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归处(一)
一年十个月后,八月,中国西北。
西北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即将过去,早晚温差巨大,中午三十六七度,但早晚也就二十度左右,非常凉快。
小县城只有一个相对集中的市场,到了中午这会儿,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农用三轮车在路边摆着一排,上面放着各种作物,他们都在等着中午十二点下班的人潮。
这种时候,买菜的小摊要受欢迎很多,因为很多上班的人就等着这会儿过来顺便买些新鲜菜回去做饭。
太阳烤得人皮都疼,虽然天很热,但摊主们还是穿着长袖,围着五颜六色的头巾戴着白纱布的口罩。
离市场口最远的一个三轮车,车很新,是加汽油的那种,比一般的电动三轮车要大很多,上面只放着一种商品,被码在两个塑料筐里头,摊主坐在三轮车高高的驾驶位上,看着不大的地方,她盘腿坐着,也不像别的摊主那样看手机,低头看着一本书。
虽然离得远,但正好在一棵树下,所以她也没有包得很严实,甚至可以说穿得很清凉,上面是没袖子的老头坎肩,腿上是短半截的土色的裤子,踩着一双塑料拖鞋。
来往的人和车辆都要偏头看她,看她极美的容貌和从肩膀延伸到手背的发红的烧伤疤痕,也有人上去询价,“怎么卖?”
“早酥梨,三斤十块,自己家树上摘的。”混血容貌灰色眼睛的美人没什么表情,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也不多介绍,也不热情推销。
卖的不算好,但她也不是很急,没人的时候她就继续低头看书。
快一点钟的时候,一对老夫妇骑着小三轮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那时候日头比较高,她半截身体晒在太阳下。
老太太要心疼死了,赶紧撑开专门买的遮阳伞,“阿梨呀,怎么不往阴凉处躲躲呢,你这个疤它不能晒太阳的呀,老头,快快,把冰块拿出来。”
旁边瘦高的老头儿赶紧从拎着的袋子里拿出毛巾包裹的冰袋递过去,老太太就用它给女人胳膊上凸起的狰狞疤痕降温,“都说不让你出来的,这天热得。”
青梨淡笑,“这梨好吃,让别人也尝尝。”
这地方有山,近乎祁连山的西端,土石山体几乎寸草不生,早些年山脚下是茫茫戈壁,间或有些放牧的草场,如今城市面积扩大,土地改良,环境也好了很多,山上能看着薄薄一层绿了。
七十年代,早酥梨作为一个新品种被培育出来,李玉山作为干部,带头嫁接新苗,开始种这种果皮青绿色,果肉雪白酥脆的梨。
李玉山家有十几亩梨树园子,蔷薇科,梨属,他唯一的女儿叫李锦薇,失踪二十多年,如今有了个外孙女,他以前就说过,以后有了外孙,小名就要叫青梨的。
“饿了吧,快吃饭。”李玉山把手持小风扇递给何秀梅让她给青梨吹着,拿出几个保温饭盒,除了一盒米饭,剩下的几个里面全是菜,有一个里面还放着切成均匀方块的牛排,撒着胡椒盐,“这个是你那个朋友教我的,你尝尝吃得惯不。”
青梨用叉子叉了一块,连连点头,“好吃。”
牛肉是老两口跑去杀牛的地方,对着牛排部位的说明书,专门让屠户给切出来的,普通肉牛,虽然口感一般,但胜在新鲜。
刀叉,牛排,手持风扇和防晒伞,这些东西对于七十多岁的老俩口来说是很陌生的,但他们也算是知识分子,愿意研究,兴致勃勃地学会了网购,买了很多东西。
怕青梨睡不惯棉花褥子,还专门花大几千去买了床垫,一个甘肃人一个四川人,一天到晚都在研究西餐意面这些的,即使青梨说不用,他们也不放弃,就为了让外孙多吃两口。
甚至因为小县城实在太小,连正经的西餐厅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游乐设施,一辈子除了找女儿都生活在这里的老两口甚至动了要用积蓄去市里买房子的念头,被青梨好说歹说地给劝住了。
“我真的不用,我没玩过那些也不爱玩,吃的也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你们做的饭菜都挺好吃的。”她只是想说自己生活其实挺朴素的,没有那么多讲究。
可这个平淡说出的事实还是刺痛了李玉山夫妇,何秀梅搂着青梨哭了半晌,“我可怜的娃,真是遭罪了。”
他们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青梨的身上,连陪着青梨过来,除了续签就没再离开过的辛哥塔都沾光了,李玉山夫妇知道他几乎失聪,还想着要自己出钱给他装个人工耳蜗,被辛哥塔哭笑不得地阻止了。
