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花栗鼠日记 (22)

    小松鼠内心深处发出爆鸣我紧张地看着对面那只跟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花栗鼠。

    要是它不叫,我就不叫。

    我只要紧跟着当花栗鼠时间比较长的前辈学习,枪打出头鸟,我不要贸贸然地做出反应。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海登把它的食物拿开之后,小前辈它叫了起来,就像是整个身体都是一个泡泡一样,声音空灵轻盈,很难学不说,还特别不像人能发出来的。

    接下来,压力就给到了我身上。

    我首先想到的是“京中有善口技者”。

    然后我想到“那人不是我,我完了”。

    我又想到,也许就是有小动物的声音会说人话的,比如说鹦鹉、比如说八哥,比如说海豹、白鲸、甚至猩猩,它们也有会说一点点人类词汇的。可是就算小松鼠也能说话了,音色怎么办?

    我猛然想到,我的声音太像人类了,尤其是像我自己。

    得想想办法。

    我得想个不像是人声的方法。

    见众人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觉得我已经全身僵硬地像是一块小石头。

    沉默是这样的。

    它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也是一种无声的忍耐。

    它像人在白天闭上眼睛,假装黑夜到临,睁开眼就可以更新世界,然后难关可以自然度过。

    很多时候,沉默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比如说课堂上不想被老师点名,比如说不想答应别人的要求。我们想着只要自己不动就可以保护自己。

    然而,有时候沉默也没有那么顺利。

    比如说这个时候,为了让我开口,夏洛克摇了摇水瓶。水瓶对我来说,还有很多空间,因此他一摇,我整只小松鼠就在原地被人工移来移去。还没等夏洛克有新的动作,教授紧扣夏洛克的手腕,“它不是死物,你轻点。不会的话,让我自己来。”

    夏洛克对教授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试图挣开。我下意识要捂着脸不去看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然而,教授和夏洛克僵持的动作却持续了有三四秒的时间之久,我迟迟没有见到夏洛克甩开他的手,反倒是挑高了眉头。

    “很有趣。”夏洛克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不像是冷笑,更不可能是那种发自内心快乐喜悦的笑意,“你可以松手了,我不至于对一只小东西怎么样。”

    教授眼睛依旧盯着夏洛克,直到另一只手把水瓶从夏洛克手上顺了下来后,才松开了夏洛克的手腕。

    这个过程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怎么回事。

    我觉得,按照常理来说,夏洛克不会让得那么快,他肯定会让教授下不了台。当然这完全可能是我的主观想法。(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真的打起来)。可是,我又看不到教授使劲。难道这就是什么英国绅士礼仪?两人不会让对方当众出丑吗?

    然而,我趁着这个时候,在所有人都被教授和夏洛克的争执吸引了注意,背着身,做了一个手哨。这类似于口哨,却要手进行辅助,发出的声音短促高频,且没有意义。我完全说不清这算是什么动物的声音,可是这起码不是人声。

    声音发两下。

    这个跟“错误”一样,多做就丢人现眼了,但少做一下还不能所有人注意,那我这么偷偷摸摸做,就失去了意义。

    听到声音后,华生就看向了海登的方向。海登很快就摇头,“我家奇奇并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这应该是教授家的。”

    他目光干净清透,没有那种配合别人说谎的痕迹。

    要想达到这种程度,要么是他说的话是真实可信的;要么是他被人骗了,海登还完全没有想法,所以他才会这种明亮坚定的眼神。

    因为我是当事鼠,知道真相。这里很明显的,海登属于被骗了也不自知的类型。

    而我之所以不担心我配合教授会出现问题,是因为从生物角度发声方式来说,我只是一只小松鼠。小松鼠在不同的环境里,会有很多的声调和表达方式。也就是说,声音是不同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海登认不出我的声音,完全有可能是我本来在他面前就没发过这样的声音。

    再来,从生物角度谈论的话,小松鼠的智商是不足以应对复杂的人心。

    这以上都是常识。

    因此,我这样表现就算出错,也没有人证明我错在哪里,因为除非我自曝,否则他们没有证据。

    教授很明显得了台阶,对夏洛克说道:“现在物归原主,侦探先生还有意见吗?”

    夏洛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扫视着教授和海登两人,“我还以为你至少还需要我一句道歉。毕竟你应该会认为我是夹带私仇。”

    “即使有,又怎么样?你的道歉并没有意义,侦探先生。”教授并不是真心认为夏洛克想要道歉。

    夏洛克继续说道:“那我是否可以要你们跟我道歉呢?”

    这话一落,华生惊讶地看向夏洛克。因为他知道他们先理亏的。结果夏洛克还要让教授他们道歉,这就让华生有点接受不了。

    华生甚至小声地说道:“夏洛克,你这样太过分了……”

    夏洛克插着口袋,目光凛然地望着教授的方向,“第一,你不该对一只花栗鼠取名兰尼。不要跟我扯因为喜欢这个名字,或者其他的事,这名字不是这么用在小松鼠身上的。”

    “第二,”夏洛克依旧不加思考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会有兰尼的旧手机?”

    这句话落下,华生的脸色大变。

    而我也顿时如遭雷击,整只松鼠已经坐不住。

    我突然想起,我当时被夏洛克的出现冲昏了头脑,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旧手机摆放在椅子上,会被夏洛克发现。

    我瞬间就意识到夏洛克可能会有两个猜想。

    两个猜想都非常恶劣。

    旧手机一直都是我随身携带的东西。

    如果我的旧手机出现在莫里亚蒂家,那么大致上只会有两个可能性——

    其一,是我把旧手机交给莫里亚蒂家保管。这就说明了,当时出现了我被绑架的事故,有可能是我事先就预料到的,甚至是夏洛克可能怀疑我也有参与。我可能是预料到自己有危险,可是又不愿意夏洛克他们来参与,所以才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夏洛克或者华生保管。

    那么夏洛克会如何猜想我和莫里亚蒂家的关系呢?

    其二,一般来说手机不离身。如果离身了,那是否有可能是因为在绑架过程中,绑匪收拾被绑架者身上的通讯工具。换句话说,这部手机是否佐证了其实那次爆破案其实是和教授他们有关系?甚至可以更明白的说,夏洛克可以怀疑,根本不是欧洛丝的问题,而是教授他们配合把我绑起来。前者会让夏洛克对我产生信任危机,后者则会让夏洛克对教授他们展开更穷追不舍的追查。

    我此刻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夏洛克的话。

    教授却不急,只说了一句话,“侦探先生,你自己回想一个问题,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手机?”

    这句话特别妙。

    越是到了夏洛克这样程度的人,越是会坚信自己的判断。别人的说法要是逻辑上并不能说得通,夏洛克往往会让他们更深陷在自证难题之中。

    而教授了解夏洛克,就更容易引导夏洛克的想法。

    那部手机要是真的是非法手段所得,是不法证据,那么像是莫里亚蒂家这样谨慎的人,是不会随随便便扔在房间里面,让人发现它的存在。很显然,教授用一句话已经自证清白,而且这个清白还是夏洛克给的。

    教授望着夏洛克捏着旧手机,目光晦涩。他沉默良久,直到夏洛克再次迎上教授的目光。

    教授的眼中闪烁着不可置疑的坚定和果决。只见他缓缓开口:“侦探先生是聪明人。而我一向喜欢聪明人。”

    夏洛克在他的话里面,眼神变得越发锐利和警惕。

    “可很显然,福尔摩斯先生对我来说,是个例外。”

    教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无法抗拒的上位者气场,“有些东西在莫里亚蒂家里面…”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紧紧地锁定夏洛克的方向,“无论它的前主人是谁,又与你夏洛克·福尔摩斯曾有什么关系,它出现在我们莫里亚蒂家就有它的理由。除非它能张口说不,否则还轮不到你强抢。”

    空气在这些话语中凝固了一般。

    他缓缓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把兰尼的手机还给我。这不是你的。”

    “请相信我。”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还给我。”

    “而且,我也知道,是你害死了兰尼,你的兄弟,你的妹妹,你没有阻止他们……”

    最后一句话几乎攻陷夏洛克一般。而华生显然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只是下意识拽住了夏洛克手臂,“夏洛克,这是什么意思?”

    教授不仅把我顺利地带走了,甚至几句话时间就攻破夏洛克的心理防线,连我觉得无望的手机也要了回来。

    我们回去的路上有很长很长很长的沉默,就像是我们是两个对同行者互不感兴趣的陌生人。我们没有交流的意愿和想法。

    我开始怀疑教授知道我是谁。

    也许从第一天起,他听到我的声音就意识到我的不同;再后来,路易斯对我的转变也引起了他的怀疑;以及他让海登做的真假奇奇测试,都展现了他对结果的预测性和把握。教授甚至不对路易斯有我的旧手机提出任何问题。

    可我又不相信路易斯现在说了。

    因为他答应我,不会说出去,他就是不会说出去。

    只能说教授太聪明。

    我在沉默间犹豫着该不该对教授坦白。可是我已经听到了一些莫里亚蒂家的行动计划,哪怕还不是核心,我难保我自己最后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车子在思考间很快就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必须面对了。

    教授他不会害我的。要是想害我,他也不用专门从夏洛克那里接我过来,他也许是想要监视我。

    我正要开口,刚抬起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我的头也跟着力道往旁边歪了一歪。

    “小松鼠,是我吓到你了吗?胆子太小了吗?”

    “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教授最后一句用着开玩笑的口吻说着。

    我震惊地看着教授的方向。

    我现在完全糊涂了——教授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兰尼本人。可是,如果教授知道我就是兰尼的话,他根本不会做出这件事。

    还那么自然又亲切?

    总不会是因为我是小松鼠的模样,让他觉得我太可爱了吧?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缓慢地捧着我的侧脸,内心爆出尖锐的爆鸣。

    啊!

