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气温不高,太阳却很好。
午后的教室,阳光透过半掩的床帘,在金黄色的课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教室里很安静,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趴在桌上睡觉,十几二十分钟的午睡时间,足够学生们应付下午枯燥无聊的课程。
女孩的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柔顺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膀,皮肤细腻如雪。窗外的光线过于强烈,透过眼皮映出一片热烈的红,她睡得并不安稳,眉毛微微蹙着。
鼻腔里发出一声叹息,姜清抬了一下脖子,眼睛并未睁开。调转睡觉方向,背对着窗户,光线昏暗许多,且似有一股暖意迎面扑来,伴随着好闻的巧克力香气。
困意包裹的脑袋不允许想太多,女孩呼吸渐渐平稳,再次陷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平放的腿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姜清猛地踢到桌子腿。
“砰”的一声闷响骤然响起,身体瞬间紧绷,姜清猛地睁开双眼。
从梦中惊醒的惊恐和迷茫还未散去,眼前场景渐渐清晰,姜清瞪大双眼,呼吸也跟着停止了。
她身旁趴着一个人。
不是杨蕾,而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以凝趴在桌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柔软的脸颊贴着手臂,映出一小片红印,一双明亮的眼睛映出姜清发愣的神色,她轻轻笑着,想要抬手去摸姜清脸颊,“长身体了?”
老人说,做梦忽然踢腿,就是在长身体。
女孩笑容很温柔,很轻,像夏日午后的七彩泡泡,很容易就晃了看官的眼。
姜清拂开那只手,垂眸躲避对面柔柔的目光,“你怎么在这里?”
女孩的目光顺着姜清起身而移动,顾以凝坐起身,托腮看向她,笑得清甜,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因为想见你。”
她说得坦坦荡荡,似乎没觉得这话异常暧昧。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姜清脊背僵直一瞬,盯着顾以凝看了会儿,视线最终不可抑制地落到顾以凝的嘴唇上。
唇色红润而饱满,像是清晨沾满露水的玫瑰花瓣,莫名带了股浅淡香气,遥遥地勾着她。
她往门外看了一眼,深呼吸一口,“出去说。”
顾以凝坐直身体,乖巧跟在姜清身后,垂眼瞧见姜清自然落在身体两边的袖子和手。手指长出袖口一截,纤长圆润的指甲包裹着粉白的肉,唯有中指长期被笔压出一道凸起的茧,终归是瑕不掩瑜。
只是愣神一瞬,顾以凝发觉想去牵她的手。
可是姜清脚步很快,顾以凝不由得加快脚步。
午休时间的走廊很安静,除了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两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光滑的墙砖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
从教室走出来后,姜清抬手把头发扎起来,发圈在两只手间绕来绕去,一个标准的高马尾即刻扎好。抬眼一瞧,顾以凝依旧盯着自己看,她不自然地往墙上的影子一瞥,问起顾以凝的伤。
顾以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好多了。又走上前一步,自然地捏起姜清的双手:“就是被剃了一小块头发,现在还没长起来。”
她握着姜清的手往头发上按:“你摸摸看是不是?”
指腹划过柔软的发丝,被她握住的手腕迅速发烫,姜清点头,从女孩掌心抽回手,“没事就好,之前学习忙,一直没时间去看你,实在不好意思。”
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这么一说,姜清却想起了那日周雪宁对她的劝告,她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肩膀贴在冰凉的墙砖上。
顾以凝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女孩:“我那天在医院是不是吓到你了?”
“真的不好意思,我那时候做了个噩梦。”顾以凝说,“之后你没来看我,我还以为我吓到你了呢……还有之前的事,一直都谢谢你。”她往教室里看了一眼,“我给你带了盒巧克力,放在你同桌的桌箱里,你记得拿出来吃。”
姜清说:“谢谢。”
察觉她的视线落在披着的校服上,顾以凝“哦”了一声,和她解释:“姜清,我转学了。”她用手比出“八”的数字,“我在高二(8)班。”
姜清低头捏着手腕,那温热渐渐消失,她听见顾以凝问:“我们下午一起吃饭吧?我刚来学校,还不知道哪个食堂窗口好吃。”
“我下午要值日——”姜清话还没说完,顾以凝提议:“那我给你带,来教室我们一起吃?”
