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屋内的谈话,艾尔德走过去开门,秘书小姐带着一个小小的铁盒子出现在门口,风衣的衣角还带着刚刚深秋的寒意

    艾尔德看了看表,五点整,离秘书小姐出发正好半个小时,

    “很准时,小姐。”

    他微笑着接过盒子,朝着她小幅度的挥挥手,“拜拜。”

    “再见,先生。”秘书小姐鞠躬离开。

    她的步履有些过分急促了,艾尔德却并未疑惑,他转过身将小铁盒递给布鲁斯,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略过了刚才那个不那么愉快的话题。

    “即使隔着盒子也能闻到香气,”他笑着打趣,“你的管家手艺真不错啊。”

    布鲁斯打开盒子,拿出一块递给艾尔德,

    “你想要尝尝吗?”

    艾尔德接过,没有放到嘴里,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喝水的杯子边缘。

    “怎么?”布鲁斯看着艾尔德的动作挑挑眉,语气调侃,“怕我给你下毒吗?”

    “当然不是。”艾尔德立刻摇头否定,“对于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礼物,我一向非常珍惜。”

    他在“珍惜”上加重了音量。

    布鲁斯的笑容多了几分甜蜜,“第一次送你礼物,怎么可以仅仅是小甜饼呢?”

    艾尔德看着地面,神色不明,但嘴角的弧度一如既往,“这就很足够了。”

    他赶在布鲁斯开口之前换了个话题,“平时是管家为你做饭吗?我还以为你会有一大队专业的厨师去应对你不好的胃口。”

    “阿福做得很好,”布鲁斯耸肩,“偶尔我也会请一些专业的厨师来家里换换胃口。”

    “我真不理解你布鲁斯,”艾尔德撇撇嘴,“你家财万贯,但却并不热衷于享受。”

    “你这么想?”布鲁斯诧异的看过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忍不住失笑,

    “我想我的女伴们不会同意你这样说的。”

    “嗯哼,女伴,”艾尔德不满地用手指戳了戳布鲁斯的小臂,“你跟那些女伴相处时也像跟我一样吗?”

    “我在每一段关系中都付出过真心。”

    那就是哪一段都是逢场作戏。

    艾尔德懒得揭穿布鲁斯,他不动声色的将脸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蹭了蹭。

    “可是布鲁斯,”艾尔德顿了一下,“你在与我相处的过程中并不享受。”

    布鲁斯听后有些惊讶,他挪动着身体拉近了距离,手肘微弯,撑起头,侧着看向艾尔德。

    “我哪里做错了吗?”布鲁斯看起来有些受伤,“让你这样想我们的关系?”

    “没有,你很好。”艾尔德没有躲开布鲁斯的视线。

    “我只是觉得,你过于克制了。”

    布鲁斯微微愣了一下。

    “你在克制自己的情感,每时每刻。”

    “尽管你在尽力表演着自己的欲-望,一掷千金,吹毛求疵,肆意妄为,但是你对于自己的情感却像是葛朗台一样吝啬。”

    布鲁斯疑惑的歪歪头,眼眸深处有流光闪烁。

    艾尔德意识到布鲁斯似乎有些回避这个问题,也许以他们两人目前的关系,这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

    但是管他呢,既然他想说,那么谁能拦得住他呢。

    他思考了一下,“好吧,换个简单点的说法,你干的事儿——无论是花多少钱——没让你有所触动,那这就不能叫做享受。”

    他皱起眉头,真情实感的疑惑着,“你为什么总是不快乐?”

    布鲁斯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解释的话。

    “先等一下。”

    布鲁斯歉意的看了一眼艾尔德,划开通话按钮。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很快凝重起来。

    “抱歉,艾尔德,我可能得先离开了,”布鲁斯放下手机便向艾尔德郑重地提出告辞,“卡特失踪了。”

    “宠物?”

    “是的,一只西伯利亚母虎。”

    艾尔德恍然大悟,立刻起身准备送布鲁斯下去,但布鲁斯却摁住了他的肩膀。

    “不必麻烦了,司机已经在楼下准备着了。”

    他最后对着艾尔德挥了挥手,步履匆匆地准备下楼,艾尔德没有立刻跟上,但也没有呆在原地不动,他慢悠悠的走出去,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看着布鲁斯远去的背影。

    在布鲁斯即将踏入电梯时,两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声响,伴随着楼层剧烈的晃动。

    电梯火花闪动,似乎出了什么故障,门都没有关闭就急速下降。

    艾尔德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扶住险些栽倒的布鲁斯。

    “你还好吧?”

    布鲁斯恢复了平衡,他站直身体,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我没事,这是怎么了?”

    艾尔德的表情是同样的惊讶,“我也不太清楚,有人炸毁了电梯?”

    “我想可能是我的商业对手,我不确定是哪个我得罪过的人?”