    382☪ 花栗鼠日记 (23)

    小松鼠迟到的礼物夏洛克和华生闯进莫里亚蒂家的事件发生后,转眼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在这个星期里面,华生有负责修窗户这件事。

    他专门来过一趟。不过,其实换玻璃不是一件难事,大概花了一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如果没有人和他搭话的时候,他整个人会沉默,像是掉进了某个思考或者某个情绪里面,走不出来。如果有人和他说话,他就会调高自己的情绪和精神。

    我总是忍不住想要看着他。

    所幸,路易斯有照顾我,带着我一块和华生聊天,问最近他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路易斯真的帮了我很多忙。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他都会一一帮我安排好。我在他的房间里面,几乎实现各种我想要的自由。

    我们先说回华生。

    华生也从海登一案之后开始更新,但是他为了保护隐私,把故事角色换成两名女性。除此之外,遗产条件从就业条件也改成了结婚限定。因为我知道《斑点带子案》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案子,里面委托人也是因为受到结婚的限制。我先入为主觉得这样的设置会不会不够符合现代环境。

    果不其然,评论有人说,都是21世纪了,哪还有结婚限定的要求,女性还会为了继承遗产而结婚的吗?

    然后,底下粉丝推荐了一堆因为要继承遗产而结婚的电视剧和电影、小说,以及娱乐圈八卦。

    【别说女性了,男性都会为了继承遗产而结婚。社会上还有为了继承遗产而生孩子的。】

    【我还看过千万富翁为了自己的孩子能独立,要求对方要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能继承遗产的新闻。那个女生好像是有精神疾病,就是没办法找到养活自己的工作,最后依靠政府福利生活的。】

    【她爸真的不愿意为自己的孩子单独开一个公司或者零售店,聘请她为永久员工,让她能够顺利继承遗产吗?这也太狠了吧。】

    【为了独立吧,结果没想到自家女儿穷死,也真的不愿意找一份工作】

    不过更多的人都是在欢迎华生回归,气氛很好,还问什么时候会给下一个案子。华生挑了一些评论,说要写一些夏洛克没有破解的案子。读者们反应很热闹,让我想起神夏第二季的时候,华生就有说过读者有时候很喜欢看夏洛克失败的案例。不过,我在的时候,华生就没有写过这些案子,现在想想这都是素材。

    从博客中,我感觉华生慢慢地找回过去的生活节奏了。

    可是现实接触的时候,我感觉华生有一些疲惫。

    华生对路易斯并没有太大的戒备。他本身就是不容易把别人想成坏人的人,同样他也是一个需要和外界接触来获取能量的性格。他解释说道:“最近在待业中,继续投简历,看看哪个诊所会收我?有时候一天会有二四个面试,在房间里面做第一轮面试之后,还要准备第二轮面试。”

    路易斯知道华生的简历很漂亮,更别说还是有军医背景,普通的小诊所反而会很怕大佛过来,所以华生有时候想低就,别人也未必敢收。

    路易斯好奇地问道:“以华生先生的能力来说,为什么不自己开一家诊所呢?如果缺钱的话,拉投资也应该并不是一件难事。”

    “兰尼之前也这么说过。”华生轻声说道。

    他还没有完全说完,就注意到路易斯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连忙抬手,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安抚道,“没事,我们都已经习惯谈论兰尼的事情了。人不能一直回避过去发生的事情。”

    路易斯的紧张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然显得有些不安。华生继续说道:“本来之前订婚的时候,我还有一个模糊的想法,现在倒是没有了。我本质还是希望找到一个灵活性比较高的工作,也在做医院的causal,基本满足自己的生活需求并不是太大的难处。我找诊所工作,还是因为我不想辜负我曾经度过的那些学生时代。”

    华生说的话十分敞亮,也没有想要瞒着路易斯的想法,说道:“可是也有可以提前的计划。不过如果221B隔壁邻居的屋子卖了的话,我倒是想要要隔壁买下来办诊所。”

    路易斯听完华生的话很惊讶,他正要开口,华生就打断路易斯的话,说道:“你不坐在椅子上吗?”

    这话一落,我拿着瓜子的手就停了下来。

    站在另一边拆窗框的华生看着坐在椅子中间上的我,而旁边的路易斯全程靠坐在桌子边上。被华生这么一点醒,我也觉得我不能这么对这个房间的主人。正常做法是我要站起来收拾东西,自觉坐到椅子边沿,把椅子位子让给路易斯坐。可是我现在是小松鼠,太有礼貌会被怀疑,所以我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路易斯。

    路易斯跟着我的视线走,轻咳道:“我站着就好。”

    “你们也太宠着这只小松鼠了。”华生对这画面有些哭笑不得。

    路易斯摇头说道:“我站着不累。”

    华生犹豫了一下,视线在我和路易斯身上扫视,说道:“这只花栗鼠真的叫兰尼吗?”

    要知道教授对着夏洛克和华生他们面前说我叫兰尼,这个消息带给路易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吓到了。那天我和路易斯两个人在被窝聊了大概有二个小时,复盘整个细节,猜教授到底是故意激怒夏洛克才说的,还是教授真的知道我是兰尼。

    可是他到底怎么知道我会是兰尼。

    我只是有一种直觉认为他可能知道,可是他没有理由猜得到我是谁。

    教授不是唯物主义者吗?

    要是路易斯变成小松鼠来找我,我肯定是不相信的,哪怕它身上没有任何智能芯片。

    这是很难让人一下子就相信的。

    再来,教授要是知道我是谁的话,就不会贴贴我的脸颊。

    虽然贴脸礼在英国社交场合里面就像是打招呼那么常见,但是教授知道我肯定不习惯这种礼仪。因为我们的文化背景不一样,他要是明白的话,他肯定也会知道我因为这个胡思乱想,彻夜难眠的。除非教授也有看到过我会被赫德森太太也亲过很多次脸颊了。

    因为我对这件事非常害羞,难为情,所以我也不敢把这个作为证据告诉路易斯,让他帮我分析他哥哥的心态。

    路易斯告诉我,教授之所以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是因为他知道路易斯的房间失窃。教授一直都很关心自己的弟弟,也一定会为路易斯讨回公道。再来,他知道怎么应对夏洛克,他过去就会比较适合。教授也不想看到路易斯被夏洛克欺负。

    这些都是证明教授并不知道我是小松鼠本身的证据和事实。

    我也没有推翻这些证据的证据。我只有其他的佐证。比如说「声音」。

    当我听到海登说只要凭声音就可以证明我是真假奇奇的事情,我第一个恐慌点就在于——教授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奇奇?我发出的声音为什么不是海登能知道的?为什么他能这么笃定我会配合?动物最大的麻烦就是它们的不可控性。教授怎么确定一只小动物会与陌生人合作?

    这样的笃定让我很害怕。

    可是当时的情境让我更想要解决其他的问题——我并不想在夏洛克和华生面前掉马甲。或者说,我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看到自己可怜地被装在一个水瓶里面,被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

    抱歉,我有可怜且没有必要的自尊心。

    我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是个惨兮兮的模样,唯独和我最亲近的人是不能看到我一点狼藉。

    自尊心这种东西可以保护我的命,也可以要我的命。

    而优先解决这个问题后,对教授后怕的心情就与日俱增。

    我甚至能够带入教授的处境——我知道他长期,很长期地都在猜测我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但他总是抓不了证据。而我现在有预感,我也同样抓不到莫里亚蒂教授的证据。

    一是能力问题。

    二是心理因素。

    我希望教授就算知道,也不揭穿,我甚至觉得他就是不会揭穿,所以我反而会去找很多教授不相信我就是兰尼的证据。

    因为这个想法,我也想过,教授是否也曾笃定或者希望我不会揭穿他的身份,所以长期,很长期地认为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种换位思考让人感觉可怕。

    我有一度想着我要不要头铁去测试教授的反应,比如说我装病装受伤,又比如说我也贴贴教授,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我的理智很快就把我拉回现实,我的段数远远不及教授。

    我就举个例子吧。

    我的例子太多了,都是黑历史。

    有一次,他提过要给我洗澡,我整个人就吓得魂都要飞出去了。

    当然,他当时拿的是浴沙,让我在里面自己洗。

    你们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在那沙子堆里面滚来滚去的时候,多么希望里面有个漩涡把我给吸进去,让我永远都不要再有能力爬回来了。

    我太丢脸了。

    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

    我衷心许愿教授是不知道我的身份的。

    现在话题回到华生的问题来,我官方身份是路易斯私底下想要养的宠物,所以谁来都不能把我带走。取名字为兰尼,能让我和路易斯两个人都心惊肉跳,所以路易斯给了一个新的名字“River(里弗尔)”。

    何与河同音。

    路易斯跟华生说道:“它叫里弗尔。”

    路易斯垂下视线,十分愧疚地说道:“威廉兄长是故意激怒福尔摩斯先生。因为当时福尔摩斯先生的举动和态度让兄长很生气。威廉兄长一般不会和人起争执。”

    华生被这一句话带回了回忆现场,忍不住苦笑道:“要是起争执的话,对方如果没有铜筋铁骨,怕是当场就血肉模糊了。”

    两个人都知道彼此说的并不是想针对那句“小松鼠的名字叫兰尼”。可是他们只是避重就轻,选择一个大家都愿意聊的话题。

    路易斯问道:“所以福尔摩斯先生现在如何?”

    路易斯自然不会对夏洛克感兴趣,可是他在替我问。

    华生耸耸肩,“他一如既往地是个混账而已,烟瘾,药物滥用,不修边幅,咖啡里面偶尔会遇到浮起的眼球。最近路上都很平静,所以他有些无聊。”

    华生说着的时候,遇到路易斯惊讶的神色,进而解释道:“夏洛克只是很惊讶为什么教授也清楚轮船案的内幕消息。夏洛克没有那么脆弱的内心,他现在就像是好战的斗士,正……”

    华生顿了顿,紧盯着路易斯,做着自己正在说着的事情,“正在紧盯着你们。”

    路易斯并不意外,向来认真,不苟言笑的面容上此刻也没有因为华生的话而动摇,“如果我们是敌人,那你为什么会过来?”

