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雨晴的这个请安,惊呆了除了她妈王玉华以外的胡大婶儿和桑榆晚。
桑榆晚知道女德班离谱,但她不知道现在的女德班已经离谱到了这个地步!
啥家庭啊要请安就算了,还得行这样的跪拜之礼!
王玉华很满意自己闺女儿给别人带来的震惊。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大姐你还愣着干啥,快进屋来。”
热情地招呼着胡大婶儿,王玉华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淡淡地朝着还维持着跪拜动作的胡雨晴一眼。
“还不给你大姑上茶去,你在学校是怎么学的?”王玉华姿态捏得很足,精贵得很!像极了古装剧里的大家太太!
桑榆晚看得分明,在王玉华的这句话说出来后,胡雨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后她飞快地站起来,朝着厨房跑去。
王玉华脸上又挂起了骄矜的笑容。胡大婶儿是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反手给了和你王玉华一个巴掌。
“王玉华,你疯了!小晴是你的女儿!!!”
胡大婶儿的这一个耳光打得王玉华猝不及防。胡大婶儿从来都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大姑子。相反,胡大婶儿作为家中的长姐,她对几个弟弟妹妹都照料有加。
她们兄妹四个又母亲早逝,可以说,胡大婶儿是当得起长姐为母这句话的。
王玉华进门以后,也没少得了胡大婶儿的照顾,对这个大姑姐,王玉华也很有好感。
但再多的好感,在被打到脸上的这一刻,通通都化成了乌有!
“你有病吧,那是不是我女儿我还用得着你来说!你还敢打我,你给我等着!”王玉华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给胡大婶儿的二弟打电话。
胡大婶儿冷笑一声,直接推开她往客厅里走。
一边走,胡大婶儿一边打量屋里。和上次她来对比,这次的胡二招家简直就是变了一个样!
屋内纤尘不染,窗户明亮得就像是啥也没有安装一样,一点灰尘都见不到。
作为一个家庭主妇,胡大婶儿可太知道这个季节的屋子有多难打扫了。
就算一整天不开窗户,早上才扫完的窗台等到了晚上也依旧会落下一层灰。
因为京市的风很大,尤其是入了秋以后,那刮的风中都是带着黄土的。
哪怕是再勤快的人,到了这个季节,屋里也是难免有灰尘的。
能在家里保持到这个程度的干净的,几乎就是时时刻刻都拿着毛巾在那擦。
但都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姑子弟媳妇儿了,王玉华啥样她不知道?
胡大婶儿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穿的一丝不漏的侄女,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来。
王玉华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姑子,走到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掉了门。
胡大婶儿招呼桑榆晚坐下,对于王玉华的所作所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这个儿媳妇儿自打前些年和别人开服装店赔钱以后就再也没有出去工作了。
没了工作的王玉华闲着没事儿就开始折腾男人和闺女儿。她二弟胡二招是个成年男人,在外面还有工作,有的是机会躲着她,她侄女胡雨晴就惨了。
好好的学不上了,被送去了网瘾学校一段时间,他们知道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来月了。
等他们去把胡雨晴接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本来多机灵活泼的一个小姑娘,被折磨得伤痕累累。
因为这件事情,她们全家开了一个会,王玉华也做了保证,不会再折腾胡雨晴。
这才好了多久,一年都不到!胡玉华又背着人把胡雨晴送到了国学班去了。
本来她们也没当回事儿。现在这个年代,学一点国学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有才艺的人才能在社会上混得开呢。那些个会古筝古琴的小姑娘甚至都火到国外去了。
她们万万没想到,胡雨晴被送去的国学班和她们想象的国学班根本不一样!
她们以为的国学班,学的是艺术,学的是琴棋书画。
胡雨晴被送去的国学班学的是什么?
学的是三从四德,学的是女四书,学的是怎么样干家务,把父母公婆丈夫伺候得舒舒服服!
