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碎裂(七)
在青梨的心里,李潮科就像是岳峙背后的一枚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来个两败俱伤,然后一起纠缠着下地狱。
如果没有李潮科的话,岳峙的生意其实算是干净的,他既不插手军火也不碰违禁药品,单靠拿捏航运港口就已经足够无敌了,可因为李潮科,他总是得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
但她知道,岳峙是不会让她去招惹李潮科的,以前她或许会认为是他担心她的安全,现在她知道了,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接触他被李潮科捏在手里的那个把柄而已。
岳峙听到青梨的话,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心情是很好的,因为青梨的话让他的心脏再次颤动了起来,他想起自己为什么会一点点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
因为青梨对他无所图谋,无所要求,除了他的感情。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身边养这么一个知根知底又漂亮精致的小姑娘挺好的,他也是个男人,有过稳定的情人,而且他找女人,是从来不考虑对方家世背景的,只要干净合眼缘就行,安全可靠,比起那些女人来说,她是最完美的。
况且他是真的动了情的,日久生情,即使感情没有深到为对方不顾一切的地步。
去年初,李潮科用青梨来威胁他,他甚至增加了青梨的曝光率,带着她出入各种场合,还放松了一些安保,其实就是为了引暗地里的人动手。
青梨是明面上的靶子,是对她动手,就是对他岳峙心怀叵测,他可以借此清理掉一些不安分的人。
李潮科就是选在那个时候动手的,青梨被车祸和爆炸波及,重伤昏迷一度濒死,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后悔,要是从那以后都看不到她安安静静在角落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他或许也会……失落和寂寞的吧。
所以在大宝森节后,他和青梨接吻是真的情之所至,难以克制,而面对青梨的邀请,他拒绝后离开则是那点良心在作祟。
他太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了,青梨和他在一起,或许最终会走向一起毁灭的结局,他竟然奇迹般地有些不忍心,但是后来兰斯出现了,那个风流浪荡的花孔雀,让他意识到,他果然是个不折不扣,阴暗卑鄙的混蛋,青梨爱的是他,就算以后一起下地狱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是他的,人生没有第二条路,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在一起后,他放任自己的控制和霸道,再也不加控制,一想到青梨从身到心都是他的,除了他身边再无去处,他就痛快又幸福。
现在知道青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岳峙觉得太好了,幸好当初他没有断绝两人的可能。
他搂过青梨,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然后慢慢挪到她的双唇上,这几天他们都没有这么亲近过,他从内心到皮肤都产生了无法抗拒的渴望。
但青梨微微往后一仰,躲开了他的吻,她看着岳峙的眼睛,“你在政府军指挥部看到的那个能让你笑出来的,有意思的武器,是铝热剂.□□吗?”
兴致全无,岳峙有些不耐烦,他不明白青梨为什么要摆出一副算总账的架势不停地说已经结束的事情。
“是,我在那个中校的帐篷里看到了,一猜就是李潮科的手笔。”岳峙往一旁挪了挪,拿出雪茄盒,又烦躁地丢开,抓过一包香烟,塞进嘴里点燃了。
“从政府军通过保罗主动寻求合作开始我就差不多猜到李潮科的局。”岳峙吐了个烟圈,“几内亚湾的海盗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海洋和平组织转移去的卡拉巴尔市是日尼利亚有名的海盗聚集窝点,那里的每个村落都和非法武装还有海盗有关系。”
“李潮科想通过政府军的行动给我头上泼脏水,让我背负国际罪名,无非就是想把我关进去折磨两天,等他觉得够了,我记住教训了,就会放出提前准备好的证据,再把我捞出来。”岳峙轻嗤了一声,“同样都是为了钱,我能给的比他多,买通政府军的人并非难事,里面有我的人也有他的人,事情不就好玩了?”
“所以你特意让梁津留下,拍摄了政府军发射□□的证据,不对……应该还得到了他们和李潮科秘密来往交易的证据,你不仅没有落入陷阱,反而还得到了李潮科的罪证,一石二鸟是吗?”青梨低声道,“你知道他们的计划,你本来可以阻止或者换个方式,但非法交易军火和屠村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所以你一定要让惨案发生,让李潮科罪加一等。”
岳峙点点头,“没错,这都是李潮科的错,我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青梨缓缓将自己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太凉了,手怎么会这么凉,简直就跟死人而已,她疑惑地将手移到胸口,奇怪了,心脏居然还在跳动,难道不是因为死了,所以才会浑身冰冷吗?
可她居然还活着。
“辛哥塔和我的通讯出问题,是你让梁津做的?”如果说他们这些人里,除了辛哥塔以外谁还能做这种高技术含量的事情,也就只有梁津了。
“嗯。”就像岳峙自己说的,他实在太能洞察人心了,所以他猜到了一旦联系不上青梨,辛哥塔会采取的行动,接下来的事就是不出意料的顺利了。
他看了青梨一眼,对方的脸似乎和平时里没什么区别,那张清丽冷漠的脸依然是那样平静无波,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样子,他知道青梨肯定在生气,虽感烦躁但无不安,这种小脾气,过两天自然就好了,况且辛哥塔也没死。
“别生气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再有什么,你要告诉我。”他无可奈何似地摸了摸青梨的脑袋站起身,“这件事就这样吧。”
青梨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往外走去。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去?”岳峙蹙眉问。
“去医院,辛哥塔不脱离危险前我不会回来了。”青梨回头,“怎么了?要我帮你捎颗子弹过去直接了结他吗?”
岳峙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夹枪带棒的,我知道你们两个没什么这件事就结束了,不会再做什么的。”
他宁可将这件事归咎为自己的多疑和误会,也不会告诉青梨辛哥塔的心思,这种雪中送炭的事,他是不可能做的。
青梨离开了,她没有叫司机,骑了一辆摩托车,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
ICU外面,她隔着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浑身贴满电极片,甚至用到了呼吸机的辛哥塔,几乎和死寂的环境融为了一体,连自己都感觉自己脑子里空空一片,没有在想辛哥塔,也没有在想自己……
好像还是在想岳峙,她和岳峙,以后会怎么样呢,还有以后吗?
啄木鸟在ICU对面搞了张病床睡觉,凌晨两点多起来看情况,发现了病房外的青梨,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你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说实话来也没用,我和其他医生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啄木鸟走到青梨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辛哥塔,“他感染严重,败血症并发脑膜炎,大脑肿胀,连脑实质都开始发炎,是很严重的情况了,治疗不及时,或许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预后并不乐观。”
“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啄木鸟叹了口气,“耳聋,眼瞎,面瘫,偏瘫都很有可能,大脑是人体最精细的器官,任何伤害都会引起不可逆的后遗症,但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青梨不再问了,她只庆幸这件事只有西极和梁津参与,其他人都不知情,啄木鸟虽然是个亡命天涯的雇佣.兵,但也是个医术高超不可多得的外科医生,他没素质脾气差,却奇迹般的在队员身上很有医德,救治也是尽心尽力,如果辛哥塔没有挺过去,那就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她坐在一旁的金属椅子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入定了一般,脸色苍白脸颊消瘦,但气质坚定。
啄木鸟知道劝她也没用,打了个哈欠回病房继续去睡觉了。
一连几天,青梨都那样呆在病房外面,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都会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观察这个冷冰冰的美人,他们都觉得她一定是ICU病房里那个俊美的外国男人的女朋友。
直到医院的大老板岳峙过来,搂着美人在病房外坐了好久。
“我还有好多烂摊子要处理的,但看不到你在办公室我都不习惯了。”岳峙看着她发青的眼圈是真的心疼,“你需要睡觉,吃东西,你不能总在外面守着。”
“他要是死了怎么办?”青梨问。
“什么?”岳峙皱眉。
“你说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当是你的误会,反正辛哥塔也没死。”青梨平静地陈述,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岳峙,“要是辛哥塔死了怎么办?他是为了帮我,而我是为了你,他遭受无妄之灾,要是就这么死了,这件事还能过去吗?”
岳峙气笑了,他对青梨的样子感到烦躁和愤怒,“怎么,你想让我给他赔条命?”
“你没错,他也没错,那错的就是我,我不该找他帮忙,也不该自作主张管你的事情,真要赔,也该是我赔。”
她这么一说,岳峙就不忍心苛责什么了,他搂过人亲了两口,“好了,别置气了,我不会让他死的,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今天你说什么也得和我回去,这边有消息我会让人第一时间通知的。”
他不允许她的拒绝,直接把人抱了起来,青梨看了病房一眼,没有挣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岳峙以为她想开了,对她的乖顺感到非常开心,把人带去新加坡的住宅,亲自给她洗了澡,换上舒服的居家服,还下厨给她做了一顿饭,虽然她连一半都没有吃掉,但岳峙坐在对面看得依然非常开心。
不管怎么样,他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和青梨总是要永远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她最爱的是他,即使为了别的男人生气,这么多天也足够了。
“这个给你。”青梨把一枚小小的储存卡放在岳峙面前。
“这是什么?”
“齐玉雨所有的窃听资料,近一个月的我都没有听过,对你来说应该也没有必要,我抽空去公寓拿来的,之后我会找机会把窃听器收回来,以后不会再和辛哥塔做这件事了。”青梨说。
“她和李潮科能有什么好说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必要,不过我还是很感动的,你愿意为我做这些。”岳峙随手把芯片扔到了旁边的抽屉里。
青梨没说话,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很久没有联系的加诺真。
“阿姐,你回来了,还好吗,没受伤吧。”加诺真问。
“挺好的,没受伤,你怎么样?”
“你现在在哪,一个人?”加诺真答非所问。
青梨抬眼看了看岳峙,“和先生在一起,在新加坡。”
“哦。”加诺真随意应了一声,语气雀跃起来,“那没什么事儿,过两天我去看你,阿姐再见!”
“怎么了?”岳峙问。
青梨听出加诺真有事要和她说,但不能让岳峙知道,所以她摇摇头,“没什么。”
第72章 72.碎裂(八)
青梨和岳峙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静,就好像是一个五彩斑斓却脆弱的肥皂泡泡,只要有一点点外力,就破了。
她每天晚上都会跟着岳峙回庄园去, 第二天早上再一起来新加坡这边,之后就几乎一直在医院里守着。
岳峙有时候会很不高兴地打电话让她回去,她就会回公司待一会儿,陪岳峙吃个饭或者只是沉默着在办公室坐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在医院是没什么用的,也并非因为愧疚就一定要守着辛哥塔,只是因为她不想和岳峙一直在一起,会让她痛苦又窒息,她没有办法消除自己对对方的爱,却也不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爱意和失望拉扯着她,让她分分秒秒都有种被撕裂的错觉。
“阿梨?阿梨!”岳峙叫了青梨好几声。
青梨回神,缓缓抬头,“嗯?”