    华生温和地低头做自己的工作,简单地说道:“我不预设任何立场,我只是来这里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你是兰尼的朋友。他可不希望你的窗户被人打破,尤其是我们。他会非常难做。最近风大雨急,屋子里面容易溅雨水,对你来说,肯定很麻烦。”

    路易斯怔了怔,望着华生的方向,肩膀也跟着松了下来。

    我内心里面也忍不住酸酸麻麻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路易斯先开口了,“我有个一直以来都很好奇的问题。”

    “你说。”华生直接开口,“我随时准备着。”

    路易斯说这话时,并没有和我对视。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是我意想不到的。

    “你和兰尼为什么会选择福尔摩斯先生?抱歉,说这些话可能很冒犯,可我确实看到了他很多的缺点,也对他并不喜欢。然而无论你还是兰尼都坚定地选择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什么?”

    路易斯问道:“他救过你们的命?对你们有恩?还是你们内心对他很憧憬和崇敬?”

    华生没想到路易斯会问这个问题。他顿了顿,不假思索地说道:“路易斯,天赋固然是令人钦佩的。可是,我们经历过很多事。日常的鸡毛蒜皮也好,大事件上的生死患难也好,我们经历了很多让我们生活紧密相连的事。我们互相扶持过,互相鼓励过。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份难得而珍贵的情谊。”

    华生看向路易斯说道:“你现在还很年轻,还没有经历过很多,但是有一天会知道,当你在遇到某个人的时候,你会突然明白,自己在未来再也难以碰到这样的感情。那你是没办法放手的…”

    华生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看着路易斯的方向,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他的想法。而此刻路易斯也看向我。我不知道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和华生有同样的想法,还是想看我会不会因为他提出的问题而感到不满。

    路易斯敛下目光,“我知道。”

    华生笑道:“那你是个幸运的人,能找到一份感情是不容易的。”

    正如我说的那样,修窗并不是难事。华生带着工具离开前,让路易斯伸开手。路易斯不明所以,但还是在他的面前摊开了手心。华生在路易斯手心里面放了一个小东西,“你来葬礼的时候,不应该只拿气球的,这个给你。”

    路易斯摊开手,看到手上放着一只褐色的纸鹤。

    “上面有你的名字,路易斯。这是兰尼折的。纸鹤代表美好的祝愿,希望你也能早点走出来。”

    “请收下这份迟到的礼物。”

    华生离开之后,路易斯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目光缱绻柔和,也有晦涩的情绪,“华生先生是个好人。”

    “是的。”

    这话刚落,路易斯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兰尼,你可以别回去吗?”

    这句话让我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与路易斯交汇,余光处也看到了他紧握的拳头。

    我看向他的眼睛,看到他翻涌的情绪里,有绝望,也有恳求,仿佛他眼中的世界都在崩塌。我从来没有见到他有过这样的表情。

    他一直都是坚强的,勇敢的,富有责任心与担当。

    所以这一刻,我就算不明白他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我也看到了他的脆弱与逞强,完全开不了口。

    “他们可以从悲伤里走出来,但我不可以,”路易斯的声音低沉而破碎,“所以,你可不可以就这么留下来?”

    空气因为这句话而凝固了,四周一片静默。只有他那微弱的请求在我耳边回荡。我的喉间泛起苦涩,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不过,没有等我回复,路易斯很快就调整语气,说道:“抱歉,我只是有了一些情绪。”

    他没有看我,只是重新站直身子,去拿酒。

    因为我们的实验还不到一半。

    383☪ 花栗鼠日记(24)

    小松鼠开始变异了情绪其实就是一个爆发点。

    我自己亲身体验过被情绪操控的时候。

    很多时候,我有时候还想扒在夏洛克身上,勒着他的脖子,骂他混蛋,然后把他的烧瓶全给敲了。他可以仔细想想,我屋子每天扫真的就是为了显示自己是家政小能手吗?可是真干了这件事,就显得很不成熟很不稳重。

    情绪很多时候都能感染人,还能适时地道德绑架别人。

    可是,更多时候,对我来说,对外情绪爆发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我觉得,路易斯说的那些话足够他后悔到每个昏昏欲睡的夜晚,都会被这件事刺激醒。

    我本来想着当做没有听到,这样可以保全他的自尊心。

    可是因为路易斯还打了一回补丁,明确我已经听到了,我要是还假装听不到的话,这实在太过分了。

    我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说得我一回去,就会变成白眼狼似的。”

    路易斯表情立刻变了。

    刚才的情绪也走得干净。

    他就是容易把人的心情看得太重了。我有时候觉得他要是遇到的真的是白眼狼,他肯定一辈子都很难受。别人给点眼色,他就会如履薄冰。因为我体验过这样的感情,所以我对后来的人都会及时止损。只要别人对我不好,我肯定要跑得很远。

    可路易斯明显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就是那种完全不照顾他心情的人。

    那我肯定不能做那个人。

    我就又故意说;“如果我邀请你到我221B那边过夜,第二天我跟你说一遍「你别走可以不可以」,你推开我,拒绝道,「不行,我还有家,以后再陪你」,我就跟你生气。”

    路易斯一下子就笑了。

    不知道戳中他什么点,他笑得整个人都不行了,大概乐了有四五分钟。

    就算之后偶尔停下来,他还要莫名其妙地笑一下。

    我得说,之后他总是跟我时不时跟我说:“每次想起你说的那句话,我就觉得你好厉害。”

    这搞得我好像在他面前表演了什么惊人的才艺似的。

    最关键的是,我都觉得他说话有点保守。

    他是不是其实想说我突然很像逗比,很搞笑,可他又不敢当面说我坏话。

    总之,帮路易斯顺完毛,我们才去继续做实验。

    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关心过某个人的情绪了。我还主动去哄。

    有时候,夏洛克他们对我生气,我也不理会的。更别说我经常对卢西安的态度就经常是放置。

    说到卢西安,我该怎么说呢?

    卢西安真的对我很真心,但是我总是很难去关心他。比如说他不是在我葬礼上哭了吗?然后我事后听说,他带着酒瓶到我墓碑旁喝酒,还吐了我一墓碑,嘱咐路人不要告诉别人知道。

    我就不说我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不行,他就是在视频里面自己说的。

    我对他的心情真的很复杂,又很没办法。

    以我的常识和性格来说,我绝对不会和卢西安成为朋友的才对。

    因为他太让人不安心了。

    不讨论这个了。

    关于我变成人的实验问题,我们和某个私人医疗机构做了资料共享的合作协议。

    我虽然说我要测验「喝酒变人」的事,但是我要是短短一个月灌下去,我整只松鼠不说不能整活了,我可能还会酒精中毒。除此之外,我们还要考虑我的代谢能力,也就是实验鼠太少了,这个实验周期会比想象中长太多。

    我就觉得,我们这群业余就不要抢专业的活。

    实验所每天都会给我们发一份实验报告,当然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在看他们有没有努力,还要等着他们的结论。

    其实我们只要数据而已。

    他们的研究方向是如何治疗「酒精中毒」。酒精中毒牵扯的不仅是毒理学,还有精神医学。酒精中毒重度患者是需要送到精神科医院诊疗,摆脱酒精依赖性以及他们内心强烈的精神障碍。如果能研制出有效的辅助型药物来,他们也很有激情。

    每天的报告可以用「一堆」来形容。

    不过,事实上,小白鼠在饮酒模型上已经有前人大量的实验建树,我们只需要跟着论文,偷偷地向他们提出我们相应的假设和想法即可。我和路易斯看论文的速度都不算太差。我们看的是小白鼠在酒精作用下,或者说血液酒精浓度下,身体内部,类似受刺激的大脑皮质、海马体、伏隔核、胶质细胞等的变化,和外部行为的变化。

    我们自然也知道,像我这种变异,绝对不能用普通的情况代入。可是我们还是要安全行动,不可滥喝酒,有必要的话,我们是否可以用其他的药物进行替代酒液。因为我不能带着酒瓶子一直在身上。

    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已经节省了很多的时间和测验。

    当然,这里有个缺点就是,小松鼠和小白鼠的昼夜规律是相反的。小松鼠是昼行动物,在非休息时间喝酒,小松鼠会呈现比较活跃的状态。而在休息时间中,酒对小松鼠来说则是起到镇定助眠的作用。于是,当作为夜行动物的小白鼠,它们面对在不同时间段饮酒的反应可能会和小松鼠反过来。

    我个人还是想要在白天能够恢复行动的时间加长,身体的耐受能力,最好能达到那天晚上喝那瓶威士忌的效果,并且还能延长。再来,我酒量也差,我们还从实验所拿了一些可以切断大脑的免疫反应的辅助药,主要用来防止醉酒。

    我们都是在浴室里做的实验。

    我身上会盖一条浴巾,旁边还有合身的衣服。

    事实上,目前为止,我们战绩为零,就一直都没有成功过。华生来的那天,我们也做了测试,我们也失败了。不得已,路易斯还去问了莫兰那天的酒瓶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莫兰一直都说只是普通的威士忌。路易斯还去拿了他的威士忌,送去实验室做了测验。

    得到的实验报告说,喝过莫兰的威士忌的白鼠都呈现一种亢奋的状态。

    研究员说酒里面含有类似于modafinil的药。这种药物过去长期以来都是军方用来防止士兵困倦时会犯错误的药。听说即使两天一夜不睡觉,也能够进行复杂的操作,没有任何不良的行为或者生理影响。不过,过于长期使用的话,会出现免疫系统衰退,心律失常等的副作用。

    因为这种药争议很大,也有滥用的痕迹,所以在市面上,这种是不被允许随意购买和滥用的。

    我们这次就是要吃这个药,还要配酒。

    如果普通的小白鼠都不会出事,那我应该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路易斯一开始还不紧张,可是真见我吃进去之后,他就很紧张了,一直都在观察我的反应,问我有什么感觉。我吃进去的时候,就觉得酒液很辛辣。我这里插一句,自从我喝多了两三次威士忌之后,我觉得其他什么酒都跟白开水一样,就很淡。

    “我感觉到有点热。”我抱着浴巾说道,“我脑袋开始在充血。”

    路易斯看着我的反应,帮我盖着浴巾,说道:“你现在会头晕吗?”

