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寒假很快结束, 新学期始,叶蓁去南城参加了小姨的婚礼。
她第一次来到这座有名的南方城市,处处不似北城般坚硬凛冽, 街道小巷有种繁花似锦, 精致婉约的美感。
小姨本就漂亮,穿上婚纱后, 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与身旁气质温和的男人站在一起,倒也称得上一句郎才女貌。
酒店布置得朦胧而梦幻,小姨全程噙着一抹很淡的笑,走完婚礼全程。
孟颜和叶蓁站在一起, 禁不住感叹一句:“这么多年,我还以为见不到小姑结婚了。”
“我也以为。”叶蓁一直觉得小姨心高气傲, 那些追她的男人, 都入不得她的眼。
孟颜撞了撞她的肩膀,侧头神神秘秘的:“咱俩说的不是一个意思,你知不知道小姑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男朋友,分分合合挺多年的吧, 最后也没走一起。”
叶蓁摇摇头, 她还真的不了解这些。
孟颜“啧”了一声:“我以前无意中见过一次。不过不重要了, 反正小姑现在结婚了。”
水晶吊灯璀璨陆离, 新郎新娘在台上念完誓词,小姨的头纱被掀开, 新郎在她额头印下珍惜一吻。
叶蓁和孟颜望着台上,在场宾客掌声雷动。
婚礼结束, 叶蓁回到北城,初春的北城仍然处在低温里, 上了几周的课之后,她不幸被传染流感,一连好几天都头昏脑涨。
晚上和秦既南一起吃饭,她没什么胃口,整个人恹恹的,秦既南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
叶蓁声音嗡嗡的:“你笑什么?”
他捏她脸:“笑你可爱。”
少女皮肤雪白,脸颊和鼻梁被口罩金属条压出一道浅浅的印痕,鼻头红红的,眼尾无精打采地垂着,妩媚之感减弱,平白多了几分软糯的可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蓁不想理他,自己拉上口罩。
秦既南送她到楼下,原本说好今晚和他一起去郊区庄园玩,但她实在困乏无力,只好取消计划。
秦既南难得见她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忍不住笑,揉她发顶:“早点休息,晚上要是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叶蓁瞥他一眼,声音闷在口罩后面:“你还笑,等你被传染就笑不出来了。”
秦既南轻挑眉,慢悠悠道:“我应该不会。”
话音还没落,走在他身边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拉下了口罩,踮脚来吻他。
少女纤细的手拽着他的领口借力,柔软的唇贴上来,气息瞬间拂面,秦既南下意识揽住了她腰,防止她摔倒。
叶蓁轻轻咬他的唇,学着秦既南平时的样子亲他,舌尖挑进去,手指更紧地攥住他的衣服,指节抵到男生锋利的锁骨。
秦既南低笑了一下,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头配合,纵容地任由她和自己接吻。
最后是叶蓁自己呼吸不过来,推开他,额头靠在他肩上喘气。
秦既南在她颈侧乐不可支,拨着她的耳垂:“宝宝,你是想传染给我吗?”
叶蓁鼻子不通,只能张嘴呼吸,闻言伸手锤了他一下:“对,就是想传染给你。”
“那再亲会儿才能传染。”他搂紧她,气息浮动在她唇边,笑意戏谑。
那几天叶蓁一直没什么精神,没课就窝在寝室睡觉,也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吃得很少。唯一多吃了点儿东西是在云浮记。
他们的巧克力茶酥和上次一样,小小巧巧,精致酥脆,她很喜欢,临走的时候还打包了两盒带回去给舍友。
梁从音不喜欢吃甜点,程锦和唐雪莹很喜欢,边吃边赞叹。
“这个店我记住了。”程锦说,“下次我也要过去吃饭。”
感冒拖拖拉拉了快一周多才彻底好全,北城也渐渐转暖,寝室楼下的梨树抽出新的枝条,冒出了点点新雪般的白芽。
她恢复精神和食欲,周三晚上,秦既南来教室楼下接她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
“一个叔叔新开的餐厅,还挺有特色的。”他说,“靳然他们几个也会去捧场,你要不想跟他们一起,我们就单独一个包间。”
叶蓁想了想:“没关系。”
秦既南把她一缕发丝拨到耳后,眸中是不经心的笑:“你愿意理他们就理,不愿意搭理就不理。”
叶蓁侧眸,好笑道:“那你朋友们岂不是觉得我很没礼貌。”
秦既南轻挑眉:“上次打台球那儿,我也没见你对齐允多有礼貌。”
叶蓁一噎,她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郁结,怎么会在乎这个。
她抿抿唇转过头,秦既南抵着她肩窝笑:“开玩笑的蓁蓁,不用搭理他们。”
车里有奶茶,秦既南提前买给她的,奶茶杯空了一半时,车停在餐厅门口。
餐厅的确是很有特色,从进门就看得出来,叶蓁下车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江远市。
园林式风格的装修,雅致清幽,房顶垂下的帷幕写了很多宋词,光是装修就让人觉得心静。
从进店到落座要经过一段曲水回廊,走到一半,前方迎面走来几个人,秦既南忽然停下了脚步。
叶蓁跟着停下:“怎么了?”
“好像是我三叔。”
她一顿,跟着看过去,一眼便看到走在中央的男人,一身正装,大约三十多岁,正和周围人笑着聊天,眉眼间与秦既南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要更成熟内敛一些。
他也看到了他们,先是笑着叫了声“阿既”,随后目光落到她身上,明显怔了几秒。
“三叔。”秦既南喊了声。
男人点点头,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身上,温和问道:“女朋友?”
秦既南微微点头。
短暂地打过招呼,两拨人错开,叶蓁正在出神的时候,秦既南拨了拨她的耳垂:“想什么呢?”
“没有。”她摇摇头。
走进包间,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沈如澈主动笑嘻嘻地和叶蓁打了招呼,靳然也对她点点头。
齐允则仍然是那副不正经的口气:“终于见到了,阿既跟块宝一样护着的人,生怕我们吓着。”
秦既南睨他:“一边去。”
“诶,你说走我待会儿可真的会走。”齐允风流地挑挑眼,“宁宁和她几个姐妹在旁边包间呢,我正准备过去呢。”
沈如澈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齐允哥,你能不能别这幅口气跟我们说话,恶心死了。”
“你闭嘴。”齐允往他头上敲了敲。
叶蓁把包放下,小声跟秦既南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门口有服务生会带你去。”
她点点头,推开包厢门,这里的服务生都穿着宋制汉服,清净风雅,笑着给她引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又碰上了在走廊上说话的那几个人。
正准备换一条路走的时候,秦既南的三叔看到了她,和身边人打过招呼后,叫住了她:“小姑娘——”
叶蓁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朝她走过来,看了服务生一眼:“方便我和她说几句话吗?”
服务生很识趣地走远了些。
叶蓁不知道他要和她说什么,本能生出一股反抗,顿了顿,没有主动出声。
“小姑娘,”男人口吻温和,“冒昧问你一句,孟书云和你是什么关系?”
叶蓁愣住,抬头,他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你们是?”
她很轻地皱眉:“你认识我小姨?”
“原来她是你小姨。”他笑了下,“难怪这么像。别担心,我只是好奇问一下,我和你小姨是大学同学。”
他说着顿了下,又问了一句:“你小姨现在过得怎么样?”
鬼使神差的,叶蓁说:“她过得很好,今年年初的时候结婚了。”
风中飘过一丝沉静,片刻,男人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叶蓁心不在焉地走到洗手间,路上,她想到寒假时小姨说的那些话,又想到表姐说的小姨有一个前男友,分分合合很多年,最后还是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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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她晃掉脑中这些杂乱的念头,推开洗手间隔间的门。
紧随她其后进来了几个女生,笑笑闹闹地在洗手台前补妆,聊天的内容肆无忌惮地传入叶蓁耳中。
“宁宁,秦既南他们好像也在这里吃饭,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我知道。”桑宁的声音很有特点,娇蛮大小姐口气,“他和齐允靳然就在我们隔壁包间。”
“都在啊,那为什么不一起。”另一个女生说,“宁宁你和秦既南关系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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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宁顿了下,随后哼了一声:“我才不要过去呢,秦既南问了我要不要过去,我不想去。”
“听说秦既南女朋友好像也过来了。”
霎时安静了一瞬,随后,桑宁满不在乎道:“好像是。”
“宁宁你……”
“没关系啊,反正我们最终会结婚的,他玩玩而已,我不在乎。”桑宁啪一声合上口红盖,“走吧,去和他们一起也行。”
脚步声逐渐消失。
叶蓁面色平静地推开门,在洗手台前揿开透明水龙头。
水流像无色的血管,汩汩流出,水是温的,并不凉,她指尖搭着台面,抬头看镜子中的自己。
“蓁蓁,你们不合适。”
“有些事,小姨经历过,不想你走上同样的路。”
……
叶蓁闭了闭眼,刚理清的思绪又瞬间像乱麻一般。
她走出洗手间,迎面竹林吹过清冷的风,她叫住一位路过的服务生:“你好,可以麻烦你帮我去包间拿一下我的包和衣服吗?”
“当然可以。”女服务生很有礼貌,“您的包间是哪间?”
叶蓁报出包厢号,随后,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
这里很安静,餐厅似乎还不对外开放,来往人很少,竹影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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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头能看到挂在夜幕中的上弦月。
很冷,很远,月光稀薄得仿佛指尖一捻就没。
她给秦既南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不舒服,想先回学校。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肩上忽然一沉,一件温暖的大衣包裹住她,随后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熟悉的气息和怀抱:“哪里不舒服?”
叶蓁微挣,没挣脱,她放弃,脱力般地沉默。
秦既南察觉她的异样:“蓁蓁?”
“没事。”怀里的女孩很平静,“我只是有点困。”
他低头凝视她的眼睛:“好,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车,你回去和他们吃饭吧。”
秦既南很轻地皱了下眉,握着她的肩把她转过来:“蓁蓁,你怎么了,谁惹了你不开心?”
叶蓁垂眸:“没有,我真的只是困了,不太想吃饭,你朋友都在,你现在走不太礼貌,不用送我。”
“是吗?”
“嗯。”
“你要自己回去?”
她抬头。
秦既南嗓音变得微冷:“如果我非要送你呢?”
第 42 章
二人在凉风里僵持许久, 最终,叶蓁没有拗过秦既南,跟着他上了车。
车内气氛难得的沉寂, 她歪头靠在窗边, 闭目不语。
窗外风景不断倒退,城市斑驳的霓虹在她面孔上流转, 她眉眼淡淡, 拢着叫人看不透的情绪。
秦既南也一言不发,车开进校园,停在她宿舍楼下,熄火的瞬间, 副驾驶座的人睁开了双眼。
叶蓁解开安全带,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 动动唇, 最后却只说出一句“我先回去了。”
秦既南人在黑暗里,没有出声。
她伸手推车门时,他忽然开口:“叶蓁,你拿我当什么。”
维持一个姿势太久, 胳膊被压得有些僵硬, 一阵过电般的酸麻感流过小臂肌肉, 她手扶着车门, 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空气仿佛有片刻的凝窒,随后, 秦既南淡淡道:“没什么,早点休息。”
叶蓁推开门下车。
夜风灌进来一瞬, 又被她关上的车门阻绝。
后视镜中少女的身影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转角。
秦既南收回视线, 踩下油门将车开走。
二人陷入冷战,一连几天,都不曾主动联系过对方。
都是性格骄傲的人,谁也不肯主动服软,一起怄着心里的那口气。
有一天忙着去上课的路上,叶蓁偶然碰见桑宁从教学楼里出来,抱着书蹬蹬蹬跑下楼梯,开心地朝一辆黑色的车小跑过去。
她下意识追着视线回眸,见副驾驶车窗上懒懒地搭了一只手,指间夹着烟,张扬又恣意,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只看了一眼,叶蓁就收回目光,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春风扬起少女乌黑的长发,她穿得简单,毛衣牛仔裤,只留给车里的人一个背影。
烟尾还在烧着,秦既南面上看不出喜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桑宁钻进后座,一进车就打开话匣子,和齐允针锋相对地拌嘴。
“小姑奶奶。”齐允敲敲方向盘,“我都亲自来接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你来接我的吗?”桑宁瞄了一眼副驾驶的人,“这分明是秦既南的车,你当我瞎?”
“老子的车送车行改装了,改明儿开出来带你兜风。”
桑宁“切”了一声。
齐允嗤笑一声,扬眉:“我说桑大小姐,你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只有我会来接你,至于他,他来干什么的你不清楚吗?”
秦既南掐了烟,收回目光,按灭在烟灰缸里。
齐允打方向盘,一边不忘跟他聊天:“阿既,我没认错的话,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吧,怎么回事,是吵架了还是你玩腻了?”
秦既南冷冷瞥他一眼。
齐允看到他的脸色,笑了起来:“你也有被人姑娘甩脸子的一天。行行行,我就开个玩笑,谁不知道你宝贝她宝贝得紧。”
桑宁在后座,膝盖抵着真皮座椅,她低头,手里绕着头发,撇了撇嘴。
“你好吵。”她不悦,“齐允,你能不能好好开车,吵死了。”
齐允笑得吊儿郎当:“行行行,大小姐,你们心情都不好,我闭嘴成吧。”
三人到墨色,包厢里有人在玩牌,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招呼道:“阿既你终于来了,我快输惨了,来帮我赢两把。”
秦既南走过去,有人让出沙发中间的位置,他夹着牌漫不经心地玩了几把,面前的筹码渐渐堆积。
桌上有人在边喝酒边聊天,说女友最近太黏人,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要跟他分享,烦人得紧。
“知足吧你,黏人还不好,人家一门心思依赖你,你还有意见了。”
“你懂个屁,距离产生美。”
“是你他妈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秦既南转着手里的牌,听烦了,随手扔到台面上,起身离开。
他眉眼间的不虞明显,几人一顿:“阿既,你干嘛去?”
“透口气。”他撂下这么一句话。
出门不远处有家便利店,秦既南抄着兜走进去,要了一包烟。
余光里,他看到便利店门口的树下有女生在抽烟,细长的女士烟。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久之前同样的地方,叶蓁夹着烟的模样。
她不会抽,又偏想试试,乖乖女学坏应当是画虎类犬,可偏偏她眸中风情,天真又妩媚。
骨子里透着病态与颓丧感。
她有很多的心事,他知道,也从来不会去问。
他不想窥探她的隐私,如果有一天她足够信任他,信任他们的感情,自然愿意和他说。
然而直到现在,他也还是不配,不配透过她的心墙,聆听她的心声。
怔神片刻,秦既南皱眉,低头,烟在烟盒上敲了几下。
结完账,走出便利店,没两步又看见了还开着灯的花店,白色墙壁映着暖黄色的灯光,窗下各色含苞欲放的花被光线染得格外温柔。
又想到她,成魔一般。
盯了几秒,秦既南揉揉额头,心里的烦躁尽数化为无奈。
他走进花店,曲指轻敲柜台:“你好,麻烦帮我包一束花。”-
下午的课上完,叶蓁被卞教授叫去开会,一学期例行一次的导师和学生见面会,卞教授再次详细询问了每个人的学业和规划情况,并给出自己的意见。
会议结束已经是九点多,叶蓁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正好碰到了从隔壁出来的林崖。
“师妹,卞教授又叫你们过来开会?”林崖边锁门边问。
叶蓁点点头。
“老师跟你们聊什么了,你打算读哪里的研究生?”林崖笑着问,自然而然和她一起下楼。
叶蓁这几天心情都一般,开会时脑海不由自主就浮现下午看到桑宁朝他跑过去的场景。
她面色淡淡,口气也淡淡,心不在焉地应着林崖的话。
林崖和她讲的什么,她大半都没听进去,抱着书往回走,一路经过食堂和操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宿舍门口。
林崖居然还在她身边,叶蓁回过神,客气道:“师兄,我到了。”
“我知道。”林崖笑,“我就是送你回来的。”
叶蓁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而后微微颔首,转身想走。
“等一下学妹。”林崖叫住她,“你是心情不好吗,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叶蓁顿了下,回头:“一点私事,劳师兄关心了。”
她明显疏离到抗拒的态度,林崖只好放弃再追问,挥了挥手:“那你早点休息。”
叶蓁轻轻点头。
不远处楼梯旁的花坛边,秦既南静静看着这一幕。
看着他们一起走回来,在宿舍楼下讲话,而后挥手道别。
全程亲切自然,他都不记得他们刚认识时,她是否对他有过如此熟稔放松的姿态。
秦既南自嘲地扯了下唇角。
转身把怀里的花和打包的巧克力茶酥齐齐丢进垃圾桶。
叶蓁回到寝室,随手把帆布包挂在柜子上,而后坐进椅子里,头往后仰,疲惫地闭上眼睛。
大脑很乱,她想放空自己,偏偏总有一股无名烦躁升起来,让她无法静下心。
程锦哼着歌推开寝室门,进门摘下耳机:“蓁蓁宝贝,怎么了,这么垂头丧气。”
叶蓁睁开眼睛,偏头:“没事。”
“和秦既南吵架了?”