岳峙看了她几秒,低头继续看着文件,“啄木鸟发消息,辛哥塔醒了,你现在可以去医院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青梨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刮出了办公室,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抬手掀翻了面前的一个水晶摆件,发出一声巨响,摆件也裂成了几块。
梁津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什么都没说,默默将残局收拾好就准备出去。
“梁津,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岳峙问,平静地看不出他刚才发作砸坏了东西。
“兰斯·金这大半年都没有来过东南亚,一直在欧洲行动,加诺真也一样,除了上学和来公司兼职,没有其他异常的行动。”梁津说。
“盯着他,别让他和阿梨单独相处。”岳峙淡淡道。
青梨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ICU离护士进进出出,她咽了口唾沫,在门口踟躇了一下。
“进去啊,愣着干什么。”啄木鸟看着也轻松了不少,“不进去别在这儿挡着。”
青梨跟在啄木鸟身后走进病房,就看到辛哥塔另外一只没有被包扎在绷带里的眼睛半睁着,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没什么神采,看着有些茫然和呆滞。
但是那抹湛蓝色是熟悉的,仍旧透明澄澈。
青梨急促地喘息了两下,咬住了嘴唇。
啄木鸟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可别哭啊,我只会骂人,不会安慰人。”
青梨无奈地笑了一下,她走到病床边,“辛哥塔,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辛哥塔干瘪消瘦的脸颊都被罩在呼吸罩里,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转动眼珠,朝青梨看了一眼,整个过程都是迟缓呆滞的,似乎并不认识她,甚至不知道辛哥塔是谁。
青梨刚放平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这是怎么了。”
“昏迷了十二天,总会有点后遗症的,而且他很虚弱,还需要好好的修养。”啄木鸟解释,“完好如初是不可能的,在我看来,他活着都是个奇迹了,也多亏他身体底子好。”
青梨点点头,“你说的对。”她不该再奢望什么了,只要辛哥塔活着,就算他真的不能自理了,她也会负起责任照顾他的。
辛哥塔没有清醒很长时间,很快就又昏睡了过去,但很快他就会转入普通病房,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青梨的情绪因为辛哥塔的清醒轻松了许多,甚至每天能够主动和岳峙说几句话,虽然都是在报告辛哥塔的状况,而岳峙也根本不想听。
基地的人和加诺真隔三岔五也会在闲暇的时候去医院探病,病房里没有一刻空闲的时候。
青梨想问问加诺真要她说什么,竟一时找不到机会,但她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也并不是很在意。
辛哥塔转出ICU后恢复得很快,过了几天就能从病床上下来了,不过他一条腿被房子压断打着石膏,一条腿被子弹打中过,都需要静养,所以基本不能走路,只能撑着拐杖在原地站一会儿。
饶是如此,青梨走进病房看着他直立的背影,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昏迷十二天,清醒后到现在又过了一周多,前后二十几天,她都快忘了辛哥塔站起来的样子了。
“辛哥塔……”青梨叫了他一声,但辛哥塔撑着拐杖看着窗外没有任何反应。
“辛哥塔?”青梨放大了声音。
辛哥塔这才愣了一下,缓缓回过头,神色淡淡,“你来了。”
青梨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从辛哥塔恢复意识到现在,她总觉得对方反应迟缓,有些呆滞,但以为是大脑感染的后遗症,怕对方多想,所以她也没有问过,但今天她却觉得不是这样。
“他怎么回事。”正好啄木鸟进来,青梨迟疑着问,啄木鸟看了辛哥塔一眼没说话。
辛哥塔叹了口气,“过来扶我一把,我要躺一会儿。”
青梨没有看他,盯着啄木鸟,“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儿?”
啄木鸟烦躁地挠挠头,“他失聪了,准确地说是做了眼球摘除手术那边的耳朵基本完全失聪,另外一只耳朵只剩下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听力,以后会恶化还是会慢慢恢复一些也不好说,而且感统神经受到影响,他现在走直线都困难,生活会受到各种影响,不过也都是可以靠复健来适应的。”
青梨想起昨天,她给辛哥塔送饭,给他买了一个果冻,放在他病床的小桌板上,他应该是想去拿那个果冻的,结果手却不小心伸进了旁边的汤碗里,被烫得通红。
她对医学方面的知识仅限于紧急处理外伤,从来没想过这是因为失聪和失明加上神经后遗症造成的空间认知障碍。
“辛哥塔……”青梨看着辛哥塔想问对方为什么要瞒着,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可最后出口也只是颤抖着说了句“对不起”。
“我就是怕你这样。”辛哥塔撑着拐杖自己走了两步到床边,摸索着床沿把自己挪到了床上,“我没有怪过你,倒不如说,要是你和蒙格玛他们没有回来找我,我的遗嘱都要执行完了,所以你真的不需要道歉。”
青梨眼神痛楚,“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差一点就丧命,为什么会失去一只眼睛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
“我知道。”辛哥塔语气平静。
青梨抬眼看他,“什么?”
辛哥塔看着她,依然是那副疏离冷漠地样子,微长的浅金色头发搭在额前,下面那只湛蓝色的眼睛就像无波的浅湾,“我知道的。”
在他联络不上青梨的时候他就猜到是梁津在指挥中心动手脚了,梁津肯定是听从岳峙指示的,目的就是引导自己深入战场,青梨应该是安全的,但他不敢赌,因为他眼里,岳峙是会牺牲青梨的那种人,所以他必须亲自去确认。
青梨瞬间就想明白了辛哥塔未出口的话,她只是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看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可心已经碎成一团,堵在胸口让她难以呼吸,她来回踱了两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啄木鸟是个急性子,往常他一定会追问辛哥塔知道什么,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可今天他坐在沙发上抖着腿,一脸烦躁却什么也没问,甚至在看着辛哥塔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忍和无奈。
青梨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拿出手机搜索感统失调和空间认知障碍的复健,背后传来加诺真的声音,“阿姐,你在这儿干什么?”
“没什么。”青梨回头,收起手机,“怎么了?”
加诺真回头看了看,VIP病区,走廊非常安静,除了不远处的护士台,没有其他人,他把手伸进口袋里,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青梨点点头,“你说。”
“之前我在学校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通过我的一个老师找到我的,国际长途……”加诺真朝青梨走了两步,口袋里的东西几乎要掏出来了。
“你俩在那干什么呢。”啄木鸟从病房里探出头来,一脸烦躁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厌烦,说话的语速也比往常更快“加诺真,你去帮我买个东西,青梨过来看着辛哥塔,我去找康复科的医师讨论一下后续的康复计划。”
加诺真僵了一下,笑着回头,“那我待会儿去。
“现在就去,和我一起过去。”啄木鸟朝他招招手,“过来我跟你说买什么。”
青梨想起前两天也是,她从病房出来,加诺真也跟了出来,刚要说什么,本来在病房里的蒙格玛就追了出来,拉着加诺真说要去买东西。
太刻意了。
“你去吧。”青梨说。
“阿姐,你在病房呆着吧,今天多呆一会儿啊,等护士换班后帮我问问护士台有没有见到我的蓝牙耳机,一定啊。”加诺真道。
青梨点点头,“知道了。”
她回了病房,看着啄木鸟和加诺真离开,已经是下午六点,距离换班还有一个小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订餐。”
辛哥塔随口报了两个菜,“那天那个果冻,挺好吃的,再买两个吧。”
青梨打电话给餐厅订餐,并让对方去超市带了几样零食过来,等辛哥塔吃过晚饭,护士们就来查房换班了。
加诺真阳光帅气,嘴甜又会来事儿,来了几次就和这里的护士都相熟了,其中一个还问他怎么没来。
“他来了,不过有事先走了,他让我问问你们有没有见他落在这儿的蓝牙耳机。”
那个护士笑了笑,“有,你待会儿来找我拿吧。”
过了一会儿青梨去护士台,拿到了一个沉甸甸的信封。
她回到病房打开,里面是一部智能手机,基本上就是出厂状态,里面什么都没有,唯独有一条通话记录,国际长途,号码她很熟悉,是兰斯。
“打过去吧。”她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辛哥塔也看到了,对她这样说。
青梨看着手机就好像看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不知道打开会得到怎样的痛苦与绝望,她甚至应激般地害怕起来。
如果不知道,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这样平静地待在岳峙身边,只要足够麻木和迟钝,好像也可以获得一定的幸福吧
“打吧。”辛哥塔说,“我以前说有些事情不用想得太明白,但自己不想明白,和被人故意蒙骗是不一样的。”
青梨看了他一眼,回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兰斯的声音中气十足,“我的神呐,你终于有消息了,我他妈以为你被卖到南极洲去了呢,你要死啊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以为你挺聪明的,你真是没脑子啊你!你手机被人动手脚你察觉不出来吗?!”
青梨看向辛哥塔,死寂的神色不掩眼神中的受伤,手机信号被人动手脚,只有辛哥塔能做到了,她在基地关系最好的的朋友,她甚至还拿着手机去给他修。
辛哥塔垂下眼眸,“抱歉。”就像西极要杀他,其他人刻意隔开加诺真和青梨一样,岳氏是老板,他们只是武器,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执行命令。
青梨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痛了,她好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可却不得不面对事实,她甚至还催了兰斯一句,“说正事。”
“我就知道岳峙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我查到你父亲瓦连京·耶格尔的消息了,我甚至还找到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呆着的疗养院。”
“他……还活着?”
“嗯,活着呢,我一直联系你想让你过来看看的,就是联系不到,打电话去岳氏都不行,三个月前,瓦连京又被转移了,现在彻底没有消息,而且我父亲接了岳峙的一通电话把我揍了一顿,让我不要再管这件事,还把我护照给扣了,我想去找你都不行,我跟你说,岳峙那家伙就没安好心,他根本就不想让你们父女见面……”
后面兰斯又说了一堆岳峙的坏话,青梨已经听不见了。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窗外,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争先恐后地拥挤着出来,沾湿了她苍白的脸,冲刷出一条条痛苦又绝望的沟壑。
第73章 73.碎裂(九)
现在的青梨是靠着六岁前虚假的幸福回忆撑过来的。
六岁后她没了母亲,父亲也名存实亡。
坚持到十八岁,她遇到了岳峙,后来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光没有了母亲,以为是父亲的人也根本和她没有关系,只是将她母亲害死的凶手之一罢了。
她到底是谁呢,她的母亲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她的父亲又为什么不来找她,父母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这个世上每一个孤儿一样,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渴望着能够搞清楚这一切的疑问。
梁津曾经说过,如果在岳峙身边都不能查清楚当年的真相,那么这个世上就没人帮得了她了。
她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岳峙确实做到了,他找到了她母亲的老家,她的外公外婆,可是他们并不想见她,更不想要她这个外孙女。
她那个时候很难过,但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外公外婆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岳峙还在呢,还会帮她找到她的父亲,她还是可以有亲人的。
他也确定了她父亲瓦连京的真实身份,可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可今天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连她的电话都可以控制,又有什么事不能控制的呢?
她最爱的人,她甚至愿意为之放弃生命的人,嘴里说着爱她的话,手却将利刃一把把插在她的心上,痛得她恨不能在四年前就死去。
如果一开始没有遇到就好了……
辛哥塔的事情她虽然失望又生气,但觉得自己也有错,她不该瞒着岳峙和辛哥塔暗中行动,岳峙控制欲强,才会为此发作。
可这件事她又该怪谁呢,难道也该怪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岳峙帮忙吗,怪自己对他太过信任吗?
“耶格尔家族现任当家,是从旁支抱养过来的你堂叔,你父亲名下有很多财产和股票,基本都是被冻结的状态,如果你回去,就可以合法继承你父亲的财产,对耶格尔家族的发展非常有利,他应该是想和你合作,让你继承财产,然后履行婚约,总之对他来说你回去好处多多。”
青梨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涌出,将她的脸都沾湿,在衣襟上留下了一个个深色的印迹,她整个人都成了一个空壳,灵魂和身体痛到分离,灵魂声嘶力竭地大哭,苦涩的眼泪像是要把她淹没,身体却静静坐着做不出一个应对情绪的表情,僵硬地举着手机,还在听兰斯的话。
“但上任家主,也就是你爷爷,他是个非常极端的血统论者,能把自己儿子关起来几十年,肯定是不想你回去,也不愿意承认你的存在,这一点和岳峙不谋而合,岳峙应该就是和他直接联系的,他施加了压力,你堂叔一时也没办法,你父亲也被他转移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他新的地方。”
“喂?你给点反应啊,你该不会恋爱脑觉得他这是太爱你了吧?!当然你要说这是爱我也无法反驳的,但这种爱太可怕太畸形了啊,喂?!青梨?!”
辛哥塔看着青梨,垂眸掩下眼中的心疼和愧疚,坐起身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她现在情绪不太好,以后再详说吧,手机我会偷偷藏在医院,机会合适再让她联系你……除了相信我,你也没有别的办法,有事情可以发消息,我会告诉她的。”说完也不管大喊大叫的兰斯,就把电话先挂了。
他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的青梨叹了口气,扯了张纸巾想要帮她擦擦眼泪,却一指头戳在了她的眼角,刺激得她颤抖着睫毛闭了闭眼睛,流出了更多的泪水,让她灰色的眼睛变得像是一块沉在河底的粗糙石头,毫无神采。
辛哥塔的手指蜷曲了一下,他克制地摩挲了一下青梨的额角,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手。
眼前的青梨好像一块上了色彩又被放在沙漠中风干变灰的雕塑,了无生气,若是没有椅背撑着,可能会直接跪倒在地,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好久,还是青梨先张口,她语气平静,眼泪涌进双唇,让她的话也变得酸苦,“再有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去喀麦隆前,我去店里定制了一枚戒指。”
她茫然搓着自己左手的订婚戒指,“我听人家说戒指是要互相赠予的,所以我想我应该给他买一枚,我还在戒圈里刻了我和他的名字的首字母和爱心的图案,虽然很土,但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的。”
青梨的声音开始颤抖,变得嘶哑,“我甚至还想过他收到这枚戒指时的反应。”
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送出了,她甚至想要把自己手上的这枚戒指拿下来。
“他会高兴的。”辛哥塔低声道,即使不愿意,他也必须承认,即便有过激有欺骗,岳峙对青梨的感情是真的,但爱情是不能用欺骗来巩固的。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青梨看了看自己手机上岳峙打得好几个未接,撑着床边缓缓站起身,“我该走了。”她哑着嗓子说。
辛哥塔看着她,“去哪里?”