    “不会,我还好,思维很清楚……”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声响。我和路易斯两个人迅速交换视线。

    事实上,我们之前也想过如果要做实验的话,要不要另租一块地?但是这大变活人要是被别人发现,尤其是因为新的防范犯罪法案在7月份通过之后,伦敦又增设了数万台监控摄像头。我觉得我们能瞒得过摄像头,但不一定能瞒得过麦考夫他们。再说,路易斯的家人都很有分寸感,不会随意在路易斯房间进出。

    于是,我们两个一合计,就决定在路易斯房间做实验,不要乱跑了。反正要的数据都有外面帮我们做,我们参照着情况自己在屋子里面改动一下,也不需要准备那么多的设备。

    路易斯迅速地把我往他的衣帽间的衣柜一放,里面有一处是专门清出来应对这种实验中途来人的情况。然后,路易斯迅速地洗杯子,清理浴室台面,顺便喷一下空气清新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来的人是阿尔伯特。

    他给路易斯一张邀请函,“这个给你,假身份也放在里面了——「卢卡斯·J·摩根斯」。地点是兰朗姆酒店。”

    路易斯也没有急着拆开邀请函,“我明白了。”他应目的就是为了等着阿尔伯特离开。

    不过阿尔伯特也并不急着走,只是说道:“最近你不怎么出去,却看到你经常从酒柜里面拿一些酒。路易斯你要是想的话,也随时可以跟我说一下兰尼的事情。”

    “我还好。”路易斯并没有多说。

    衣帽间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上,隔音也没有好,我可以稍微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我每天给路易斯情绪价值。他还不好的话,我就得被他整趴下了。

    不过,要是真的说实话的话,路易斯也是真的比较好哄。

    他要是油盐不进,我也没办法。

    阿尔伯特也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少喝点酒。”

    “我知道。”

    等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路易斯马上又敲了敲衣柜,询问我的情况,“你还好吗?”

    我觉得我巨热无比,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燃烧的球,感觉自己的视觉和听觉功能都在发生变化。周围的声音时远时近,我感觉我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接下来,我两天两夜都没有睡着,只能用路易斯的电脑消磨时间。

    中间,我还和路易斯看了九个小时的科幻电影。

    他人都睡着了,我还在咔咔吃瓜子。

    我觉得,科学已经抛弃了我。

    我还是等漫画更新,看看有没有奇迹降临在我身上吧。

    384☪ 花栗鼠日记(25)

    小松鼠才重了30克得说实话,一开始生活的时候感觉每天都很慢。

    一开始让我觉得很急的是,华生和玛丽的事情。可是华生的态度很平静。也可能是因为日子更糟糕的事情就在自己生活里面,所以他反而开始把玛丽的事情暂时放在脑后。而我本来问路易斯玛丽的事情,路易斯也说我就开始不怎么急他们的事。相对应的,我开始担心假期还有一个月就会结束。

    伦敦大学的新学年即将开始,而我的课还没有选,学校论坛挂售的教科书如果不早点买的话,开学初期就会被卖得很贵。

    然而,这件事也急不来太多。

    因为我自己还没有找回变回人身的方法。可是实验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不管如何,我紧绷的神经在路易斯的支持下也开始慢慢地松弛下来,开始等待下个月漫画更新。离下个月还有不到十天,而路易斯还得去忙他们工作的事情。

    阿尔伯特让他去偷一份军事相关的设计图,这是影响到国际军事局势的图纸。我不太想听到那是什么,我不想插手国际政治相关的事情。反正路易斯告诉我,偷这份图纸就可以维持社会和平稳定。

    哦,我懂了。

    不过我觉得作为一个侦探为主的漫画世界,要遵循基本的反战原则,这应该是基本常识。

    我也不用过度担心这份图纸有什么样的政治色彩。

    而对我来说,最直接的通知则是,他下个月一号不会在莫里亚蒂家过夜,他会提前把食物都准备好,问我要不要加餐之类的。

    我发现啊,不管是路易斯也好,还是过去221B也好,如果有一天我会被单独留在公寓里面,又或者我遇到事情得在外过夜,大家都会觉得他们在亏待我,又或者我在受苦,所以他们总是会给我准备好多吃的。

    我想吃果干。

    就是那种在冷冻干燥机处理过,又有真空保险过的吃起来脆脆的水果。在这里面,我觉得菠萝蜜果干是最好吃的。可它们都有个缺点,容易受潮,放在空气里面的话就很快就不脆了。我每次都是得哐哧哐哧,吃得非常快。

    我们才聊完不久,路易斯就被教授叫去吃饭,教授偶尔会让路易斯带我去餐桌吃饭。一般来说,那都是因为他们可能会吃一些特别的东西。松鼠作为杂食性动物,有时候也可以吃一些特别的东西。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加餐。

    教授在餐厅和厨房中间的岛台放了一个电子秤,让路易斯把我放在称上面。

    我突然有点害怕,难道教授也突然想吃野味吗?

    可是我这么少的肉怎么够六个成年人都吃上一口呢?

    教授看到路易斯有点疑惑又担心的神色,便说道:“既然要养宠物的话,也得要时时照顾它们的健康,至少要看看它们的体重。”

    因为大家都知道路易斯把自己的书柜改造成松鼠别墅之后,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默认路易斯很想要养小松鼠。再加上,教授还亲自从外面跟福尔摩斯讨了回来。即使这很难说这是个人原本就有的私怨,还是为路易斯的打抱不平,又或者是有其他的衡量,反正我被教授接进莫里亚蒂家之后,莫名其妙地就像是被认证了莫里亚蒂家的成员了一样。

    莫兰也不会像之前那么欺负我了。

    就是之前他完全不担心我会死掉,现在他做事还挺有分寸的。

    只不过他变得很爱刷松鼠的战斗视频,偶尔也会看别人家的松鼠,一下子说我很乖,一下子又说我没有野性。

    其他成员,像是杰克老先生和弗雷德他们偶尔也会来松鼠屋看我一下。

    他们和我没有什么话题,所以通常都是会带吃的过来,喂我一口吃的,确定我没有到处捣蛋或者没有突然生病,就走了。

    至于阿尔伯特,我不是很喜欢他,所以每次他来我都会躲起来。不过,他对我也不关注,只把我当做是路易斯的个人爱好而已,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现在说回称,听到教授这么关心我,我心就暖暖的。

    教授还会用手安抚我的背。

    “里弗尔134.21克重。”

    因为是称食物的电子秤,精确度可以达到小数点后两位数。

    路易斯听后还挺安心的,“成年花栗鼠的体重是100~150克,里弗尔还是在健康范围内的。”

    这也就是说,我还可以吃很多很多东西了。

    然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教授就把我从称上面提起来,让我半悬在桌面上,然后我就看到我圆圆的肚子掉了下去。这当然不难受,只是有种我被擀面杖抻平了的既视感。我下意识看向教授的方向。教授继续说道:“里弗尔比来之前的体重增加至少30%了吧?”

    这个声音一落下来,周围的人都好像突然惊觉这件事的发生,突然围了过来。

    “怎么会突然重那么多?”杰克老先生第一个暴露自己偷偷给我开小灶的事情,“我平常也没有给它吃很多东西。”

    弗雷德看了杰克老先生一眼,但是他的脸上的表情明显表示他也每天也喂过一次小零食了,“威廉先生,这会很严重吗?”

    教授口吻温和又可怕,说道:“想象你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面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体重,就也不用想着增加百分之三十了。你觉得严不严重?”

    路易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我觉得这事完全不急。因为我只是基数小。想想看,这就跟考试10分的人,他突然考试考到了20分,他的成绩提高增加了一倍。这是一样的道理。就是基数小,所以一有点变化,就会显得夸张。再说了,本质上,不是说150以下都还是健康体重吗?

    跟我一样平静的还有莫兰。

    可,莫兰就属于完全心大的。

    他还想要抽出手揪我的肚皮,但他的手被教授挡开了。

    教授把我放在旁边的食物小篮子(弗雷德在厨房找到的一个空置又没用的礼品篮子,平常我也会被放在里面,被人提着带来带去)上,带着众人的目光回到餐桌上。

    教授郑重其事地说道:“从刚才的话里面,看得出大家平时都有在喂里弗尔。它平时的食物热量已经很高了,如果再无止境地投喂的话,对它的身体也不好。我刚才在摸它的背骨,肋骨已经有点难摸到了,背部也有一定的脂肪堆积,这就表示这是超重。”

    教授这话一落,看向路易斯说道:“路易斯,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对吧?”

    我转头看向路易斯,不知道他要怎么做。

    要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怕路易斯。我觉得全世界,我最不怕的人应该就是路易斯了。他绝对不会对我做任何事情的。

    就在这时,教授给路易斯递了一个环。这个环不是教授第一次给我套的胶圈。第一次见面以松鼠的身份和教授见面的时候,教授给的胶圈是随手在某个地方拿的工具。可是这次一看,那就是宠物店给宠物专用的阻食环,专门对付我这种短手且小手的小动物。

    不过那一次之后,教授也没有管我,就是看我和路易斯相处。

    仔细想想,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教授除了第一天有喂过我,就再也没有私底下给我吃东西了。

    我望向路易斯,路易斯望向教授,最后他还是选择听教授的话。虽然换我也会听教授的话,但是我又不想乖乖听路易斯的话。我一直看着路易斯的手。他伸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避开。这一避,路易斯就退缩了。

    “里弗尔应该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也许可以给它安排运动?或者我给它安排少吃点。”

    教授似乎看穿了路易斯的不忍心,“路易斯,如果里弗尔继续增重的话,它就由我来照顾。”

    教授?