她默认:“你怎么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明显了好不好,我就不说好久没看到他来接你了,光是你这状态。”程锦扯扯她的脸,“无精打采的,完全没什么活力。”
“说说吧。”她拉椅子坐在她旁边,“因为什么吵架啊?”
“没吵架。”叶蓁坐直身体,有些出神,“算不上。”
“那就是冷战咯。”程锦啧了一声,摇摇头,“那还不如吵架呢,你们俩都把事情憋心里,不知道要冷战到猴年马月去。”
叶蓁沉默不语地盯着前方。
“反正我觉得。”程锦起身走到自己桌前弯腰摘耳环,“冷战还是不要太久,否则容易直接变成分手。当然,你要是真想和他分手,那就当我没说。”
叶蓁仰头盯着天花板,半晌,沉沉吐出一口气。
这周周末结束,北城原本有些变暖的天气忽然回了倒春寒,从家回学校时,叶蓁带上了几件厚衣服。
她回学校是周末下午,准备把衣服放回宿舍再去图书馆,宿舍内开着灯,她推开门,里面只有梁从音一个人。
梁从音最近在准备雅思考试,此刻正戴着耳机做听力练习,叶蓁没打扰她,收拾衣柜的动作放轻了几分。
做完一套题,梁从音摘下耳机伸了伸懒腰,偏头:“蓁蓁,你回来了。”
“怎么不去图书馆?”叶蓁应。
梁从音摇摇头,看到她往帆布包里放专业书,提醒道:“图书馆今天除了一楼之外全都关闭检修,我下午去看过,一楼几乎一个空位置都没了。”
叶蓁瞬间停下了收拾的动作。
梁从音眨眨眼笑:“我估计你去了也没位置,不如就在宿舍看书好了。”
叶蓁想想耳机,坐下把书摊在面前,却不大看得进去。
她整个思绪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漫无目的地上下滑动着。
朋友圈有很多新的分享,她一条条扫过去,没看到什么能撩动情绪的地方。
梁从音出门去打了一壶热水回来,给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杯,顺口问叶蓁:“喝水吗?”
叶蓁摇摇头:“不用,谢谢。”
梁从音抱着杯子在热气里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你和秦既南吵架了吗?”
叶蓁动作微停,偏头。
梁从音笑笑:“沈如澈跟我说的,他说秦既南这几天心情很不好,昨天好像发烧了。”
“他发烧了?”
梁从音弯唇:“你还是很关心他。”
叶蓁按灭手机,眸光动了动,沉默。
“反正沈如澈是这么跟我说的。”梁从音浅浅喝了一口水,想了想,“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叶蓁垂眼,手里屏幕亮起,她指腹按在二人聊天框里的键盘上,几个字打了又删。
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她推开阳台门,从订酒店的软件里找到丽维酒店的前台电话,拨了过去。
秦既南不常住学校宿舍,他平时最常住的地方,一个是学校附近的公寓,另一个就是这家酒店,也在学校附近,是他们秦家旗下的酒店产业之一。
这两个地方,叶蓁都没去过,只是有次在图书馆,她不小心把水打翻在他身上,陪他回宿舍换件外套的路上碰到他室友,才知道他不常在宿舍住。
秦既南那时把两个地址都写给了她,然后在她耳边笑着说:“你哪天要是不想回宿舍,可以来找我。”
二选一,叶蓁出神的时候,电话接通,耳边传来前台甜美礼貌的声音:“您好,欢迎致电丽维酒店天河路店,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你好。”叶蓁拂过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问道,“请问2901今天有人入住吗?”
前台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仍然是微笑的口气:“不好意思女士,事关客人隐私,我们不能告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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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手搭着阳台灰白墙壁,指腹染上一层石灰,她说:“没关系,如果他在的话,麻烦你们送个体温计和退烧药,他有点发烧。”
前台说:“方便留下您的姓名吗女士?”
叶蓁微顿:“我姓叶。”
不说,有手机号,秦既南也知道是她。
挂掉电话,叶蓁手脚被阳台风吹得有些凉,她推开阳台门回卧室,直接去洗手间洗了个澡。
热水兜头而下,心里的闷意被冲散了些,她对着镜子吹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渐渐安定下来。
头发吹干,叶蓁洗了内衣挂到阳台上晾,进门时梁从音突然摘下耳机,出冒出一句:“蓁蓁,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我帮你接了一下。”
“谁?”
“秦既南。”
她的动作一顿。
梁从音说:“他问我你在哪,我说你在洗澡,然后他说没事就把电话挂了。”
叶蓁垂眼,回到书桌前打开手机,通话记录里最上面显示十分钟前有一段秦既南的来电。
她盯着号码备注,片刻后,回拨了回去。
手肘撑着桌面,叶蓁抵额闭眼,等着秦既南接电话。
“嘟嘟嘟——”
十几秒的功夫,电话接通。
耳边并未传来声音。
“你好点了吗?”她沉默了下,开口。
“没死。”他冷冷淡淡地答了两个字,声音倦哑。
叶蓁被噎住,抿唇:“多少度,你吃药了吗?”
秦既南不应。
他生着病,她不想和病人计较,于是说:“吃了药早点休息,晚上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
“叶蓁。”
他忽然打断她。
叶蓁张了张嘴,话没说完。
他沙哑着嗓子:“我现在就不舒服,下来见我。”
第 43 章
春夜风凉。
叶蓁拉开车门, 她身后路灯的光影影绰绰落进来。
秦既南靠坐在驾驶座里,一身黑衣,头后仰, 闭着眼, 唇有点干。
她一言不发地坐进来,关上车门, 路灯再次被隔绝在外, 车厢内陷入昏暗。
“你还好吗?”她打破沉寂。
“你在乎吗?”他甚至没看她,手背搭着额头,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哑。
叶蓁忍不住,转头:“秦既南, 你和我怄气能不能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我和你怄气。”秦既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荒唐地扯了下干燥的唇角, “对, 我和你怄气。”
车内空气仿佛稀薄到无法呼吸,叶蓁转头,深呼吸一口气:“你吃退烧药了吗?”
秦既南闭目不答。
她又问:“有没有用体温计测过,多少度。”
“不知道。”冷漠的嗓音。
“秦既南。”她回过头盯着他, “我不想现在和你争论, 开车, 去医院。”
秦既南掀开睫毛, 缓缓道:“然后呢?去完医院,我送你回来, 我们还像前几天那样?”
“叶蓁,你真的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她睫毛颤了下, 别过脸:“先去医院。”
车前灯陡然亮起,随后, 车随着一阵引擎声发动,驶离学校。
叶蓁在手机上查了最近的医院,转头跟秦既南说了一声,他却像听不到一样,置若罔闻,径直将车往外环开,一路上越开越偏。
她一开始没察觉到,直到路灯越来越暗,她皱眉:“你要去哪?”
“不知道。”他平平静静的语气。
“秦既南!”叶蓁急得去拽他衣服。
“刺啦——”
方向盘陡然打歪,一阵猛烈的刹车声后,她惯性前倾,又被安全带带回去,惊魂未定地往前看,车歪停在一道宽敞的大路边,路面凋零,行人和车都没有。
叶蓁气血上涌,扭头瞪着始作俑者,他居然还垂着睫,平平淡淡地笑了一下:“别担心,你坐在这儿,我不会让车出事的。”
她解开安全带,开车门,车门上锁打不开,她狠狠踢了一脚:“开门,我要下车。”
“你下车要去哪儿,这里不可能打得到车,离学校十几公里,你要走一夜回去吗?”
“我走多久都不关你的事。”
“好。你走,我就让自己烧一夜。”
叶蓁猛然转身。
对上秦既南深不见底的黑眸,他看着她,面色平静,好像说得出做得到。
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看到他生病的样子,周身沉淡,眉宇之间满是倦意,仿佛什么都不想在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蓁陡然泄了气,想到自己上次发烧时有多难受,她动动唇:“我不走,你能去医院吗?”
秦既南不说话,盯着她的眼睛,视线向下,随后解开安全带,倾身,捏着她的下巴碰了下她的唇。
他的指尖冰凉,唇瓣干燥,呼吸之间,气息沉热。
眨眼间的触碰,快到叶蓁都没反应过来,他松开她,重新启动车子。
睫毛轻颤,叶蓁抿了抿唇。
这一次,车往回开,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晚上医院人很少,量体温,拿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叶蓁耐心听着医嘱,拿上药转身,秦既南靠在门框边看她。
她弯腰在走廊边的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水,把一次性纸杯和药都递到他手里:“吃。”
两片白色的小药片,秦既南喝了一口水吞下,仰头时喉结微微滑动,脖颈线条凌厉而明晰。
叶蓁别开眼。
她把剩下的药装进小袋子里,系好,跟秦既南一起回了丽维酒店。
酒店离医院不远,就在附近,开车两三分钟,车停门口,秦既南直接把车钥匙丢给了门口的侍应。
走进酒店大厅时,叶蓁微停了下脚步。
秦既南随之停步,偏头看她。
“这里可以点餐吗?”叶蓁问。
安静一秒,秦既南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招了下手,大堂经理连忙过来。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点,厨师可以现做。”秦既南说。
叶蓁想了想:“麻烦准备一些清淡易消化的。”
大堂经理恭敬笑了下:“您有什么忌口吗?”
她看了一眼他:“按照他的口味做就可以。”
秦既南既然常住这里,酒店不可能连这点喜好记录都没有。
点完餐,二人乘电梯上楼,电梯里,秦既南抄兜靠着轿厢,眉眼倦怠。
叶蓁也不说话,气氛接近凝窒。
“叮”一声,电梯打开,到达顶层。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静音地毯,踏上去像踩入不实之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秦既南刷卡开门,她跟着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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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身后合上。
房间很大,是个半开放式的套房,光线是暖白色,不甚明亮,让人心静引眠的效果。
秦既南进门就把自己扔进沙发,并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叶蓁环视了一圈,把药袋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包清热颗粒去找热水。
岛台上有热水机,她没看到杯子,四处寻找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环住她,抬手打开她头顶上的悬空柜,从里面取出两只很漂亮的玻璃杯。
后背贴着男生坚硬的胸膛,叶蓁微僵了下。
她摸上其中一只杯子,接热水,冲药,动作机械式的。
秦既南始终在她身后,手臂环过她,松松地搭在岛台边缘。
叶蓁用勺子把药搅开,液体是黄褐色,一看就很苦。
她被困在他怀里和岛台间的方寸之地,转过身,后腰抵上冰凉的大理石边缘。
“你的药。”她抬手。
秦既南垂眼看着她。
他在发烧,呼吸和身体都很热,她感觉得到,就连唇色也是苍白干燥的。
他不接,就那么盯着她看,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叶蓁睫毛微颤,她被他看得脸颊隐隐升温,尽量沉下口气:“秦既南,无论你想说什么,先把药吃了。”
话音刚落,她腰被掐着往前一带,秦既南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随后低头和她接吻,把苦涩的药汁渡到她嘴里。
好苦,各种中成药材混在一起的苦,苦得叶蓁皱起眉头,她被锢着腰,推不动他胸膛,就伸手在他肩上锤了几下。
“唔……”
秦既南置若罔闻,扣着她后脑勺加深这个吻,苦味在二人唇齿间蔓延,身后是冰凉的大理石,身前的气息却很烫,她贴着他身体,整个人迅速升温。
溺毙般的窒息感。
好久,他才放开她,她浑身发软,秦既南松开她的刹那,她差点倒下去,被他揽着腰抱起来,让她坐到岛台边缘。
双腿悬空,叶蓁大脑一片空白,伏在秦既南肩上气喘吁吁。
长发凌乱地铺在背后,刚洗完的头发,柔顺生香。
“混蛋。”她咬着牙骂他。
他报复性地咬她下巴:“你也是。”
叶蓁瞪他,紧紧抿着唇,她唇瓣被亲得泛着玫瑰色的湿润光泽,她能想到最过分骂人的话也不过如此,还因为没什么力气而软绵绵的。
“放我下来。”她推他。
秦既南也不去动她的手,任由她打他,他箍着她的腰,抵在她发侧,闻她发间的香气。
叶蓁受不了这样若有若无的厮磨,脊背阵阵发麻,她抬脚想踢他,膝盖刚一动便抵上男生的大腿,隔着一层布料,热度灼人。
她登时僵住。
他说:“你再动。”
叶蓁眼皮颤了一下,轻轻咬牙:“秦既南。”
秦既南退开,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不骂我混蛋了?”
他裤子被她鞋尖蹭上些许灰尘,叶蓁抿着唇瞥了眼,红着脸别开头。
秦既南低眸,轻拍灰尘,视线又回到她泛着红的薄薄皮肤上:“怎么不说话了,是怕我做更过分的事?”
他声线很低,嗓音还是哑着。
她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看他,耳朵红成了果冻。
“你就是混蛋。”
刚说完,她忽然被拽了下,跌进他怀里,叶蓁心猛然一跳,他隔衣揉了下她心脏的位置。
“既然你都说了,”秦既南咬她耳朵,冰凉指尖掀开她衣服,“我也不能白担这个骂名。”
“秦既南……”她呼吸骤紧。
她皮肤温热,被他的凉激起阵阵战栗,她瘦削的背绷紧,又在他的手指碰到金属搭扣时忍不住蜷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咬着唇,脸埋进他颈侧。
“叮咚——”
束缚解开的前一秒,门铃声响起。
秦既南顿了下,给她扣回去。
叶蓁心里提着的一根弦陡然松开。
他抱她下来,她转身用手背冰自己的脸,睫毛都在颤抖,听到他向门口走去的脚步声。
“您好,您点的餐。”
“谢谢。”
简短的对话,餐车推进来,侍应把东西在餐桌上摆好,而后便关上门离开。
秦既南只看了一眼,转身往浴室走。
“你不吃饭吗?”叶蓁出声。
他刚好经过岛台,停步,侧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进入浴室。
她堵着气,索性就自己坐在餐桌前吃水果。
盘子里有蓝莓草莓各种洗好的时令水果,酸甜汁水冲去苦涩的药味。
浴室里的水声一直没停。
秦既南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突兀响起一阵铃声,叶蓁被吓到,走过去找到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靳然。
她不想替他接电话,索性走到浴室门口,敲了两下门。
浴室里水声停止,传来男生微哑的嗓音:“什么事?”
“你的电话。”她冷冷淡淡道。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潮湿水汽扑面而来,秦既南穿着一身黑衣,黑发末梢水珠砸进冷白锋利的锁骨。
叶蓁掐了下自己,把手机递过去。
秦既南从她手里接过电话,指尖划过她的掌心。
叶蓁手指蜷缩,与此同时她手机也震动了下,程锦微信问她今晚还回不回宿舍。
她一时没想好怎么回复,犹豫的功夫里,秦既南三两句挂了电话,转头看到她手机上的内容。
他头发滴下的水洇湿了肩部。
叶蓁回神,先按灭了手机,提醒他:“吹头发,不然你会烧得更厉害。”
秦既南微抬下巴:“怎么不回信息?”
“我不知道,你愿意送我回去吗?”
他扯了下唇:“随你。”
叶蓁轻顿:“我要是不走,秦少能给我开间房吗?”
