查探的纸人,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而且疾风肯定也已进入铸剑山,让阿刃留在外头,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也是退路,真到了束手无策之际,至少还有阿刃能来解救。
阿刃不想跟女萝分开后还要同斐斐分开,可斐斐握住她的手,正色道:“阿刃,我跟姐姐的性命就寄托于你了。”
阿刃想说点什么,又嘴笨不会说,只能点头。
小蛇跟九霄也留下,斐斐单独与凤柔宜回铸剑山,用的便是“看看兵器锻造进度”的理由,并且对凤柔宜说看完了再下山继续玩,凤柔宜怎么会想到斐斐另有他意,她头一回离家数日,身边没有父亲兄长,心里惦念不已,于是很爽快地答应回去。
路上,斐斐问凤柔宜:“我们去蛇穴的事情,能不能别告诉你家里人啊?”
“这是为何?”凤柔宜感到奇怪,“我第一次去这种很可怕的地方,还想跟爹爹哥哥们炫耀呢!”
“可千万别!”斐斐连忙说,“他们把你当眼珠子般护着,要是知道我带你进蛇穴,还不把我撕了呀!”
“不会的不会的,我爹爹哥哥不是那种人。”
“他们对你自然是千万般好,可我是外人,再说了,他们知道我总是带你去危险的地方,万一不许你跟我好,怎么办?你难道不当我是朋友了?”
凤柔宜长到这样大,头一回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自然不愿彼此生疏,连忙说:“我知道了,我不跟他们说也就是了,爹爹要是敢说你不好,我保证不饶他!”
斐斐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凤柔宜笑嘻嘻跟她拉钩,斐斐见她这样天真可爱,自己却屡次欺骗,心中并不好过,可她没办法同凤柔宜说真话,也只能发誓,待找到姐姐,一定事无巨细的全都告知柔宜,再不骗她。
前来接她们二人的正是凤家二郎,他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见只有斐斐与凤柔宜同来,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踌躇半晌,还是问道:“阿萝姑娘,怎地不在?”
“我姐姐自然是有事要做,二郎君为何如此关心?”
一句话将凤怜真问得面红耳赤,遂没有再提女萝,斐斐顺利进入铸剑宗并住下,得知即便是她们离开这几日,仍旧有魔修陆续出现试图入侵凤凰神殿,不过在阵法加固之后,大多刚靠近神殿便已化为灰烬,同时为了防止族人被附身,他们每人身上都多了一枚别在肩头的徽章,据说只要戴着徽章魔修便无法随意夺舍,斐斐也分到一枚,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玄机,便随手塞进兜里。
斐斐不再是从前那个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一心只想捣乱,只想大家一起死的姑娘,她很聪明也很谨慎,知道论修为自己虽然比铸剑宗的人厉害许多,可铸剑宗法器无数,又有厉害阵法,独身查探无疑太过愚蠢。
因此斐斐精心剪了小纸人,以她的修为,剪出来的纸人越大,生命越短,像是那日剪了成年人形的纸人,甚至连路都走不了几步,而像她手中这样半个巴掌大的纸人,吹一口气,约莫能够维持十个时辰。
这个动作是跟阿萝姐姐学的,斐斐还在小纸人身上画了火符,一旦被人发觉,便会立刻自燃,想要从纸人追查到她身上决无可能。
如果不来铸剑山,以小纸人最大十个时辰的生命,怕是来不及从山脚下爬上来,便已没了。
从蛇穴进入凤凰神殿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是凤柔宜时刻都要跟自己在一起,很容易招惹铸剑宗注意,所以由阿刃去更好。
姐姐生死未知,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斐斐咬破手指,在纸人额头抹了一滴血,小纸人从她手心跳下,摇摇晃晃往外走去,通过这滴血,斐斐可以操控它去往任何地方。
天色已黑,斐斐控制小纸人找到凤凰神殿,神殿外戒备依旧森严,纸人小小一只毫不起眼,斐斐令其卸力,随后风一吹便被刮过警戒线,恰好落入神殿台阶之上,随后小纸人一点点往前挪动,悄悄将自己薄薄的身子从殿门缝隙中挤进去。
此时阿刃也已到达神殿,她接住小纸人,避开神殿中央的凤火,同时斐斐通过小纸人的眼睛观察着整座凤凰神殿,她坚信姐姐如果到过这里,一定会给她们留下记号。
按说疾风早就到了,如果它的行动被铸剑宗发现,铸剑宗肯定不会如现在这般悠闲,既然疾风没被抓住,也没有现身,足以说明它在这神殿之中找到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再结合柔宜母亲书信中的“神殿之下”四个字,斐斐有理由相信,姐姐的失踪、疾风的杳无音讯,一定都跟神殿有关。
“阿刃,你带着纸人四处看看,小心不要碰到凤凰图腾,很危险。”
斐斐要找的不是神殿的秘密,而是姐姐跟疾风留下的线索,果不其然,在围绕神殿转了几圈后,她冷不丁问道:“阿刃,你看那凤火,是不是形状有点不对?你先别过去,让小纸人去试试。”
于是阿刃放开手中纸人,小纸人蹦蹦跳跳上了台阶,站在承载凤火的铁球下面,随后阿刃凑近去看铁球中的母火,惊觉燃烧的母火中,竟隐隐浮现出藤蔓枝叶!