青梨摇摇头,没说话,他不会告诉辛哥塔,不会告诉任何人,之后不管怎么样,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她不会再连累别人了。
“青梨,你不要冲动。”辛哥塔想劝她,但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因为青梨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再见了,辛哥塔,我不会再过来了。”说完她拿过辛哥塔手里的手机,转身离开了。
医院明亮的走廊下,她的影子是昏暗的,被白炽灯镀上了一层冷色调的光,除了她和她的影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医院楼下,她遇到了因为联络不上她,所以找到医院来的岳峙。
岳峙看到她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问,“发生什么了,怎么不接电话,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担心什么?”青梨抬头看他。
岳峙一窒,语气软了下来,“李潮科这次没得逞,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又发疯,我是怕他对你不利。”
青梨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分辨这句话的真假,可岳峙实在太过温柔,眼神太过深情,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她除了爱什么也看不到。
“回去吧,我好累。”她靠在岳峙怀里道。
岳峙眉毛跳动了一下,心跳快了几分,这么多天,这是青梨第一次示好服软,他都快忘了这种感觉,比回忆中还要美好。
“嗯,我们这就回去。”岳峙拥着青梨上了车。
回到庄园,青梨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主动跟着岳峙上了三楼。
岳峙再次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的额头亲了好几下,“辛哥塔一好起来,你对我也好了,他这么重要,我会吃醋的。”
“明天开始我就不去医院了。”青梨说。
“真的?为什么。”岳峙本来抱着她坐在沙发上,闻言背都挺直了,低头去看她的脸。
青梨闭上眼,把脸贴在他的胸膛躲开了他探究的眼神,“你不是说我去了也没用,我觉得挺对的,之后他好好复健就行。”
“那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岳峙心情不错,打圈绕着青梨的头发。
“再有几天就是你三十四岁的生日,你有什么愿望吗?”青梨忽然问。
她其实送过岳峙很多东西,只要她想,不需要生日或者节日这样的彩头也可以送,她对价值的感知也因为对社会规则认知的不足而显得有些奇怪,贵重的有几十万美元的手表,便宜的甚至有她成绩最好的一张射击练习的靶纸。
“你不说我都忘了,到时候就在基地过过算了,把基地的大家都叫来,开个派对就行。”岳峙说着想了想,笑着说,“如果许愿的话,那就希望明年我三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你能成为岳太太。”
他把青梨推开了一点,眼神期待,“你觉得怎么样?”
青梨看着眼前清俊温雅的脸庞,学着他惯常的样子用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心痛得呼吸困难,就好像被刀扎穿了肺,每一次呼吸都有汩汩鲜血涌出来。
她想说生日愿望从来都不会实现的,可她最后也只是俯下身吻住了岳峙的双唇。
当爱情不再纯粹澄澈的时候,浑浊的欲望也能让男女相拥在一起。
之后的几天青梨都没有离开庄园,她每天目送岳峙去上班,然后在大门等着对方下班。
她也没有去基地训练,像是进入了怠惰期一样,每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去花园转转,她还去过两次植物园,就是为了看看那些梨树,可是梨花还是没有开。
岳峙自然察觉了他的异样,但之前梁津说过,□□的事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他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个,所以也没有多问。
八月十五号,岳峙三十四岁的生日,岳氏的官网发了祝福,公司发了福利,他没有像去年订婚宴那样大办,按照原定计划在庄园里开了个小party。
大家都送了自己的礼物,贵重的有名表珠宝,其他的也有一些一言难尽的东西,比如黑皮送了他一个几千块的花瓶,里面插着好几根鸵鸟羽毛,是他去非洲的时候亲手撸来的。
岳峙不在乎价值,非常高兴地让人摆到客厅里去了,狂欢到近午夜,他搂着青梨先回房了。
“阿梨,我的礼物。”他伸手讨要,语气期待,脸色有些泛红,不似平日稳重,显然有些微醺了。
青梨指了指茶几,“在那儿。”
岳峙转头,看到那个巨大的包装愣了愣,“这是……”
“打开看看。”青梨语气平淡。
岳峙挽了挽袖子,坐在沙发前撕开了礼物的包装纸,其实看形状也能猜出来,那是一幅画,打开后确实是一幅画,一幅风景画,连绵的青山下是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树林,微风吹过,白色的花瓣如雪一般漫天飞舞。
“中国的青年画家居澜的作品,在新加坡国立美术馆展览,我特意去买回来的,上面画的是梨花。”青梨解释,“喜欢吗?”
但岳峙知道她原本要送的不是这个的,他知道她定制了一枚戒指,本来以为今晚会收到,没想到却变成了一幅画。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被戏耍的愤怒,他将画放回桌上,勉强笑了笑,“喜欢,明天就找人挂起来。”
以为的甜蜜温馨没有到来,两人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接着酒意睡去。
第二天,青梨主动要陪岳峙去上班,岳峙看了眼那副气人的画,心情又好了些。
“你知道那幅画叫什么吗?”青梨问。
“什么?”
“离。”
“梨?”
青梨看着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下午三点,她起身去外面,“我要去买奶茶,喝吗?”
岳峙如往常一样摇头拒绝,“早点回来。”
青梨点点头,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第74章 74.碎裂(十)
岳峙发现青梨不见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距离她下午三点离开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足够一个人离开相当远的距离了。
还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发现青梨出去半天都没回来,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被预定的视频会议给耽误了。
一个会议开到了快七点,他回办公室的时候,青梨还是不在,所以他立马打了个电话过去,“怎么还没回来,一个奶茶买这么久?”
“嗯,我不太舒服,骑车先回庄园了。”
岳峙听着她呼吸声有些重,立马担忧起来,“不舒服怎么还骑车回去,让医生去看过了吗?”
“没有,回来休息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青梨平复了一下呼吸,“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岳峙把外套递给梁津走出办公室,听着她像是撒娇一般的话不由得笑了笑,“正要去顶楼,直升机已经在等着了,很快就回去了,怎么了?”
青梨沉默了一会儿,“先生,梨花什么时候会开呢?”
岳峙愣了一下,想了想,“如果你很想看,明年其实可以保留一棵的花苞,不过那棵树之后可能没办法很好的生长了。”
“那还是算了。”
通话结束,岳峙已经坐上了直升机,他呼了口气,沉着脸想了想,让梁津打电话给庄园大门的安保,电话接通后他伸手接了过来,“是我,青梨小姐回去了吗?”
“是、是的。”对方还是第一次和岳峙通话,被吓了一跳,“大约三个小时前回来的,之后去了一趟基地,就再没离开过了。”
岳峙松了口气,挂了电话。
等他回到庄园已经快九点了,他上楼去换衣服,自己的卧室没有人,所以他下楼去了青梨的卧室,里面还是没有人。
岳峙的眉头死死地皱在了一起,疾步下楼,找到厨娘和女仆,“见青梨了吗?”
她们正在把给他准备的晚饭端上餐桌,惴惴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是,差不多六点半的时候她下楼来,从冰箱里拿了面包和饼干还有一大桶纯净水上楼了。”
岳峙坐在客厅的沙发给青梨打电话,却被提示对方已经关机,他连着打了好几通,最后抬手将手机扔了出去,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梁津和西极看了彼此一眼,也没有说话。
“你俩去定位她的士兵牌,看看人在哪儿。”岳峙撑着额头,语气低沉地说,“让人去李潮科那边看看情况,确认一下是不是他干的。”
梁津和西极去了安保室,很快就定位到了青梨的位置。
“我看了讯号路线和监控,她从二楼卧室的窗户跳出来,穿过后面的花园和围墙,进了森林,然后在里面迂回前进,现在还在继续跑,差不多二十公里每小时的时速,已经在三十五公里以外了。”梁津把平板上的监控录像给岳峙看。
青梨穿着特战服,背着一个大包,装备了惯用的武器,利落地从二楼窗户翻下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别墅后的花园和草坪,越过围栏,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这是青梨吗?”岳峙看着平板直愣愣地问了一句,他看着上面那道纤细修长的背影,眼神空茫,这怎么会是阿梨呢,他的阿梨怎么会用这种决绝的姿态义无反顾的逃离他的身边呢?
他甚至想过要是李潮科把人绑走了,他就直接冲上门去要人,什么都不管了,干脆打死对方算了。
结果阿梨是自己走的,她整理了装备,甚至还带了食物和水,一看就是计划好的。
梁津看了眼岳峙的表情,“应该是她……这里除了厨娘和女仆,总共也没有几个女性。”
岳峙缓缓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西极,你带着猎鹰和大象去,把她给我抓回去,梁津,你打给啄木鸟,派直升机把他和辛哥塔带过来,我有事要问。”
“知道了。”梁津和西极双双出去了。
客厅里很暗,但也没人敢过来开灯,厨娘和仆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的一栋城堡似的别墅安静得离奇。
岳峙从来没有觉得这里这么空过,明明青梨是个安静的人,但她在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充满了生气,厨娘会叫她帮忙,备菜,尝餐,女仆会问她花瓶里的花是不是好看。
即使她大部分时候只是淡淡“嗯”一声,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敷衍,岳峙有时候觉得很神奇,那么一个寡言清冷的人,在别人眼里却是个很好相处,很平易的人。
阿梨没来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呢?
岳峙想不起来了。
他一个人坐了很久,起身去了卧室,阿梨送他的礼物还在桌子上放着。
是不是因为他昨天收到礼物的态度不好,所以阿梨生气了呢?
他拿过那幅六十厘米长宽的画,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梨花开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
将画框翻转,他看到后面贴着的画签,上面用中文写着画作信息:《离》,画家居澜。
原来是这个离。
半个多小时后,他接到了西极的电话。
“找到阿梨了?!”岳峙问。
“没有,士兵牌挂在一个拟生机器人身上,青梨根本就不在。”西极迟疑了一下,“猎鹰说这个机器人是加诺真托他给青梨送过来的,是他们大学实验室的试验品,他以为是个什么玩具给青梨解闷的,所以就给带过来了。”
岳峙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几乎要一把将画框捏碎,“去把加诺真带来。”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西极道,“我觉得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要是青梨回来……”
“马上。”岳峙挂了电话,他现在不想考虑有以后的事情,只想马上把青梨带回来。
凌晨一点多,辛哥塔和加诺真被一起带到了岳峙面前,一个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一个还穿着睡衣。
“岳先生,大半夜的是有什么事吗?”加诺真表现得很惊讶,他虽然在岳氏兼职,但其实和岳峙的直接交往并不多,两人算是比较生疏的。
岳峙抬腿把脚边一个带着履带,只有两个鞋盒大小,主机被一枪打碎的机器人踢到加诺真面前,甩了甩手里青梨的士兵牌,“你阿姐把带有发讯器的项链挂在你送她的这个机器人身上,借此引开追捕,逃跑了。”
加诺真半跪在地,看了看自己的机器人,“我擦,这谁给我把主机打坏了,知道我们研究这个多么费劲吗!”
“怎么,比起你阿姐失踪,你好像更在乎你的研究成果?”岳峙眼神阴冷地看着加诺真。
“我不知道,我只是给阿姐分享我的学习成果,她说想看看玩一玩,我就让人给她带来了,我怎么知道她是要用来做这个的。”加诺真解释道,看上去并不无辜,但也有种无可奈何的实诚。
“不知道?”岳峙轻声反问,然后瞬间暴起,一个跨步上前,一把掐住加诺真的脖子,拎到自己面前,他有一米九五的身高,加诺真和西极差不多,勉强一米八,下意识地连脚尖都垫了起来,脸涨得紫红。
“岳峙!”
“先生!”