秦既南盯着她,目光沉沉。
她继续挑衅:“还是说,我就睡这里。”
“里”字的尾音还没消失,她后背猛地撞上墙,秦既南顶住她的腿,捏起她下巴逼她仰头和自己对视,压抑着气息说:“叶蓁,你故意招我是不是。”
她吃痛,眼尾瞬间泛了红,偏还咬着唇,倔强又可怜的模样。
“秦既南,是你不让我走的。”
在车里,明明是他威胁她。
他亲她,惹她,还故意不理她。
叶蓁越想越委屈,她挣扎了下,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用手去扯秦既南的衣领。
他呼吸很重,顺着她的力道陡然低头,滚烫的气息压下来。
她学着他报复,两只手环住他脖颈,踮脚咬他下巴,又被他掐着腰提起来贴到唇上。
手机从手里掉下去,“哐当”一声砸到地上。
叶蓁一惊,下意识想低头看,又被秦既南掰回来。
他勾着她接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缠绵,心跳和体温像是要把她融化。
她头昏脑涨,无意间触到他目光,深不见底的暗色。
“叶蓁。”他低哑着嗓子,气息微黯,“跟她们说,你不回去了。”
第 44 章
叶蓁被亲得有点缺氧, 眼前是男生漆黑幽深的眉眼,身后是冰凉的墙面,她被提着腰贴在他身上, 一个让人惴惴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脑海里卷过风暴, 叶蓁长发散落,双手还搂着秦既南的脖颈, 盯着他说:“好啊。”
她不肯示弱, 针锋对峙,短短几秒,再度拥吻。
秦既南力道有点狠地亲她,把她双手按过头顶, 叶蓁指尖蜷缩,眼尾泛红, 他发梢的水滴到她锁骨里, 冰凉的,令人肩膀发颤的。
她被摁到床上,柔软深陷的床品,他撑起身, 垂眼看她, 眸色让人呼吸发紧。
她轻轻喘气, 心脏快要跳出来, 望着他说:“秦既南,你弄疼我了。”
是手腕, 是嘴唇,他带着情绪地咬, 让她有点儿疼。
秦既南垂眼盯她,指腹按她微肿的唇, 声音像蒙上一层雾:“你也知道疼吗?”
叶蓁睫毛颤了下,低声:“你别这样。”
她仰头主动来亲他,搂上他脖子,黑发顺着肩背垂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唇碰到,温柔了点儿,他扣着她后脑勺,吻得她恍惚。
秦既南放轻了力道,他身上还是很热,把她带得也像烧起来,叶蓁下意识攥住他衣服,入手一层潮湿。
她忽然顿住,偏了下头,他的吻落空。
叶蓁想起来:“等…等一下,你还没…还没吹头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时候还能想起来,秦既南抵着她额头,像是被气得有点想笑:“叶蓁,你故意的吗?”
叶蓁摇摇头,手指挡在他胸前微蜷:“会着凉的。”
沉沉热度和阴影笼在身上,她说这话时声音都有点颤,秦既南盯了她一会儿,她扯扯他的衣袖,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好。”
叶蓁一颗心回到肚里,然而下一秒,身体又凌空,秦既南重新抱起她,往浴室走。
她微惊,环住他腰,浴室内热气未散,她被放在深灰色的洗手台面,身后镜子上氤着朦胧的雾气,模糊不清。
秦既南抽出吹风机,打开按键,把手柄塞到她手里。
叶蓁接住,不知道什么意思,随后他贴她耳朵低语:“宝宝,你帮我。”
暗昧不清的含义。
低磁声音剐蹭过耳膜,叶蓁握着吹风机的手微抖。
秦既南在轰隆隆的热风里,亲她的睫毛,鼻尖,耳廓,圈在她背后的手,隔衣捻开扣子。
叶蓁差点没拿稳吹风机,手指发软,碰过他的脸颊,耳朵,头发。
心悸感泛上心头,他的热息落到颈侧的时候,她揪他的衣服:“秦既南……”
“嗯?”
“可以…了吗?”她已经无力再握住吹风机。
他吻她耳廓,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被风送到她身边:“你做主。”
吹风机从她手里掉下,像手机一样,砸到洗手台里。
秦既南手穿过她的膝盖,把人抱在怀里,紧张和对未知的不确定侵袭了她整个人,她缩在他怀里,仰头和他接吻,热意灼心。
后背碰到被子,叶蓁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她轻咽口水,眼睫湿漉漉的,秦既南低头,用手贴她粉白的脸颊,少女整个人都好像泛着艳光,天真又纯情,勾人得要命。
“会疼吗?”她轻勾他的手指,睫毛不自然地眨了下。
秦既南顿了下,怀里人眸中全是依赖和紧张,好像很害怕,又好像有点局促,勾着他的小指,轻轻发颤。
他反扣,和她十指交叉,连日来的闷气好像在顷刻间消散。
他低下身亲她的眼睛:“很怕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我去洗澡。”他还是对她心软,拉下她衣角。
叶蓁手指紧张得发白,吞咽口水,听到这话,主动搂上他脖子,小小声:“秦既南,我想试试。”
对未知,她是有点害怕,但因为是他,所以并没有那么担心。
他们会生气,会吵架,会冷战,会用言语激怒对方,可也像她对小姨说的那样,她知道秦既南喜欢她,好喜欢好喜欢。
她也是。
人生潮起潮落,仰慕永恒。
秦既南定定地看着叶蓁,眉眼深邃墨黑,她被看得想盖住自己眼的时候,热烈的吻落了下来。
房间内的灯随之变暗,她的感官被占据,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秦既南总是说她单纯,她于这些的确是一窍不通,所有的第一次的体验,都是他带给她的。
更陌生的,新奇的,让人头脑发懵的。
轻轻咬着唇,眼尾泛红,入目是男生的肩,线条干净利落,秦既然穿衣服时并不大容易看出身材,脱了衣服就看得出分明的肌理。
叶蓁下意识用手去挡眼,秦既南却故意拉下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
她在宿舍里洗过澡,现在却出了一身的汗,他也是,低头亲她,亲她冷白伶仃的锁骨,亲她心跳颤抖的位置。
呼吸难畅,好像发烧的并不是秦既南,而是她。
她攥紧他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指腹,秀致的眉头蹙起,他哄她,温柔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说话,声息沉热。
叶蓁能感受到,秦既南很照顾她,很温柔,但动作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扣着她的手,十指深陷,压进枕边。
她眼里沁出点泪,没法冷静,理智都被抛却在大脑之外,肩膀止不住地蜷缩。
新雪一般纯净的艳,惹人理智破碎。
秦既南抱起她,吻她眼睫上的泪水,把手递过来,她咬着他手腕啜泣,呜咽着喊他的名字。
少女失力,声音低低软软的,不似平时,不似几小时前在车里,指着他的鼻子骂。
她骨子里倔强,惹他生气时是真生气,可她一垂眼,他就心软。
秦既南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
他额头抵着叶蓁深陷的颈窝,汗滴到她身上,光线明明暗暗,把她弄乱。
他真是坏透了,她哭,他温柔地吻掉她的泪水,却对其他的置若罔闻。
窗帘拉着,看不清天色几何。
一开始,叶蓁的手机还有信息和来电声,都被尽数忽视掉,后来,她的手机也安静了。
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累到失语,嗓子都哑了,无力地躺在秦既南怀里,连掀眼皮瞪他都多余。
秦既南手腕上被咬出深深一圈牙印,他没管,反而去揉她通红的眼角:“宝宝,给你洗澡好不好?”
她身上一层汗,理也不理他。
秦既南捞过一张毯子,抱她去浴室。
叶蓁全程困意沉沉,歪在秦既南怀里,她衣服早不能穿,身上套了件他的圆领卫衣,长度盖过大腿。
秦既南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耐心的时刻,给她吹一头及腰长发,他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的头发这么难吹,要吹这么久,暖呼呼的热风让怀里昏昏沉沉的姑娘直接睡了过去。
卫衣是黑色的,穿在她身上过分宽大,领口松松散散,雪白皮肤上布着星星点点的痕迹。
他指腹轻轻碰了下其中一道有些深的痕迹。
啧,估计挺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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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必然又要闹脾气。
套房里不止一间卧室,头发吹到全干,秦既南把人抱到另一张床上,关上卧室门,他走到阳台懒懒散散地点起一支烟,给luna打电话。
深夜,luna接到电话,张口就骂:“秦既南你没事吧,大半夜给人打什么电话?”
秦既南笑了下,好脾气问:“睡了吗?”
luna轻咳一声:“没睡,怎么了?”
她做服装设计的,打十几岁起作息就是夜猫子,白天不睡晚上也不睡,快猝死了才昏睡个几天几夜。
秦既南温声说:“靳玥姐,想麻烦你件事。”
luna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秦既南,你给我好好说话,喊什么姐,跟你们说过一万遍不许喊我姐。”
“好。”秦既南夹着烟的指骨点了下栏杆,“你店里现在还有人吗,我想去买条围巾,或者丝巾。”
“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就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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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一声。
luna目瞪口呆:“秦既南,你是不是有病,想买围巾明天白天不行吗?”
“所以你店里没人了?”
“废话,谁家好人服装店开到半夜十二点。”
秦既南微微思索:“你在哪,我去找你拿钥匙。”
luna觉得荒诞:“不是,阿既,你为什么非得现在要围巾,我明天上午十点开门,你到时候过来拿不行吗?”
“不行,我女朋友明天早晨要上课。”
电话那头瞬间噤声。
片刻,luna语气诡异:“你真是个人啊……”
“这样吧,”她想了想,“看在蓁蓁的面子上,我送她一条丝巾,前几天我刚从英国买回来的,包装都没拆,国内没有的款式,人小姑娘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儿了……”
秦既南笑笑:“多谢,我按原价十倍赔你,加来回机票费。”
luna愉快扬眉:“那就却之不恭了,你把地址发我,我叫个闪送现在送过去。”
挂掉电话,秦既南微信把地址发给了luna,回到卧室,少女侧躺睡着,呼吸沉沉,两只手搭在枕边。
他伸手拨她凌乱的长发。
她皱了皱鼻子,没醒。
他垂眼笑,很想把她弄醒,但又有点儿不舍得,最后只是低头亲了亲她睫毛。
叶蓁这一觉睡得有点沉,一开始有点晕,后面像被人抱在怀里,闷闷的热,她不适地翻身,习惯性蜷成一团睡觉,那人便从背后搂她。
她太困了,索性放弃挣扎,把胳膊伸到被子外透气。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吵醒是一串刺耳又熟悉的闹铃,叶蓁被强制唤醒,根本睁不开眼皮,她皱着眉把脸埋进枕头里,身边人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一松,他下去找到她的手机,关掉了扰人的闹铃。
叶蓁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睡时,有人过来抱她,捏她鼻尖:“蓁蓁,起床吗?”
她闭着眼,没睡醒,鼻音倦倦:“困……”
秦既南笑,他身上还是有点热,碰碰她的脸:“那我帮你请假?”
叶蓁稍微清醒了点儿,她勉强睁开眼睛,揉揉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眼前的昏暗。
窗帘遮光效果太好了,房间里像静谧的黑夜一样,床头灯带静静映着淡黄的睡眠灯。
很多凌乱的片段在脑海里闪过。
叶蓁扭头看向靠在床边的人,他挑眉看她,她顿了顿,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秦既南,你混蛋。”
秦既南把人抱起来,额头抵着她肩低笑:“好,我混蛋,还疼吗宝宝。”
叶蓁做不到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聊,推他,偏他还慢条斯理地说:“昨晚你睡着时给你涂了点药,你今天是不是只有早八这一节课,要不然别去了。”
“你别说话了。”她有点崩溃地去捂他的嘴。
秦既南的热息洒在她的手上,他眼里带着笑意,按开手机,把时间亮在她眼前。
七点三十分。
她实在起不来去上这一节课。
手机里有一串的信息,叶蓁找到梁从音的微信,请她上课时帮忙请个假。
秦既南伸手开了灯,防止她在昏暗的地方看手机看坏眼睛。
叶蓁瞥了他一眼,依次回过去信息,跟程锦解释时,程锦直接发了个我都懂的表情包:【姐妹,不用解释。】
秦既南在她身后闷闷笑出声。
她关掉屏幕,脸皮薄:“不许看。”
“好,我不看。”他纵容地吻了吻她的耳廓,“饿不饿,吃饭还是再睡会儿?”
“你退烧了吗?”她突然想起来,在他怀里转身,手背贴他的额头。
他的皮肤还是有点儿烫。
叶蓁清醒,掀开被子想下去找体温计,又被拉着手臂带回去,他隔衣圈着她的腰:“等会儿。”
她愣了下,感觉到什么,脸颊发烫:“秦既南,你放开我……”
“你招我的。”
“我没有。”
他视线看向她身上潦草的卫衣,领口晃荡着曲线,胳膊藏在袖子里,又白又直的腿露在外面。
“好软。”他低头亲她的唇,“宝宝,你怎么哪儿都这么软。”
叶蓁攥着他衣服上的肩线,想捂住耳朵和眼睛,偏偏无处可逃,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洗手台镜子里,叶蓁歪头,一眼就看见了脖子上的痕迹,她抿抿唇,想着幸好请假了。
否则她毛衣并不是高领,根本遮不住这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红印。
洗漱完出去,门口刚好有服务生敲门送来洗好烘干的衣服。
她昨天穿的毛衣和牛仔裤,在被弄乱之后,此刻又变得干净整洁。
叶蓁抱着衣服进浴室换,弯腰套裤子时,忽然想起秦既南昨晚在她耳边压着声息,问她下次能不能穿裙子。
……
她又用凉水洗了个脸降温。
推开门,秦既南也换好一身衣服,一如既往质感和剪裁都很好的连帽卫衣,黑发白肤,清朗飞扬的少年气。
他靠在门边,问她想吃什么?
叶蓁瞥了他一眼,走到岛台上从昨晚的药袋子里找出体温计,递过去,微抬下巴。
秦既南轻挑眉,接过来。
她又接了热水冲一袋清热颗粒。
“饭前喝的。”叶蓁指尖点点铝板的胶囊,“这个消炎药饭后吃。”
秦既南偏头看她,眼底浮着笑意。
叶蓁捏着鼻子把杯子塞到他手里。
苦到泛呕的药,她闻都不想闻,在秦既南喝药的时候,叶蓁想离他远些,防止这人坏心眼亲她。
谁知她动作没有他快,他扣着她手腕,半拦住她,眼也不眨地喝完,低头凑到她唇边。
叶蓁面色微变,食指抵住秦既南的唇,他启唇轻咬她指尖,另一只手变戏法般冒出来一颗牛奶糖,剥掉糖纸塞到她嘴里。
甜味迅速融化在唇齿间,叶蓁愣了下,秦既南摇头叹气,无不遗憾地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这么防备我?”
她含着糖果,模糊不清:“谁让你不做好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捏她脸:“昨晚可是我们一起做的坏事。”
“秦既南。”她绷着脸。
秦既南揉着她指尖笑了下,他看了一眼体温计上的数字,漫不经心地丢到一边,回过头喊她的名字:“蓁蓁。”
“嗯?”
“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吗?”
第 45 章
他心平气和的一句话, 反而让叶蓁愣住。
牛奶糖黏黏地在嘴里化开,她低着头咀嚼,半晌, 冒出一句:“秦既南, 我饿了。”
……
餐厅在六楼,出门前, 叶蓁手里被塞进一个包装盒。
拆开, 里面是一条品蓝色的丝巾。
她起初没反应过来这是用来做什么的,直到秦既南目光划过她的脖颈,她的脸通然涨红。
“不去了。”她轻轻咬了咬牙,把盒子丢回他怀里, 别开脸坐到沙发上看手机外卖。
她怎么忘了这件事,刚才还庆幸没去上课不用见人来着。
秦既南坐到她旁边, 轻扬唇:“不去也行, 早餐可以送上去,但丝巾你真不试试?还是你打算这几天都不出门见人了?”
“你——”她转身,气恼,又说不了什么, 索性闭唇生闷气。
秦既南打电话叫了餐, 而后解开盒子, 把她肩掰过来, 丝巾系到她脖颈间。
他用的是很普通的系法,但在她身上还是好看, 雪白优美的脖颈,将那方蓝色都衬得格外浓郁。
指尖勾着丝巾尾部, 秦既南一时不舍得移开目光。
反而是叶蓁抿抿唇,低头看一眼, 又掏出手机照了照,头发散下来,加上丝巾,确实遮住了吻痕。
她瞥他,秦既南回神,视线停在她的脸上,突然低头亲她。
她睁大眼睛,手撑着他肩,他扶着她后背退开,又在她唇角上吻了一下。
叶蓁发懵,半晌回过神来:“秦既南,你不是说要跟我好好谈的吗?”
“嗯。”秦既南看她的眼睛,“谈。”
他只是突然被迷了心窍。
门口刚好有服务生敲门把早餐送来,二人转移到餐桌,早餐种类丰富,中式西式都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看到早餐时还没觉得,香味飘过来,叶蓁才发觉自己真的饿了。
体力消耗太大,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吃饭,坐到桌前,她先喝了牛奶,然后挑自己爱吃的吃。
她从小吃饭养成的习惯是不说话,细嚼慢咽,酒店厨师的手艺出乎意料得好,到最后,她吃了不少东西。
吃完,秦既南端来一杯水,拉过椅子坐到她身边,把她圈在方寸之地。
一副真的要跟她好好聊的架势。
叶蓁起身想走,他扣住她手腕,看着她的眼睛。
她只好坐下来。
“蓁蓁。”秦既南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你真的还不打算好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他接受她闹脾气,不开心,对他生气,他喜欢她笑,也喜欢她闹,但他很想知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伤怀。
少女垂睫沉默。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玻璃杯中温水渐渐变凉,叶蓁抿抿唇,终于开了口:“要是我说,你会说实话吗?”