梁津扮演着一个双面间谍的角色,为了岳峙与自己的杀父仇人李潮科虚与委蛇,用岳氏不算重要的情报去换取李潮科的罪证,但又不单单只是这样而已。
李潮科从他这里拿到了岳峙婚礼的策划以及地点,就计划要炸了那里,把所有人连同证据一起埋葬掉,而梁津就是他突破岳峙铁壁一般的安保的突破口。
在梁津刻意地隐瞒下,他的人在三楼会场和休息室以及下面的二楼都装了炸弹。
这份炸弹当量、数量以及分布的详细图纸当天就又到了辛哥塔的手里,在他和专门请来的炸弹专家共同建立的计算机模型下,爆炸的情况被几乎无差错地还原。
然后他们又增加了几组可控的炸弹,爆炸的时机都是分秒不错的。
岳峙的一枪是意外,扎进青梨身体的钢筋也是不可预计的,电梯井着火也是计划外的,青梨只是以防万一穿了用耐火材料做的衣服,却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即便他们计划好了每一步,但辛哥塔从垃圾通道接到用最后的意识爬出来的青梨,把她装进行李箱里快速离开,在不到一小时后打开箱子的时候,她的血已经汪了一滩,腹部的伤口里掉出半截肠子,加上胳膊的烧伤,他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救她的办法了。
好在梁津安排了一个外国籍的医生,勉强吊住了她的一条命,之后她在昏迷的状态下被秘密送往香港,关氏的孙媳,那个青梨曾经救过有一次的赵珺棠前来接应,给安排了最好的医疗,整整四十三天,她才从ICU被送出来,慢慢恢复了意识。
之后他们在香港停了半年,又去了趟俄罗斯,最后在半年前,正好是2025年春节前夕,到了中国西北,她外公外婆身边。
对了,本地叫姥姥姥爷的。
其实只要岳峙避开梁津,派个人去查查,很容易就能查到青梨的行踪,因为她压根就没有任何隐瞒,但他半死不活,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梁津和西极,被刻意蒙蔽着,根本没想到其他可能。
青梨曾经问过梁津,为什么能够同意她假死的计划。
梁津很冷静,“因为我不想看你们折磨彼此到死,我想看看你们先死一次,然后还舍不舍得再这样继续下去,你跑几次他会找你几次,手越收越紧,直到逼死你再逼疯他自己都不会停止,你死了也挺好的,他疯一次也就够了。”
青梨和岳峙近乎都死了一次。
他们之间的牵绊已经被他们自己斩断,之后的事情就真的只能交给时间和缘分了。
“阿梨呀,来,衣服撩起来。”何秀梅拿着护肤品一样的罐子和硅胶刷。
青梨乖顺地撩起衣服,露出腹部狰狞的疤痕,让何秀梅给她抹祛疤膏,她知道这个作用不大,但对于何秀梅来说是很重要的心里慰藉,所以也从未拒绝。
“梨都卖了吗?”辛哥塔扛着一捆柴从院子外面进来问,他自己掏钱装了个人工耳蜗,说话的腔调也基本恢复正常了。
“嗯。”青梨放下衣服点点头。
早酥其实七月份就成熟了,但是这种果型很耐储存,所以可以一直买到九月十月。
李玉山以前是政府的干部,何秀梅是小学老师,他们本来在城里有楼房,但后来为了找女儿就卖了,搬到了城乡过渡区,在自家的梨园前面修了这个带院子的平房,宽敞又安静,打理得很温馨。
“你要干什么?”青梨看辛哥塔进出两趟,搬了不少木柴,问道。
“把灶火烧起来,我去村里买了只羊,你姥爷说要做手抓羊肉。”最后一次出去,辛哥塔肩膀上垫着块塑料膜,扛了只已经剥了皮的羊过来。
李玉山把案板用砖块支起来,他就掏出自己的军刀,熟练地把羊肉给拆解好了。
“阿梨啊,姥爷给你烤羊肉串,我手艺可好了。”以前他们根本不做这些,生活没什么盼头,死又死不了,活着就行。
可自从知道自己外孙女还在后,他们就对生活重燃了热情,学着做菜,学着网购,甚至还开始学英文,就为了能更好地和孙女交流。
青梨看李玉山端着从别人家借来的烤炉子,赶紧上前帮着抬了一把。
“没事没事,你坐着,我来就行。”他转头又去找木炭。
“阿梨过来,和姥姥一起把肉串了。”坐在案板边的何秀梅拿起辛哥塔切得均匀的肉块往铁签子上串。
青梨点点头,过去帮忙。
太阳快落山了,院子里很凉快,他们随意地聊着天,气氛温馨得陌生。
“怎么突然想起来买羊?”青梨问辛哥塔。
“他们说西北的羊肉好吃。”辛哥塔答道。
青梨抬眼,“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打算回去了,买个肉好好吃一顿,给自己践行一下。”辛哥塔道。
青梨愣了一下,她早知道这一天要来到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决定了?”