    我脑袋里面突然第一反应是无数的数学公式和论文。

    然后,我突然想起教授是我遇到那么多人里面唯一一个会坚持让我天天锻炼的人。最可怕的是,连夏洛克和华生都没成功,他成功了。

    我第一次觉得教授令人如此后怕。

    路易斯听完之后,怔了怔,“我知道了。”

    于是,我们晚饭开始了。我以为路易斯会把给我的吃的都带走,对教授的话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路易斯给我吃超多东西。

    我甚至有一块大麦粗粮饼干当夜宵。

    别听这好像很干很难吃,其实它香得很。

    这种饼干是吃它的口感和香气,非常耐吃。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的果汁饮水器没了,我的自助坚果也没有了。

    路易斯说道:“兰尼,你也想要有健康的身体,对不对?你想想看,要是你变成人,体重也跟着等比例增长,你该怎么办?”

    我立刻明白了,“你就是嫌弃我变成一只大胖子,对不对?”

    我要指责路易斯。

    他居然要嫌弃我!

    路易斯连忙解释,“我没有这么想,可是…”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因为你变重了,威廉兄长好像很不开心。”

    “……”

    我顿时一惊,原本嚣张的气焰也没了。

    “真的吗?”

    “昨天不是谁都没说话吗?”路易斯帮我回忆。

    我陷入了沉思,“那怎么办?”

    “昨天晚上是你减重前的最后一次晚餐。在你恢复前,你没有晚餐吃了,可以吗?”

    不可以!

    可是我想到教授会生气,又讷讷地说:“好吧…”

    我好可怜哦……

    我明明才重了30克,就多了一颗草莓的重量而已。

    值得说一句,1号的时候漫画更新了。可它一点都不能让我开心。因为我才减了4克。

    385☪ 花栗鼠日记(26)

    小松鼠被带着开小灶了自从被教授提了体重之后,我每天都要上称,称重。

    每次上完称,我都很难过。因为我发现很难减重,即使我努力锻炼身体了。事实上,路易斯给我一个仓鼠运动球。我没事就在球里面跑。中间为了转移我锻炼的辛苦,我还看了好多集英美剧。

    可是我还是减不下来。

    路易斯说,可能是我锻炼后吃太多的东西。

    我让他说我锻炼后吃了什么东西?

    我就只吃两颗葡萄、一颗苹果片和一小块西瓜。这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算什么呢?再说,我已经不吃高热量的东西了,就只是吃水果而已。吃水果怎么会高热量呢?

    “那就是兰尼属于一吃就会重的类型。”路易斯帮我分析体重数据,“明明晚上都没有吃了。”

    “……”

    唔。

    我有一件不能告诉路易斯的事情。

    教授白天在家的时候,总是笑着偷偷给我薯片、奶油蛋糕和奶茶。他那宠溺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我知道他忘了我需要减重,可他那份关怀让我感到温暖,即使这意味着我要在运动球里跑更久。

    老实说,我个人认为,我就算是一只胖松鼠,教授也不介意。他还是很喜欢摸我的尾巴。对他来说,我那小小的30克就是不值一提。可是,奇怪的是,他又觉得我不能增重了,是他让我开始锻炼身体的。

    教授的做法就让我很困惑,我总是想不明白。

    教授是让我减重呢?还是不在意我的体重呢?

    不过,我又觉得他在为我好。哪怕他会用标准的奇奇体型做了个模子,让我可以看到我那梨形的身材和圆嘟嘟的脸,又像是在提醒我。可他这样一点都不会引起我的身材焦虑。

    因为我都没有腰了,我认为「能吃就是健康的」。

    再说了,要是我跑到221B那边去,他们也不知道我长重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健康的小松鼠。

    我是这么认为的。

    *

    月初一号。

    路易斯要出门做任务。这个任务并不是单人行动,路易斯负责吸引的目标对象的注意力。另外的合作搭档负责拿着换下来的目标对象的钥匙去偷设计纸。

    听路易斯说,这是非常简单的任务。

    因为目标对象携带设计图纸的事情连他本人都不知道,是有人偷偷地让他往外运送。也就是说,对方完全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间谍的工作。不过,那个人也被告知过那份文件是重要的文件,不能弄丢。所以他也是24小时随身带着。

    换句话说,这里面的难点就是在不引起这位搬运者的注意力,偷走机密文件,并在后期不会被追查。

    “总之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吗?”我想着说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挺简单的。”

    我脑袋里面浮出四五种方案。

    对方还是普通人,他们存在的心理盲区都可以让整个偷窃过程变得很简单。比如说只要在酒店里面按下火警警报器,让所有酒店里面的人迅速安全遣散,目标人物也不可能会专门回自己的酒店,拿一份文件。因为我们的常识就是遇到火灾地震,安全第一,都不要想着返回去拿自己的东西。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特工,就会显得比较警惕。

    当然,前者说按下火警警报器,还是要做很多功夫的。

    我说的话还是比较想当然。

    为了防止有人随意按下火警警报器,建筑内部都有特定的监控器对准着犯罪者,与此同时,这可能引发对应刑事处罚或者民事责任,严重的情况下,也会面临监禁。

    不过我和夏洛克相处久了,我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只是这不能说。

    好孩子不能玩火警警报器。

    路易斯听我说挺简单的,忍不住就附和道:“对兰尼来说,肯定是很简单。”

    这句话一落,我就忍不住瞧他一眼。

    我对他这商业吹捧不知道该怎么应。

    高兴也不行,不高兴也很奇怪。

    随后,他去换了一身礼服。因为他脸上的伤痕比他本人会更明显,更容易让人留下印象,所以他在他脸上擦遮瑕膏。我就在旁边看着,也看着他还用发胶固定发型。这让我想起有一次他见我的时候还扎了小辫子的样子,又说道:“这次要把发尾扎起来吗?”

    我摇了摇尾巴,说道:“感觉看起来更有精神,很清爽,你的脖子线条也很好看。”

    我理所当然地继续说道:“难得今天穿得那么好看,再好看一点也可以。”

    我说完之后,闻着他的发胶很香,又去看扒拉他发胶上的说明文。我最近减肥减得厉害,闻着一点好吃的,就觉得自己嘴巴很寂寞,总想着往里面塞一点东西,嘀嘀咕咕地说道:“这闻起来好好吃。”

    等我还在研究牌子的时候,路易斯突然跟我说:“兰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这声音落下来,我顺着视线往上看,看到路易斯已经揪起自己的鬓发和发尾在后脑勺做了一个小辫子。此刻灯光洒在他服帖的发梢上,映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他的五官精致漂亮,没有散落的头发遮挡,整个人给人一种利落的整洁感,叫人感到陌生又新鲜。

    我多看了两眼,然后问道:“我去做什么?增加亲和力吗?”

    不过,随身带着小宠物的人很容易让人留下他并不喜欢和人类交际的印象。这又不是遛狗遛猫。

    “宴会上应该有很多好吃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太明显了。

    我内心狂喜,路易斯今天心情那么好?平时他是那种说到就做到的人。哪怕我有时候会装可怜,他会用更可怜的方式逼我一定得按照他的方式走。我就知道这招没用。所以我就只能听他的安排了。

    可他今天居然要主动开小灶。

    我耳朵跟着动了动,明知故问道:“我是真的可以吃吗?”

    “当然。不过…”路易斯解下自己的领结,绑在我的脖子上,“你要稍微装扮一下。”

    “省得你会找不到我,对吧?”

    我站直身子,让他帮我绑好。那个领结对我来说巨大,堪称是阻碍我进食的大道具。我指挥着,让路易斯帮我绑在身后。

    路易斯低头含笑,并没有多说。

    我盯着路易斯的手,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话说回来,我早上的时候就收到了漫画论坛里面预告的通知。

    在那里面,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小松鼠变成人的线索。

    我寻思着这里减肥不成,我就收拾包裹回221B生活。毕竟。我也不能总赖在莫里亚蒂家不走。可是要怎么搬去贝克街221B也是一件难题。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碰瓷」。然而,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会吃我这一套。又或者,我住在221B公寓对面的树上。

    可是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我觉得我很难在野外求生了。

    最差的结果就是我得自爆身份。

    真做到这一步的话,我得思考着要是夏洛克回忆起「我当初跟着教授走」,夏洛克会怎么样?

    唉,我就是太容易为一些事情纠结,所以才会把这摊水搅得越来越浑。

    回到预告上来,内容并没有提到路易斯受邀参加晚会的事情。因此我并不是太担心。

    预告绝大部分的镜头是给了夏洛克。

    夏洛克生病了,比我想象中的要病得更难受,这不像是华生说的那样——「他很平常」。我甚至觉得华生和赫德森太太都神经更加敏感纤细。

    漫画的题目叫做《说谎的侦探》。

    我对这个题目并不熟悉。相信很多人都会也会像我一样,乍然间在漫画里面看到夏洛克在病床上九死一生,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们会被吓了一跳。

    因为谁都记得,夏洛克在上一话幻觉幻听的画面。哪怕我不太信夏洛克有那么脆弱的一面,我也忍不住咯噔一下。

    然而我担心还没有超过两二秒,我就被弹幕剧透了。

    【《说谎的侦探》不就是神夏第四季第二集的内容吗?】

    【哦哦哦,改编自原著小说《临终的侦探》的那个,就是夏洛克装死钓鱼,让凶手在他面前自曝犯罪手法的那个案子吧?】

    【我还没有看,就被剧透了……(救命!!!!】

    【没事,漫画会出现一些改编,中间的内容肯定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说不定还有什么幕后黑手呢!】

    【这种设下陷阱,让凶手自投罗网的案子都很老套了。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凶手都总想要把自己的杀人手法说出来呢?要我就默不吭声地直接把人噶了。反派死于话多,难道不是吗?】

    【首先是因为有主角光环。

    其次要知道,也不是所有反派对每个死者都会说同样的话。战胜主角,会让反派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达到最高峰,所以他们会炫耀,否则反派没有地方可以炫耀了。

    最后还是剧情逻辑的关系。因为要结局了,总是要给出一个结果来。就算杀死了,已经设下陷阱的人也早准备好目击证人或者录音器,周围人都能找到证据抓住凶手,那么这个时候侦探或者主角死了,就显得太两败俱伤,没什么用。除非主角其实也快死了。我倒是看过一本侦探小说,以香港为背景的刑侦小说,侦探就死在凶手手里。整个故事形成了一个绝佳的闭环。故事贯穿了这个侦探的一生,年轻的侦探的第一案就与这个未来的凶手有关。在最后一案里面,年迈的侦探为了抓住年轻时遇到的那个凶手,设定了死局。】

    【这听起来好像是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两个人很早的时候就了解彼此存在。而福尔摩斯愿意为了抓住莫里亚蒂赴死。你们应该知道《最后一案》里面,福尔摩斯是真的死了吧?还是死忠读者的强烈要求下,福尔摩斯才活了过来。】

    【那如果我们让兰尼活过来的话,兰尼是不是也能活?】

    【楼上有一只小机灵】

    【反正大家都没有找到尸体,也许人就是没死呢】

    【我觉得,这都是番外了。这可能是作者想要让福莫硬刚上一把,也许兰尼就是破局的关键。就像正剧的结局那样。】

    …弹幕总是一下子把压力给到了我。

    此外,结局到底是什么?