西极和梁津赶紧冲上去抓住了岳峙的胳膊,就连辛哥塔都撑着轮椅站了起来。
可岳峙的手不松反收,他双眼死死瞪着加诺真,“你让医院的护士给青梨带了一部手机,手机是谁给你的?他们说什么了!”
加诺真没想到暴露到这种程度,也是,岳峙想查什么的话,没有查不到的。
他也不再装傻,硬是从嗓子里挤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岳峙几乎掐断加诺真的喉咙,西极死死掰着他的手指,给加诺真留出一线呼吸,“岳峙!你冷静一点,你要真把他掐死了,青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到青梨的名字,岳峙的理智回笼了一下,他急促地呼吸了两下,随手把加诺真甩了出去。
加诺真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咳嗽一边喘气,差点背过气去。
“把他关起来,阿梨不回来,他就别想离开。”岳峙说完看向辛哥塔,“你呢,阿梨拿到手机后的两个小时都在你的病房里,她和谁打电话,说了些什么?”
辛哥塔看着他的脸,“我倒是想听到,硬件不允许,事实上要不是看着你读唇语,我几乎也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岳峙是知道辛哥塔的情况的,正因为知道这是事实,所以他顿时产生了一种无力的慌乱感,好像走到了绝路,再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把阿梨带回来了。
他静静地坐了很久,别人也不敢说什么,都一言不发地在旁边陪着。
“梁津,联系伊尔科维奇,让他查查他的宝贝儿子最近的动向,要是他能查清楚兰斯和阿梨的计划,那个两亿的单子,我可以一分不赚送给他。”
冷静下来,他又变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岳峙。
说完他看向加诺真,“西极,把他给我绑起来。”
西极一愣,但看着岳峙那发直的眼神,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拿了尼龙扎带过来,把加诺真的手脚绑了起来。
加诺真没有挣扎,他武力值几乎为零,挣扎也没有用,只是猜到岳峙的计划,心里有些不安。
岳峙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左右看了看,突然邪性地笑了笑,抬手在加诺真脸颊上划了道口子。
不深,很长,几乎从眼角下的位置延伸到了下颌,流了不少血出来。
“梁津,拍张照片,让媒体发出去。”岳峙扔下沾血的刀刃,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刚亮,岳峙未婚妻的弟弟遭人绑架的事情就成了热门新闻,引起了轩然大波。
媒体甚至还登了一张照片,青年手脚被绑着,脸颊上的血顺着脖子流下去,在灰色睡衣的衣领上浸透了一片血色,虽然那脸部被打了马赛克,但认识的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更不用说是从小看着加诺真长大的青梨了。
那时她经过四个小时的长途奔跑,离开雨林,在马来西亚的一个小城里用现金买了车票坐上了闷热又破旧的中巴车,正准备按计划去下一个地方,就在邻座那人的手机上看到了这条新闻。
她呆呆地坐着,车子都已经发动了,她却忽然起身,从没来得及关上的车门里跳了出去。
“兰斯,我可能没有办法过去了。”
第75章 75.碎裂(十一)
青梨离开庄园的时候,夕阳刚刚降落山下,余晖给山林镀了一层金边,她一口气跑出十多公里,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岳峙所在的那片山背着光,暗黑一片。
她跑了四个小时的山路,在午夜时分离开雨林,到达了马来西亚柔佛州的一个小城,她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休息了一夜,在早上五点天色开始发灰发亮的时候醒来,去买了一张车票,想要用这种方式移动到有国际机场的另一个城市。
可人都还没有离开,就看到了加诺真被绑架的新闻。
她从车上跳下来,在马路边蹲下,双眼无神地看着马路,直到来来往往的车辆越来越多,天色也大亮,她才撑着麻木的腿站起身,给兰斯打电话。
“兰斯,我可能没有办法过去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都已经跑出去了,计划了这么多天,怎么突然就要放弃了?”兰斯很震惊,但还是耐着性子问。
“我弟弟还在岳峙的手里,我不能不管他,真的激怒岳峙,他不会在乎我弟弟死活的。”青梨平静地述说着如今才意识到的事实,“你看新闻就知道了。”
“你等我这会儿看……我靠!妈的,我就说他不是好东西,也就你眼瞎会看上他,他这明显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是陷阱啊,你不要上当了。”兰斯劝道。
“我知道,可我不能用加诺真来冒险。”青梨说,“除了回去,我没有别的选择。”
兰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想劝青梨,可也不能让对方真的就不管自己的弟弟,“你这次要是妥协回去,以后要自由就更困难了。”
青梨又何尝不知道,她只能宽慰自己,“总会有机会的,而且我跑出来不是为了离开他,只是为了想去你那边找找我父亲。”
离开岳峙只是过程,并非目的,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得知瓦连京还活着,即使在经过于合美和辛哥塔的这些事情,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面对岳峙,但或许也并不会想要离开,因为就像岳峙所说的那样,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甚至这次,她找到瓦连京,看看他,两个人聊聊关于母亲的往事,她最终还是要回到岳峙身边的。
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她内心隐隐也早就料到了,就连遗憾都被减轻了几分,说到底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逃离岳峙呢。
“总会有机会的。”她又喃喃了一遍,“兰斯,谢谢你这么不遗余力地帮我,我父亲的事情,还是要麻烦你继续调查了。”
兰斯叹了口气,“你先别着急回去,去柔佛港,我让过去接你的人给你带了些东西,是你堂叔给我的相册,上面有你父母的照片,你回去我也没办法再给你送进去了,你拿了再回去吧。”
“好。”青梨又重新去买了一张前往柔佛港的车票。
四个小时,她换了两辆中巴,终于到了柔佛港,按照兰斯的消息找到了三十六号码头,然后在那里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后车窗打开着,西极就坐在里面,像往常一样打着游戏。
青梨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执行完任务,队友来接她了一样。
西极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她,表情平静,“有意思吗?”
青梨没说话,她左右张望,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你要找这个?”西极亮出手中的相册,“上车吧。”
青梨看着那本边缘泛黄,透着年代感的相册,站在原地看了看港口远处的大海,最后还是来到车前,打开后备箱把背包甩进去,坐在了西极旁边。
“是兰斯的父亲告诉我们的消息,从庄园到这里反而要近很多。”西极说道。
联系上兰斯的父亲,这的确是岳峙会用的手段,青梨点点头,“把相册给我。”
西极把东西递给她,让司机出发,自己给岳峙报告情况。
在他看来,岳峙当时恨不得立马出现在柔佛港把青梨带回去,但或许是怕自己见到青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岳峙只让他来接人,也算是相当克制了,明明气得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喂,岳峙,人接到了,好好的。”
岳峙沉默了一会儿,“先带回去,加强安保系统,通知所有人,她现在不能随意进出庄园,离开别墅也必须有两个人跟着。”
“知道了。”西极挂了电话,看向青梨。
青梨腿上平放着相册,并没有打开看,歪着身体靠在车门上,望向窗外,西极看不到他的表情。
想一想这还是从辛哥塔的事情败露后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气氛沉闷,让人烦躁。
“你还在因为辛哥塔的事情怪我?”他主动问。
青梨没说话,就在西极以为她不会再回话的时候,她又突然开口了,“如果说你和蒙格玛他们一样,和岳峙是雇佣关系,只需要完成任务,不需要考虑其他,那我不会怪你,你只是一把刀,要怪也要怪拿刀捅人的人。”
她偏过头看向西极,“可你不是,虽然你几乎有呃完全听他吩咐,但你们的关系要自由得多,你明明可以拒绝或者阻止,哪怕只是劝他再调查调查,不要因为猜测伤害别人也行,可你没有,因为对你来说,辛哥塔也一样,不过是个雇来的佣兵而已,不值得你费神。”
“所以你说得对。”青梨看着他,“我在怪你,我不想和你说话,我也不想回去见岳峙,但我没有办法,我承认我的无能,坐在了这里,但我的情绪,至少由我控制。”
说完这些后,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到了庄园,她抱着相册下车进别墅,也没问一句岳峙去哪儿了,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努力摆脱窒息的感觉,她深呼吸了两下,把自己收拾干净,才端正地坐在桌前开始看相册,照片和青苏迪给她的那些是同一时期拍的,但和汉萨青拍来为了从瓦连京手里要钱不一样,这些照片似乎都是瓦连京在东南亚和李锦薇在一起时派的。
青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也不懂所谓的镜头语言,只是觉得这些照片都有种温暖的感觉,里面的李锦薇也更放松,更愉悦。
从瓦连京和李锦薇两个人的合照,到李锦薇的肚子一天天打起来,之后就变成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有一张是瓦连京抱着还是一个小婴儿的她,一脸笑意地用自己的脸去蹭她稚嫩的脸颊,而李锦薇就在一旁微笑着看他们父女。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青梨笑着笑着就哭了,真是遗憾,一个人没有婴儿时期的记忆,所以她也没有办法回忆那个时候难得真实的幸福和温暖。
再等一等,希望父亲能够再等一等,她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让他们父女团聚的。
青梨出逃前后共经历了二十个小时,就又重新回来了,但为此发疯的岳峙却不在,她也没有问,而是打开自己一直关机的手机,拨了加诺真的号。
加诺真很愧疚,“抱歉阿姐,都是因为我。”
“别说这个了,是我欠考虑,没有想到你的问题。”或者说她还是太低估岳峙了,“你怎么样,现在在哪儿?”
“在宿舍。”加诺真叹息,“从兰斯父亲那里得到你的消息后他就把我送回来了,脸上的伤口只是看着吓人,连缝合都不用,医生看了也包扎了,说应该不会留疤。”
“那就好。”青梨放心了。
“阿姐……”加诺真迟疑道,“别放弃啊,岳峙太危险了,这根本不是真正的自由,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你就别再想这些了。”青梨又嘱咐了他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岳峙在新加坡那边留了三天,他每天听人报告青梨的状况,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要是青梨和他吵架,怨恨他,说早晚都要离开他,他该怎么反应?
他肯定恨不得卸了她的四肢,把她绑起来,让她这一辈子都无法离开。
可他想要的不是那样的青梨,而是清冷又深情,寡言又温柔,爱他喜欢他,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青梨。
岳峙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想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打算和暴戾给青梨一点教训的打算在他心里来回翻滚,让他暴躁的发泄欲在不断累积,恨不得把世界炸了。
梁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岳峙,居然会用情深到因为怕伤害对方,或者恶化两人之间的关系而纠结摇摆,青梨果然已经成为了岳峙的弱点。
岳峙不想因为无法控制的情绪伤害青梨,但最终还是要回去面对的,所以第三天他让梁津把他送回了庄园。
进去后他先去了青梨的房间,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进去。
换了衣服后,他直接去了餐厅,厨娘接到通知已经做好了晚饭。
“去叫她下来吃饭。”岳峙沉着脸道。
厨娘胆战心惊地上楼了,青梨没有必要为难她,倒是乖顺地跟着下楼了,可她从进了餐厅到坐在岳峙对面,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岳峙牙关紧绷,看着青梨冷漠的脸,极力忍耐着怒气,“上菜。”
厨娘和女仆赶紧把做好的餐品摆满了一桌子。
岳峙鼻子里喷出一股急躁的气息,竭力想表现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只要青梨回来就好,“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青梨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饭菜,抬手就把边上一个放着水果的水晶小碗给打在了地上,她终于看了向了岳峙,眼神厌烦冰冷,“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吃这些了。”
岳峙受不了她的视线,偏头去看地上的狼藉,那是一盘被剥皮切好的橙子,是曾经那个青梨的最爱。
他抿唇,胸膛起伏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发作,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厨娘,“是我忘了说,收拾了,以后不要再上柑橘类的东西。”
青梨惊讶于他的忍耐,不由得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再次对在了一起,彼此都看到了似乎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还是这么能伪装。”青梨冷笑。
果然,她没有办法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分明一直都在生岳峙的气。
岳峙“啪”的一下放下了刀叉,看向青梨,“你最好不要这样,在我还愿意伪装的时候,你应该庆幸,不然不光是加诺真,我能拿捏你的东西还多得很,你不会想知道的。”
果然,他再也没有办法扮演温柔情人了,互相折磨也好,他是绝不会放手的。
第76章 76.碎裂(十二)
西极以为以青梨的淡漠和岳峙的伪善,状况依然会维持青梨逃跑前那种紧绷的平和,甚至更加恶化,但怎么也没想到陷入了另一种混乱。
岳峙回庄园当天的晚饭,青梨就中途离席了,岳峙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追到青梨卧室却发现门被反锁了,钥匙还找不到,他直接打电话让西极搬了个电锯上去,把青梨的门给拆了。
青梨当时特别淡定地坐在正对着门的桌子上,看着门被拆掉。
岳峙甚至是微笑着走进去的,他来到青梨面前把住了她的腰,额头相抵来回摩挲了一下,深情地看着青梨的脸,语气甜腻得像是热恋,“以后不许这样,我不喜欢你把我拒之门外。”
青梨嘴角挂着冷笑抬眼看他,“这是你的命令吗?”