    他语速很快,似乎没经过什么思考,“也许我们可以看一看监控。”

    布鲁斯同意了,而当他们点开监控时,两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布鲁斯紧紧盯着屏幕,看起来震惊极了。

    在监控镜头里,一楼闯进了一大批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他们肆意打砸扫射,有的地方甚至冒着烟,尽管看起来没有血液,但是也没看到有任何员工。

    “那可真不少,我得想想这次是谁?”

    艾尔德开始列举,“比如说法尔科内,黑面具,韦恩集团…”

    “等等,”布鲁斯顾不得现在危机的情形,打断了艾尔德的话,“我认为除了上次你在接吻之前喝了过多的可口可乐之外,没有什么值得令我生气的事。”

    “ok,”艾尔德笑着翻了个白眼,“下次我会喝百事的。”

    他顺势靠在布鲁斯的怀里,姿态温柔,话语却不留情面,

    “那你能确保你可以代表韦恩集团吗?”

    “为什么不呢?我是他们的老板。”布鲁斯语气天真。

    “很遗憾,布鲁斯,不是谁在老大这个位置上他们就必须听谁的。”

    “而是他们听谁的,谁才是老大。”

    艾尔德不清楚黑暗骑士蝙蝠侠是不是那个实质性的老大,但至少,明面上不学无术的布鲁斯宝贝不会成为头狼。

    “他们不听我的吗?”布鲁斯迟疑的看向艾尔德,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的傻白甜二代。

    “好吧,不过,即使照你说的,韦恩集团也绝对不会采用这种方式去打击其他公司。”

    他自信的样子和当初科波特的话如出一辙。

    是的,韦恩。

    艾尔德看着布鲁斯漂亮骄傲的蓝眼睛,眼神微微动了动,脸上的笑真挚了许多。

    监控突然花起来,布鲁斯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迅速的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你好?是的,我们遇到了袭击,在斯塔克公司这里…”

    艾尔德和布鲁斯一起描述着,但这通电话还没打完,几声枪响突然传来,布鲁斯本能地半蹲身子,还不忘护住艾尔德。

    “有人顺着安全通道上来了。”

    艾尔德立刻反应过来,他牵住布鲁斯的手,小心翼翼的带着他向角落里退去,那有大片的绿植和堆成小山的书报,是空旷的办公室里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

    几乎是在两人蹲好的下一刻带着枪的黑衣人就推门而入。

    他们步伐谨慎,着装统一,艾尔德看向布鲁斯,他此刻手安抚性的护在艾尔德的身前,脸上的神情似是害怕,头却微微抬着,时刻观察着前方人的动态。

    艾尔德移开眼睛,又看向黑衣人,他们四散搜查,负责艾尔德他们这个方向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

    不知是不是有风吹过,花枝轻轻动了一下

    黑衣人们立刻警觉地看过来,领头的那个向下按了按手,制止了其他人的动作,自己独自走来。

    布鲁斯静悄悄的带着艾尔德朝着更角落的地方缩去,避开黑衣人的视线。

    但黑衣人还是朝着这边走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

    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就绝对能看到藏在纸堆和绿植里的艾尔德和布鲁斯。

    两人屏住了呼吸。

    但他最终停在了这个地方,没有再前进,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他呆呆的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两人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很快,在场的黑衣人全部都有序的离开了,直到彻底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艾尔德和布鲁斯才站起来。

    “艾尔德,我想我们得赶紧离开这。”

    布鲁斯从刚刚的情形中缓过神来,神色焦急,看起来像是急于寻求庇护的小鸟崽子。

    跟刚才带着他冷静的向后退去的布鲁斯简直判若两人。

    “等等,布鲁斯,”艾尔德拉住了布鲁斯的手,“他们还没离开。”

    他指向屏幕,黑衣人们留在了一楼大厅,没像刚才一样四处乱砸,但是也没有朝着门外走去。

    他们像是在安装着什么。

    “天哪。”布鲁斯焦躁极了,哥谭人都有特殊的危险嗅觉,更何况现在几乎谁都能看出事情越发不对劲了。

    “警察们怎么还不过来?”

    但艾尔德看起来并未被紧张的气氛影响,他淡定极了,甚至还有兴致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拿上两个高脚杯。

    布鲁斯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有些诧异,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质问:“艾尔德,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难道我现在着急就能改变什么吗?”

    艾尔德把酒放在小桌子上,坐在了沙发上,拔开酒塞,发出砰一声的闷响。

    “如果有人能改变这一切那么他早就该这样做了不是吗?”

    他单手拿着酒瓶,扬起一个微笑,转过头对上那双雾霾蓝的眼睛。

    布鲁斯紧皱眉头,也定定地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并不锐利,也不坚定,松松散散,满是烦躁和迷茫。

    除去这些最外层的明显情绪之外,艾尔德敏锐的察觉到布鲁斯眼眸深处存在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曾试图隐瞒起来,但如今却几乎要浮出水面的东西。

    他会说出口吗?

    饮水机加热时嗡嗡作响的声音,电脑主机由于长时间保持开启状态发出过烫的滋滋声,以及办公室门口那个大鱼缸里水轻微流动的声音。

    在短暂却又意味深长的几秒沉静后,艾尔德轻轻用酒杯敲了一下桌沿。

    碰。

    “来点?”