    我忍不住在想。

    【我也同意。就算知道这个剧情内容,也不完全代表剧情一模一样,偶尔也会出现点不一样的剧情…】

    【话说,我觉得上一案真的太简单了,篇幅也短。我开始在想着,上一话里面,夏洛克出现关于兰尼幻觉的这个设定,恐怕就是在为这个《说谎的侦探》做铺垫。因为我记得神夏第四季第二集的时候,也就是玛丽死后,华生出现幻觉的同时,夏洛克也一直都是精神错乱,滥用药物,故意吸引华生注意力,让华生快点从悲伤走出来。在那时候,夏洛克也出现过精神混乱的现象,就是为了蒙蔽那个想杀他的人。】

    【……所以之前的是假刀吗?夏洛克居然骗我那么多眼泪。我就去前面哭大声点,让大家都觉得夏洛克为兰尼肝肠寸断,撕心裂肺。让所有人的心都碎掉!】

    【啊!我也去,我要拿出哭坟的气势来,骗一个是一个!】

    我看完这些弹幕之后,既觉得理所当然,又觉得很好笑。如果是这样的夏洛克,我反而觉得上一话的夏洛克让我安心太多了。因为这才是我印象中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我真的不想让我那孤注一掷的决定变成一个笑话。

    因为我其实就算错了「感情」和「情绪」而已。

    他们的悲伤会让我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我有时候觉得我真的冷漠,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可是,理智让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事,怎么思考,怎么让人心安。就像是我明明想着怎么回贝克街221B,我还是会哄着路易斯高兴,不要想太多其他的利益或者后患,让他一直有个送我回去的念头和想法,永远无法阻挠我。

    茨威格有一句话写的是真理,也是一种告诫。

    「人最不能原谅的莫过于被迫从真诚的热情中醒悟,明白过来那个曾令他们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人正是他们失望的人。」

    做事要小心,连想法都要小心。

    不要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希望。

    何学。

    路易斯帮我调整好领结后,问道:“这样会不会不舒服?”

    我垂着眼睛说道:“你要好好看着我,我不太想被踩成饼干。”

    路易斯回应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而且阿尔伯特兄长也会过去,到时候会多一双眼睛。”

    “嗯?”

    那我还能不能吃啦?

    路易斯跟我解释道:“不过,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也会参加,阿尔伯特兄长主要是和他交流,我们还是做我们的事情就好。”

    ※

    四十分钟后,兰朗姆酒店。

    华灯初上。

    386☪ 花栗鼠日记 (27)「第三人称视角」

    怎么都和小松鼠有关镜中棕色发色的青年身穿着笔挺的西装礼服。

    那礼服剪裁得体,突显青年高挑挺拔的身姿。微微低头间,青年用手指调整袖扣的动作也得体优雅,并没有任何矫揉做作的生硬痕迹。

    面前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社交圈中心人物阿尔伯特·詹姆斯·莫里亚蒂。

    作为百年贵族后裔来说,阿尔伯特在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像是每个细节都是经过精心安排过,所以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而他的态度又从来都不显得倨傲,高高在上,他自然又亲切,让人容易心生好感。可是,他又恰如其分地保持疏离自矜,让他从来都不会在各种场合中因为人际关系而丢失颜面。

    虽然这份无懈可击的完美往往会让人凑近之后,又会感觉到紧张,难以自主延续话题,但是更多时候,阿尔伯特对此了然于心。因为这代表着他始终操控着整个人际关系的方向,他在谈话过程中占据着主导位置。他既可以在所有人心里面留下好的印象,又可以在不经意间引导整个交际节奏。

    这种驾轻就熟地把握人际间的距离,既是一种天赋,也是阿尔伯特的自我要求,更可以说这是顶级精英教育中的产物。

    所谓的精英,不仅仅只是头脑聪慧,更多的时候,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能代表至少一所学校、一个家族,一个社区,一座城,一个州,甚至一个国家的形象与荣耀。

    阿尔伯特正是这种经营中的翘楚,人情练达,手段圆融。从陆军退伍后,短短不到半年,只是开了一家商业对外贸易的公司,就从政界到商界,无一不通,游刃有余。无论是谁,都能看到这位年轻人强大的内核和手腕。

    可是,他也并不是常常能够一帆风顺的。

    阿尔伯特收回镜中的视线,目光再次落在袖扣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着的精致在于细节。阿尔伯特深知这一点,他本身并不喜欢做过于张扬的装饰,偏爱简约且有品味的设计。然而,在适当的场合,他也会愿意别上一朵鲜花,以示礼仪与风度。

    不过,最近他没有心情去做这种高调的个人选择。

    在红石榴石、黑曜石和灰色尖晶石的袖扣中,阿尔伯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低调的灰色。这种颜色稳重又内敛,既符合他的个人风格,又不失高雅。

    阿尔伯特捡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到了某个人的瞳色。那双眼睛,是如同深沉的灰色宝石,带着无法言说的神秘和吸引力。在手指摩挲袖扣的过程中,似乎通过这个物件,和那个记忆中的人建立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那像是宝石里面的裂痕,即使微小隐蔽,摸不出来伤痛,却打从心里觉得这不对了。

    距离轮船爆炸事故已经将近过去了两个月。

    青年兰尼的葬礼也在一个月前举行了。不像他生前那么低调的性格,他的葬礼盛大而隆重。

    阿尔伯特恍惚间想起当年,父母与亲生弟弟同样人山人海的葬礼。

    那时候人也很多。

    黑压压一片,周围的人的表情带着无所谓的麻木,带着冰冷刻薄的城府与算计。他们的悼词没有血肉,只有精致空洞的文字,就像是某些莎翁书迷的追随者,言语中不求现实,不讲场合,不通逻辑。有时候,他们的话还让自己觉得走错了地方。比如说,亲弟弟学校所在的老师会说自己那位弟弟是个亲切可爱,会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快乐又天真的阳光男孩。

    然而,阿尔伯特只记得大家对自家弟弟霸凌他人时才会展露快意的笑。他的残忍不是天真无知,而是因势利导,恶意蓄谋的。

    哪怕阿尔伯特意识到人的虚伪,可是这场葬礼让他理解到人性中最令人心寒的利益来往。

    可是这次的葬礼却不一样。

    发表悼词的人一个接一个,就像是绵延不绝的海潮,带着不同的记忆色彩,勾勒出一个比想象中更复杂,却又更真实的兰尼。

    深沉与温暖的共鸣与追忆,就像是不停息的风吹拂着每个在场者的身心。

    有人提到兰尼在校园里面的优秀过往,令人惊叹;也有人提到他侦探工作过程中的温柔与心细;有人会说他生活中的一些哭笑不得,完美中的不完美;还有人说他的勇敢与无畏,给人的安定深刻得无法忘怀。

    这些故事,这些回忆,都构成了阿尔伯特很多印象之外的兰尼。

    在他心目中的兰尼,更多的时候尖锐且油盐不进,有时候甚至会不留情面。他固执又执拗,有时候阿尔伯特会觉得他有点像路易斯那样黑白分明,不容易改变自己的印象,也不会轻易屈就。然而,兰尼却和路易斯从敌对到好友,似乎只是兰尼一句话就可以解决这中间的鸿沟。

    在阿尔伯特看来,兰尼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但是这取决于他愿不愿意这么做。兰尼需要的时候,可以展现出极高的情商,迅速化解矛盾并赢得他人的信任。当他不愿意的时候,又或者无心去经营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难以接近,甚至让人觉得他不可理喻。

    至今阿尔伯特还在为兰尼那句话而吓了一跳。

    阿尔伯特问过他,要和莫里亚蒂家交好的话,他没有想过,他其实最应该对自己更亲近一点吗?