“嗯,有时间来找我。”辛哥塔说。
“那当然,到时候带我姥姥姥爷一起去,让他们也看看北欧的海。”青梨笑了笑。
辛哥塔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拿了一条羊腿离开了,准备送给借烤炉的那家邻居当谢礼。
光线略微昏暗,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受到什么,猛地一回头。
新时代的农村,巷子平整宽敞,几乎一眼看尽,什么都没有。
辛哥塔蹙了蹙眉,转身走了。
第102章 102.归处(二)
酒店的废墟在之后的一个月内全部被清理拉走,从里面找出了几具被牵连的工作人员的遗体,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青梨。
岳峙给受害者家属巨额的赔偿,把那片海岸买了下来,就在那块崖壁上搭建了一个简单的木质别墅,搬了进去,没日没夜地望着大海,没有精力和体力去管任何事。
西极专门留在身边照顾他,但他们一天都说不到三句话。
他一天天地消瘦并消沉,似乎在追求一种慢性自.杀,胃部挫伤伴随严重的溃疡始终无法痊愈,他日夜都被胃部的剧痛折磨着,一米九多的个子,体重还不到一百三十斤。
西极一天到晚研究厨艺,好好一个狙击手,都快忘了握枪是什么滋味了。
有一天岳峙忽然陷入了恐慌,他趴在地上,瞪着眼睛到处寻找,用手在地面不断地摩挲,和疯了一样,“没了,找不到了。”
西极赶紧拉着他,怕他伤着自己,不断地问他,“什么没了!你说,你别急,我帮你找!”
“戒指,阿梨留给我的戒指没了!”岳峙浑身颤抖,掐着自己的手掌,神经质地看着地面。
“肯定在卧室,我帮你找。”
他们最后几乎把卧室翻了个底朝天,才在床垫和床头的缝隙里面找到了那枚刻着他们名字缩写的戒指。
岳峙戴在无名指上,捧着自己的手就好像捧着失而复得的命。
“你太瘦了,戒指有些松了,肯定还会掉的,这样很容易丢,我让人在里面缠一圈金属线,可以缩小圈口。”西极看着他苍白枯瘦的手叹息道。
岳峙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戒指拿下来给西极去处理了。
比起戒指短暂地离开,他更怕不经意间永远地遗失。
“你想吃什么?”西极从外面回来习惯性地问,即使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岳峙裹着条毯子坐在露台的躺椅上,枯槁的脸庞被海风吹得僵硬。
“纸杯蛋糕……”说出口的话就像死前最后一口气一样,呼出来就消散了。
但还是被西极听到了,他震惊地回头,“你说什么?”
“纸杯蛋糕,这么大,杯子是粉白色的,扎着蕾丝蝴蝶结,蛋糕胚有点硬,奶油没有打发好,有点稀,裱的一朵花塌成了一片……”岳峙低声地说着。
西极开始意识到他说的不是随便的纸杯蛋糕,而是“那一个纸杯蛋糕”,联想到蒙格玛他们说青梨在婚礼前一直在做甜品,他猜那可能是那天晚上青梨亲手做的一份纸杯蛋糕。
他没有办法做出青梨的纸杯蛋糕,只能做一份标准的纸杯蛋糕,但岳峙没说什么,缓慢又认真地吃完了。
西极似乎摸到了一点能够让岳峙正常进食的方法,“这个是青梨早上最喜欢的白粥。”
“这不是她之前一直说想吃的莉莉女士寄来的特产,蒙格玛让她老婆又寄了些过来。”
但凡和青梨沾点边,不论真假,岳峙多少都能吃一点,他还是那么瘦,但情况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岳峙再也没有回去过庄园,他没有办法正视和青梨生活最久的那个空间,甚至还遣散了佣兵团的大部分成员,只留下核心的几个人,偶尔去公司,他也不进自己的办公室,那里几乎已经成了梁津的办公室。
他怕抬头看不到青梨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自己会瞬间崩溃。
去公司也不是为了工作,只是为了过问李潮科案件的审理进度,配合警方的取证调查罢了。
李潮科的事情不断地发酵,已经无法掩饰,党派迅速将他抛弃,拿出了他更多的罪证,在岳氏的支持下,齐玉雨的父亲重新出山,把所有犯下罪行的党内成员都送上了审判席,党派重组整改,换了名字,成为了边缘党派。
因为案情跨度时间长,甚至还关联到李潮科去世的父亲,党派上任党魁,再加上已经不仅仅是东南亚范围,所以调查难度很大,光是取证并理清案情就已经很漫长了。
岳峙不算很着急,他只要能在死之前,送李潮科下地狱就可以了。
第二年的夏天,他正在打理海岸边的一片花园,接到了陈赛的电话,台风登陆,电力一度中断,谁也没注意,温室的系统没有恢复正常,两天后才发现,梨树几乎全都被闷死了,根都沤烂了。
岳峙手里的洒水壶掉在地上,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知道了,把温室拆了吧。”
梨花终究不会在这种地方盛开的。
培育花园还在,别墅个各个角落里仆人依然会尽心尽责地每天换上一束鲜花,可白色的建筑里是那么空寂,再也没有清冷美丽的姑娘称赞他们,今天的花很漂亮,插花很好看了。
像是自我救赎和净化,岳峙开始醉心公益和慈善,虽然以前岳氏也会在这方面投注大量资金,但那不过是为了集团形象所做的必要举动,现在的则是岳峙内心的选择。
他去看了玛莎的母亲和妹妹,妹妹成绩很好,喜欢画画,岳峙送了她很多昂贵的画材,还给她找了一个专业的老师。
临走的时候玛莎妈妈拉住他,“岳先生,你有好好吃饭吗?”