与此同时,她还在铁球下方,发现了疾风留下的爪印。
“真奇怪,我记得姐姐说过,柱子上的凤凰法阵非常厉害,如今看来,这法阵已经破了。”斐斐沉吟片刻,“你小心些,碰碰看?”
做出这个决定,斐斐心中也无比犹豫,她怕自己说了错误的话导致阿刃受伤,因此这话说得慢慢吞吞,谁知她话音刚落,正要后悔,阿刃伸手就摸上凤凰图腾!
吓得斐斐头发倒竖,阿刃乖巧通过小纸人对斐斐说:“没事。”
斐斐想骂她又舍不得,最后化为一句没好气的:“你就这么憨,让你碰,你稍微碰一下也就是了,怎敢上手摸?”
阿刃傻笑两声:“斐斐聪明,相信斐斐。”
斐斐嘟哝了两句才继续道:“既然凤凰法阵破了,个中玄机定然也不再是秘密,你根据疾风的爪印看一下,如果神殿之下另有蹊跷那——阿!刃!不要这样直接动手!”
她话才说完,阿刃抬手就去碰疾风留在铁球下的爪印,斐斐又是害怕又是生气,但更多的却是巨大的幸福感,在未知的危险面前,阿刃竟如此信任她。
可摁了爪印后,根本无事发生,斐斐一时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让阿刃在神殿中又寻了一圈,发现四条锁着铁球的法器锁链及雕着凤凰图腾的四根法柱上,也分别印有疾风的爪印。
可能是担心被人发现,这几个爪印都藏得十分之隐蔽,以至于先前几次斐斐跟阿刃没能发现。
现在发现是发现了,但爪印又是什么意思呢?放眼看去,神殿也不像是有密室的样子,神殿之下的机关究竟在哪里?
斐斐怎么都想不通,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恨不得自己能立刻置身于神殿之中,只这样想,要想到猴年马月?
对于斐斐的伤脑筋,阿刃的想法简单至极:“下去,就掀开地面。”
斐斐无奈道:“掀开地面一定会留下痕迹,听说凤宗主每日都来神殿查看,到时可就糟啦,不成不成。”
阿刃便坐在台阶上等斐斐想清楚,斐斐想了半天,恼的把头发揉得乱糟糟,“想不通!为何疾风就能找到,你我就找不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阿刃想了想:“我回去,带九霄来。”
斐斐歪头:“九霄只是幼崽,带它来有用吗?”
阿刃肯定道:“阿萝说,雌性妖兽,天生强大。”
闻言,斐斐也只能答应:“那好吧,你万事小心,我会随时注意铸剑宗的情况,这里你不用担心。”
没有女萝在,两人做事虽有些失了主心骨,却都能独当一面的拿主意,还能互相商量彼此帮助,阿刃从蛇穴回去,斐斐则继续控制小纸人在神殿里走来走去,其实她心中清楚,雌性妖兽的确比人类女性强大,它们生来强壮、勇敢、无畏,而人类女性,需要克服许多困难才能达到这个高度。
所以哪怕自己跟阿刃对姐姐的情谊不输给疾风,也依旧不能像疾风那样根据姐姐留下的讯息自然而然地找过去。
想到这里,斐斐不免感到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