    兰尼当时盯着他的眼睛,带着质问的口吻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可是他传递过来的反抗和困惑让阿尔伯特自己瞬间退却了。

    阿尔伯特有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并不只是在开个玩笑,而是有一种内心深处的决心和强势。他总觉得兰尼游离在自己的掌控之外,这种感觉让他难以忍受。他甚至急于兰尼此刻能不得不仰视自己,让他重新在这段关系中占据主动地位。他敏锐地感觉到这里面的不甘、执念和自己的失败,这让他对兰尼这句不求回答的话更有一种悚然的敏感。

    阿尔伯特很快就调整心态,加重自己开玩笑的语气,“看来我是真的不受待见。”

    兰尼随即便把刚才那句话忘了似的,又说道:“阿尔伯特先生,我离开了有一段时间,还得和其他人汇合,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聊了。”

    阿尔伯特就看着兰尼转身离开,心里涌现的是刚才失言的狼狈。他明白自己并不想跟着兰尼的节奏走,不想自己等待他的回应。这种关系让他觉得错位又违和。他自然想到及时止损的方法便是主动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主动放弃和他交好的想法。因为这样完全不费事,不费心神,也不会破坏目前所有的关系。

    再来,他也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复杂的情绪。

    阿尔伯特一时间陷入沉思。他试图捋清楚复杂盘结的感情,“……”

    出乎意料的是,在阿尔伯特还没有得出结论后,兰尼回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朝着他的方向快走了两步,又为之前的事情道了一声谢。

    这一句话在他的心湖里面起了波澜。

    阿尔伯特并不想继续想深,怕自己得不到答案在浪费时间,也怕自己得到一个徒劳无功的答案。

    然而,他也没有预料到与兰尼的分别会是这样的终结。他意外地发现,他们再次遇到的时候,便是到了如此悲伤的场合——兰尼的葬礼上。

    阿尔伯特想到了年幼时他养的银莲花。他精心养了很久,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然而在花苞即将开放之际,他的亲弟弟为了好玩,连根拔起,跟自己的小伙伴玩打仗,而后随意扔在地上,任意踩上几脚。到现在,他还记得那朵还没有来得及盛开的银莲花,坚韧却又脆弱。

    不知道这场葬礼又会记多久?

    ……

    阿尔伯特出门的时候,注意到同行的路易斯口袋里面鼓鼓的,显得异常。

    他下意识地想多看了一眼,而路易斯也很快就坐上了驾驶位。

    今天出任务,他们虽然用的是不同的身份,但是他们还是会同行一段路。这会场中间唯一能认出他们身份的是麦考夫·福尔摩斯。然而他也不是会主动干涉事情的人。这点考量并不需要他们思考太多。

    坐在车子上还没有一会儿,一只灰色圆溜溜的脑袋就从路易斯的口袋里面钻了出来。那是莫里亚蒂家最近养的小松鼠。灵动的眼睛转了转,可一看到阿尔伯特,便迅速缩了回去,像是在躲避敌人。

    阿尔伯特下意识沉默了,“……”

    虽然莫兰他们说这个小松鼠呆呆的,只会吃,但是阿尔伯特却觉得这小松鼠精明得很。

    尤其是仗着威廉和路易斯两人都很喜欢它,总是有点肆意妄为。吃东西的时候它很贪心,喜欢的东西从不会乖乖全吃完,只会多咬几口。有一次,阿尔伯特在餐桌上吃葡萄的时候,就发现有一颗被小松鼠咬过了。然后,路易斯就把它递给了这只小松鼠。它就像是等着这一刻一样,抱着多出来的葡萄开心得摇着尾巴。

    阿尔伯特怎么也忘不掉那个画面。

    他总想着这小松鼠迟早都会超重。

    果不其然还没有一个月,小松鼠比来之前更圆了。

    整一只提溜起来,它就像是自然下垂的水气球。

    “这只小松鼠不会是自己往你的口袋里面钻吧?”阿尔伯特很清楚地看到小松鼠背后还有一个领结,很明显就是路易斯太过溺爱这只小松鼠,带着它出来玩。

    路易斯听得出阿尔伯特话里面的意思,不敢应声。

    阿尔伯特表情有些无奈,可还是再次提醒路易斯道:“虽然这是个简单的任务,但是也不用那么松弛。对方也是国际有名的棋手,想要绊住他的动作,至少要能够拖住他两个小时。”

    “我明白……”

    路易斯做坏事的时候,总是心虚得非常明显,话也少得可怜。

    阿尔伯特的话点到即止,又继续看向车窗外,“…第欧根尼俱乐部比想象中要难进。这两个月才有了这么一次机会……”

    听到阿尔伯特自言自语后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路易斯下意识地跟着聊天,“就是麦考夫·福尔摩斯创建的俱乐部?“

    “麦考夫先生警戒心太重,尤其是轮船爆破…“阿尔伯特顿了顿,下意识地观察路易斯,发现路易斯表情很从容,可他还是隐晦地继续说道,“…那件事之后,他对我们这边戒心很重。查斯特菲尔德伯爵说过「人望是人类最弱的一环」,尽量减少敌人的存在比拥有更多的权势还重要。我想着试着从他的俱乐部入手,跟他拉近距离。”

    阿尔伯特补充道:“实话说,麦考夫·福尔摩斯是少数让我棘手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面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那张年轻漂亮的青年面容。

    “…棘手?”

    莫里亚蒂家对外负责社交的便是阿尔伯特。

    路易斯很少见到能让阿尔伯特感到头疼的人。于是,他对阿尔伯特的话听得尤其认真。

    “这次兰朗姆酒店的晚宴也是他们俱乐部的成员办的,麦考夫很少会出席社交型的活动,这值得让我好好观察一下。此外,我也不想让这个活动被迫中止,以免引起不快和更多的怀疑。”

    阿尔伯特在路易斯面前完全没有防备,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看向路易斯的时候,又再次说明道:“我只是说这边会帮忙控场,你不用太担心。”他刚说完,就看到路易斯的口袋里面有一截尾巴露在外面悄无声息地动来动去,让人想起潜水艇悄悄地放出潜望镜警惕地在观察四周,研究敌情。

    阿尔伯特总见到威廉会用手背从下往上顺这种小松鼠的尾巴,印象里面那尾巴似乎很好摸。

    不得不说,小松鼠到来之后,威廉和路易斯他们的精神也比之前好多了。阿尔伯特对小动物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总觉得在这种事情上,他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阿尔伯特才从小松鼠的尾巴移开目光,就撞上路易斯紧张的视线,下意识地一愣。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一点奇怪,但是他不清楚这个奇怪的源头叫什么。

    “怎么了吗?”

    “再想着里弗尔已经是成年型,如果你和威廉都那么喜欢的话,干脆再买一只母松鼠,我们可以多养几只。”

    阿尔伯特刚说完,口袋里面的小松鼠突然冒出来个头,眼睛朝着他的方向警惕地看了一眼。它还没有动,路易斯一只手就从方向盘挪了下来,罩在小松鼠头上,像是要把它按回去。

    “有一只就够了。”

    路易斯的声音响了起来的同时,他也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摸过小松鼠的头顶。手法轻柔,让小松鼠愣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眯起眼睛,显得十分享受。阿尔伯特不得不承认,这小东西确实长得很可爱,像是一只精致的小布偶。一副备受宠爱的样子就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阿尔伯特心思动了动,半开玩笑道:“这说不定之后,里弗尔可以成为我们的幸运物。”

    路易斯随即笑了起来,说道:“其他的不保证。在下棋方面,它肯定能带来一些好运的。”

    看到路易斯比平时精神爽利,阿尔伯特笑了笑,再次看向窗外,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自轮船爆炸案之后,麦考夫和夏洛克有两个月都没有正面接触了。有传言说,夏洛克和他决裂了。虽然说最好的方式是帮忙修复两个人的关系,但是联想到威廉已经为了抢小松鼠当面戳夏洛克的心肺,阿尔伯特是不可能走夏洛克的线了。

    “……”

    想了想,阿尔伯特突然意识到——

    最近莫里亚蒂家的变化怎么都和小松鼠有关?

    387☪ 花栗鼠日记(28)

    路易斯,帮帮我我并不属于喜欢出门的类型。

    能被各种强制的理由待在室内,对我来说是幸福且幸运的事情。

    不过,如果出去吃好吃的,那就是另一件美事了。当然,如果前提是没有需要警惕的人在周围。

    晚宴兼具工作与娱乐性质,周围的宾客各自抱有目的,可氛围也很轻松,出入时只是有个简单的安全检查,连小动物也可以带。当然,他们要是不同意也没有办法,路易斯肯定不会让我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站在玻璃外看着他在温暖的室内享受着晚宴的快乐的。

    他这次用的假名是卢卡斯。

    和阿尔伯特走了好久一段路,他们两个才分开,我全程都憋得难受。一被放在路易斯的肩膀上,我才附在他耳边,细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要一块走。”

    路易斯嘴角扬了扬,从服务员旁边接过覆面面具。周围的人也都是这种假面,不过少部分人也会选择不戴面具。我们这样,主要是不想让人注意到我们在说话。

    话说,他耳朵旁还有一个黑色的像是水晶糖一样的坠子。

    我说话的时候,趁他不注意,还会摸一下。

    “不会的。”

    路易斯简单的话给我十足的安心感。

    来之前路易斯就简单地跟我介绍了目标对象——马修,四十六岁,英国国际象棋棋手,也是第欧根尼俱乐部成员。这次活动是他们俱乐部第一次团建,据说是因为在俱乐部交流过少(那是全世界最安静的读书俱乐部,要说话就得走),创始人之一认为意外中错失了很多,所以想借着晚宴活动的机会,互相深入了解一下彼此。

    虽然也是第欧根尼俱乐部成员,但是我就算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是谁。

    没错,社交圈极小的我没有发言权。

    进入会场中间的时候,我被会场ED屏正中间的照片给痛击了双眼,甚至想要跑。

    那张照片正是我的学生照,我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脸。

    “好吓人……”

    在陌生的地方猛然看到自己的脸,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了。

    有部分感兴趣的人已经停留住了脚步。这可以说是大部分人都停下了脚步,估计是因为那足以杀死猫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在人群中间,我还看到了麦考夫·福尔摩斯。他没有戴面具,只是仰头看着台上的人说话。

    套话很多,废话也很多。

    简单来说,之所以会放我的照片,是因为第欧根尼俱乐部成员的人发现以前经常一块下棋看书的年轻人原来就是最近被新闻直播葬礼的青年。他们中间有些人心生遗憾和惋惜,觉得能私下有机会见面聊天,也不会错失那么多。于是他们花了时间利用慈善晚会的名义召集俱乐部的成员相聚。

    有带花过来的都是俱乐部成员,之后会有专门的人把花送到墓地去。

    我并不想看,可路易斯却看得起劲。我忍不住要拉着他的头发,让他来个左转弯,快点走,“我们可以走吗?”