等她们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晚了,胡雨晴已经被教导得变了一个人,甚至把国学班那一套理论当成了圭臬。
他们再纠正也纠正不了多少。
但上一次她过来,胡雨晴和她问安也只是鞠躬而已。像现在这样跪着请安的事情,胡大婶儿还是第一次遇见。
再看看这窗明几净的房子,胡大婶儿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胡雨晴泡好了茶出来了。
茶几并不矮也并不高,正常人在给客人倒茶的时候,弯腰倒就可以了。
但胡雨晴却是先跪下,再恭恭敬敬的把茶放到胡大婶儿的面前。
胡大婶儿再也忍不住了,蹭地一下站起来,把正准备后退着离开的胡雨晴拉在手里。
胡雨晴的手是粗糙的,短时间内,她的手上就已经起了哼很多茧子。
胡大婶儿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走,跟大姑回家,这个家,你以后别回来了。”胡大婶儿拉着胡雨晴就往外走。
胡雨晴那时时刻刻都恭顺的神色,在这个时候了,终于变了,她有些惊讶,惊讶中带着一丝欣喜。
胡大婶儿伸手摸摸胡雨晴的头发:“走。”
胡大婶儿拉着胡雨晴就走。胡雨晴半分挣扎都没有,轻轻松松的就被拉出了门。
胡大婶儿是个很节俭的老太太,她习惯于一分钱当成两分来花,出门能走路就走路,离得远就坐公交,打车这种奢侈的事情,她一共也没有几次。
这一次,她直接在小区门口拦了出租车。
从胡二招家出门到现在,三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了出租车也没有说,但是在下了出租车的时候,胡大婶儿接到了胡雨晴爸爸胡二招的电话。
胡大婶儿那满腔的愤怒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胡二招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桑榆晚和胡雨晴不得而知,但这头的胡大婶儿像是吃了炸药。
“胡二招,你家是什么高门大户吗?还是你家是王孙贵族?要让你女儿每天下跪给你请安!”
“你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要让你本应该在上高中的女儿辍学在家,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在打扫卫生。你那个老婆,像是个太后娘娘一样的骄矜!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胡二招。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怎么就成了这样的混蛋!”
“你对小晴做的那些,我和你大哥谁让你做过一次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胡二招,我就该在你那次生病的时候冷眼旁观,而不是背着你翻山越岭带你去找医生!”说到最后,胡大婶儿痛哭出声。
她率先挂了电话,走到胡雨晴的身边:“小晴,往后你就跟着大姑过,你就当你没有爸妈!大姑有钱大姑供你读书!”
胡雨晴听了胡大婶儿的话,抬头看着她,眼睛眨了眨,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
“大姑,真的可以吗?”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她的眼神中满是空洞。
或许是有过太多的希望,又迎来了更多的失望,于是现在的胡雨晴已经麻木了,她不敢再对别人有半点的奢望。
“怎么不可以!你爸是我带大的。妈的混蛋,王八种!当年我嫁给你大姑父的时候他才十岁,我放心不下他,我是带着他嫁人的。你大姑父家都没让他干过多少活儿!他读书可以,还出钱给他读书!他怎么就成了这样的混蛋!”
胡大婶儿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拉着她往胡同里走。桑榆晚一直陪着。
一直走到家门口了,她才看到桑榆晚。
“小晚,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桑榆晚摇摇头:“婶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顿了顿,她看着胡雨晴:“你好小晴,我是一名记者。”
记者这个词一出来,胡雨晴立马抬头,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热切。
在桑榆晚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上前走了一步,抓上了桑榆晚的手:“记者同志,你可不可以去帮我看一个人。她也是女校毕业的。我们老师说她嫁进豪门了。”
“在我们还在读书的时候,她还作为优秀毕业生,来学校演讲过。但我后面发现她的身上有伤。我怀疑她过得不好……”
女德班管得严格,像是手机、电视这样的电子产品,在女德班是绝对不能有的!
胡雨晴在她口中那个所谓的学校读了六个月的书,手机这类东西早就戒掉了。
在毕业回到家里以后,她的父母也绝对遵循着学校老师的教导,家里的这类电子产品她根本碰都碰不到。
更令人觉得可笑的是,她的父母是会看手机看电视的。
咋这种时候,他们就会把她赶去做家务,连声音都不让她听见。
美其名曰不让她用电子产品不让她看电视,是为了不让她学坏!
太可笑了,胡雨晴觉得真的太可笑了。
胡雨晴并不相信她大姑说的以后会负责供养她的话。
亲生爹妈都靠不住,大姑虽然和她有血缘关系,但又怎么会可信呢?
那些大人啊,都是道貌岸然的一丘之貉罢了。
胡雨晴都想好了,再过十天就满十八岁了,到时候,她就从家里偷跑出去,以后这个所谓的家,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之所以跟着她大姑走,就是想要借用她大姑的电话,给她那个在女校认识的姐姐打电话。
那是唯一一个对她好得不求回报的人了。
而她之所以把这件事拜托给是记者的桑榆晚,也不拜托给她的亲大姑。
当然是她对他们不信任了。现在的胡雨晴,不信任任何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桑榆晚感受着胡雨晴拉着自己手时那粗糙的触感。
很难想象在城里长大的女孩子,手里会有这样厚这样粗的茧子。
她说:“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等一下就去帮你找。”
得了桑榆晚的回复,胡雨晴的语气激动:“她叫周湘然,嫁在了安固的赵家,赵家是开超市的,她男人叫做赵德宝。”
桑榆晚听到这个名字,怔了怔,她有些怔怔地看着胡雨晴,呼吸下意识地一窒。
她要怎么告诉眼前这个一脸期盼的少女,那个嫁给了超市二代,叫做周湘然的女人,死在了一个月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