“我骗过你吗?”
她抬眸,手指收紧,轻声问:“你和桑宁有婚约?”
秦既南愣住,他觉得荒唐:“谁告诉你的?”
“你不说有没有。”
“当然没有。”
秦既南揉额头,又气又好笑:“我和桑宁还有阿澈爷爷辈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而已,我和她没有关系。”
叶蓁“哦”了一声:“原来是青梅竹马。”
话音刚落,她被人揽着腰抱过去,秦既南气得直接在她唇上咬了下:“窦娥都没我冤。照你这么说,我和阿澈还有靳然也是青梅竹马?”
叶蓁睫毛轻颤,她自言自语:“学校里挺多人都知道,你们……”
秦既南直接捏她脸,堵住她的话:“谣言也能当真吗?”
“无风不起浪。”
他真是气笑了:“叶蓁,你以后去法院当原告的诉讼律师,清白都被你诬成无期。”
她很轻地眨了下眼,也不说话了,在他怀里看着他的眼睛。
秦既南刹那间顿了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完了。
“所以,你那天就是因为这个跟我生气?”
她默认。
“蓁蓁。”秦既南把她按到肩头,轻声,“我和桑宁真的一点儿朋友之外的关系都没有,我们也没有婚约。不要听别人说,听我说好吗。”
叶蓁心里有点儿酸,她把脸埋在秦既南肩上,莫名委屈:“秦既南,你再哄哄我。”
他侧头吻她耳廓,很温柔很温柔:“蓁蓁,你信我。”
她闻着男生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心底防线塌得一塌糊涂。
搂着秦既南的脖子,她温热的唇碰到他颈侧,能感受到他皮肤下血管的流动。
叶蓁只是轻轻呼吸了几下,瞬间感觉到他皮肤有点热,她长而翘的睫毛扫过他的脖颈,下一秒被人捏着后颈拉起来。
秦既南眼里有点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的说完了。”他慢条斯理捻她的头发,“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解释一下你师兄送你回宿舍的事。”
她茫然:“谁?”
秦既南不说话,叶蓁怎么都没想起来她哪来的师兄,好半晌,才模糊有点记忆:“你指的不会是林崖吧,上周四晚上?”
秦既南语气平静:“原来他叫林崖。”
他故意学她那句青梅竹马的口气,叶蓁一时被噎住,她差点没想起这件事:“我那天晚上导师开会,路上碰见他,顺路而已,你怎么知道的?”
他瞥她一眼。
叶蓁顿了下,而后凑上去:“秦既南,你不会吃醋了吧。”
她突然靠近,皮肤上的香气袭来,秦既南虎口捏她下巴:“你说呢。”
“可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
说着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变得噤声。
秦既南垂眼看着她笑,结束话题:“现在时间还早,你想出去玩还是再睡会。”
反正她一天没没课了。
叶蓁摇头:“不困了。”
她想起来,从他身上下去,掰了两粒消炎药:“你能不能好好吃药,这个一天三次。”
“吃了。”秦既南把她拉回来,低笑,“原来我们蓁蓁吃苦肉计这一套。”
吃了饭,叶蓁不想睡觉但也不想出去,浑身还是酸酸乏乏的,她没缓过来,就在酒店里随便找了部电影两个人一起看。
和他在一起,好像怎么消磨时光,都不觉得浪费。
很想和他待一起。
叶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上瘾,仿佛他的皮肤,气息,是她的止渴剂。
她知道这样不好,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电影没放完,外面就下了雨。
春雨驱散寒气,窗户玻璃雾气腾腾,酒店里暖气更热,蒸腾着汗和雾,她本来不热的,后来在电影昏暗的光线里,仰头和秦既南接吻,被亲出微微的薄汗。
好别扭的姿势,她脖子酸,于是屈膝跪在沙发上,头发落了他满手。
后来秦既南干脆把她扯到怀里,扣住手腕,两个人声息都压得很低,心跳几乎震耳。
他说早知道不让她换衣服。
她毛衣从肩头滑落,细嫩的肩,压着浅白色的带子,和昨晚残留的印痕。
又添新的,叶蓁无力伏在秦既南肩上,看到他手腕上错乱的牙印,掩耳盗铃地闭上眼睛。
电影对白变成背景音,像曾经数次在教室里上电影课一样的昏暗光线,不同的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多隐秘多亲密,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窗帘遮住光和雨,做坏事。
他突然放开她,在她耳边和她聊着身后的电影剧情。
叶蓁迷蒙地睁开眼,又在下一秒睫毛颤抖,听他的话像蒙着一层听不清的水汽。
秦既南身上衣服都很完整,只是被浸湿,干净修长的手,不让她疼,但让她想哭。
她想哭又哭不出来,睫毛坠着泪,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温柔的,低哑的,她很想让他别说了。
“秦……”她抑制不住地喊他的名字。
秦既南吻她的耳廓,他抵着她侧额,额头上也有汗,问她的感受。
她把唇咬出血丝,只想哭。
电影播放谢幕尾曲,他才把她抱去卧室。
雨一天都没停,叶蓁睡到日落时分,醒来时秦既南拉开窗帘,外面的夜景十分漂亮。顶层望下去,一眼看到城市天际线。
她无心欣赏,换好了衣服就要他送自己回寝室,再待下去,她怕这学期平时分就没救了。
“等会儿。”秦既南拎了个袋子给她,“穿这件。”
是一件高领毛衣,她喜欢的颜色,质地柔软,穿上去,就不用再围丝巾。
叶蓁接过来,幽幽地说了一句:“你想得挺周到。”
秦既南勾唇笑出了声。
收拾完他们离开酒店去吃晚饭,一家菜式挺新颖的融合餐厅,一起吃饭的还有靳然luna和沈如澈。
都是秦既南关系很近的几个朋友,叶蓁也都认识,她已经和luna见过几次,这次是第一回正儿八经的聊天。
不知为何,叶蓁总觉得luna看她的眼神过分热情了。
丝巾没戴,就叠起来,放在了风衣口袋里,她坐下时把脱下的风衣搭在椅背上,丝巾滑出一角,luna看到,眼尾上扬,夸道:“好漂亮的颜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蓁以为她礼貌性夸赞,就报以一笑。
她待人不是特别热情,luna也不是交浅言深的人,两个人还蛮聊得来。
结束时,加了联系方式。
一顿饭很轻松,吃完,秦既南送她回学校,下车前,叶蓁不忘提醒他:“你回去要记得量体温,跟我说一声多少度,还有药,别忘记吃。”
秦既南胳膊撑在方向盘上,一勾唇:“这么放心不下,不如跟我回酒店。”
叶蓁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关车门前还不忘丢下一句:“才不管你。”
秦既南靠着座椅背笑,按下窗户远远跟她说晚安。
一场春雨冲刷去凛冬寒气,两天之后雨停了,天空放晴,暖融融的春意。
秦既南发烧比她好得快,他同时修两门专业,课程也比她忙,但总能抽出时间带她去很多有趣的餐厅吃饭,她喜欢的就多去几次。
吃来吃去,叶蓁还是最喜欢云浮记的口味。
也不单单只有他们两人,经常也会和他的朋友一起,叶蓁逐渐和他的很多朋友从脸熟到认识,这才知道,他们早对她好奇。
没有人敢轻视她,秦既南宠她宠得明明白白,社交圈完全对她开放,她说困了,他就扔下一众人送她回去。
他从来不说让她忍让任何人,好像有他在,她多任性都没关系。
连程锦都有点儿惊讶:“上次还以为你们要闹崩分手了,没想到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叶蓁弯腰穿靴子,她听到这话有些失神,随后抬头对程锦笑笑。
她愿意掩耳盗铃,哪怕只有片刻。
穿好鞋,叶蓁准备出门,程锦瞥到她脖子上闪着细光的项链,视线立刻定格:“蓁蓁,你戴的项链是秦既南送的吗?”
“对。”叶蓁仰头找学生卡,没回身,“他好像挺喜欢这条项链的。”
秦既南送过她很多东西,她没有耳洞,除了耳环之外,手镯项链各种小饰品不要钱一样往她面前送,她其实一直没有戴这些东西的习惯,但偶尔想起来,会在见他之前戴上。
她想让他开心。
终于找到学生卡,叶蓁塞进包里,转身看到程锦有些复杂的神情:“你怎么了阿锦?”
程锦走上来拎她的项链,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这条项链有多难得吗,是特劳夫今春唯一一套设计作品里的,上个月才公开,现在就在你脖子上了。”
“哦,你可能不知道特劳夫是谁,国际上一个很有名的设计师,他每年只有春冬两季会出一套珠宝设计,要么拍卖,要么是高价被人定走。”
叶蓁听得云里雾里,但懂了大概意思,她顿住。
其实知道秦既南送出手的东西大概价值不菲,但她也没想到能如此珍贵。
他当时给她这条项链时,只是随手掏出的丝绒布袋,帮她戴上说好看。
的确还有看起来是同系列的耳坠和发饰,但发饰太扎眼,被她收起来了。
程锦捂着心口痛心:“姑奶奶,你居然就把它丢盒子里,你,你真的是,秦既南,我也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恋爱脑到这个地步。”
叶蓁眉心微动,弯腰从抽屉里翻出当时原装的小盒子,把发夹和耳坠都装进来,项链也摘了下来。
下楼见到秦既南,她直接把盒子拍他怀里,面色不大高兴:“多少钱买的?”
他靠着车倾身:“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瞪他一眼,他于是张口就说:“忘了,好像几千?”
……
叶蓁面无表情:“你骗鬼呢。”
“哪有你这么这么好看的鬼。”秦既南挑起笑转到她身后重新把项链戴上,而后低头凝视几秒,视线从项链移到她脸上。
有人戴珠宝,长相和气质普通压不住,就会喧宾夺主,物秀于人。他的蓁蓁则能做到让人完全忽略首饰的存在。
叶蓁深吸一口气:“秦既南,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贵重。”秦既南漫不经心地碰了下她的项链,随后低头说,“你不要,我就送别的女生了。”
叶蓁冷笑一声:“好啊,要不要我现在上去把其他的也拿下来,省得秦少不够送。”
“别别别,开玩笑。”他抱她抵着她肩笑,知道她吃软不吃硬,放软口气哄,“想看你戴我送的东西。”
最后叶蓁还是没还回去,秦既南铁了心不收,说她要是不喜欢,或扔或送人,随她处置,反正已经是她的东西。
僵持许久,最后是她败下阵来,她没他豁得出去,不会糟蹋他的心意。
那天是luna的生日,挺多人一起聚会吃饭,祝luna生日快乐,叶蓁也准备了一份礼物。luna惊喜地拆开,直接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蓁蓁。”
他们这圈人出身优渥,情商和教养极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把情绪价值给足。
相处久了,渐渐地,叶蓁也学会对人不那么冷淡。
其实她长这么漂亮,温声说话,几乎没人会不生出好感。
那天聚会吃完蛋糕,大家一起玩了个桌游,好人阵营有梅林派西维尔和忠臣,其中梅林是最核心的角色。
坏人阵营有很多角色,规则复杂,叶蓁稀里糊涂地玩了一局都没太明白,第二局才稍微摸出点门道,前两局好人都惨败,第三局她抽到梅林的角色卡,最后竟然奇迹般的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翻牌开始热闹地复盘讨论刚才的游戏战术,叶蓁偏头,好奇地问身旁的秦既南:“你是什么身份?”
他手肘搭在沙发上,挑眉笑了:“你猜。”
“莫德雷德对不对?”她作为梅林,初始能知道所有坏人是谁,除了莫德雷德。
秦既南啧了声,长指捏着卡牌在她眼前翻转,贴耳含笑:“亲爱的梅林小姐,我可是你唯一的忠臣。”
第 46 章
那一年整个春天天气都很好, 好得让人轻易陷入热恋和放纵。除了课业之外的时间,叶蓁几乎都和秦既南在一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陪她一起泡图书馆,她和他一起通宵等日出, 跑车开在郊区空旷盘旋的公路边, 迎着天际线和晨风,满目都是畅快与自由。
在辽阔的昏色里, 秦既南扣住她的手腕和她接吻, 叶蓁后腰抵着皮质方向盘,柔韧而纤细。
耳边是男生毫不掩饰的声息,他捋她的头发,让她回头看此刻的蓝调时分。
太阳在地平线六度以下, 天空呈现一片静谧的暗蓝,叶蓁只扭头看了一眼, 又回过头吻上秦既南的唇。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 混着座椅上隐约的皮革气,让她有点儿恍惚,唇碰到他突出的喉结,她很本能地仰头, 轻轻舐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既南陡然捏住她后颈, 像捏小猫一样, 低头, 眼里冒着危险的神色。
叶蓁搂着他的脖子,不断撩拨, 还故意好奇地问:“我看网上说,男生的喉结都特别敏感, 原来是真的啊。”
他掐着她的腰,咬她耳朵:“你在网上还看到什么了?”
她眨眨眼:“没有了……唔……”
很多话都说不完, 最后化为断断续续的低吟和喘息,消散在北城春日的暖风里。
端午的时候,孟颜放了三天假,她早已经转正,拥有合法的假期,在端午那天和小姨一起回北城,一家人一起吃饭。
小姨还带了小姨夫过来,婚后半年,夫妻俩看起来感情很好,来时手挽着手。
餐厅里,男人细心地拉开椅子,让小姨坐下,还让人把小姨面前的饮品换成了热饮。
小姨脸上的笑容也比结婚那天要真切许多,低眉垂眼间,别样温柔。
孟颜小声跟叶蓁说悄悄话:“小姨怀孕了。”
叶蓁瞬间瞪大眼睛。
“嘘——”孟颜及时捂住她嘴,“还不满一个月,她不想声张的,想等过了三个月再说。”
叶蓁还是难掩惊讶,单身这么多年的小姨,居然在短短一年里飞速结婚生子。
不过看起来男人对她很好,也许这就是小姨选择他的原因。
席间几个大人再度聊起叶蓁的学业,说以她的成绩,保研本校一定没问题。
孟书华淡淡说有问题就考。
叶蓁听得笑容微敛,起身离开包厢去卫生间,洗完手,手机震动,她掏出来看,是秦既南的消息。
他和她说端午快乐,问她在家做什么?
叶蓁弯唇回他的信息,他又发来照片,两个人不免就多聊了几句。
“蓁蓁!”孟颜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一拍她的肩膀,“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开心。”
叶蓁被吓到,猝不及防按灭手机,转身藏到身后,摇头:“没有。”
“还想骗我?”孟颜扬眉拧她鼻子,“小丫头,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
被人戳中,叶蓁抿抿唇,藏不住心事。
“真谈了?”孟颜凑近,摸着下巴,“让表姐猜猜,是不是那个叫秦既南的。”
叶蓁没想过瞒她,对她猜中也不意外,索性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孟颜说,“去年那会儿我就觉得你们不对劲,那时候你们在一起了吗?”
叶蓁又点了点头。
“好啊你,连我都能瞒这么久。”孟颜气笑了,“藏得挺好啊你,快跟我好好说说。”
“没想瞒你。”走到外面,叶蓁停步,拉住孟颜,“表姐,你能不要和我妈说吗?”
“我当然不会和姑姑说了。”孟颜捏她脸,“傻丫头,我是那么不知道分寸的人吗?”