“是,如果必须要这样的话。”岳峙说着在她唇上啜吻了一下。
“这样就好理解多了。”青梨点点头。
西极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比起爱情,命令更加简洁明了,他以为这样两人就平衡了,结果第二天,那扇被电锯切毁了的,在欧洲专门定制的实木门就换成了一扇简洁明了的金属防盗门,巨丑巨实用。
他虽然不是个多么讲究的人,但顿时觉得整个别墅的档次都被拉低了,所谓的梦幻白色城堡变成了富豪见不得人的淫.窟,好一个烽火戏诸侯,不负美人恩啊。
“你这个金屋藏娇真实从理论到实践都落实得明明白白的,从哪儿搞的这么丑的一扇门?”西极问。
岳峙微笑,“阿梨自己选的。”
“这下她再把你关在门外,一般的电锯可是解决不了问题了。”
岳峙很淡定,“阿梨说了,只要是我的命令,她就不会违抗,如果再有那种情况,我会直接命令她自己走出来。”
西极看着岳峙直勾勾显得狂乱又邪性的眼神,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不安,“你们两个终于都疯了,已经放弃玩爱情过家家的游戏了吗?”
岳峙随意而慵懒地点了根烟,“爱情过家家玩不下去了,爱情战争也可以,我无所谓。”只要有爱情就好,阿梨一定是爱他的,所以才会这样,如果阿梨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是不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这么生气的。
只要有爱就好,相处的模式可以再慢慢探索,互相折磨也不错,痛并快乐着。
青梨彻底不再出任务,每天就是跟着岳峙上下班,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甚至还有频繁的上床,但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她不会主动和岳峙说话,岳峙的话她也不怎么反应,但只要岳峙用危险的语气叫一声“阿梨”,她就会像被按下开关的机器人一样,给岳峙他想要的回应。
这样的状况过了将近两个月,十月十号,青梨二十二岁的生日,岳峙兴致勃勃地想要给她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拿着活动公司出的会场布置效果的策划书给她看。
“我不要,我不想搞这些东西,没有意义。”青梨扫了一眼就拒绝了。
岳峙的笑容有些凝滞,揽过她的腰,“这怎么能没有意义呢,庆祝你的生日不开心吗?”
青梨看向他,“我在电视上看到,所谓的庆祝生日,都是和自己的父母一起,还有爷爷奶奶或者别的什么亲人朋友,这样才叫有意义吧,和一群我连名字都不知道,也不认识的人在宴会上走来走去,虚与委蛇,有什么意义?”
以前她不觉得,她知道要和岳峙在一起,必然要经历这些的,但现在,她对这些禁锢她的东西感到厌烦极了。
“基地里的大家不都是你的朋友吗,我是你的爱人,加诺真是你的亲人,至少我们可以举办一个小小的party。”岳峙的笑容已经有点难挂了。
“朋友?”青梨轻嗤,“会因为你的命令随时对我拔枪相向,扔雷扔炮,要了我命的人,我还敢把他们当朋友?还有加诺真,被你用来当做要挟我的把柄,如果可以的话,他不要做我的亲人或许还好些,至于你说什么爱人。”
她抬眸看着岳峙,灰色的眼睛就像冬日里的石头,冰冷无情,“你说是就是吧。”
她主动把自己置于孤立无援之中,不能有任何关系过密的相识之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岳峙的眉头跳动了两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当然是爱人,唯独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哪怕是你自己。”
青梨被捏得牙关都酸,什么都没说。
所谓的生日party最后还是没有举办,厨娘做了一个简单的奶油小蛋糕,青梨连蜡烛都没插,直接一勺子挖掉了一半,剩下的那半块就那么扔在餐桌上,她也没有请岳峙一起来吃。
十一月份的时候,岳峙偶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香港打来的,亚洲影响相当大,单论产业影响力甚至超过岳峙的关氏董事长关山求助岳峙,他的侄孙夫妻二人在吉隆坡被绑架,孙媳下落不明,关山以双方合作为条件,请岳峙无论如何要把人安全带回来。
命运真的是很巧合,那对夫妻岳峙和青梨也是知道的,男方就是那幅《离》的画家,居澜,失踪的是她的妻子赵珺棠。
正好西极在吉隆坡,岳峙就先让西极去调查线索,然后他带着青梨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青梨看到了那个叫居澜的年轻人,身材颀长,面容精致,浑身都有种颓丧的厌世感,双眼通红,眼神发直,显然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慌乱和恐惧中。
他上来就抓住了岳峙的衣襟,“岳先生是吗?我只要我妻子回来,多少赎金都可以,我可以付钱,不用管警方,如果付了钱我妻子就能回来的话,我可以付双倍。”
岳峙让他冷静一些,“我自有办法,肯定会让绑匪付出代价的。”
“我不要他们付出代价!”居澜大吼,“我只要珺棠回来!”
青梨能感受到,居澜不愿意承担一点点失去心爱妻子的风险,对他来说,损失钱财也罢,绑匪逍遥法外也罢,都不如他妻子的安危重要。
她第一次听到中文中的妻子这个词语,这个正式又郑重的字眼,透着爱意和责任,让她竟然有些恍然和羡慕。
“船已经驶出了公海,我可以带人冲上去,但是那艘船上肯定还有别的被拐卖来的人,就怕到时候穿上的人陷入混乱,反而误伤到居太太。”西极说,“他们还在四处交易,要是能安排一个女安保,先上去找到居太太并进行保护就好了。”
“我去吧。”青梨主动说,她有些好奇那位居太太,她想看看被这样纯粹的爱包裹着的人是什么样子。
岳峙看着她有些迟疑。
“怎么,你还怕我从贩卖人口的船上逃跑?我总不能跳到公海里游泳逃走吧,我还想活着呢,要死早死了。”青梨讥笑,语气尖刻。
岳峙捏着她的腰,脸上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是不容小觑的警告:“别跟我这样阴阳怪气的,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喜不喜欢我都这样了,干脆也别喜欢我这个人了。”青梨挑衅道。
岳峙深吸了口气,看向居澜和西极,“让阿梨上船去,我会想办法把她送上去,由她来保护居太太,你可以放心。”
青梨伪装成被拐卖的高级货,通过中间人被快艇送上了那艘船。
她走进船舱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居澜的妻子赵珺棠,她想就算没有提前看照片,她也能一眼就认出对方。
因为赵珺棠的面容和气质都和周围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如今又被当做商品交易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她漂亮而精致,虽然看上去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因为从没见过这种罪恶而痛苦和恐惧,纯净的眼眸里有种不合时宜的天真。
当青梨坐到赵珺棠旁边,告诉她自己是应居澜的求助来救她的时候,她的眼神和神情,都告诉青梨,她把居澜当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全然地相信着对方。
真好。
青梨看惯了太多的罪恶和出卖灵魂与本心的交易,这种纯粹的感情简直太有趣太珍贵了,让她自惭形秽,甚至无法和对方正常地说一句话。
任务很快结束,西极带着人过来,说是快准狠都谦虚了,船上很快就弥漫出一股血腥味,被绑架的人都被救了,马来也派了警用直升机过来拯救这些被拐卖的女人。
岳峙从自己那架瞩目的黑色直升机上跳下来,看见青梨的外套没了,上半身就一件运动内衣,立马就猜到她肯定又用□□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了,脸色立马就阴沉下来。
他脱下外套给青梨披上,让西极去结局了那个“有幸”被□□的男人。
青梨无所谓,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就死了吧。
她本来都要走了,那个赵珺棠在和自己的丈夫拥抱着说了几句话后,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如果有机会,请你一定要来中国找我好吗?”
青梨比他高了半个头,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的头顶,又看了眼居澜,居澜看着赵珺棠一脸安心和满足,好像只要妻子在跟前,干什么都可以,她只能拍了拍赵珺棠的背,“好。”
这件事之后,青梨和岳峙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但也仅限于岳峙不再像之前那样限制她的行动了。
年底的时候,青梨突然接到了齐玉雨的电话,就在岳峙的办公室,当着他的面。
岳峙的脸色很不好看,青梨反问,“怎么,你不想让我接吗?”
“那个女人的话……”
岳峙的话都没说完,青梨就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她根本就没打算参考岳峙的意见,“沈太太,好久不见。”
齐玉雨的状态很不好,从她的声音就能听出来,有种歇斯底里的虚弱,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带着些神经质,“青梨,青梨,我要死了,我活不成了。”
她和齐玉雨没什么好交情,严格说来只能算是情敌,但她的心还是莫名揪了起来,“你怎么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在骗我!!”齐玉雨崩溃地大喊,然后又哭了起来,“你帮我报仇吧,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青梨觉得她真的疯了,“沈太太,我都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而且我和你的交情还没有到可以帮你报仇的份上……”
“青梨!”齐玉雨尖叫着打断了她的话,“我讨厌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这都是因为你!”
说完她又哭了起来,“但我只能相信你,就看在你曾经窃听过我的份上,你一定要帮我。”
青梨一愣,看向了岳峙,齐玉雨会知道这件事,只能是岳峙告诉她的,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齐玉雨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变成现在这样吧。
“你冷静点。”
“青梨,我给你留了好东西,你会感谢我的,很重要的东西。”齐玉雨抽泣着说,“上次你请我的咖啡,没有喝到,但我真的好想再去喝一次……”
说着她的电话就挂断了。
“喂?齐玉雨?!”青梨喊了一声,但也是徒劳。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我允许你出门了吗?”岳峙冷着脸叫住了她。
青梨回头,盯着他,“那你来把我腿打断,让我在你脚边趴着当条狗好了。”
第77章 77.碎裂(十三)
青梨说完都没有多看岳峙一眼,抬手就要打开岳峙办公室的门出去。
“啪”的一声,刚被拉开了一条缝的门又被重重合上。
青梨看着门上那只她那么喜欢的清瘦修长,手背上有微微凸起的血管的手,眉角跳动了两下,回身就是一个飞踢。
岳峙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被力道冲击得后退了几步。
青梨旋身收回自己的腿,朝着岳峙的门面就是一记重拳,岳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拧到她身后,另一只手也牢牢攥在手里,贴着她的身体把她压在了门板上。
他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受伤,说话的语气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你对我动手?想打到我去见齐玉雨?!做梦,我告诉过你,你不是我的对手。”
“放开我。”青梨想挣开自己的手,发现竟然撼动不了岳峙半分。
“阿梨,不是你的实力不够。”岳峙的心情却突然又好了许多,他将青梨的两只手攥在一只手里,用腾出来的手箍住青梨的腰网上提了提,将右腿膝盖嵌进她的双腿之间。
青梨脸色涨红,只能用脚尖点这地才能勉强维持平衡没有直接骑在岳峙的一条腿上,也多亏她身高足够。
她胸膛起伏,等着岳峙的眼神有了些水光。
“不是你实力不够。”岳峙贴近青梨的脸,几乎到了汗毛相接,呼吸相融的地步,他舔舐了一下青梨的下唇,“是你不够狠,不忍心真的对我动手,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你想试探我的底线,而你也爱我,不忍真的伤害我,承认吧,你爱我的。”
说着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发红的眼角,她的鼻尖,最后含住她轻颤的双唇,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贴在她腰上的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在她光滑如玉的背上温柔地游走。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不满足于只是在外面试探,用舌尖轻轻撬开她的齿关,青梨也像是本能反应一般不自觉地开始回应他的吻,两人的唇舌在彼此的缠绵中交织在一起。
他们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缠绵,岳峙将青梨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那只抓着她双腕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和另一手一起在她身体上缠绕。
果然,他就知道阿梨还是爱他的,是没有办法拒绝他的。
突然唇上一阵剧痛,岳峙“嘶”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推开,向后退了几步,重重碰在吧台的旁的酒柜上。
他后背闷痛,嘴唇也疼,心口紧缩,摸着唇角,看上面的血迹,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阿梨……”
青梨看着他,脸是因情动而粉红的,唇是因接吻而红肿的,可眼神却是冰冷的,“那有怎么样,你不知道爱恨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不是有爱就没有恨的,我爱你也不影响我恨你。”
岳峙的背太疼了,疼得他甚至要微微弓身捂着胸口才能缓过这要命的疼,“你就为我不让你去见齐玉雨,就和我说这种话?”