岳峙没说话,他记不得他刚才的午饭是什么,因为都无所谓,只要别饿死就行。
“我做的炒饭,青梨小姐曾经吃过一次,她很喜欢的,你要尝尝吗?”
岳峙喉结滚动了一下,“麻烦你了。”
一顿饭把他脆弱的胃撑进了医院,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玛莎的骨灰迁到了吉隆坡周围的寺庙,好让玛莎母亲可以经常去看看她。
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和航线,帮助警方打击了好几次人口贩卖,看着那些女孩和他们的家人抱头痛哭,他忍不住想到,要是李锦薇那时候也能成功获救就好了。
阿梨可能不是现在的阿梨,他们的命运可能毫无交集,但至少她能像普通小姑娘一样,好好活着,不至于葬身大海,尸骨无存。
每次想到这里,岳峙就心痛得恨不得立时死过去。
2025年过去了一半,岳峙马上三十七岁,阿梨离开也快两年了,就在审判前夕,李潮科突然以提交重要罪证为由,在警察的押送下离开了监狱,两辆警车遭遇伏击,信号断绝,被人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小时,李潮科无影无踪。
岳峙知道之后很平静,“他过惯了奢侈无度的生活,即便是有几个死忠的心腹,也不过是过街老鼠,早晚露出马脚,大不了就是来找我报仇,没关系,我等着他。”
如果能送李潮科下地狱,他很乐意拥抱死亡。
但是李潮科一直没有动静,他就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的音信。
西极和梁津却越来越忙,西极好几天都没有陪在岳峙身边,从庄园里派了不少人过去,崖边的木屋只有岳峙一个人,周围很安静,但其实两边的几幢别墅里都住满了人,除了负责安保的蒙格玛和猎鹰几个,其他的都是照顾岳峙起居的。
即使岳峙已经将内心封闭,都能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他拄着手杖,一步三喘地走到最近的一幢别墅,敲开门盯着蒙格玛问,“西极呢,梁津也好就没消息了,他们在干什么?”
蒙格玛和猎鹰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不知道。”这是事实,他们虽然察觉到两人有什么事儿瞒着他们,也不能让岳峙知道,但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给梁津打电话。”岳峙道,“开免提。”
虽然他清瘦病弱,但严肃起来,甚至比以前还要气势逼人,蒙格玛没办法,给梁津打了电话。
梁津很快就接了起来,“蒙格玛,怎么了,是先生有什么事儿吗?”
蒙格玛刚要张嘴,想稍微给梁津一点暗示,就被岳峙瞪了一眼,默默闭嘴了。
梁津没听到回答,略微有些焦急,“蒙格玛?蒙格玛!出什么事儿了吗?”
岳峙凝神听着他电话里的背景音,就在梁津语气开始发慌地时候,淡淡开口了,平静又压迫,“梁津,你去中国干什么?”
他从背景里听到了机场播报的声音,标准的汉语普通话,除了中国不做他想。
梁津被他突然的声音噎了一下,“先生……我从中国转机。”
“你不在公司去哪里,为什么要从中国转机,西极呢?是不是和李潮科有关?你不要白费功夫了,李潮科被通缉这么久,是绝对不可能去中国的,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岳峙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
但梁津没有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选择了沉默。
“梁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去干什么,西极呢?”岳峙心跳有些快,但还是维持着镇定。
梁津挂断了电话。
岳峙怎么都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反应,这是前所未有的,也让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蒙格玛,开车过来,我要去公司。”
到公司以后才发现,梁津人不在已经两天了,事情都交给副总了,只能电话联系。
他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呼吸细微而急促,最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没有看沙发一眼,径直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开始浏览最近的文件和梁津的行程。
秘书也很快帮他查到了梁津的行程。
梁津的确去了中国,但在那边呆了一天,刚才又登机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
“和西极先生一起,从上海飞往菲律宾马尼拉。”
“去申请航线……不,直接订票,最近一趟航班,去马尼拉的。”岳峙起身要离开办公室,一只脚都已经跨出办公室门了,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和以前没有任何差别的沙发茶几。
没有青梨的身影,没有她喜欢看的杂志和常吃的零食,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就像是从来没有被人用过一样。
岳峙一把抓住自己有些发颤的手,摩挲着戒指,“走吧。”
第103章 103.归处(三)
青梨给姥姥姥爷留下一张纸条后,和辛哥塔连夜离开了中国。
辛哥塔发现了村里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他们住的地方属于城乡过渡地带,隔着一条环城路,路南就进入市区,路北就属于农村,交通方便,房租低廉,很多人都去城里了,就把家里的宅基地修一修,租给外来务工的人。