“谢谢表姐。”
孟颜看着她,眼神有点感慨:“蓁蓁,我觉得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开心很多。如果是因为那个秦既南,那我真该好好谢谢他。”
叶蓁愣了下。
孟颜张开手臂给她一个拥抱:“作为我唯一的妹妹,无论如何,表姐都希望你开心。”
那天端午节吃完饭,叶蓁和妈妈一起回家,夜里她起来上厕所时,看到书房的门透出微光,走过去推开,妈妈又在里面靠着椅子睡着了。
她面前放着爸爸的遗像,和爸爸最爱的酒。
叶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拿毯子给她盖上,而后悄然关门。
假期结束,回到学校,年级群里发了学年体测通知,叶蓁的班级安排在周六上午,消息一出来,程锦就在寝室崩溃了好几天。
她体育一向不好,从小娇滴滴长大的大小姐,每次在跑道上半死不活最后只能勉强拿个及格分。
叶蓁和梁从音跟她不是一个专业,两个人都对她爱莫能助,没法在她体测当天拉着她一起跑。
周六上午是阴天,叶蓁换了运动鞋,白T恤灰色运动裤,她难得扎起高马尾,整张小脸露出来,头骨饱满圆润,得天独厚让人艳羡不来的美貌。
梁从音和她一起去,被惊艳到:“蓁蓁,我觉得你高马尾更好看诶。”
其实梁从音扎高马尾也是,平时上课匆忙大家都披发和低马尾惯了,骤然都会觉得新奇。
叶蓁弯弯唇:“你也是。”
二人一起到操场,大学生体测一共有不少项目,以班级为单位,先去量肺活量,再测体前屈和跳远等小项目,最后等到大家身体差不多都活动开了,才上跑道跑八百。
叶蓁跑八百,只能算勉强,并不是特别轻松的那一类,她深呼吸一口气,难免紧张。
哨声一响,跑道上都是人。
本来是阴天,气压有点低,跑到一半,有风吹散云层,太阳冒出来,快至中午的金光有些刺眼,偏偏不少人的方向都迎着光。
叶蓁抬手擦汗,呼出一口气,不由得皱眉眯眼。
快过转弯时,忽然有人和她撞上,她没看清男女,那人撞了她一下之后,直接倒了下来,压得她一起摔倒在跑道上。
“嘶——”脚踝处传来剧烈疼痛,胳膊也擦破皮,叶蓁脸色白了一下,没顾上自己,先喊旁边的老师来扶把她撞倒的男生。
他好像是低血糖晕倒的。
志愿者们手忙脚乱地那人抬走,有人来扶她,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脚腕处钻心得痛。
梁从音刚跑完八百,从终点过来,满脸担心:“蓁蓁,你还好吗,怎么会摔倒。”
叶蓁摇摇头,按着自己的小腿,唇色隐隐发白。
周围的人根本不敢动她,有人过去叫校医,梁从音皱着眉,直接给秦既南打了电话。
秦既南到的时候,叶蓁已经被人扶去阴凉处,校医看过,说不确定有没有骨折,让她去医院拍片检查有没有骨折。
她低着头,冰袋按在脚腕处,皮肤太嫩了,胳膊上错落着擦伤。
视线里忽然出现阴影,叶蓁还没来得及抬眸,来人就在她身前半蹲下,骨节明晰的手按在她手上,深吸一口气:“疼吗?”
她想说不疼的,但一抬头看到秦既南,瞬间涌上鼻酸。
少女皱着鼻子,可怜巴巴但忍着的模样惹得秦既南心里有点疼,他手穿过她膝窝把人小心地抱起来,叶蓁一开始抗拒:“我衣服上有灰。”
“脏就脏了。”秦既南抱着她小心翼翼往外走,“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别人撞的我。”叶蓁吸吸鼻子。
“我去找他算账。”
“别,他也不是故意的。”她耷拉着眼,像个脏脏雪媚娘,“那个人低血糖晕倒了,我运气不好。”
谁让这种事就被她撞上了,估计八百米成绩也没了。八百米在总分里占二十分,体测80分是优秀,她到不了优秀了。
秦既南开车带她去最近的医院,挂骨科号,先去拍片子。
片子要等半小时出结果,拍完,先找医生处理了胳膊上的伤口。幸好伤得都不深,只是破皮。
处理完,秦既南去找骨科医生,叶蓁坐在休息室里等待时,想了想,给妈妈拨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十几秒,对方才接,孟书华开口,一惯冷淡的腔调:“什么事?”
叶蓁想说的话瞬间被顿了一下,她停几秒,才轻声说:“妈妈,我刚才体测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摔倒了吗?”
“受伤了吗?”
“脚腕扭到了。”
“有没有骨折。”孟书华问。
“还不知道,现在在医院等片子结果,应该没有。”
“那你体测完了吗?”
电话里传来这句问话,叶蓁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跑八百的时候摔的。”
孟书华语气似乎有些责怪:“你有没有问老师允不允许重新补测,否则体测成绩会影响你的保研,优秀以下直接取消资格。”
叶蓁直接愣住:“妈。”
孟书华声调冷下来:“你应该想到这些的,再开学大三保研就开始了。”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耳边响起挂掉电话的“嘟嘟”声。
心头陡然坠落,叶蓁握着手机,怔怔许久。
从头到尾,孟书华都没有问过她一句,她疼不疼。
她疼不疼,想不想回家,有没有人来照顾她。
不重要,能不能顺利保研,才最重要。
她低头,死死握着手机,用力到指骨泛白,一滴眼泪砸到手背上。
真的挺疼的,妈妈,脚腕疼,胳膊也疼。
别人家的孩子磕倒了,都会有妈妈吹吹气关心,她小时候因为不听话,被罚跪在书房,跪到膝盖肿了孟书华也不会来问一句。
秦既南回来时,就看到叶蓁自己在呆呆出神,眼角通红,闪着让人心疼的泪花。
他喊她,她机械地扭头,鼻尖一酸,眼泪顺着就掉了下来。
他愣了一下,两步走过去,少女就伸手抱住他,把脸埋进他颈窝里。
“怎么了?哪不舒服,怎么突然哭。”
“秦既南,”她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我疼。”
第 47 章
从医院离开, 秦既南先带叶蓁回学校宿舍。
她是软组织损伤,不算太严重,但暂时疼得走不了路。梁从音帮叶蓁装了几件日用品送到楼下。
他带她回自己在学校附近的公寓, 从车库一路抱到楼上, 少女从医院开始,就一直沉默, 恹恹的, 眼周仍然泛着一层泪红。
秦既南按指纹开门,走进去把人放沙发上,才来得及看一眼她的脚踝。
有点红,暂时还没肿, 他拆开冰袋敷上去,叶蓁下意识瑟缩往回抽腿。
秦既南扣住她小腿, 把她宽松的灰色运动裤裤腿上推, 按住冰袋:“蓁蓁,别动。”
她蹙眉咬唇,纤细雪白的小腿皮肤不自觉微绷。
布料之下的触感又凉又滑,她不再缩, 秦既南就松开了手, 让她自己按着:“渴不渴, 我去给你倒杯水。”
叶蓁摇摇头, 伸手拽住他,把自己埋到他怀里, 声音还是闷闷的:“不渴。”
“还是很疼吗?”
“疼。”她委委屈屈的,“秦既南, 你抱抱我。”
少女难得一副依赖模样,秦既南手顺着她的头发, 低头亲了亲她发丝,好笑道:“宝宝,怎么一生病就变娇气包。”
她平时眼尾总是上扬的,冷淡勾人,一不舒服的时候就爱耷拉着眼,像小猫一样可可怜怜地黏着人。
秦既南想,她这时候提出再荒谬的要求,他都能答应她。
晚餐是云浮记的外送,叶蓁不能出门,她平时爱吃的秦既南都叫人送了过来,又额外下楼一趟,去超市提了一大包的零食回来。
她这才发现秦既南平时住的这个公寓实在过于简单,甚至称得上冷清,几乎没有什么暖色调,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她脚动不了,宿舍里是上床下桌,只能暂时住在这里。
胳膊上有几处磕磕巴巴的擦伤,涂了药包着纱布,不能碰水,晚上洗澡时叶蓁只能简单擦拭身体。
一天都兵荒马乱,用热水洗脸时,叶蓁理智渐渐回笼,放在台面上的手机里有辅导员发来的慰问信息,跟她说她的体测成绩去掉八百米也有75分,如果她想申请重测,他可以帮她向院里申请。
最后一句,辅导员特意强调:【保研的综测对体测成绩有要求,要每学年都在优秀之上,我建议你养好了伤再重测一下。】
叶蓁擦干脸和手看到这条信息,平静回复:【不了老师,就用这个成绩吧,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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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的白色睡裙款式简单,是她平时在宿舍最常穿的,叶蓁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秦既南来浴室把她抱出去时,她才发觉这裙子似乎有点短。
他绕过她的膝盖,裙尾直接被抻到膝盖之上,柔软布料勾勒着少女婀娜的曲线,他掌心温度微灼,掌上是她粉色的膝盖和小腿。
叶蓁后知后觉,被放到床上时,秦既南扣住她手腕低头,很轻地吮她的唇,和她接吻。
凉气和热意同时涌来,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身体和气息却是热的,她细长的手指穿过男生的指缝,动情地回应,睁开眼,眸中蒙着一层雾气看着秦既南。
乌发雪颈,她胸前呼吸起伏着,小声说:“轻点,我脚腕疼。”
秦既南足足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低身额头抵着她肩笑,笑出了声,侧脸吻她耳廓:“我还没有混蛋到那个份上,只是亲一下,你好好睡觉。”
叶蓁耳垂几乎要滴血,她推开他背过身,秦既南心情很好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晚安。”
说着他起身要走,叶蓁疑惑地坐起来:“你去哪?”
秦既南回头:“我去客房睡。”
他把她带回来,让她睡他房间,然后自己去客房睡。
叶蓁觉得荒唐,她怀里抱着被子,愣了两秒后,垂眼说“哦”。
秦既南微顿,转身坐到她身边:“哦是什么意思?”
叶蓁屈膝,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慢吞吞道:“是觉得,你还挺正人君子的。”?
“你夸我还是骂我呢?”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她下巴。
叶蓁抬睫瞥他,而后不吭声。
秦既南捉过她的手,放到他身上向下,低头吻她耳廓,声音喑哑:“宝宝,你让我怎么跟你一起睡?”
叶蓁被惊到,下意识想缩回来,又被他紧紧攥着,她面红耳赤:“你,那你去客房睡吧。”
秦既南却不肯放过她了,锢着她低头亲了好久,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才放开。
“睡吧。”他摩挲她指节,呼吸湿重,“有事给我打电话。”
那几天叶蓁脚踝没好,都住在秦既南公寓里,孟颜打电话来问,她叫她别担心。
秦既南平时作息并不规律,通宵写论文和项目是常有的事,叶蓁来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硬生生把他作息逼规律了。
他舍不得她一个人吃早饭,顶着黑眼圈起来陪她,没课的上午叶蓁在沙发上背单词,秦既南在身边搂着她,困困倦倦地就会睡过去。
一两次之后,秦既南不得不和她一样早睡早起。
差不多一周,叶蓁的脚踝恢复,她胳膊上的伤结痂,斑驳交杂不好看,搞得她在夏天穿起长袖。
周五晚上,秦既南有晚课要上,叶蓁自己待得无聊,就换鞋下楼在公寓附近散步。
沿途有一家花店,她被吸引走进去,挑了几支花让店主用透明袋子装起来。
想到公寓里没有花瓶,叶蓁又顺手买了只白花瓶。
用剪刀修掉枝叶,叶蓁随手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在入户玄关上,花色温暖,点缀得房间霎时添了几分温暖色彩。
她很满意,欣赏一会儿后,拍了张照片发给秦既南。
秦既南晚上是实验课,下课晚,回到公寓已经十点多,一开门,几支秀致的花静静地开在手边,细口白色长花瓶相得益彰,格外优美。
和她发过来的照片一模一样。
客厅里灯没开,秦既南轻轻地推开主卧门,里面也是昏暗的,只余一盏床头灯,床边掉了一本书,书页随着他开门带来的风翕落。
被子凸起一小团。
他走过去捡起书,微微扬眉,和手里的东西一起放到床头,低头看到少女侧脸睡着,呼吸明显,紧闭的睫毛微颤。
她耳朵都是红的,秦既南勾唇,用指侧刮她耳下,叶蓁很快受不了,痒得蜷缩,翻身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
“小骗子。”秦既南连人带被子一起抱。
叶蓁在他怀里笑得肩膀微抖,淡黄灯光中她眼睛很亮:“你怎么发现的?”
“书页还是热的。”他低眸捏她鼻尖,“还吓得都掉地上了。”
“没有啊。”叶蓁扭头去看,“我丢床头柜上的,是自己掉下去的吧……唔……”
她话没说完,被人捏着下巴回吻。
刚洗过澡,她皮肤发间都是香气,是他浴室里洗浴用品的味道,原本清冽的香气用在她身上,平白无故变成暖的。
好神奇,就连被子都沾染上了少女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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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既南亲她亲得有点上瘾,没太收着力道,指腹在她皮肤上压下指痕,叶蓁呼吸被扰乱,情不自禁地用手搂住男生的脖子。
她倒在他身上,二人齐齐陷入柔软的被子里,吻过一圈之后,秦既南向下握住她的脚踝,声音低哑:“还疼吗?”
叶蓁摇摇头。
她用鼻尖蹭蹭他,秦既南气息陡然变重,他按她的唇,克制着想起来另一件事:“给你带了夜宵,先起来吃。”
“闻到了,是甜豆花对不对。”他推开卧室门时叶蓁就闻到豆花的香气了。
“不吃吗?”秦既南低头捏她耳朵。
“吃。”叶蓁搂紧他的腰,“但是想等一会儿。”
“嗯?”卧室昏暗,让人说话都不由自主带上低语意味。
叶蓁仰头,如瀑黑发及腰,她碰碰他的唇,软软的,“想再跟你待一会儿。”
她甚少这么直接表达爱意,秦既南怔了一瞬,额头贴上少女额头,轻笑:“原来我在蓁蓁心里比甜豆花重要。”
她和他厮磨,贴得很近,纤细手指在他掌心打着圈小声说话:“秦既南,你知道我今天看书时想什么吗?”
“三体吗?”他刚才进来时从地下捡到的。
叶蓁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靠着他肩膀说:“我在想,如果世界真的毁灭就好了。”
“为什么?”秦既南捻着她柔嫩指尖。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她说。
秦既南动作停住。
他抬睫,四目相对,昏茫光线里,少女神色不似作假。
她真的这么喜欢他,喜欢得一点儿不比他少。
秦既南收紧掌心,和少女十指紧紧相扣。
“蓁蓁。”他郑重地吻她的额头,情深温柔,“我们毕业就结婚好不好。”-
考试月一晃而过,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当天下午,秦既南直接买了一张飞江远市的机票。
江南烟雨,潮湿闷热,有了上一次的记忆,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古城街上的一家银饰店。
店内正要关门打烊,孟怀安戴着眼镜在工作台前敲敲打打,忽然听见店门口有人清清朗朗地喊他:“老人家。”
他回头,扶扶镜框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来人,而后慈祥地笑了:“你来的不巧,我要关门回家了。”
“您不急。”秦既南三两步走过去,非常自来熟地拎起茶壶倒茶恭敬递上,“看在我是回头客的份上,您不妨先接下我的单,明天再做也成。”
孟怀安慢悠悠地吹着茶面,睨他一眼:“小子,什么要的这么急。”
“戒指。”
“什么戒指。”
他轻快地答:“求婚戒指。”
孟怀安眯起了眼,神色打量:“我瞧你家里像不缺钱的样子,什么样的珠宝钻石买不到,犯得着来我这个小店做求婚戒指。”
秦既南摇摇头,半真半假地说:“那不一样,我女朋友就中意您的手艺,我只想要一对素戒,内圈分别刻上我们的姓氏就行。”
孟怀安抿一口茶:“只要素戒?”
“对。”秦既南及时为他添茶,笑道,“女戒刻秦,男戒刻叶,老先生,辛苦您用心。”
叶蓁最后一门考试比秦既南晚一天,考完的中午,寝室四人一起去校外吃了顿火锅庆祝解放。
梁从音和唐雪莹都因为要实习申请了留校,只有程锦一人要回南城,她喝了点儿酒,嘟嘟囔囔地难过:“你们都在这,就我自己在南城,你们三个孤立我,我再也不要跟你们玩了。”
她跌跌撞撞的,叶蓁扶她都扶不稳,顺口安慰:“我也要回家,不是你自己。”
“你家也在北城……”程锦瘪嘴。
叶蓁和其他二人相视无奈地笑,合力把程锦扶回了宿舍。
回到寝室,叶蓁歇了一会儿之后,接到舅舅的电话,说快到她宿舍楼下。
舅舅来接她,叶蓁马不停蹄起来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带一些必用品回家,其他的放在寝室就好。
她拉着行李箱下楼,舅舅站在车旁边等她,叶蓁小跑过去:“舅舅!”