“不是这个,你到现在都不明白……”青梨失望地摇摇头,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是因为你骗我!你让西极去杀辛哥塔,让梁津阻断信号,又让辛哥塔动手脚,让兰斯没有办法联络我,让我不能去见我父亲,这么多事情,你还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你像从前一样吗?!”
她吸了吸鼻子,将几乎决堤的眼泪逼回去,不让它们流出一滴,“我不是你手里的提线木偶,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辛哥塔的事情先不说,你知道你要是去俄国,可能就回不来了吗,你那个堂叔就盯着你入境的那一刻动手脚,你身上那些耶格尔家族的财产可以让任何一个人陷入疯狂,俄国情况复杂,就算是我也不能深入,你要是被扣下,我怎么找你,我怎么把你接过来?”岳峙反问。
“你可能被绑着和陌生人结婚,可能会被灌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签下连内容都不知道的文件,你可能压根没有见到瓦连京他就死了!有了你这个财产继承人,他们会在乎你父亲的死活吗?”岳峙低吼。
“你可以用说的,为什么要用骗的!”青梨吼回去,“你是我最爱的人,你要是和我好好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为什么要用骗我的方式!”
她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她是说不过岳峙的,没有人可以在岳峙的逻辑里打败他,她也不行,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争论的必要,她知道岳峙骗他肯定不是这么单纯的一个理由,别的背后的心思,他也不会告诉她的。
她不想再被洗脑,只想离开这里。
青梨转身就走,她的手重新握上门把,但又被岳峙扑上来将她禁锢住,“到底是什么,你不让我去见她是怕她跟我说什么对你不利的话吗?”
岳峙没有否认,“总之你今天别想离开我身边一步,就算你走出了办公室,外面还有蒙格玛和猎鹰守着,你打不过他们的。”
一旦劝告换成明晃晃的威胁,效果就好多了。
青梨勾着嘴角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技不如人,我认输。”
她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不再想出去见齐玉雨的事情。
情形好像和曾经一样,但又完全不同了。
岳峙的手机即使放在那里,也没有人会去玩,连连看的游戏停在一千多关再也没有往前一步,准备的花花绿绿的各种杂质放在气质严肃的茶几上,再也没有本人翻开一页。
青梨看着窗外的天空和远处的大海,和岳峙那种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彼此,眼神交汇的甜蜜一刻,也再没有出现过。
那天之后,她又当着岳峙的面打过好几通齐玉雨的电话,但都没有人接听。
她想实在不行就联系加诺真让帮忙去看看,结果没有来得及。
第二天一大早,云升集团董事长夫人,前当红明星,年仅三十六岁的齐玉雨,坠楼身亡的消息就铺天盖地,占据了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
青梨看着手机上的新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片是路透,像是齐玉雨坠亡的那栋楼上的工作人员从上往下拍的,很清晰,警方还没来得及移走遗体,地上一大滩血,齐玉雨的遗体上盖着白布,一只手从白布下面伸出来半截,无名指上还带着那枚钻石戒指。
后续的报道跟进得很快,齐玉雨的丈夫沈俊的照片也很快就被爆了出来,他被保镖簇拥着去了医院,虽然低着头,但仍然可以看到憔悴的神色和通红的眼睛,标题也都是“爱妻逝世、沈俊魂断”这样诉衷肠的内容。
“她现在在哪?”青梨问。
岳峙显然也很意外,他看了眼青梨的脸色,“已经送去法医那边了。”
“法医?她是被人杀的?”要说悲伤难过,青梨其实也没有很多,她和齐玉雨算不上朋友,私交也不多,但她心里却充满了悲凉,还有一些同情。
对方临死前最后求助的人是她,而她什么也没做,就算不至于愧疚,但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没有,法医那边基本断定她是自.杀了。”岳峙道。
“我要去看看。”青梨终于抬头看向岳峙,眼神坚毅,“活人我见不到,现在她死了,你总归能让我去看一眼了吧。”
岳峙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去安排。”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岳峙就回来了,带着她坐车去了法医中心。
“遗体在里面,基本的检查都已经完成了,到底要不要解剖还要看她丈夫的意思。”一个头发花白,但脸部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的中年法医说道。
青梨跟着他走到解剖室的门口,斜着瞥了岳峙一眼,“我自己进去,你别跟来。”
岳峙脚步一滞,停了下来,“那我在外面等你。”
解剖室里很冷,青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法医看到了,有些抱歉,“忘了提醒你们加件衣服了。”
青梨摇摇头,“没关系。”
她一步一步走到解剖台前,齐玉雨的遗体就躺在上面,不着寸缕,白色的被单只盖到胸口,透出青紫发灰的肩膀和头部。
青梨的视线落在白被单上,盯了一会儿,才一寸一寸往上,艰难地停留在了齐玉雨脸上。
齐玉雨是华裔,长相温婉大方,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根本看不出有三十六岁,她皮肤白净光滑,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
可现在,青梨却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人了,面部几乎都是紫黑的淤青和挫伤,一边的唇角开裂,颧骨布满了细碎的伤口,脸部肿胀变形,可怖又吓人。
“她……这是……”青梨急促地呼吸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哦,她脑袋里面的骨头几乎都碎了,变形是很正常的。”在一旁忙活的法医抬头解释。
青梨的鼓膜像是被锥子狠戳了一下,痛得她耳鸣,“她死得痛苦吗?”
法医推了推眼睛,“不痛苦,除了下坠的那几秒,肾上腺素放大的恐惧,她应该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颅骨粉碎性骨折,她当场就死亡了。”
青梨不忍地移开视线,又看到她肩膀上的淤青,她觉得有些奇怪,微微掀开了白布,发现她身上几乎到处都是淤青,“这也是坠楼导致的?”
法医摇头,“不是,这些是钝器挫伤,有段时间了,一两个月的,还有最近几天的。”
这个青梨能听懂,“是被打得?”
或许是因为看在岳峙的面子上,也或许是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法医没什么保留,“嗯,这种伤在家暴受害者身上很常见,她这个我看着像是戴着拳击手套打得,要是一般的钝器,她身上的骨头早断完了。”
青梨深呼吸了几下,看到了一旁证物盘里的东西,“那枚戒指,我能看看吧。”
“看吧,都已经取证完了,确定是自.杀的话,之后也要还给她家人的。”
青梨拿起那枚钻石戒指,看着戒托的背面,没有任何痕迹。
她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稍微烧了一下,一个不甚清晰的边沿浮现了。
是她和辛哥塔贴的贴片窃听器。
怎么回事,齐玉雨既然已经知道她被窃听了,怎么还没有把它拿掉呢。
青梨看了一眼背对她的法医,飞快的又烧了一圈,撕下贴片,贴在打火机上装进了兜里。
“我要走了。”她道。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齐玉雨的遗体,帮她把白单盖好,走出了法医室。
第78章 78.碎裂(十四)
青梨从法医中心出来后沉默了很久,窝在岳峙办公室的沙发上想了很多事情。
齐玉雨没有拆掉窃听贴片或许是因为不知道那里有芯片,或者不知道怎么拆,但她光得到这个贴片也是没用的,贴片只能传输音频,没有存储功能,里面什么都没有,公寓里的中转设备也早就拆掉了,就连她手机上辛哥塔专门做的接收程序也早没了。
她回忆着齐玉雨打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齐玉雨到底要告诉她什么呢。
还有沈俊,在媒体前面痛苦流泪,营造爱妻人设,可齐玉雨身上的伤就是被他打出来的,齐玉雨要她帮忙报仇,是要她去收拾沈俊吗?
想到这里她慢慢抬头看向岳峙,如果真要深究起来,岳峙是不是也是造成齐玉雨如今惨状的元凶之一呢。
“怎么了?”岳峙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问的时候甚至还有些雀跃。
“昨天齐玉雨打电话说要我帮她报仇,她被沈俊严重家暴,身上全是伤,沈俊肯定是她仇恨的人,我在想,她恨的人,会不会有你。”
岳峙眼神淡下来,“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回应她的感情,没有喜欢上她?你对我会不会太苛求了?”
青梨一愣,竟然无法反驳。
对啊,如果岳峙什么都没有做,那又有什么错呢,对他心存幻想不肯放弃的人是齐玉雨自己,用未来可以和岳峙结婚一直吊着她利用她的是李潮科,家暴她让她受伤逼她走到这一步的人是她的丈夫沈俊。
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要把岳峙放在加害者的位置呢?
“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十恶不赦,没有任何底线的人了吗?”岳峙看着她问。
“你昨天为什么不让我去见她?”青梨问,或许是因为岳峙昨天的阻挠,让她总觉得齐玉雨的死有什么隐情。
“你忘了她曾经雇人绑架你的事情了?在我眼里她和李潮科是一伙的,不值得信任,这一年我和李潮科矛盾很多,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岳峙看似平淡地说,语气是多少带了些受伤和愤慨。
青梨垂眸,岳峙说的也是事实,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我要出去一趟,我要去见见沈俊。”青梨站起身,“别的做不到,至少去揍他一顿。”
岳峙无奈地叹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你自己去是见不到他的,带着我的名片去,不可以直接上去。”
青梨有一些惊讶,“你不拦我?”
“好让你更讨厌我?”岳峙垂眸看着卷宗说。
青梨看着他,能感觉他语气里的自嘲和失落,低头的样子看着也很低眉顺眼,放在以前她可能会立马上去抱住他,抚着他的发根安慰他,但现在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岳峙会不会又在演戏。
信任崩塌如山倒,重建比登山还难。
“我要是给你闯祸怎么办?”就算抛开两人的关系不说,她还是安保公司的人,岳峙还是她的老板。
“不用担心,你就算被关进去了我也会把你捞出来的,我马上就会让梁津和律师跟过去。”岳峙抬头,“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沈俊有自己的保镖,势力不俗,揍得到揍不到,你别让自己受伤了。”
此时应该是拥抱的时候,可两个人遥遥相望,却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亲近。
青梨在怅然的同时也生出对岳峙的埋怨,他们本可以不用这样的,是岳峙把他们变成这样的。
“我走了。”她转身推门出去了。
新加坡面积小,金融区也相对集中,云升集团的大厦离岳氏也就几百米,她走着几分钟就过去了。
前台把她拦了下来,她拿出岳峙的名片,“我是岳氏岳总派来的人,我要见你们沈总。”
前台立马给沈俊打了电话,“是岳总派来的,她说她叫青梨。”
电话里沈俊轻笑了一声,“什么岳总派来的,那是岳总的未婚妻,岳氏未来的老板娘,还不赶紧把人请上来。”
青梨在办公室见到了沈俊,对方的脸色的确有些憔悴,坐在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姿态倒是很闲适。
“青小姐,稀客啊。”
“你夫人去世,你不应该去准备灵堂之类的东西,看着倒是很有空。”青梨靠近办公桌,语气冷淡地问。
“那些事要是都要我亲自去做,那这个董事长做着有什么意思?”沈俊扯了扯嘴角。
青梨点点头,“也是,你死了你的后事都交给别人去操办,何况是你太太的。”
这个可不算是玩笑,沈俊的脸色立马变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中午去法医中心,看了齐女士的遗体,她身上有很多伤,法医说是被家暴导致的。”青梨道。
“不可能!法医怎么会随便和你说这些!”沈俊脸色涨得通红,对比他修长的身材来说有些大地啤酒肚都晃了晃。
“可能是因为……我是和岳峙一起去的吧。”青梨道,“法医中心看他的面子。”
“岳峙也去了?”沈俊显得有些慌,“他让你来的,给我带话?”
青梨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怎么了,你好像很心虚,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的?”