本来就是外乡人和陌生人来来往往的地方,但他们的敏锐度不同寻常,一般的陌生人和怀有探究意味的陌生人还是很容易被分辨的。
他们商量了一下,连夜离开,把目的地定在了马尼拉。
“正好那里还有没解决的事情。”青梨看着舷窗外的天空,大西北的天空总是蓝得很明澈。
“李潮科应该是从你母亲的身世查到这个地方的,他和维多有联系,梁津说维多虽然还不能走路,但意识基本恢复,也可以说话了。”辛哥塔的消息也都是从梁津那里得来的,但以防万一,他们不能主动联系梁津,只能等梁津的单线联系,这次的行动也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
“那正好,就让维多告诉李潮科好了。”青梨闭上眼睛缓解气压变化带来的不适,“他会告诉岳峙吗,我还活着的事情。”
“应该不会,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会在岳峙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尸体送到岳峙面前,让岳峙为自己的无力和迟钝再崩溃一次。”辛哥塔想了想说道。
青梨轻笑了一声,“你说得对,最好不要惊动岳峙,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我不想再和他互相折磨了,对我们都不好,我们应该在遥远的距离下各自好好地活着。”
辛哥塔修长的手指伸进浅金色半长的刘海里,摸了摸盖在左眼上的眼罩,“你觉得这样好就好。”
“我们这样走了,他们不会伤害我姥姥姥爷吧。”青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的过往组成了如今的她,她既不再遗憾也不再后悔,只是怕复杂黑暗的过去,会伤害到如今仅存的亲人。
“中国的治安是全世界最好的,而且他们距离乡镇派出所还不到两百米,主要的目标是你,你离开了,他们自然也会离开。”辛哥塔拍了拍她的脑袋,“睡一会儿吧,落地马尼拉,精神就要紧绷起来了。”
他们离开当天下午,梁津和西极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中国,到她姥爷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的事情了,天亮后他们也没有直接露面,略微一打听,就知道青梨和另外一个高个子的外国人不在这里,外公外婆急死了,甚至还报了警。
梁津这才想起给辛哥塔发消息,得知他们已经到了马尼拉,“你疯了!谁让你带她去的,你是真想让她死吗,就算到了今天,李潮科都能在中国找到你们,你凭什么以为你们一个手残一个眼瞎的,就能斗得过他?!”
情绪一向没什么起伏的梁津一边定高铁票一边破口大骂。
“我会派人过去接应你们,在我到之前,你们别轻举妄动。”
“派谁过来,除了西极,其他几个人不都跟着岳峙吗?”辛哥塔问。
“虽然其他人都解除合同回家了,但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只要价格合适,叫他们回来做个任务还是没问题的,你别管了,找个地方住下来,别随便出门。”梁津挂了电话,和西极又赶到了咸阳国际机场,飞到上海后,定了去马尼拉最近的航班。
在贵宾室候机的时候,就接到了岳峙的电话。
辛哥塔虽然交代了青梨不能随便离开,而且定了套房睡在青梨的卧室外面,但半夜他的人工耳蜗外机没有电了,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等他醒来的时候,青梨已经没人了。
青梨其实也没去哪儿,她之所以要来马尼拉,不过是最后要给她母亲的仇恨做个了结罢了。
维多还在那家医院里,换到了康养科,她毕竟还算是年轻,不到五十岁,恢复起来要比那些中风的老年人好得多,偏瘫虽然没有好转,但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
看到推门进来的青梨时,她先是一愣,然后情绪就激动起来,“你、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即使还有些口齿不清,但也不妨碍她骂人。
她咒骂着拿起了枕边的手机,青梨走上前,抽出后腰的军刀,给她肩头一刀柄,她就控制不住整条胳膊的酸麻,手机脱手掉在了地上。
“想给李潮科报信?”青梨淡淡道,“你俩居然也能联系起来,你还真是擅长在垃圾堆里找男人,总是和上不了台面的货色纠缠在一起。”
维多最恨的就是这个,她痛恨自己的一生就是因为那些垃圾男人毁掉的。
冠冕堂皇,伪装成英国绅士的亲生父亲欺骗她的母亲,欺辱她后将她卖掉,她遇到无数男人,最后嫁给了无能又好.色的汉萨青,为了儿子她勾引丈夫的侄子,杀了丈夫,还委身不同势力的男人,可最后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就连亲生儿子都不愿真心为她治病,让她沦落到这个下场。
这么多年,她唯一遇到过一个温柔的好男人,可对方眼里却没有她,只有那个被卖到这里来的奴隶。
以前她没觉得自己的路有多下作,美貌就是她的筹码,她愿意用这个去换取更好的生活,她甚至会因此瞧不起那些空有外貌和头脑却依然过得很苦的女人,可因为瓦连京,她第一次在李锦薇面前觉得自卑,觉得嫉恨。
而眼前,就是那个她最恨的女人的女儿,貌美如花,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沉静平淡的眼神,目空一切,从不把她看在眼里。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眼神,最恨的就是这个话题。
空前的愤怒给了维多意料外的力量,她竟抓着护栏,慢慢直起了上半身,“你、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妈还不是死了,瓦连京不还是没能把她接走!就连你!你假死逃跑,难道不是因为被岳峙辜负了吗!”