“诶。”孟书远笑着应了,接过行李箱,拨开她眼前碎发,“慢点。”
“表姐过来了吗?”叶蓁探头。
“你表姐上班呢,哪能像以前一样跟着一起来。”孟书远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而后说,“不过你妈妈过来了,快上车吧。”
叶蓁的笑容顿时微僵。
孟书华果然在车里,坐在后排,叶蓁上车规矩坐下,喊了一声妈。
孟书华偏头看她,眼镜折射着比平时还要冷的光。
不知为何,叶蓁心头一沉。
车上三人都没说话,一路开到小区单元楼下,下车时,孟书远摸了摸叶蓁的头,神色似乎有些复杂,最后,他只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和颜悦色跟她们说上楼吧。
叶蓁跟在孟书华身后,进电梯,按电梯,上楼,孟书华用钥匙打开门,门在身后合上,孟书华在客厅餐桌坐下,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水。
叶蓁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用力,低着头想往里走,刚迈开一步,玻璃杯狠狠砸到她面前,碎片和水一起飞溅。
她下意识转身扭头,害怕玻璃片溅到自己眼睛。
屋内气压低得像要让人喘不过气。
孟书华冷冷看她:“去书房跪下。”
叶蓁张了张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闻言抬头,在触及到孟书华的目光后,她松开手,依言走进书房,在爸爸遗像面前跪下。
书房背阴,落日半分都照不进来,沉暗冰冷。
孟书华走到她背后:“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句话,彻底杂碎了叶蓁的所有幻想,她嘴唇颤抖:“妈。”
“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妈。”孟书华语气平冷,“我养的好女儿,你抬头,看看你爸,他每天都在看着你,你恐怕早就忘了他是怎么死的了吧。”
“妈……”
“不要喊我妈。”孟书华长长的影子落在她身旁,“现在打电话,和他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妈!”叶蓁猛地扭头,眼眶通红。
孟书华低头看她,一字一句:“现在,打电话,分手。”
“我不要……”她嘴唇颤抖到发白,拼命摇头,“妈,不关秦既南的事,是他二叔,爸爸的事是他二叔做的,和他无关,和他无关的……”
“啪!”
一记耳光甩到叶蓁脸上,她脸上登时起了红印。
孟书华的手和声音都在发颤:“闭嘴!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个秦字。”
脸上是火辣辣的痛,叶蓁低头,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叶蓁,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孟书华重重地喘着气,她死死地扶着桌角,“那是你亲生父亲,你今天告诉我,你要和害死他的杀人凶手在一起。”
“他不是……”
“你闭嘴!”孟书华拎起她的衣服,手指颤颤巍巍指向架上的遗像,“你爸爸当年,不过是一个律师,不过是接了一个案子不肯撤诉,秦家的人为了他们的集团名誉,不惜找人开车撞你爸爸,你今天在这里告诉我,你要和姓秦的在一起。”
叶蓁摇着头,满脸都是眼泪。
“我给你两个选择。”孟书华眼眶里布满血丝,不留一丝余地,“要么,你和姓秦的断了。要么,你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你自己选吧。”
平地惊雷般的话语砸下,叶蓁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孟书华。
“妈……”
孟书华撑着桌角慢慢站直身,面容隐匿在阴影中:“你就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书房门“砰”地一声被砸上,窗外透进沉沉暮色,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蓁在书房从天黑跪到了天亮。
她仰头,在黑暗中看爸爸的遗像,爸爸沉默着,她也沉默着,看着看着,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流出泪来。
从小到大,她有许多不明白的事,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对她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开心,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她做到多好,都得不到妈妈的一句表扬。
她喜欢吃甜,妈妈说爸爸喜欢吃苦瓜;她喜欢数学,妈妈说爸爸高中学文科;她想学金融,妈妈说爸爸学的是法。
她喜欢什么不重要,要和爸爸一模一样才重要。
十一月七日,是爸爸的忌日,也是她的生日。
孟书华从来只记得前者。
她从来没有和妈妈一起过过生日。
叶蓁像被抽走灵魂,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夜色变深,天光又慢慢变亮,她好冷,膝盖麻木到像没有知觉,骨头缝中渗着空荡荡的寒。
太阳照进书房,她机械地抬了一下手,遮住刺眼阳光。
而后,扶着桌子慢慢起身,过程中,差点踉跄摔倒。
推开书房的门,孟书华坐在客厅里。
叶蓁不知道她是不是坐了一夜。
不过都不重要了。
母女俩对视,死寂一般的平静。
叶蓁轻声开口,嗓音嘶哑:“妈妈,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在您眼里,我究竟是您的女儿,还是爸爸的遗物?”
第 48 章
秦既南从江远市回到北城是夜里, 两枚打得简单朴素的银戒被他贴身装着,他在卧室对着灯看,内圈分别刻着小小的“叶”“秦”两字。
他不自觉扬唇, 夜里翻来覆去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去老宅找奶奶。
许仪华年纪大, 起得早, 秦既南穿过院子进来时,她正在吃早饭,听到声音不免惊讶,笑得眼角皱纹密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阿既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奶奶。”秦既南撩开帘子,神色开朗, “您吃早饭呢。”
“你吃了吗?”
他摇摇头。
“给他端一份早饭上来。”许仪华吩咐佣人, 随即拍拍秦既南的手,“这么早过来,看你这样子,是有什么开心事吗?”
秦既南坦然点头, 掏出盒子打开, 把两枚银戒递到奶奶面前, “您看这对戒指怎么样?”
许仪华放下筷子, 戴上自己的老花镜,仔细捏起来瞧了瞧:“银子透亮, 戒指圆润,我瞧着手艺不错。”
“那您觉得我用来求婚怎么样?”
“胡说!”许仪华一拐杖打到他身上, 嗔怪,“大清早来吓奶奶是不是, 你跟谁求婚。”
“您未来孙媳妇啊。”秦既南眉眼带笑。
他口吻认真,许仪华又轻轻打了他一下,“阿既,奶奶一把年纪,你少编故事来吓奶奶。”
“没有,我是认真的。”秦既南说,“您未来孙媳妇实在太招人喜欢了,改天我带她来见您一面,您不可能不喜欢她。”
许仪华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半信半疑:“你真不是骗奶奶的,哪家姑娘,奶奶认识吗?”
“您不认识,但您一定会喜欢她。”他信誓旦旦。
许仪华被逗笑:“好,我们阿既喜欢的,奶奶一定喜欢。成妈,去把我红木柜第三个抽屉里的盒子拿过来。”
成妈应声去了,没过一会儿,捧着一个红木方盒过来。
许仪华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羊脂玉手镯,色泽莹润漂亮,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她把手镯交给秦既南,责怪般道:“你只拿个银戒指,岂不是过于寒酸。这手镯是我年轻时候你爷爷送我的,成色不错,现在恐怕很少见,就当是我送给那姑娘的见面礼了。”
秦既南接过来:“奶奶,您答应我了。”
“我有什么好不答应的。”许仪华拍拍盒子,“奶奶年纪大了,只希望你们几个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
二人正说着话时,外面忽然有管家敲门进来:“老夫人,秦董过来了。”
许仪华扬眉:“今儿是什么日子,你爸也过来了,他这么早来做什么?”
管家垂眼:“秦董说请小少爷过去见他。”
许仪华没什么惊讶的,转头:“阿既,你爸来找你,你去看看什么事。”
秦既南起身:“那我晚点再过来看您。”
“好。”许仪华把手镯盒子交到他手里,“最好带着你那位顶顶好的小姑娘一起。”
老宅院子里,秦廷远正在桥边喂鱼。
洒一把鱼食,池中的鱼懒洋洋的摆尾游过来吃食,这些鱼都是被大价钱买回来的珍惜品种,平时精心养着,并不像普通的鱼一样一拥而上争抢。
秦既南手里端着盒子,走过去,冷冷淡淡问:“什么事?”
秦廷远并未因儿子的冷淡而变了神色,他随意地丢下一把鱼食,侧眸瞥到秦既南手上的盒子:“你奶奶给你的镯子?”
“嗯。”
“你要给谁?”
秦既南说:“这用不上您操心。”
秦廷远神色平淡地笑了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位姓叶的小姑娘吗?”
秦既南猛地转头。
秦廷远还是笑:“你用不着装惊讶,你大张旗鼓谈了这么久恋爱,恨不得直接带到我面前,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秦既南“哦”了一声:“你知道了,然后呢,你找我什么事?”
秦廷远拍掉手中残渣,平静道:“跟她分手。”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就拒绝。
秦廷远转头:“阿既,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从小天资过人,样样都出众。纵然我和你妈妈感情不睦,也从未想过再生一个孩子取代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秦家日后都要交到你手里,你的婚事,容不得自己做主。”
秦既南听得勾唇:“爸,您正值盛年,再生一个继承人培养,也不是不可以。”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秦廷远定定盯着儿子,“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您不拦,我们就有结果。”
秦廷远云淡风轻地笑了:“即使我不拦,也是一样的。阿既,你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吗?”
秦既南愣住:“你什么意思,她是谁?”
他的问句还没得到答案,手机突兀地在这个清晨响起,秦既南低头,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周身气息忽然变得温柔,他走远几步,接起电话:“蓁蓁。”
“我们见一面吧,秦既南。”电话那头少女的声音疲倦又嘶哑。
“现在吗?”秦既南皱眉,“你怎么了?”
她不答,只是报了一个地址:“我等你。”
说完,电话被挂掉。
秦既南心头陡然一沉,莫名划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他转身,秦廷远早有预料般,唇角噙着笑:
“阿既,既然你不信,那你就去试试吧。”-
阴天,云层沉沉,没有日出。
叶蓁在电梯里按下数字,靠着轿厢等待下沉,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电梯在一楼停下,门向两侧打开,她走出去,脚步仿佛是浮在地面上。
膝盖一定是肿了,疼得麻木。
从单元楼走到小区门口,耗费了她平时两倍的时间。
离开小区没多远,一辆熟悉的黑色的车停在她面前。
叶蓁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迟钝地转头,看到秦既南从车里下来,连车门都忘了关。
她怔怔地盯着他,微抬指尖,想张口,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少女面色苍白,脸上有一道红印,眸中布满血丝,秦既南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狼狈的模样。
“蓁蓁——”
他两步走过去,刚唤出她的名字,突然脸色一变。
她像一片枯萎的花瓣,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整个人轻得仿佛羽毛,没有任何重量。
“叶蓁!”
……
醒来是在医院。
消毒水气息充斥在空气中,满目白色,在葡萄糖一点一滴输入她血管的过程中,病房寂静得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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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睫毛睁得很缓慢,盯着天花板许久后,她才撑着坐起来,一动,便感觉到异样,宽松的运动裤下面,她跪到受伤发肿的膝盖,被上了药,缠着一圈纱布。
在失神的过程里,头顶夹在吊瓶上的报警器发出滴滴声,随后有护士推门进来,惊喜道:“你醒了?”
叶蓁不说话,护士过来帮她拔针,同时温柔地说:“你膝盖上的伤太严重了,医生说你以后要注意点,不能再让膝盖受寒,否则以后逢阴雨天一定会痛。”
“他人呢?”她突兀开口。
“谁?”
叶蓁眼球缓慢地转了一下,嗓音还是嘶哑:“送我来的人。”
护士恍然大悟:“他说去给你买早点,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秦既南的身影,他手上拎着打包袋,看到她醒了,大步走过来,紧紧抱住她瘦弱的身躯。
“蓁蓁。”男生的力道都有些颤抖,“你吓死我了。”
熟悉的怀抱,很温暖,被揽入怀里的一瞬间,叶蓁嘴唇微微发抖,眼眶瞬间酸涩。
“蓁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膝盖是怎么回事,医生说——”
“秦既南。”她颤抖着声音,打断他。
秦既南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他又开口:“没关系,你现在不想说就不说,你饿吗,我去云浮记给你买了巧克力茶酥,你先吃一点,待会见过医生我们再去——”
“秦既南。”她打断他第二次。
他胸腔一滞。
怀里的女孩自始至终没有回抱他,轻声说:“我们分手吧。”
几个字砸下来,秦既南置若罔闻,抱得更紧,勉强一笑:“蓁蓁,别跟我开玩笑,是我不好,我不问了。”
“我认真的。”她的声音还是很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忽然劈下一声惊雷,闪电骤亮,室内空气在片刻间仿佛停止流动,秦既南的指骨逐渐收紧,皮肤泛着白,他整个人僵硬,许久后,才从喉咙里一字一句挤出三个字:
“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用力,和怀抱一样,压得叶蓁四肢五骸都渗入剧痛。
她手指蜷缩,指甲死死嵌进掌心,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为什么,我们就到这吧。”
“我不同意,叶蓁。”秦既南声音低哑,不断重复,“我不同意。”
他刚打了求婚戒指,从奶奶那里拿了玉镯要送给她,他怎么可能跟她分手。
他们说好要结婚的,要一辈子在一起。
指甲刺破皮肉,十指连心,心肺具痛,叶蓁张了张嘴,一个字说不出,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一滴一滴,砸在秦既南肩窝,他怔怔然松手,扶着她的肩,看到怀里的姑娘已经满脸都是眼泪。
她面色苍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泪水划过脸颊,烫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做了什么,把她逼到这份上,他明明那么喜欢她。
秦既南眼尾通红,他扶着她的肩,声音发颤:“蓁蓁……”
“秦既南……”她摇着头垂首,带着哭腔,“求你,别问了。”
她说求你,在一起这么久,她从来没祈求过他任何事。
秦既南,求你,别问了,我们分开吧。
她什么时候求过人。
他的蓁蓁,永远是清冷骄傲的。
唯一一句,居然是求他放过她。
秦既南慢慢松开手。
被角被浸湿,叶蓁用手背擦干眼泪,慢慢地,慢慢地抬头,和他对视。
秦既南盯着她的眼睛。
一如既往漂亮的眼睛。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决绝,答应或者恳求,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阿既,即使我不拦,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不信,你就去试试。”
……
秦既南抬手,很轻很轻地,用指腹擦她的眼泪。
像从前哄她时一样温柔。
叶蓁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染湿了他指尖,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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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他怔怔地看着她,“我不问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是。”
她一掉眼泪,他就心疼。
他说过他拒绝不了她。
叶蓁颤着嗓音:“秦既南……”
他“嗯”了一声,最后一次,抚她的脸颊,出神般地说:“你刚才晕倒,医生说是低血糖,膝盖有积液。我送你回家,你记得吃饭,膝盖疼的时候,可以揉药酒,阴雨天,不要受凉。”
他很缓慢地说着这些话,仿佛只是简单的节假日分开,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自己。
她终于崩溃,猛地推开他,跑到病房外面,靠在墙上死死地捂住嘴痛哭。
叶蓁发烧了三天。
高烧不止,三十九度二,不在家,在学校。
从医院离开,她直接回了学校,一步都没有再踏回家里。
孟书华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倒是孟颜请了假从南城飞回来照顾她,陪她吊水时急得吊眼泪,心疼地抱住她:“蓁蓁,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孟颜从自己爸爸那里得知事情真相,得知那个男生的身份,她错愕惊讶,随之是害怕。
怎么会这么巧,她第一次得知那个男生姓秦时只是皱眉,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姑姑不知道会怎么对叶蓁。
果然最后闹到了这个地步。
叶蓁不说话,烧得昏昏沉沉,只是靠在她肩上紧闭着眼。
一周后病好,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在炎热的夏天,像失了血色一样。
宿舍里还有唐雪莹和梁从音,有一天晚上,唐雪莹把她拖出去吃晚饭,吃完饭,二人在学校里散步,暑假的校园,人流稀少。
林径小路里,她们碰到了秦既南。
叶蓁转头看唐雪莹,对方面露难言之隐,对她轻声说抱歉,而后无声无息离开。
“不怪她。”秦既南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秦氏旗下有资助学生出国留学的慈善基金项目,我用一个名额和她交换,让她把你带出来。”
叶蓁站在原地沉默,树林影动,无月也无星的夜晚,夜色仿佛无边无际。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秦既南。
“蓁蓁。”他身形隐匿在黑暗里,轻声问,“你恨我吗?”
她说没有。
“那你爱我吗?”
她只余无尽的沉默。
覆水难收,她早已倾盆。
第 49 章
回到宿舍, 叶蓁很平静地吃了一份甜豆花做夜宵,而后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唐雪莹很愧疚地看着她:“蓁蓁, 对不起。”
“没关系。”叶蓁并不觉得她有错。
秦既南要见她这一面,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能见到,不是唐雪莹, 也会有别人。
她只是有点疲惫, 病去如抽丝般带走了她很多力气。
晚上十点半,梁从音下班回来,律所实习加班很严重,她每天回来得都很晚, 叶蓁还没有睡,坐在桌前, 手指轻点触控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从音走过去, 发现屏幕上是一份简历。
“蓁蓁,”梁从音吃惊,“你要去实习吗?”