    他笑着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空气,朝着布鲁斯的方向推出一个酒杯。

    布鲁斯收回视线,情绪似乎好了一些,走过来径直坐在沙发上。

    艾尔德为他倒了三分之一,给自己却是几乎倒满。

    “布鲁斯,”他抿了口酒,“先别担心了,我想你的管家先生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卡特的。”

    “比起她,我现在更担心你和我的安全。”布鲁斯显得忧心忡忡。

    “我们不会死在这吧?”

    “嗯,”艾尔德一仰头,酒杯里的酒转瞬就消失了一半,“死亡对我们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艾尔德!”布鲁斯对于他的丧气话很不满意,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句。

    “ok,ok,”艾尔德平摊手,不怎么有诚意的比了个道歉的手势,“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每个人都要死,无论是我,你还是你的卡特又或者那缸金鱼。”

    布鲁斯侧头看了一眼艾尔德超大的鱼缸,里面红色的大金鱼呆头呆脑的看着他,嘴里吐出几个泡泡。

    “我们是无论如何也必将迎来那永恒的黑夜的,唯一的区别就是,”艾尔德把杯中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

    “你是痛苦的迎接她,还是快乐的迎接她。”

    他笑了笑,身体前倾,再次为自己倒满了酒。

    而布鲁斯甚至都没有拿起过被推到他身边的那杯酒。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你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爬上最高的山坡,看最后一场落日,然后平静地等待着世界坍塌。”

    他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布鲁斯的,看着金黄色的酒液一圈又一圈的荡漾。

    艾尔德放轻声音。

    “布鲁斯,开心点,嗯?”

    他坐直身体,侧头看向窗外,“你瞧,太阳下山了。”

    布鲁斯仍微微蹙着眉毛,但是他还是跟着艾尔德的动作转过头去。

    秋冬季节白日向来很短,此刻不过五六点钟,太阳已经像枚燃烧的金币,将每一片云都融上灿烂的红色,仿佛伸出手,就能勾到一小片晚霞。

    “这的位置不错。”

    “鸟奋争出壳,蛋就是世界,”

    艾尔德突然轻声念了一句,布鲁斯看了他一眼,刚要接话,却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

    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动作迅速的朝着艾尔德贴近。

    但震感只一瞬就强烈起来,天旋地转,土石流逝的速度远比洪水更快,他一脚踩空,没有勾到艾尔德的身体。

    视线有些混乱,布鲁斯难以估算他与艾尔德的距离,但他可以知道的是,楼塌了。

    他们在向内倒去,他们在向下坠落。

    轰隆隆的巨响传来,像是贴着耳朵放鞭炮,布鲁斯的失重感非常强烈,他知道这是大楼正在塌陷的表现,他可以采用一些能够保护自己的姿势,但是此刻他毫不犹豫的朝着艾尔德扑过去。

    “抓住我的手!”

    布鲁斯已经按上了自己腰带的某个位置。

    但是就在此刻,艾尔德还未伸出手来,震动却突然自己平缓了下来。

    布鲁斯不需要沙发也能站得稳了。

    他的手一顿,仔细环看四周,惊讶的发现除了桌子上一些比较轻的小东西,任何大物件都没有发生移位,墙体没有裂隙,东西也都好好地呆在原位。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竟出人意料的停了下来。

    布鲁斯看向窗外,刚刚的落日已经消失不见,窗外漫天都是灰尘,他透过灰尘望去,隐隐看到了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发着微光的房角。

    他讶异地转回头,正好撞上艾尔德的灼灼目光。

    艾尔德轻勾唇角,继续念了下去,语调顿挫有致,像是演一出戏剧的开头。

    “谁若要诞生,就必须毁灭世界,”

    刚开始,他的脸全隐入了黑暗中,布鲁斯只能勉强看清一点轮廓,但灰尘渐渐退去,于是艾尔德精致的眉眼一点点显露,在这个夕阳燃尽的傍晚,俊美的宛若神祇。

    布鲁斯没有接话。

    艾尔德修长的手指端起水晶酒杯,仰起脖颈啜饮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肆意流淌的橙红霞光落在他晶蓝的眼眸和漆黑的眉梢,肢体舒展,随意的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

    他对着布鲁斯挑挑眉,眉间细碎的笑意流淌,举起酒杯,像是敬他,也像是敬自己。

    “鸟飞向神,”

    “神叫,艾尔德斯塔克。”*

    外面的灰尘尽数散去,大片大片的余晖挥洒而下,布鲁斯有一瞬间的怔愣,在那一秒他几乎丧失了对一切的感知,只能看到那双蓝眸,明亮如水,熠熠生辉。

    但那只是一瞬。

    艾尔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快乐的凑到布鲁斯身边,

    “不过当然,我是舍不得你死去的,布鲁斯,这是斯塔克特供,全世界独一份。”

    他笑得像只狡黠的猫,

    “世界末日结束了,你要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