青梨看着她,随手一耳光就把她扇回了床上,“不要提我妈妈,你没资格,平白脏了她的轮回路。”
维多被抽得半张脸发麻,她眼神有些惊恐,“你要干什么?”
“难不成你以为你害死我妈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青梨看向窗外,“这个地方以后我不会再来了,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了结的。”
如果不是维多杀了李锦薇,瓦连京不会疯掉,她也不会那么痛苦地生活十八年,她姥姥姥爷也不会半生苦楚。
就算不为自己,只是为了母亲,她也必须要做个了结。
她拿出一个纸盒,里面是几只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安剖瓶,她拿出一只一次性注射器,熟练地掰开安剖瓶,吸取里面的药剂,“你知道这是什么吗,LSD,是麦角二乙酰胺的简称,可以强烈致幻,正常的剂量是一百微克,也就一粒沙子的十分之一那么轻,我给你准备了一百毫克,也就一千倍剂量吧,放心,不致死。”
她捧起维多的手,维多丝毫不能动。
青梨开始推药,“可以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直到你死,你都会永远困在恐怖的幻觉中。”
维多开始浑身颤抖,她瞪着青梨,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出声求饶。
随着一百毫克的药剂被注射完,维多的眼睛暴突,她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身体僵直,双手胡乱地挥舞,嗓子里发出嗬嘶嗬嘶的声音,表情惊恐到了极点,“谁,不要,是谁要害我!放开!”
青梨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凑到她的耳边,“是我母亲李锦薇,是最最讨厌你的瓦连京,是被你害死的汉萨·青,你的亲儿子青苏迪,你那些姘头,他们鄙视你,厌弃你,憎恶你,看你犹如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垃圾,最丑陋的妓.女,你身处地狱,针山火海折磨你……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话让维多一点点陷入了恐怖的幻觉,对方的表情已经狰狞不似真人,胡言乱语并不时地尖叫,超剂量LSD的长时效会不断作用于她的中枢,只要醒着,就会被恐惧笼罩,她余生都不会再清醒了,精神分裂的后遗症,是青梨给她最后的报复。
“永别了。”青梨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她在酒店附近的车行里租了一辆摩托车,戴好全包式的头盔,她骑着车准备回去和辛哥塔会合,结果没走多久,就发现自己被至少三辆车跟踪了。
青梨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朝另外一个方向驶去,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她不想再连累辛哥塔了。
凭着对马尼拉的记忆,她不自觉地来到了港口附近,一声枪响,后面的人瞄准了她的轮胎。
青梨惊险避过,确定对方来者不善,十有八九是李潮科雇的人。
凭借着摩托车的灵活优势,青梨在一排排集装箱之间来回逃窜,但对方人多,又有枪械,她的右手不够灵活,限制了她的行动,轮胎还是被打中了。
扔掉车子,青梨爬上了集装箱,她听到大大小小的发动机的声音,都停在了附近,越来越多的人过来了,情况不太妙。
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栋类似烂尾的办公楼,准备先撤进那个里面拖延时间。
跳下集装箱,她就地滚了一圈,然后朝目的地开始狂奔,头盔像是一个全息面罩,里面全是她急促的呼吸声。
有人发现了她,开着车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她能听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根本顾不上回头。
辛哥塔说得没错,李潮科要的不过是她的尸体,借此来打击岳峙而已。
那是她真心实意爱着的男人,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她怎么可能让别人用自己把岳峙再次推向地狱。
她从未如此狂奔过。
“砰”的一声巨响,她勉力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一辆黑车,和追击她的车撞在了一起,引擎盖子都弹了起来,冒出一股黑烟。
是追得太快没有避开同伙的车吗?
青梨无暇想太多,冲进了办公楼,跑上了楼梯。
这栋楼不大,但里面的结构很复杂,她听到楼下杂乱的脚步声和激烈的枪声,找着能够藏身的地方。
楼梯口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口音很重的英文,她没有听清楚,但她知道敌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她把自己贴在墙上,举着手里的军刀,脑海里想着对策,轻手轻脚地往后退。
怎么办?就算真的跳进大海喂鲨鱼,也不能被李潮科抓到,李潮科恨死她和岳峙了,要是落到对方手里就完了。
她许久没有经历这些,心跳快得出奇,大脑也难以冷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没有门的房间里慢慢走出一个人,一把抓住了她握着军刀的手。
青梨下意识就要反击,却在看清对方脸庞的瞬间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一年十个月,他们从未分别这么久过。
对方盯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拿掉了她全黑的摩托头盔。
枯槁的眼眶通红,载不尽痛苦的泪水流出,岳峙盯着眼前的人像是看着一个即将破碎的梦,“真的……真的是你……”他语不成声,难以呼吸。
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行踪,但青梨也没想过这种重逢。
她脑海里浮现了那些岳峙气急败坏的控制,失去的自由和互相的折磨,又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从天而降。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岳峙质问,逼迫的准备。
可岳峙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和动作都轻柔得怕把她碰碎了。
“太好了,这次……我终于救下你了。”
第104章 104.归处(四)
“太好了,这次……我终于救下你了。”
岳峙几乎是用残存的生机说完了这句话,语调又轻又破碎。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趴在废墟上,一次次重复经历着不曾存在过但又无比真实的梦境——他眼睁睁看着青梨在她面前坠落。
有时候是从天而降的石板砸断了他的胳膊,有时候是他自己无力坚持松开了手。
更多时候是青梨一根根掰开他的手,面色冰冷又嘲讽地对他说,“我宁可死也不想再见到你,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无论他怎么跪地祈求,她都不愿再看他一眼,决绝地坠入了无底深渊。
阿梨说过不后悔的,她说过那只是气话,可那些话就像附骨入髓的诅咒,纠缠着让他窒息。
看到熟悉的身影他还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可现在阿梨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他几乎要跪地感谢上天的垂怜,能让他有机会再来一次。
“幸好,是你……”
青梨下意识就要将岳峙一把推开,可看着已经瘦得嶙峋的岳峙将她死死箍住,撼动不了分毫。
她身体后仰,拉开距离,盯着岳峙,脑海里比刚才被人追杀的时候还慌张,她留了纸条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去的,姥姥姥爷一定还在等她,可现在被岳峙发现了,她还能回去吗,辛哥塔和梁津他们都帮了她,会不会被牵连?