姜清愣愣地看着她。
顾以凝似是发觉自己过于热情,面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也只一瞬,又笑着看向姜清,神色中带了几分委屈:“我才来学校第一天,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食堂吃饭,好不好嘛?”
刻意加重“孤零零”这三个字。
若是和她相处多年的姜清,定然能听出她话中的撒娇意味,紧接着满足她。可是面前是十六岁的姜清,是和她连“好朋友”都算不上的姜清,是只见过几面有过几分交情的姜清,所以顾以凝听到姜清拒绝时愣了一瞬,却并不意外。
姜清望见她受伤的神色,耐着性子解释:“我已经拜托我的同桌给我带了,不好意思。”
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也很有礼貌,顾以凝却听得出她话里的疏离。
姜清扯出一个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顾以凝表情愣愣的:“哦,拜拜。”
顾以凝后知后觉,或许自己表现太热烈了,所以很奇怪?
也对,从姜清的角度来看,自己不过是她帮过几次忙的同学而已,还多次让她陷入险境,避开一点是应当的。
或许应该循序渐进,不然容易把人吓跑。
顾以凝把校服外套脱下,顺着走廊另一端走,校服扔到某个讨厌的人手里时,不出意料获得了一句刺耳的嘲讽:“尾巴都要摇到人脸上去了,可惜人家不理你呵……”
顾以凝难得没有呛谭宝珠,而是陷入沉默。
谭宝珠瞥了她一眼,似是亲眼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大为惊奇:“那一板砖真把你脑子砸坏了?”
“是的,我脑子坏了,你满意了吗?”顾以凝掀起眼皮,“说起来,这事还托你的福,要不是你的那个电话,我也不至于被人开瓢。”
谭宝珠摊手,轻轻笑起来:“谁知道他们会下死手啊,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还因祸得福成了顾家小千金,你应该谢我。”
顾以凝白了她一眼,转身进班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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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一窝蜂冲出教室,下楼的脚步轰隆隆雷声似的。
姜清把桌面上的书收拾好,去教室角落处提了把扫把,从讲台开始扫。一天有四个值日生,擦黑板整理讲台的、扫地的、拖地的、倒垃圾的,正好分工明确,教室里并不脏,说说笑笑的十几分钟就能扫完。
姜清弯着腰伸扫把去够桌下的灰尘,左手拉开碍事的椅子,还没使劲,椅子成精似的自动移开,姜清一愣,回头。
撞入一双如画眉眼。
女孩身穿深蓝色制服连衣裙,头发半披着,红润的嘴唇朝姜清轻轻一勾。和中午见到的时候不同,她外面没有再套着一件校服外套,精致的打扮和班里忙碌的学生格格不入,和手上拿着的扫把更是格格不入。
还没等姜清说话,她已经低下头扫地了。
姜清从靠窗的两组开始扫,顾以凝则从靠走廊的两侧扫。顾以凝干事麻利,浑身上下总有一股使不完的牛劲,没几分钟就把两组扫完了,她抬头看清前方弓着腰的身影,正要上前,身旁忽然有人问:“诶同学,你不是我们班的吧?”
几米之外的微社恐姜清动作一僵,然而顾以凝是个纯血社牛,这一点在学生时代就大有体现,她抬起脸,冲问话的人盈盈一笑:“同学你好,我是八班的同学,来帮姜清一起打扫卫生。”
她本就长得好看,今天为了见姜清还刻意打扮过,拿着扫帚,像是个古灵精怪的魔女,把男生笑得一愣,“哦”了一声。
那男生低着头,又偷瞄着她好几眼,抬手拉开一排的几张椅子,方便她清扫,女孩边扫边说了声“谢谢”,男生脸红了一瞬,支支吾吾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说她是姜清的朋友。
男生朝窗边的姜清看去。
姜清此人,是传闻里或小说里十分标准的学霸,成绩优秀,寡言,体育差,贫穷,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套着校服校裤。除了同寝的几个女生,没见她有别的朋友。
在学校之外见到她,多半也是孤身一人,仅有的一两次与人同行,则是和班主任简文心一起。
简老师好像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