沈俊看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放松了一些,“没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
“齐女士昨天给我打了通电话,就当是她的遗言吧,她是被逼死的,哭着让我给她报仇,我不知道她别的仇人是谁,但我知道肯定有你。”
“有我又怎么了,她人都死了,还能把我怎么样吗?”沈俊无所谓道。
“这么说你承认了,是你家暴她,逼得她自.杀?”
“我承认了,我家暴她,我隔三差五揍她一顿,打得她连门都不敢出,但要说逼死她,我最多占一半。”
青梨点点头,“一半就够了,你承认就好。”话音刚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直按在手下,篆刻着董事长三个字和沈俊英文名的,那个厚重的水晶铭牌扔了过去。
她突然发难吓了沈俊一跳,躲避不及,只勉强用胳膊挡了一下,才没有当场开瓢,但小臂一阵剧痛,也不能动了,整个人吓得歪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你要干什么!你知道你这一下我要没挡住,打在我头上我可能当场就死了!”沈俊目眦欲裂,冲着青梨大吼。
青梨淡淡“嗯”了一声,绕过办公桌来到沈俊面前,“被你挡下来了,还真是遗憾。”
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正踹在沈俊胸膛上,他惨叫一声,连椅子一起后仰,翻到在地,又被自己厚重的椅子砸了个七荤八素。
青梨弯腰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撕出来,一脚踢在后腰上。
沈俊大叫,忍着剧痛扒着桌沿想爬起来,但青梨又给了他的头重重一拳,他倒地前勉强按了电话的内线键。
“董事长有什么吩咐?”秘书室问。
青梨一记飞踢,他的头磕在桌沿上,又被弹起来,头皮破裂,一股鲜血流了出来。
“叫保镖过来……快!”沈俊抖着嗓子喊,蹬着腿往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青梨轻轻挂断了电话,“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和齐玉雨到底什么关系?!”
青梨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了想,“没什么关系,非要说,应该算是情敌吧。”但她曾利用过齐玉雨,还窃听过她,或许还有点愧疚和亏欠,所以站在这里,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沈俊破口大骂起来,“你和她一样,不过都是被岳峙搞剩下的破鞋罢了!岳峙玩腻了,就把她扔给我,你以为你能长久得了?等岳峙玩腻你了,你的结果不会比她好,没岳峙给你撑腰,你说不定还要到我的床上来求我……啊!”
青梨看着沈俊扭曲的面容,随手拿过他办公桌面上的实木镇纸就扇了过去,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沈俊惨叫一声倒在地,两颗牙混杂着血水和唾液飞了出去,他张着嘴痛得不敢说话,嘴巴也闭不上,口水和鲜血一起流出来,狼狈到了极点。
他是典型的富四代,从曾祖父创业成功起到如今,沈家在全球金融中沉浮但总能抓住风口,不断壮大,他是含着钻石勺子出生的,虽然当了老板为了证明自己受了点李潮科和岳峙的委屈,但却没遭过这样的罪。
想到这里,他觉得屈辱极了,瞪着青梨的眼神仇恨又恐惧。
青梨听到外面传来匆匆忙忙地脚步声,暂时放过沈俊,到办公室的一角,抽了一根闪着金属光泽的高尔夫球杆出来,等在门口。
两个保镖进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她兜头一顿打,她还顺便关上了门,一球杆砸坏了门锁。
保镖掏出手枪的时候,她也掏出了后腰的军刀,一刀就挑断了其中一个人的手筋。
秘书听着办公室里混乱的声音和惨叫,吓得全身发抖,赶紧让所有的保安都上来,结果门锁坏了,钥匙也没用。
正当他们准备踹门而入,强行突破的时候,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青梨白着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眼神冰冷如修罗,淡定地站在那里,甩了甩手上的血,“报警,叫救护车。”
沈俊遇袭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记者几乎是和警察还有救护车一起到的,他们的镜头清清楚楚地拍下了三个人被担架抬上车的场景,沈俊脸肿得和猪头一样,姹紫嫣红,沾满了血迹。
然后是青梨戴着口罩帽子,被警察架着,走了出来。
“请问你为什么要袭击沈先生?”
“这场袭击和沈太太的坠亡有什么关系吗?”
青梨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个记者,灰色的眼眸清亮明澈,“是,我是为了给齐玉雨报仇,她长期被沈俊家暴,是被沈俊逼死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一片哗然,记者和媒体疯了一样地往她面前挤,“请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有证据吗?”
“我有,我有沈俊承认自己家暴的录音,还有齐玉雨的尸检报告,法医可以证明齐玉雨身上有长期家暴留下的淤伤。”青梨道。
之后她什么都没有再说,平静地被带上了警车。
岳峙就在办公室看直播,无奈地叹了口气,打给梁津,“怎么样,人保出来了吗,有没有受伤?”
梁津语气有些急,背景非常嘈杂,“没有,沈俊让人守在警局这里,死活不让我们保释,警察就在旁边,还有很多媒体围着,我们也不能来硬的。”
岳峙眉头紧锁眼神冷峻,“交给我,让西极开车过来,我去医院探望探望沈董事长。”
医院的病房里,沈俊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他本来有轻微脑震荡,一直头晕恶心,瞬间被吓得什么感觉都没有,只剩下一身冷汗。
“岳、岳峙!你疯了,你想干什么!”沈俊的颌骨骨折,牙齿松动,还掉了两颗,舌头动一下都疼,但此时恐惧让他全然没了疼痛的感觉。
“你以前不是问我青梨是不是我的心肝。”岳峙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着枪优雅得像是拿着乐器或画笔,“是的,你没说错,她是我的心肝,你被她打了一顿,别想着报复回来,她要是掉一根头发,我都会算在你的头上。”
他俯身近了近,漆黑的眼睛盯着沈俊,里面像是有能把人撕碎的暴风雨,“让你的人让开,我要带我的心肝回家了。”
第79章 79.碎裂(十五)
天色已黑,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沈俊看着上半身隐匿在黑暗中像索命阎王一样的岳峙,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那也不光是我的人,我被打了我爷爷也很生气。”
沈俊不想被威胁一下就服软,今天他已经够屈辱了,如果只是岳峙说两句话,他就把人撤走,把那个叫青梨的女人放了,他沈俊就真的没脸出去见人了。
他爷爷虽然退休,但也算是东南亚商圈数一数二的元老级人物,即便是岳峙也得给几分面子,所以他才把他爷爷搬出来,不管怎么样,他至少要让那个女人在警局过夜!
岳峙轻笑了一声,食指勾着扳机一甩一甩的,就好像在把玩一朵花似的,褪去平日的温和文雅,他似乎褪化成了一个勾人的鬼魅,浑身都透着邪性和杀气。
“你不会以为你的人挡在那里我就没有办法吧?”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查克警监,好久不见……是,我的未婚妻,我今晚一定要把人带走,查克警监出面的话,上次那件跨国贩.毒案,我可以提供一点线索……不用客气。”
明明是他求人办事,最后却还要别人对他说谢谢,他已经把一切都掌控了。
沈俊气得头晕,只想吐,可他舌头一动,骨折的下颌就疼得要死,所以他只能生忍着,含混不清地质问,“不愧是岳总,那你还跑这一趟干什么?就为了看我的笑话?”
岳峙点点头,“没错,下手没留情,做的不错。”
“李潮科把齐玉雨父亲的心腹全都排挤出党外,又和你直接达成了合作,作为他和云升中间人,又作为要挟齐玉雨父亲的人质,从这两方面来说,她都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的嘴脸也隐藏不住,终于暴露了,你以为你把她逼死,这件事以自杀结案就完了?”岳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俊。
“我要开始对付李潮科了,云升和李潮科捆绑在一起,是最先要被我处理的,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把柄,家暴的事情我会帮着警方好好调查的,你那几个哥哥应该很高兴看到被抓进去,哪怕要把现在的云升再割一半给我。”
他说完就要走,沈俊也顾不上脸疼,咬牙切齿地叫住了他,“岳峙!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你知道压垮齐玉雨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吗?是你,是你岳峙。”
“昨天晚上我离开家之前,她也算是留了遗言给我,你是他最爱也是最恨的人,她说她要帮你,让你自由地孤独一生,她给你的心肝留了不少好东西。”沈俊瞪着岳峙的背影笑了笑,“我听说你和那个女人最近感情不怎么好啊,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
岳峙转身,冷冷地看着他,慢步上前,俯身捏住沈俊本就骨折的下颌,几乎要将人从床上提起来,“说清楚。”
沈俊疼得恨不得立时死过去,只觉得断掉的颌骨变得更碎,每一块碎片都扎进了他的脑干里,他被掐得不能呼吸,挣扎着抓住了岳峙的手,“放、放开……”疼痛让他根本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他的下半张脸都变形了。
岳峙像丢垃圾一样轻轻松开手,打开手枪的保险栓,抵在沈俊的肩膀上,“现在说。”
沈俊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了,疼得面无血色,他大喘着气缓了缓,再不敢动别的心思,嘴几乎不能张合,声音也含混不清,但还是努力着说清了状况。
“昨天晚上我打了她一顿,她反抗的时候,我就把七年前她之所以会被设计和我发生关系,最后嫁给我的真相告诉了她,她听完之后很绝望,说她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沈俊不安地看了岳峙一眼,“我没当真,就反驳说要报复也是报复你,但她现在根本动不了你,然后她就说,她给青梨留了东西,青梨会帮她报仇,他要让你解放,但要让你孤独终老,不得所爱。”
岳峙听着最后八个字,牙关紧绷了一下,连呼吸都重了几分,他忍耐着继续问,“你和她怎么说的。”
沈俊犹犹豫豫将昨晚逼死齐玉雨的那段话又重说了一遍,“事到如今,真真假假你自己都说不清,她人都已经死了,她留给你那个心肝的东西,和我没关系。”
岳峙脚步挪动,侧身站了一会儿,骤然回头,给了沈俊一枪托,发出一声清脆的骨断声。
沈俊瞬间绷直,疼得两眼发黑,可却又不敢张嘴大喊,只能死死拽着床单硬忍,有几秒意识都模糊了。
“你这条狗命我先给你留着,正要有那么一天,我下地狱也会拉着你垫脚的。”岳峙大马金刀地走出病房,随手就把枪扔给了门边等着的西极,“去接阿梨。”
车子很快到了警局,查克警监已经自带办公室和青梨喝茶了。
有警察挡着,沈俊的人也不敢怎么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岳峙领着人走了进去。
“阿梨。”岳峙看到好好坐在沙发上的青梨,焦躁不安终于消了一些,他坐在青梨旁边,拉着青梨的手和查克警监寒暄,“给你添麻烦了,线索之后我会让人送来的。”
查克笑得谄媚,“哪能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呢,不过岳总还是要好好劝劝青小姐,不能随便就动刀动枪啊,把沈总打到好几处骨折,一个保镖胰腺破裂差点就没救过来,云升给的压力也不小,我们这边也很难办啊。”
岳峙压根没一点要说教的意思,拉着青梨起来的动作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那个跨国案破了,你就能升总警监了吧,到时候我会送上贺礼的。”
言外之意得到好处就别卖乖,升官加爵就行,闲事别管。
查克警监果然不再说什么,笑眯眯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们一行人送出了警局。
岳峙搂着青梨上了车,胳膊从她腰间划过,青梨瑟缩了一下,往一边躲了躲。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等车子行驶开,他才不由分说地撩开了青梨的T恤,露着了这段时间愈发纤细的腰,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腰侧一道黑红的伤口,一看就是子弹的擦伤。
因为她平常都穿一身黑,所以也没有人发现。
“没关系,只是流了点血。”青梨道。
“对啊,没直接打穿你的内脏,在你身体上留个洞,多幸运。”岳峙没好气地说,“梁津,让啄木鸟在办公室里等着。”
青梨知道他这是在气她冲动,是在为她洗心疼和担心,以前她肯定会乖顺地钻进他怀里,亲亲他,让他别生气了,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可现在心结太多,堵在两人中间,让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样的动作,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那么坐着。
车厢里很安静,气氛也很凝滞。
最终还是岳峙再次开口,“你和媒体说你录下了沈俊承认家暴的录音?”