庄园里那扇不合适的铁门,是不是又加固过了?
可岳峙的眼里并没有被欺骗愚弄的愤怒,饱经伤痛的沉重眼眸里只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化不开的深情,青梨咬住嘴唇,那句“放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别怕,阿梨,我来了,我来了,不会有事的。”岳峙轻柔地哄着她,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他拉着青梨的手从他来时的路撤退,青梨下意识地跟上去,不管怎么样,在她这里,岳峙总是那个最优选。
他们退回房间,翻过里面的那间内开窗,是一间走廊,往前走到尽头,是另外一条逃生楼梯,非常隐蔽,暂时还没有被人发现。
追杀他们的人几乎都上了楼,他们正好从这里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保护你的人呢,你知道李潮科在这里吗,你知道被他抓到会有什么后果吗?”青梨压低声音追问。
岳峙不回答她,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从连栏杆都没有修好的毛坯楼梯上往下跑,他腿伤的愈合状况不是很好,平日里都拄着手杖,刚才慌忙撞了车追进来,手杖也扔了,此时脚步一快,跛足的情况就有些明显。
青梨落后他一个身位,看得非常分明,心里像是有个大钟被轰然敲响,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岳峙知道梁津曾在他和李潮科中间扮演了一个双面间谍的身份,但并没有追究,还把公司几乎全部交给了他,因为他知道梁津不会真的害他。
但这次梁津瞒着他的事情让他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怕对方和西极为了他去和李潮科同归于尽,所以隐瞒了行踪只带了蒙格玛过来。
在经过医院的时候,想起了曾经他还在这里等过阿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跨上摩托离开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半晌都反应不过来,让蒙格玛追上去的时候,几次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颤抖如碎。
现在他只庆幸自己追来了。
一声爆炸伴随着建材废料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传来,整个建筑好像都在发颤。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和武器的种类。
“应该是长矛微型导弹之类的。”青梨说,这种可以用榴弹发射器发射的导弹已经算是单兵武器里杀伤力最强的了。
这种武器造价不菲,李潮科已经没有多少资产可以用了,不会给随便雇佣来的乌合之众用这么高精尖的武器,除非是他那些专门受过军事训练的死忠心腹。
想到这里,青梨抬头看向了岳峙。
不论是不是巧合,李潮科最恨的两个人现在在这栋建筑里聚齐了,一切似乎和两年前一样。
岳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脸色有些苍白,看着青梨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李潮科来了,别怕,我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这里的。”
他们没有再继续往下,既然李潮科已经到这里了,敌人的数量肯定也增加了,现在离开建筑就是白送给对方的活靶子,一定会被抓的。
岳峙拉着青梨来到了二楼,在一个隐秘的角落躲了起来,“你在这里不要动,蒙格玛联系到梁津,就会从马尼拉的安保公司搬救兵过来的,你不要怕,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起身要离开,却被青梨一把拉住,“你要做什么?”
再次相逢又是这样一筹莫展的危急时刻,他们甚至都没有好好看对方一眼,没有好好说几句话,就又要这样分开。
每一次见面或许都是此生的最后一面,可谁也说不出最后一面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也许就是这一次了。
又是那个除了担忧没有别的情绪的纯稚眼神,岳峙被看的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猛地蹲下去,单膝跪地,一把将青梨紧紧搂进怀里,就好像隔着两年的痛苦时光抱住了那时在他面前即将坠落的青梨。
他埋首在她颈窝,能感觉到一点肩部的烧伤,声音沉痛又欣慰,“谢谢你,阿梨,谢谢你还活着。”
说完他迅速起身,迈着略微跛足的步伐离开了。
青梨在原地想了想,打电话给辛哥塔,“你现在在哪里?”