桌前的女生轻轻地嗯了一声。
“现在是不是太晚了,实习通道都已经关闭了。”梁从音替她担心, “恐怕没有律所会再招。”
“没关系。”叶蓁说, “试一试。”
比起前几天高烧昏沉的模样, 她此刻实在太过平静, 在简历模板上填着自己的信息。
梁从音顿了下:“那你写好发我,我帮你内推试一下, 或许清央学姐那里也可以帮你。”
“好,谢谢你。”
“蓁蓁。”梁从音忍不住弯腰搭上她肩膀, “你还好吗?”
叶蓁的手移到模板左上角最后一项空白处,拖动自己的证件照填充, 她轻按触控板:“我没事,阿音,不用担心我。”
梁从音欲言又止:“你和秦既南……”
“分开了。”
“你们……”
叶蓁盯着暗下来的屏幕:“阿音,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吗?”
梁从音的话哽在喉咙里,她动作凝滞,半晌,沉沉呼出一口气。
是,她知道的。
没人比她更先知道,更清楚,更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她身体僵硬,坐回旁边自己的椅子,唐雪莹出去洗衣服了,宿舍内只有她们两个人,空气寂静,静得叶蓁转过身时,梁从音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阿音。”叶蓁轻声说,“你知道的,我记性一向很好。”
所以,在开学第一眼,就认出了与她邻床的室友,就是十几年前频繁和母亲一起出入她们家的小女孩。
她姓梁,她父亲,就是十几年前在实验室里因为器材爆炸丧生的工程师。
实验室是秦氏旗下的,质检不合格器材是沈家的,他们在北城权大势大,盘根错节,为了名声,硬生生诬陷编造,将器材的爆炸,归咎于那位姓梁的工程师操作不当。
重压之下,没有一个律所敢接这个案子。
只有叶行,彼时他在做法律援助,无偿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有结果的案子,官司斡旋近一年,仍然没有结果。
明里暗里无数威胁,甚至是明目张胆的车祸,叶行都没有低头。可先懦弱的,是那对母女。
她们收下赔偿,答应庭外和解,主动撤诉。
叶行的坚持成了泡影,一夕之间,万念俱灰,身体被精神被直接摧垮。
他是一个很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就连结发妻子和幼女,都没能留住他。
长久的沉默,叶蓁只说了一句自己记性很好,心照不宣的那层纱窗被捅开,梁从音手指僵硬地握住桌角,良久,她死死咬住唇角,咬出血丝,眸中泛了泪。
“蓁蓁……蓁蓁,对不住……”
再多的话语和道歉都苍白得像纸,梁从音肩膀一垮,眼泪从指缝间逸出。
她们母女怀着愧疚懦弱地过了这么多年,再一次见到叶蓁的时候,她几乎在一瞬间崩溃。
想跪下来,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说因为他们家,毁了她原本大好的人生。
压在心底这么久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梁从音的声音断断续续,来回都在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在泪声中,有椅子被拖动,叶蓁走到她面前,用纸巾擦她脸上的眼泪。
她还是很平静,指尖温凉:“阿音,别哭了。”
梁从音在泪眼朦胧中抬头,手指颤抖:“蓁蓁,对不起,我该拦住你的。”
她自己堕入地狱就够了,她该在一开始,就拦住叶蓁,不让她和秦既南接触。
叶蓁很轻地扯了下唇:“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所以自食恶果。
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那天过去之后没多久,叶蓁接到了一家律所的实习offer,是沈清央替她内推,为了表达感谢,她请沈清央吃了一顿饭。
吃饭地点定在律所楼下的一家居酒屋,沈清央给她推荐那里的火烧云拉面,又甜又辣。
沈清央说,很能释放工作压力。
叶蓁不能吃辣,准确地说,是几乎没吃过辣口的东西,一碗面,几筷子就让她差点掉下眼泪,嘴唇辣得通红。
“好吃吗?”沈清央给她倒饮料。
“是挺释放压力的。”叶蓁用纸捂着嘴咳嗽。
旁边有两个姑娘点了烧鸟和清酒,喝着喝着,其中一个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说活着真没意思。
另一个看起来眼里蓄着泪说她也是。
声音传到她们这桌,沈清央晃着酒杯轻笑,说学妹,你听过一句话吗?
叶蓁偏头。
沈清央温柔地说:“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还在期待爱。”
叶蓁微怔,半晌,她说:“学姐,你说得对。”
“你刚才在想什么?”沈清央问。
她垂眸,轻声:“在想,我过去这么多年在活什么。”
想爱的人爱不了,该恨的人恨不起来。
沈清央碰了碰她的杯子,没说话,过了会,玩笑的口吻:“原来像你这样的大美女也会有烦恼吗,我以为只有我们普通人才会有呢。”
叶蓁无奈地苦笑:“学姐,别打趣我了。”
沈清央笑,转着酒杯仰头。她真的是很温柔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叶蓁见她,永远是温柔低笑。
律所的实习工作很忙,工作内容并没有那么简单,叶蓁被分到一个专做并购案的非诉律师手下,一页又一页的财报和数据分析,远非只有法律知识足够。
她在这样重复性的工作里麻木自己,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回过家,孟书华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再开学,叶蓁用攒下的实习工资交了学费,课业之余,做了便利店的兼职。
她和孟书华真是亲生母女,一脉相承的执拗,舅舅来学校看她,给她生活费,叶蓁原封不动退回去。
孟书远叹气,他劝不好这个,也劝不好那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大三一整年的生活都很忙碌,叶蓁选修经管双学位,疯狂挤压自己的时间,用一年的时候,修完了所有学分。
这所学校里,没有人不是天才,即便是那些逃课挂科到重修的人,也曾是高考时某市的状元。
想学习,想勤奋,想跃然成为人群佼佼者,既困难也容易。
那一年的末尾,大家纷纷开始选择未来的路,是读研还是留学,亦或是走中央选调,工作,创业。
人生的路有无数种,选择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梁从音和唐雪莹早就做好了留学的准备,开春之际,她们都收到了来自世界顶尖大学的offer。
叶蓁向她们道贺,与此同时,辅导员把保研申请书递到她面前。
“叶蓁。”他劝她,“你再考虑一下,还没到截止时间。”
她垂眼,很淡地笑了下:“不了老师,我不想再读书了。”
和什么都无关,她只是单纯地开始厌恶读书。
那一年的校园有种平静的疯感,走在路上,人人似乎都很焦虑,又很忙碌。
秦既南早已离开这个学校,口口相传里,叶蓁知道他去了某所美国高校。
寝室楼下的梨花又开了,叶蓁早没有课要上,在楼下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粉白的花瓣落满她肩头。
这大约是她最后一次看学校的梨花。
两年前,有人坐在同样的位置,肩头落满同样的花瓣,笑着递给她一块巧克力,问她不开心吗。
她都快忘了最开始,是因为什么对秦既南动心。或许人就是这样,越告诉自己不能去做的事,越想去做。
叶蓁沉默地仰头。
那是她最空闲的一段日子,没有实习,没有学业,没有人来烦她。
她已经答应程锦,和她一起去南城。
见证过律所的工作,叶蓁明确地知道自己不喜欢,程锦问她,要不要换个地方生活。
也好,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的快乐。
论文答辩结束之后,寝室四人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大家都喝了酒,四年来,她们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但也在各自生命中,占了举重若轻的地位。
程锦和唐雪莹抱头痛哭,叶蓁出去买水,靠在便利店门口透口气时,梁从音走到她身边。
“蓁蓁。”她很平静地说,“我和沈如澈分手了。”
叶蓁偏头,梁从音舒然地笑,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能坚持这么久,还真是奇迹。”
“阿锦以前总看不上我,说我图他钱,她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图钱。”
“我凭什么不图呢。”
轻飘飘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最后的拥抱,梁从音在她耳边说:“蓁蓁,希望你幸福。”
幸福太难了,叶蓁想要的,只有自由。
那顿饭之后,四人天南海北,叶蓁跟着程锦落地南城,共同接手一个烂摊子。
程锦家有不少产业,她上头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程父对子女一样公平,考验他们的能力,各自丢了一个经营不善的公司过去,看他们谁能将公司重振。
程锦接手的是一个家具公司,程家早年的产业,在时代潮流的更新迭代中早已落伍,年年亏损。
程锦没有帮手,没有心腹,公司里都是经年的老人,难动难开,弊病积冗。
她还年轻,又是空降,即便是老板的女儿,也无人信服。
程父狠心,当甩手掌柜,交给她之后,便一概不管。
叶蓁和她通宵熬夜,看历年财报和经营状况,在深夜里四目对视,互相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决心。
A大培养出来的精英,绝不可能优柔寡断。
阵痛持续了半年,公司里80%尸位素餐的人被开走,两人在摸索中跌跌撞撞,完成业务和架构的重组。
程锦铁了心要走高端市场,花大价钱请回设计师团队,放权放得厉害。
她们亲自去谈项目,这时候名校出身的优势显现得淋漓尽致,方方面面行业顶尖全是校友,在条件相同情况下,自然愿意把资源给自己人。
第二年年末,公司扭亏为盈,程锦和叶蓁去楼下酒馆,程锦问她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放弃大好前程来帮她,身兼多职,每天都忙到深夜。
叶蓁和她碰杯,笑着摇头,说没有,很开心。
再忙,也是她自己做主的人生。
也不是完全不回北城。
那年过年是在程家,程家人人都很客气,夫妻,父女,仿佛血缘关系是如此的淡薄,大家都只在乎自己的事业。
程锦耸耸肩对此习以为常:“很小的时候我也想让我爸像其他父亲一样,后来知道不可能,也就不强求了,毕竟亲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和我爸这样就挺好。”
叶蓁怔然。
后来她回北城去看孟书华,却被拒之门外。
她也不恼,把东西放在门口,每个节日都如此,终于在中秋节时,孟书华肯见她,和她,和舅舅表姐一起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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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流水平静地淌过,多鲜活的记忆都渐渐变得褪色。
小姨的孩子,叶蓁去看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和小姨长得很像,可爱极了,小名取作嘟嘟。
叶蓁逗着孩子,一抬头看到小姨和丈夫说话,二人眉梢眼角,是说不出的亲昵温存。
好像所有的过往都已经消弭,他们就是彼此生命中最珍爱的人。
又迈入新的一年时,叶蓁重新租了一间公寓,比以前大些,客厅里落地窗透着南城繁
依誮
华夜景,她把工作桌设在窗旁,窗下车水马龙,穿梭得像时间一样快。
她恍惚,望着玻璃上自己的身影,几乎已经没有了一丝学生时代的模样。
压力大时,她试着抽烟,细长的女士烟,她点起一根,入喉冰冰凉凉,尼古丁的苦味几乎完全被水果汁水掩盖。
太容易让人上瘾。
她想起曾经有一个人,不让她抽这个,偏要她试辛辣的男士烟。
想来是他知道,这样的清凉,实在太容易上瘾。
叶蓁被呛到,低头咳嗽,咳出眼泪,手机里程锦给她发来消息,说有一个人要她微信,给不给?
这些年,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她一概不理,程锦曾经失言感慨,说也对,被秦既南那样的人爱过,哪里还能再看上其他人。
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送她的首饰,被她收起来,满满一盒子,搬家的时候程锦看见过,瞠目结舌。
“叶蓁。”她说,“你把这些卖了,足够你下半辈子挥霍。”
半晌,程锦又说:“你们真没有联系过吗,他这么爱你,怎么舍得不联系你?”
叶蓁动作一顿。
其实联系过的,在她生日的那一天。
彼时她工作疲累,满身空寂,他打来电话,沉默着,十五秒后挂掉。
她竟连秒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天晚上她胸闷,半夜突然耳鸣惊醒,望着窗外,莫名其妙开始掉眼泪,难受到抱着马桶呕吐。
她想起从前有一次情人节,秦既南送了她一跑车的玫瑰,阳光下张扬又肆意,他折一枝别在她耳边,那时他看向她的目光,叶蓁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秦既南却说她最好。
她就像图书馆被他放生的那只蓝色蝴蝶,吻过他的指尖又飞远。
公司的业务越来越顺利,一次偶然的商务应酬里,叶蓁碰见靳然。
她稍惊,随后微笑唤靳总,靳然和她碰杯,笑意无奈:“好歹也是朋友,不至于生疏到这份上。”
朋友吗,是秦既南的朋友,当初,他带她认识了太多。
叶蓁很淡地笑笑,应酬结束,靳然臂间搭着西装来找她,问她要不要去楼下喝一杯。
他算是她甲方,叶蓁没有理由拒绝。
酒吧很小也很安静,颇有当年墨色的风格,台上歌手弹唱着莫高窟,二人随便聊了几句,聊得很浅,没有提及秦既南。
叶蓁在柔哑女声中失神,直到靳然拿过她杯子,说这酒太烈,她不适合再喝第二杯。
她偏头看他,男人面容褪去少年朗然,温和而内敛,矜贵卓然。
他和秦既南是发小。
秦既南如今是否也是这样。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和靳然的公司有合作,便偶尔会碰见,一起吃顿饭。
他分寸把握得极好,从不跟她提秦既南,叶蓁也不问,好像他们真的是普通认识的,而不是因为另一个人的连接。
生活变得越来越平静。
五月,南城迎来梅雨季。
这座城市的柔是渗进骨头里的,经常下雨,雨丝细细,不比北城的大雨猛烈而直接。
一开始,叶蓁非常不习惯,后来,她习惯在包里放一把小伞。人们总是低估时间的力量,其实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习惯的。
比如习惯一个陌生城市,比如习惯没有人再用温暖的怀抱搂住她,贴耳亲昵地喊她宝宝。
剜骨之痛,再痛,也能过去。
九月,各路财经新闻上开始频繁传起,秦氏管理层要有动荡,秦家太子爷要归国。
顶贵世家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有小报跟随。
而今又有媒体开始历数他这些年在海外何等手腕果决,年纪轻轻,不过短短几年,稳住秦家在海外庞大的产业,且同时将版图再次扩大。
与此同时,风月传闻也丝毫不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说他眼高于顶,有人说那只是表象,他私下玩女人如流水。
更多的传言,则是在他和桑宁。
似乎所有媒体都默认,他这次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和桑家联姻。
这些新闻都在眼里一一映过,十一月,嘟嘟生日,叶蓁和表姐一起去小姨家给小丫头过生日,两人如今都在事业最忙碌的时期,能抽出一天空闲已是难得。
吃完午饭,佣人做了茶点,孟颜和叶蓁坐在后花园,看嘟嘟在草地上玩秋千。
孟颜偏头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些年,她这个妹妹,活得孤独又自由,孟颜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她再没提过那个人的名字,可越是讳莫如深,越说明,积痼沉沉。
她越来越温和,对谁都能笑一笑,能情商极高地圆场,再不似当年那个清冷难接近的少女。
可孟颜总觉得,她不开心。
二人一起喝了咖啡,叶蓁待到五点时离开,她和程锦晚上约了合作伙伴吃饭。
餐厅定在一个很风雅的地方,在抵达之前,叶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上一次见他,也是偶然,是在秦既南带她去的那个园林风装修的餐厅。
几年过去,男人身上气质越发稳重,擦身而过,他停住,还是和当年一样,叫她小姑娘。
叶蓁诧异回眸。
她已经在各路新闻上得知他的名字,秦廷礼。
他看她,眸中似乎有万千怔然,最后尽数化为一句感慨:“你也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叶蓁这些年在各路牛鬼蛇神客户面前修炼的客套圆滑在此刻完全失效,她沉默,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人。
远处走来几个人,叫他秦市长。
他却只是微笑看她,问出和当年同样的问题:“你小姨如何?”