“嗯,录音笔已经交给警方了,但我在手机上存了一份,你要听吗?”青梨淡淡地看向他,主动问道。
“嗯。”岳峙接过她递过来的耳机,开始听起来。
听到沈俊喊得那句“你和她一样,不过都是被岳峙搞剩下的破鞋罢了!岳峙玩腻了,就把她扔给我,你以为你能长久得了?等岳峙玩腻你了,你的结果不会比她好,没岳峙给你撑腰,你说不定还要到我的床上来求我”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像是恨不得冲到医院直接打死沈俊了。
“我没有。”他摘下耳机,对青梨郑重道。
青梨看他,“什么?”
“沈俊说的那些话,我没有和齐玉雨发生过任何关系,实际上从她结婚以后,我就从来没有和她单独见过面。”岳峙道。
青梨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的反应太过平淡,让岳峙很不满,他真诚地解释并没有换来预料中的结果,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说没有就没有,我并没有怀疑这个。”青梨道,实际上她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岳峙深深地看了她淡漠的脸一会儿,转过头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公司,啄木鸟给青梨处理了伤口,所幸擦痕不深,不需要缝合,包扎一下就行。
之后他们乘直升机回了庄园,一直到晚饭后睡觉的时间,岳峙都没有再和青梨说一句话。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本来就几乎都是岳峙主动起话头了,一旦他不说话,两个人就都沉默下来,空气异常安静。
最后也还是岳峙忍不住,因为他还想着要确认沈俊说的事情,但直接问又怕青梨会起疑,所以他在衣帽间的皮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去过基地看看辛哥塔吗?”
青梨正准备换睡衣,闻言身体一僵,回头看向岳峙的表情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我敢去吗,我多往基地跑两趟,你会不会以为我水性杨花和他们所有人都有染,直接把基地清空?”
岳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却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的波动,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缓缓站起身,即使踩着皮拖鞋,步伐也稳健而从容,来到青梨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我说过,辛哥塔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你还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多久?”毕竟别人不像辛哥塔,是真的喜欢青梨。
“你知道人为什么总会翻旧账吗?”青梨仰头看他,“因为那些旧账都是心结,堵在心里,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每呼吸一次,都轻轻地疼一下,不断地提醒着过往。”
“想过都过不去。”
岳峙看了她几秒,将她搂进怀里,投降似的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衣帽间。
青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换好睡衣,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搜索,她和齐玉雨约好要去,却没有去成的那家咖啡店的营业时间。
齐玉雨不是无缘无故说那些话的,她一定在那家咖啡店里留了东西给她。
第80章 80.碎裂(十六)
青梨很想快点去咖啡厅看看,有没有齐玉雨给她的东西或者是留言。
但之后一直到圣诞节前夕,岳峙都在国外出差,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也一直待在庄园,没有去新加坡那边。
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像个自闭的小姑娘。
“少女,今晚让基地的厨子弄了几个好菜,我们要喝酒,你来吗?”蒙格玛跑到别墅来叫她,“有我老婆专门从哥伦比亚寄过来的特产哦,她说你去年在那边祖母绿矿安保的那三个月很喜欢吃的,特地嘱咐我做的时候一定要叫上你。”
青梨本想拒绝,因为她要控制自己不要和任何人扯上过近的关系,可听到蒙格玛说的话,她最终还是点头了。
蒙格玛的老婆莉莉女士,一个腰围最细都有青梨三个粗的典型的南美洲女性,热情博爱,犀利泼辣,即使常年一个人顾家,也把四个孩子照顾得很好,甚至能端着枪打退半夜上门试图抢劫的歹徒。
在青梨于大宝森节上主动示好却被岳峙拒绝,之后被派去哥伦比亚安保那段最伤心灰暗的日子里,莉莉女士就像是热情的向日葵,好不讲理地照亮了青梨的人生,给了她妈妈般温暖的照顾。
在她回国后到现在,莉莉女士也经常发消息慰问关心她,她可以拒绝蒙格玛,但没有办法辜负莉莉女士的心意。
青梨跟着蒙格玛去了基地,他们在操场旁的雨棚下面支了几张桌子,旁边远一点的地方还点燃了两个半人高的火架子,气氛弄得特别好。
除了去外面执行任务的几个,还有跟着岳峙梁津外出去安保的猎鹰、大象、黑皮和啄木鸟以外,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就连明明和她一起住在别墅里,又没有外出执行任务,却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看不到的西极也在。
不过青梨的视线从西极身上掠过,就看向了桌子另外一边,有四个多月没见过的辛哥塔身上。
辛哥塔也看见了她,摘除眼球的那只眼睛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还是用另外一只眼睛淡淡地看向了她,眼神就像是夜晚的大海一样,平静又包容。
青梨很想过去问问他,身体状况怎么样,复健的情况好不好,但她脚步踌躇了一下,没有走过去,倒是辛哥塔笑了笑,拍了拍,看了眼旁边的空位,“过来坐。”
“好啊。”青梨这才勉强笑了笑,坐在了辛哥塔的旁边。
“辛哥塔,给Cherry倒酒。”有人喊道。
辛哥塔便伸手去够一个空酒杯,但指头却碰到旁边托马斯的酒杯,酒杯翻倒,里面的半杯酒撒了一桌子,淌了他另一边的托马斯一腿。
“又来了!”大家受不了地大笑,开着低级的玩笑,“辛哥塔,你今晚都让托马斯湿了几次了啊!”
托马斯挥舞着手里的叉子,“快点来人和我换个位置!”
“不要!愿赌服输!你今晚就一直坐在那儿吧!”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丝毫没有小心翼翼照顾辛哥塔情绪的意思,反而将这当成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是辛哥塔的功勋章,不断地拿来开玩笑。
青梨知道这样比较好,对于辛哥塔的自尊来说,这样反而更好,可她看着那只倒在桌上的酒杯,心疼的像是负重跑了三十公里,胸腔又涨又痛,难以呼吸。
辛哥塔已经给她倒了一杯酒,“别理他们,都是疯子,喝酒吧,还有这道菜,蒙格玛专门在莉莉女士的指导下做的,尝尝。”
他用大勺子盛了一些哥伦比亚传统美食巴伊萨拼盘里的牛肉米饭香肠什么的到青梨面前的小碗里,“香料是用传统石槽碾的,香肠血肠还有其他一些东西都是莉莉女士亲手做了托那边的队友空运过来的,多吃点。”
他的听力受损严重,导致他说话的语调有些奇怪刺耳。
青梨一边吃一边泪流满面。
从喀麦隆回来到现在快半年了,除了那晚看父母相册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哭过一次,与其说是淡漠冷静,不如说她打开了某种防御机制。
以前她像忠心耿耿的宠物,或者是一条小狗一样不求回报的围着岳峙,被伤的次数多了,她只能待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范围内,看着曾经自己渴望并感受过幸福的岳峙身边,不敢往前一步,不忘过去,不盼未来。
可看着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恢复正常的辛哥塔,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对不起已经说得够多了,能照顾的,能付出的,能远离的,她也都尽力去做了,已经不知道还要怎么样了,可心痛却怎么也无法停止,因为她知道,就像是辛哥塔的眼睛不能回来一样,她和岳峙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她就心痛不能自抑。
眼泪让饭变得更咸了,她一勺一勺塞进嘴里,塞得两颊鼓起,边哭边吃。
辛哥塔什么也没说,抬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但却在触碰到之前又把手收了回去,“新年过后我就要回去了。”
青梨哭得直打嗝,闻言抬眸,她上挑的眉眼天然自带冷冽,可通红的眼眶和含在里面的泪水,让她看上去委屈可怜,“回哪儿?”
“挪威,我父母在那里的海边有一个小别墅,记得我说过的吗,将来我可能要去做一个渔夫,去潜水打鱼。”说到这里辛哥塔还笑了笑,“如果打到好鱼,就寄给你尝尝鲜。”
其实辛哥塔在腿伤彻底好了以后就想离开了,但翻过年他和岳峙的合约正好到期了,他不打算再续签,准备离开东南亚回北欧去。
“他不是说要你留下来?”青梨听岳峙说过这件事。
抛开他曾经是特种部队通信兵的身份不说,即使不战斗,辛哥塔也是全球顶尖的黑客和通信高手,岳峙愿意提高年薪,将他留在岳氏工作。
对辛哥塔来说这个选择其实也不错,毕竟他现在走路都要拿手杖,转头过快都会不小心失去平衡感摔倒,根本做不了其他工作,但键盘对他来说,盲打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最终还是拒绝了岳峙的提议,决定要回老家去。
“早晚要离开的。”辛哥塔说,不管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想离开,早晚要离开,这个原因已经足够了。
青梨抹了抹脸点点头,“你说的对,早晚都要离开的,现在走也挺好的。”
这几天沈俊的家暴丑闻甚嚣尘上,两次被警署带走又被放了回来,岳峙还什么都没做,云升的股价就一直在跌。
她还查了查李潮科所在党派的新闻,发现内部问题也很严重,矛盾日益激化,已经有了分裂的迹象。
山雨欲来风满楼,就像之前在喀麦隆一样,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好像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辛哥塔离开的确是一件好事,至少安全。
第二天,她和西极报备了一声,戴好士兵牌,骑车去了新加坡那边,来到了她曾经和齐玉雨约过,但却没进来的那家咖啡馆。
她一走进去,吧台那边就有个侍应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青梨也对他颔了一下首,坐到了里面靠墙的一个雅座,因为一盆高大的花木遮住了一半,这里简直像是一个包厢。
刚才的那位侍应生端着托盘走过来,将上面的菜单放在青梨面前,“青梨小姐,您看看要点些什么。”
青梨看了眼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准确报出自己姓名的侍应生,确定齐玉雨的确是在这里给自己留了东西,“我先看看。”
侍应生先离开了。
青梨打开菜单,果然看到中间夹着一个信封,不是一般的信封,很小,只有一张银行卡大小,像是自己撕了一张纸糊起来的。
她捏了捏,然后又撕开,里面只有薄薄两个存储卡,其他就什么都没有。
“来一杯拿铁。”青梨对侍应生说,然后晃了晃指间的香烟,“有火机吗?”
她得到了一杯咖啡和一个金属打火机。
从口袋里拿出辛哥塔知道她会抽烟后送她的,但她一次都没用过的都彭限量款打火机,点燃口中的香烟,吐了一口烟后,飞快地卸开后盖,拿出两片棉芯,把储存卡放进去,装好后盖后,烧掉了多余的棉芯和那个纸糊的信封。
喝完咖啡后,她揣着东西离开了咖啡馆。
百米开外的一个角落,西极看着她上了摩托车后,也进了咖啡店,几分钟后出来给岳峙打电话,“的确是有一家咖啡厅,她上半年打电话预约过一次,不过人没来。”
“我给侍应生塞了些钱他就什么都说了,齐玉雨死前一天的晚上来过,给他看了青梨的照片,托他给青梨递东西,是个小信封,他摸过,里面装着两枚存储卡一类的东西,因为信封被粘住了,只能撕开,所以他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青梨问他要了咖啡和打火机,拿了东西后就离开了。”
岳峙大半天都没有说话,西极就默默地等着。
“昨晚你们聚会她去了吗?”良久,岳峙突然问。
“去了。”西极有些不耐,“你还怕她闷坏了搞这一出,托莉莉大老远寄那些个不值钱的食物,你先想想现在怎么办,要我直接去抢回来吗?”
岳峙叹息了一声,“不用了,就这样吧,我大概能猜到那两个存储卡里是什么内容,她知道……就知道了吧,如果她来质问我,我会解释的,硬抢也不过只会让她离我更远罢了。”
其他的,也没有什么青梨不能知道的了。
“盯着她,别让她乱跑就行。”岳峙道。
“知道了。”西极挂了电话离开了。
青梨拿着东西回了庄园,把那个装着齐玉雨遗物的打火机放在桌子上,看了好久,最后把东西扔进了抽屉了,和那个曾经定制的戒指一起,暂时封印了起来。
她不敢打开。
就像那枚戒指代表她无法轻易再交付的真心一样,这两枚芯片也代表着她不了解的岳峙的黑暗,她不敢再轻易地打开了。
如果打开,她或许就无法再麻痹自己,和岳峙也无法维持现状,甚至不得不再次离开了。
明知道是把刀,还要往自己心上捅,她怕那样的痛苦,实在是怕了。
而岳峙等着她的质问久久不到,也忍着没有主动提及,因为不想让她知道他派人跟踪她的事,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维持了两个多月。
直到云升濒临破产,李潮科直接杀到了岳峙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