“刚和梁津碰头,正要过去,但离码头还有十几公里,你和岳峙在一起吗,他没有带手机,蒙格玛说找不到他都要急死了。”辛哥塔道。
青梨趴在窗户边看了一眼,她现在的这个房间外面就是外墙了,“李潮科来了,他刚从我面前离开了,像是要去和李潮科硬刚。”
“他硬刚个屁!”梁津被逼得直接爆粗口了,“你们两个残废就给我老老实实藏着,刚什么刚!连颗子弹都没有,拿头盖骨刚吗?”
青梨隔了这许久听到梁津的声音,这么暴躁又有生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梁津还没骂痛快呢,他转头看到了旁边的辛哥塔,“操”了一声,“妈的,分明三个残废!”
“你们快点来吧,我会想办法让我们两个都活下去的。”青梨挂了电话深吸了口气。
从上下三四层楼地转了几圈,她基本上已经搞懂了这栋烂尾楼的内部结构,回忆刚才听到的声音,她离开了房间。
岳峙的现身果然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敌人,她一脸坦荡的绕了半圈,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顺利地找到了微型导弹在外墙上打出的破洞。
她贴在墙上,掏出弃车时顺手捡的摩托车后视镜的碎片,从洞里用反射的景象观察了一下,很快就在几十米外的集装箱上找到了一个趴着的狙击手,可能是知道他们这边没几个人,对方相当猖狂,没有任何隐蔽处理,旁边还放着一个用来装导弹的盒子。
青梨快速离开,去了一面无人看守的外窗,直接跳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藏进了集装箱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接近了狙击手。
她右手几乎不能抓握,筋都纠在了一起,手指僵硬又迟钝,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战力,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痛用右手一把抓住集装箱门的金属感,踩着金属扣,两手一个来回,就爬上了集装箱。
从背后欺身而上,在狙击手反应过来之前,抽出后腰的军刀扎进了对方的肺里。
男人发出痛苦的嗬嘶嗬嘶声,奋力挣扎,青梨用尽浑身力气压着他,抓着刀柄转了一圈,男人彻底没了声息。
她四肢瘫软地剧烈喘.息了几下,活动自己疼麻了的右手,拿过狙击手的无线电戴好,从瞄准镜里看到了一楼大厅里和李潮科以及他的人马对峙的岳峙。
岳峙沧桑消瘦,李潮科的状态更差,已经七十岁的他都发几乎全白了,已经完全看不成曾经养尊处优的样子了,他表情狰狞,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岳峙:“我可以跟你走,你让你的人一起撤走。”
李潮科:“真是情种,都这样了还想给那个女人争取机会,你放心,她对我其实没什么用,只要你能满足我的要求,我可以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个女人。”
“你不过就是想让我给你钱,把你藏起来,让你剩下十几年能继续奢侈享受罢了,可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钱倒是数不清。”岳峙平静道,“但你要是敢对她出手,我就算是死在你手里,你也别想捞到一点好处。”
“我知道,你先把手举起来,让我的人把你带走。”李潮科笑着说。
青梨看着岳峙慢慢举起了双手,李潮科身后的一个人拿着绳子朝他走了过去。
以前任务中的狙击手几乎都是西极,除非西极不在,这个任务就会落在青梨头上,她的射击技术是西极亲自教的,为此她还学习了很多物理方面的知识。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甚至都不需要多高超的技术,青梨轻轻呼了一口气,扣下了扳机。
枪响弹出,小口径的狙击弹在拿着绳子的男人脑袋上打出了一个血窟窿,男人没吭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潮科的人反应迅速,护着他趴在了地上,只有岳峙还直直站着。
青梨又打出了一枪,这次击中了护在李潮科旁边的保镖,鲜血溅了李潮科一脸,让他消瘦癫狂的脸看着更加可怖。
“狙击手!狙击手!”李潮科冲着对讲机大喊,“岳峙的增援到了,你人呢,怎么不报告!”
“你的狙击手……”青梨打开无线耳机,冷笑了一声道,“他在我旁边,好像死了。”
李潮科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几乎把一口造价不菲的人工牙都咬碎了,“青梨!”
“好久不见,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不然我可以立马送你下去和你的狙击手交流交流死亡感想。”青梨道,“很大手笔啊,李总裁,我这里还剩不少长矛导弹呢,从来没用过,有些手痒。”
“你想怎么样?”优势转瞬即逝,反倒成为刀俎鱼肉的李潮科声音阴狠得像是淬了毒。
“没想怎么样,只是好奇问问你,尸体的话,你想留几块,这个武器我没用过,不如用你的保镖先试试?”青梨带着笑意问。
“你别太猖狂了!”李潮科大吼。
“那不然你要怎么办?”青梨看着远处驶来的熟悉的黑色迈巴赫,“你把对讲机外放打开。”
李潮科站了几秒,气得浑身发抖,但还是打开了对讲机外放。
青梨用它对着岳峙说,“我不用你来救,你乖乖站着,等我来救你吧。”
岳峙一脸宠溺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嗯,我等着。”
他早就该知道的,阿梨才是他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