叶蓁默然片刻,轻声说:“她女儿今年五岁。”
只一句,男人神色未变,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程锦从包厢里出来接她,看到男人离开的身影,好奇地问那是谁。
叶蓁摇摇头:“没谁。”
那晚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天气很阴,没有月亮,夜幕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
叶蓁吃了一片褪黑素睡觉,半梦半醒之间,轰隆一声雷响,将她从梦中惊醒。
窗外不知何时下了雨,雨夜湿沉。
叶蓁被雷声吓到,心惊胆战,总觉得隐隐不安,她打开灯,去厨房接一杯冷水,入喉沁凉。
胸口还是莫名其妙地不安,没能压下去。
她盯着窗外,脑海中恍惚映过很多事。
想起某一年路过书店,她走进去看到新装订版的三体,翻开扉页,上面是一段新的获奖感言,其中有一句说,未来像盛夏的大雨,在我们还来不及撑开伞时就扑面而来。
未来是哪一天,谁也不知道。
她曾经多天真,天真到说如果世界毁灭就好了。
这样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窗外暴雨如注。
同一时刻,许家公馆,沉寂无声。
这座公馆历经百年,许仪华生于此长于此,后来嫁了人,才跟着秦老先生去往北城,生命的最后,她坚持要回到这里。
她的卧室还保持着旧日模样,法式风格的装修,只是此时屋内摆满了各种天价的医疗器材,用以维持她的生命。
两家小辈都被她赶出去,只留下秦既南一个人。
“阿既……”床上老人白发苍苍,轻轻抬手,“让医生也…也出去。”
年轻男人握住她瘦如枯槁的手,周身沉默。
医生悄无声息地离开,掩上了门。
“奶奶。”连日通宵,他眼里布满红血丝,声音嘶哑,“可以治好的,您相信我,试一试。”
许仪华摇摇头,艰难地抬手,抚摸他的头发,每说一个字都是在耗费精力:“别费功夫了…阿既,陪陪奶奶。”
秦既南的手微微颤抖。
许仪华慈爱地看着他,她一手养大的孙子,如今已经长大了。
她想说话,刚张口便剧烈地咳嗽,咳出血。
秦既南起身就要去喊医生,又被虚弱的声音拽回来:“阿既……”
“奶奶。”他紧握住老人的手,嗓音发颤,“您信我,医生说有希望的,您回医院好不好。”
“奶奶不想回。”许仪华用手帕拭去自己唇角的血,她皱纹深深,笑着说,“奶奶只想在这里,阿既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奶奶吗?”
秦既南低下头,老人已经瘦得如同一片落叶,仿佛随时会飘落。
许仪华拍拍他的手:“我们阿既长大了,以后…以后不要再跟你爸爸吵架…你爸爸他…他其实最疼的就是你。”
秦既南指骨发白,眼前人的生命在流逝,他无力到什么也抓不住。
拥有再多的东西,也换不回生命。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从哪里发出,说:“好。”
许仪华满意地闭上眼,在他怀里,笑着,气若游丝:“可惜了,我不能见到阿既结婚生子了。”
“那个让我们阿既说顶好顶好的姑娘,奶奶也没福气见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阿既啊……”
躺在他掌心的手,彻底垂落。
秦既南一动不动。
窗外劈下一道惊雷,暴雨骤然增大,这世上最爱他的亲人,在他怀里离世。
他慢慢把人放好,在连续不断的滴滴声中,所有的仪器屏幕尽数化为一道平直的红线。
医生团队破门而入,霎那间变了脸色。
男人站在床前,背影拢着沉沉夜色。
“秦总……”为首的医生叹息,欲言又止,“您节哀。”
“嗯。”秦既南转身,面色平静,“诸位可以去休息了,这几年,辛苦了。”
他走出卧室,总助文岚迎上来:“秦总。”
“通知许家和秦家的人,葬礼办在南城,七天后。”
“已经叫人去通知了。”文岚低声,“明天在北城的集团季度会,是否要推迟。”
“不用。”他轻轻闭眼,嗓音倦哑,“订机票吧。”
“是。”文岚无声离开。
窗外的雨还在下,夜幕漆黑如墨。
记忆里,北城也曾有过这样的暴雨,那次的雨太大,导致桐木山山体滑坡,雨停后的第二天,他陪奶奶去南弘寺上香拜佛求平安。
那年他十九岁,年少轻狂,不知神佛为何物,在神仙座下用香火点烟。
奶奶当时用手杖打他,斥责他,说的什么来着?
哦,神佛不尊,必得报应。
终于,至亲离世,挚爱离身,剩他孤身一人。
是神佛给他的报应。
第 50 章
机场洗手间人来人往。
光亮如镜的洗手台面上不知何时跌倒了一杯咖啡, 深褐色液体顺着台面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入地面。
“你好?”一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学生试探性地靠近,“姐姐, 你需要湿巾吗?”
叶蓁抬头, 环形灯带镜面照出她眼周不正常的红色,她对眼前的女孩子温柔一笑, 轻声说:“不用, 谢谢你。”
女学生眸中划过一丝惊艳,随即指指她衣服小声说:“可是姐姐,你衣服上都是咖啡。”
黑色针织裙与白色大衣无一幸免,最惨烈的是前襟, 一大片斑驳黏腻的褐色。
叶蓁手里握着深绿色咖啡杯。
杯身被捏变形,液体从杯口溢出, 浸了她满手满身, 还飘着咖啡豆与牛奶混合的香气。
她缓缓松手,指骨发白,抽了张纸巾蘸水随手擦拭几下,脸上还是笑着:“没关系。”
女学生见她如此, 只好作罢。
咖啡一口没喝。
叶蓁向保洁说了抱歉, 撑开包中随身备着的伞走出机场, 不远处临时停车位上有人在等她, 走近,副驾驶门自动打开, 里面的人看到她,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搞的?”车驶离机场, 钟云森递上一包湿巾,“有人拿着咖啡撞到你了吗?”
“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拿稳。”叶蓁抽出湿巾擦拭大衣, 奈何咖啡渍顽固,她尝试几下便作罢,放弃清理那片污渍。
钟云森开车间隙侧眸看她,女人闭着眼,眉宇间倦意明显。
“很累吗?”
“有点,昨晚没睡好。”叶蓁靠座椅后背,“工厂打样如何?”
钟云森是公司设计部总监,三年前程锦亲自挖来的人,他留学归来,对家具设计有自己的理念,风格现代,正好逢上媒体流量大爆发的几年,用优雅且并不小众的风格打响了公司的口碑。
他这几天在北城,是来亲自盯着工厂选品打样。
“有些瑕疵,让他们改了。”钟云森并未多讲,转而说,“送你去酒店先休息一会儿,要不然明天再见零和置业的许总。”
叶蓁摇摇头:“今天必须见到他,不然不知道明天他又躲哪儿去了。”
“那我开车送你,陪你一起。”
叶蓁没有拒绝。
酒店是助理定的,丽维十三楼,这些年秦氏旗下酒店业务一直在扩张,从中端高端到豪华,全国遍地开满,隐隐有垄断之势。
丽维属商务高端线,助理给她订这个,再正常不过。
房卡刷开门,叶蓁弯腰脱下脚上的高跟短靴,包随手丢入沙发,随后就把自己扔进了床上。
房内光线不明亮,是令人沉心安眠的淡黄色,丽维各方面设计处处用心雕琢,空气内飘着独特的琥珀调安息香。
很熟悉,熟悉到她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他们也是在丽维。
那时窗外下着雨,他们心里眼里都只有对方,秦既南说他和桑宁没有关系,他不会和她结婚。
而现在他手上戴着戒指。
叶蓁睁着眼看天花板。
咖啡店里去拿咖啡的那只手,和她记忆中一般清晰修长,更硬朗也更成熟,中指上那枚素戒的银色闪光几乎要刺痛人的眼。
如此简单低调的款式,不是他的风格,摒弃奢华与昂贵珠宝,能代表的,只有他的真心。
他秦既南的真心。
新闻上铺天盖地,眼花缭乱地猜测着他是否会和桑宁联姻,抑或是别家千金,婚期几何,该是多盛大的婚礼。
他们在国外被拍到过同行,就连回国那日的航班,都是同一班。
人说青梅竹马,多年陪伴,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叶蓁闭上眼。
她都快忘了,他们分开多少年了,也许是五年,又好像是六年,时间变得模糊,她只是他过去微不足道的一个前女友,凭什么留下波澜。
放不下的只有她自己-
衣服都没换,叶蓁就这么睡到了下午两点,醒来时窗外雨停了,午后浓郁的阳光在天边映出一道彩虹。
掀开卷在身上的被子,她起身去洗了个澡,换掉被咖啡弄脏的衣服,随后给钟云森打电话。
和零和置业的许总约见的时间是三点半,三点一刻,二人到零和公司大楼下,说明来意,前台很客气地将叶蓁和钟云森请到接待室,送上了热水,说许总还在开会。
叶蓁微笑说笑笑,随后耐心等待。
他们就这么被晾在接待室,杯中热水凉得没有一点热气,夕阳逐渐拉长,钟云森耐心不佳,等了一小时后,他烦躁地扯扯领带:“他们公司的人怎么回事,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回信,这就是待客之道吗?”
“我们不是客。”叶蓁这些年和这些人打交道惯了,对此习以为常,看看手表,“再等等。”
她平静,钟云森只好强压下心里的那口气,坐下来勉强喝了口凉水。
谁知一等三小时,等到窗外亮起霓虹,前台敲门说他们要下班了。
“许总不方便吗?”叶蓁和颜悦色问道。
前台面露为难:“抱歉,我并不清楚许总的安排。”
她一看便知只是过来传个话,叶蓁也不为难她,拎着包离开,走出公司大楼,钟云森被气笑了:“他们玩这一套是吧,欠钱的反倒成了大爷。”
叶蓁走到一旁,拨通许建成的电话。
第一次被挂,她不气馁,拨了第二次,那边终于接起电话,许建成上来就先发制人:“小叶啊,我今天等了你这么久,怎么没过来呢?”
“许总。”叶蓁淡笑,“是我的问题,我记错成和您约在公司了,白白在公司耽误三小时,您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您。”
她一番话,许建成噎住,随后哈哈笑两声:“你瞧我这脑子,是我记错了,真是对不住你,只是现在都这么晚了——”
“我请您吃个饭。”
“小叶啊……”
“许总。”叶蓁声音还是温和,“能在餐厅里解决的事,我想就不必到法庭了吧。”
电话那头有两三秒的沉默。
许建成微妙地“呵呵”两声,随后说:“好,那就麻烦叶总再过来一趟了。”
说完,他挂掉电话,微信上发来一个地址。
一家主打商务宴请的餐厅,叶蓁只瞟了一眼,就转头把地址传给钟云森。
“去这里?”钟云森诧异。
她点点头:“很近,你把我送过去可以先走。”
钟云森皱皱眉:“来都来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吧。”
北城晚高峰堵车严重,不过十分钟路程的距离,二人在路上耽搁了半小时才到。
到了地方,叶蓁给许建成打电话,对方有些不耐烦,让她在大厅里等一会儿。
大厅左侧等待区有沙发,叶蓁坐过去,低头在微信上和程锦说这里的情况。
期间钟云森出去了一趟,她没在意,思索着待会儿该怎么办。
许建成已经拖欠了订单尾款近半年,她和程锦一直不想走法律程序,一来是业内合作许久的甲方大公司,二来走法律程序更加漫长,临近年底,她们的资金周转也快撑不下去。
低头沉思间,钟云森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打包了一份寿司递到她面前:“先吃点东西。”
“谢谢。”叶蓁下意识接过来,抬头微顿,“你不用陪我等,这边不知道要多久。”
钟云森摇摇头,在她旁边坐下:“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好歹我也是静音的设计总监,我们是一个团队。”
叶蓁没说话,打开寿司盒子看了一眼,放到一旁。
“不喜欢吗?”他察觉她这个小动作。
“我海鲜过敏。”她笑笑。
其实也不是完全过敏,只是有时吃海鲜会不舒服,分不清过敏源具体是哪一类,后来她索性就不吃了。
钟云森起身:“那我重新去给你买别的。”
“不用。”叶蓁叫住他,“我不饿。”
“真的吗?”
“真的。”
她不想麻烦,事情没解决,并没有心思吃东西。
钟云森略有些犹豫地坐下,叶蓁重新陷入思索状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她的手漂亮,又细又长,干干净净,只有手腕上戴了串银手镯。
她很平静,等了这么久也不见恼意,认识三年,钟云森记忆中就没见过眼前人生气的模样。
就连程锦都经常拍桌子骂人,她却永远是翻着公司报表,冷静思索对策。
钟云森刚毕业时就已经小有名气,那时他入职一家大公司,设计完全没有自主权,所以程锦从他同学那里联系上他时,他毫不犹豫地跳槽过来。
知道公司实际经营者是两个女人时,他有一刹那的后悔,但见到叶蓁后,他决定留下来。
比起钱和前途,灵感缪斯显然更为罕见。
“叶蓁。”
“嗯?”
叶蓁从沉思中回神,抬头。
钟云森掏出了一个方形盒子:“生日礼物,可能有点迟了。”
叶蓁生日刚过去,那天他在出差,所以今天补上。
盒子中躺着一支手表,墨绿色,设计很独特,看上去不过分名贵,叶蓁收下:“谢谢。”
她把表塞入随身手包中,顺便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八点十八分。
餐厅电梯上方挂着的钟表指向同样的时间,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斜对面沙发上的场景分毫不差地落入电梯内的人眼中。
几人从电梯内走出,有的人则压根没注意到,表情客气到近乎低下:“秦总,你看,这真是抱歉,我也没想到临时有事,这乙方不懂事,死皮赖脸找我签明年的订单……”
“无妨。”气质从容的年轻男人脚步停顿,微微一笑,“许总先忙。”
“那我们刚才谈的事……”许建成试探。
秦既南很淡地笑:“我会考虑。”
没有一口回绝就是有希望,许建成大喜,松了一口气,随即注意到秦既南的视线落在大厅内侧对着他们的二人身上,他有意讨好,笑说:“那就是今天非要见我的两个人,电话打一天了,不见还不行了。”
“这样。”秦既南说,“哪家公司。”
“南城程氏集团旗下的静音,做家具的,老程女儿管着,我看老程面子合作了一次,这还得寸进尺了。”
秦既南不说话。
她打开盒子,伸手轻抚手表,而后对身旁男人笑笑,小心地收进手包中。
乌发垂过侧脸,落在黑色针织裙上,精致内敛。
她以前几乎从不穿黑色。
许建成也看到了,啧一声调侃道:“这女人是静音事业部总监,够年轻漂亮吧,就是可惜了。”
秦既南微微偏头:“可惜什么。”
许建成哈哈大笑:“秦总说笑,这么漂亮的女人,您说可惜什么?”
“我还真有些不明白。”
许建成表情暧昧,一副男人都懂的戏谑口气:“明面上是她和老程女儿管着公司,实际上她能懂什么,静音这几年发展这么顺利,那不指定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见秦既南一直没搭话,转而换了话题:“不过肯定入不了秦总的眼就是了。”
秦既南神色未变,低眼抚了下戒指,口吻称得上温和:“我还有事,许总先去忙,别叫人家等久了。”
“好好好。”许建成给自己助理使了个眼色,“送送秦总,咱们项目的资料我叫人发过去,慢走。”
秦既南颔首,转身从另一侧门离开。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他叫人把车开到餐厅门口树影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过多久,许建成从餐厅出来,坐着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落后他几步的人缓缓走到餐厅门口,她静静地站着,看上去有些疲惫,身旁的男人低头轻声安慰着她。
韩佑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转头低声汇报:“查清楚了,几个月前许建成老婆出轨,卷走公司公款带着孩子跑到国外,今年下半年许建成接连两笔大投资血本无归。如今年底,各路乙方找他要尾款,刚才的静音也是其中一家。”
秦既南手指撑着眉骨,视线落在前方车外。
韩佑接着说:“刚才文岚打来电话,说许建成病急乱投医,不止找了您,北城几家集团管理者他都找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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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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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说。”韩佑道,“许建成老婆卷款跑路的事瞒得很紧,知道的人不多,他这次又下了血本,在合同上让步很多,毕竟只要拿到投资,就能解他燃眉之急。”
秦既南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
“刚才他助理过来问我您的意思。”韩佑说着递上项目计划书,“说希望您能尽快敲定。”
秦既南随手翻了几页。
“不急。”他平静道,“先拖着。”
怎么能不给人希望。
韩佑点点头:“知道。”
“不过他公司的情况,倒是可以让别人也了解一下。否则还这么傻傻地要不存在的尾款,岂不是白费心思。”
韩佑愣住,抬头看,后座的男人伸手解开了两颗西装纽扣,语气稀松平常。
韩佑不明所以地应下。
秦既南把手里的文件丢到一边,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今天季度会上,是不是有人提出想把年代久远的酒店翻新?”
“是,蒋总提的,他想先以中端线七日为试点,统一打造新风格系列。”
秦既南“嗯”了一声:“让负责人来见我。”
韩佑记下,接着提醒:“董事长下午来了电话,要您晚上回老宅聊葬礼的安排。”
餐厅门口的两个人上了同一辆车。
北城十一月夜风凛冽,她弯腰时伸手捋了下长发,大衣被风扬起一角。
针织裙收着极细的腰,仿佛只有一掌宽。
瘦了。
车门关闭,尾灯汇入车流。
良久,秦既南闭上眼:“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