    路易斯听着我的话,挪动脚步,视线又还是黏在屏幕上,“我之前在葬礼的时候不敢看你的照片,现在才注意到你的照片好青涩。”

    我嘀嘀咕咕,“这张照片照得不好,我看起来呆呆的。”我一想到教授也盯着这张照片,就忍不住有点羞耻和难为情。

    路易斯不假思索,“因为你真人更好看,对缺乏真实的自己反而不习惯?就像是人对自己失真的声音感觉到难受?”

    “……”

    路易斯说话真的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路易斯没见我回复,以为我是饿了,带着我找去餐饮自助那里要了一点小饼干。我们找了一处下国际象棋的桌椅坐下。那里面摆了有十张桌椅。因为大部分人还集中在ED显示屏边上,所以我们很轻松地占了位置。

    “兰尼,我要是不顺的话,可能需要你帮忙。”

    这是当然的。

    我正要答应,就被饼干屑给呛住了,一连咳了好几下没停住。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体验过这种咳嗽,不是因为任何病理情况,单纯只是有个东西进了食道,你的喉咙很痒,你想咳也咳不出去,但是你止也止不住,很快就觉得自己能咳得断气。

    我的余光看到路易斯起身去给我拿水,我的小爪子捂着口鼻让我能缓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并不久,有个装着橙色饮料的小杯子递到我面前。那杯子很小,成年人可以简单的一口闷,喝得少的喝得慢的,也可以两三口去解决。而我头埋进杯子里面,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足足喝了有八、九口,杯子还有一个小小的底。

    可我好多了,抬头的时候,我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对面的正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些,可能是我的错觉,也可能是他减肥成功了。

    可我觉得这并不算太好看,因为我觉得他看起来,似乎老了一些,或者憔悴。不过他还是气场十足,能一个眼神就让别人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见我不喝了,他随手就把杯子放在了经过的侍应生的托盘上。因为他的身形庞大,我一时间没有看到他身后的路易斯,知道麦考夫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拿着水杯的路易斯才露出身形。

    麦考夫朝着路易斯的方向,口吻平淡地说道:“下盘rapid(快棋)。”

    路易斯并没有答应,正要拒绝,“先生,我恐怕…”

    麦考夫并不急,“连我都赢不过,怎么和目标下棋。坐下来,别人去拿把钥匙也需要时间。你第一眼就盯着他也不现实。”他说这话的时候,头也不抬一下,只是看着棋盘,似乎在考虑要用什么开局。

    路易斯听到麦考夫这么说,也知道他其实把自己认出来了。于是他只好拿着杯子坐了下来,他那个杯子还是专门挑的小杯子,我把头埋在里面喝,继续喝水。再抬头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晕乎,就是那种猛地一起,身体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感觉天旋地转,周围的光暗了一瞬,才慢慢地恢复我熟悉的光亮。

    路易斯在麦考夫的要求下,也没有办法继续坚持说不,于是说道:“麦考夫先生,你坐在白棋一方,那么你先开始。”

    国际象棋,白棋先行。

    麦考夫并没有客气,刚开始来回的八步棋几乎不假思索,是典型的后兵开局,路易斯紧跟其上,果断采用控制C5的方法控制中心和构建双塔结构。

    “特列茨基防御…”麦考夫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可也很容易让对面的人听到,“听说你花了一个假期和兰尼下棋?你们的棋路和下法都很一致…”

    路易斯知道阿尔伯特的目标——与麦考夫交好,于是也跟着说道,“他下的每个棋局我都能记住,我只是在复刻他会做的棋路。”

    “看出来了。”麦考夫无情地打断,“还不需要你提醒。”

    “……”

    麦考夫态度好凶。

    路易斯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只是顺着麦考夫的白棋继续想办法设计之后的大斜线。

    快棋就是速战速决,甚至是凭着直觉和本能下棋,两方棋子来回厮杀,下场的棋子越来越快,就像是被大刀阔斧收割走的生命,利落准确得不可思议。

    我感觉自己都能看到棋子的残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始感觉到有点晕乎,也不知道该给自己喝点水,还是先躺在路易斯的口袋里面躺一会。不管怎么样,我拉了一下路易斯的袖口,希望他能注意我的情况。

    我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糊堵在我的脑袋里面。我开始发现自己很难维持意识清醒,好几次都觉得向后仰就会厥倒。

    这是一种不好的感觉。

    路易斯,帮帮我。

    我在心里念着…

    可路易斯专心在形势胶着的棋盘上,只是分出手顺势揉了一下我的的脑袋。于是,我的爪子也跟着揪着他的手指,不记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我既觉得全身脱力,又觉得自己使足力气,整个人混沌不清。与此同时,我的余光能看到麦考夫分神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它怎么了?半规管失灵吗?”

    我确实有点不能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整个感觉都让人觉得很奇怪。

    麦考夫眼尖,看到路过的侍应生,又跟着要了一杯刚才同样一杯橙色饮料,自己亲抿了一口,“这是鸡尾酒。”

    他顿了顿,“你们的小松鼠能喝点酒吗?”

    “能…”

    路易斯止住话头,不是因为他不方便说明为什么小松鼠能够喝酒,而是因为我的酒量可不是一杯鸡尾酒并不会让我站不稳。

    明明是在胜负之际,意识到什么的路易斯立刻把我捞了起来,连忙说道:“麦考夫先生,请允许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这话还没说完,路易斯的椅子已经在地板上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388☪ 花栗鼠日记(29)

    小松鼠觉得很麻烦路易斯先用外套把我罩住。

    截止今天为止,我们有试过各种酒精浓度的酒。最烈的那种酒只需要让我闻一下,就能让我直接躺倒在地上。这是第一次我有这种怪异的举动。路易斯不确定这会代表什么。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路易斯第一反应就是先送我到就近的洗手间。

    不过他冲出来的速度太急了,把侍应生和经理的注意力都给惊动了。而我听到路易斯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力,忍不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要是真的大变活人,那得有多少烂摊子得收拾。

    那么多人的眼睛都盯着。

    我没有看到麦考夫和阿尔伯特的眼睛,可是我仿佛已经听到了他们的思绪正在疯狂地运转。

    「路易斯突然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另一个人?」

    「路易斯是不是得好好解释一下?」

    可是路易斯也担心我,怕我当场社死,原本应该说的是洗手间在哪,却脱口而出,“我需要一间房间。”

    我心里“咯噔”一下。

    距离上会不会是洗手间更快一点?

    我脑袋里面已经在模拟着我「坐电梯去房间里」和「跑步去洗手间」哪个用时更短。

    经理也忍不住一愣。

    路易斯随即说道:“我的衣服弄脏了,需要临时换一下。”

    经理比我的反应快,很快就递给路易斯一张房卡,说明道:“就在同层楼往右拐就可以看到了。”

    我还没有对经理的多少反应,路易斯已经飞快地解开我脖子间的领结。他扯得很厉害,被勒到的地方就像是被没有开刃的刀刮过一样。随后,我就发现我躺在床上,身上已经盖着一层被子。

    “现在就是等等看了。”

    路易斯在旁边踱步,让我幻视等着母子平安的丈夫。他之前并没有完全看到我变成松鼠的样子,他帮我塞进柜子里面,我出来之后就是一只小松鼠了。现在他预感可以看到松鼠变成人,整个人的三观已经完全有点乱。

    我躺倒在被窝里面,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晕眩。看到路易斯那么紧张,我感觉我要真的变不出人来,还有点对不住他。可是我在被窝里面拱了拱,然后我越发清醒起来,“……”

    “很难受吗?”路易斯见我在被窝里面的动静,忍不住关心起来。

    “……”

    沉默是今夜的尴尬。

    可是我真憋不出一个大变活人。无奈之下,我愧疚地说道:“我好像又没事了。”

    路易斯听不清声音,愣了愣,凑到我床边,又问道:“你说什么?”

    “我好像只是有点晕。”我真的想捂脸了,刚让路易斯弄出那么大的阵仗来,现在回去肯定会有很多麻烦,结果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还让他白期待了一下。

    路易斯却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轻松了一会,“没事就好。”他顺势摸了摸我的头,“是我没有考虑好,没轻没重地把你带过来。你要不要多休息一会?等我结束后,我再来接你。”

    我动了动尾巴,也没有更多的方法,“那你回去怎么办?”

    要是我的话,肯定会因为路易斯的举动而起疑心的。

    “宴会上常常会有出现一些礼服不整不洁的意外,十万甚至百万的礼服,也不可能简单地在洗手间清洗清理。贵客如果不愿意离场,通常也是会在房间里面换下新的礼服,这并不是很奇怪的事。这种很好解释。”路易斯很快就安抚我。

    “…好。”

    应下来的时候,我眼睛看着路易斯,脑袋里面忍不住担忧着,我要是永远都变不成人,那该怎么办?

    我开始对变成人的事情很没有信心了。

    其一,不确定性因素太多。

    其一,今天的事情也比较搞我心态,我不确定我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出门了。

    路易斯目光沉了沉,朝着我笑了笑,说道:“我快点结束,然后带你回去,你看怎么样?”

    我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你真好。”

    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这会变成松鼠。

    要不是有路易斯帮衬的话,我也没有那么多余裕躺在这里,还能这么悲秋伤春的。现在光是为了存活,就花去全部的精力。

    仔细想想,我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受到一点苦,一点点的不如意就让我难受。这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路易斯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便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浴室边上。他说他会告诉服务员,他之后结束会来取衣服,不要让人随便进房间,让我安心睡觉。我点点头。等路易斯离开之后,我才在被子里面静没那么一会,就觉得被子就像山一样又重又沉,在被子里面躺得难受。于是,我又钻到两个枕头的缝隙里面,四仰八叉地躺倒。

    一定是那鸡尾酒有小松鼠不太能消化的东西。

    我脑袋里面思考着,没有过一会儿,我开始就因为酒意上来,又有点晕乎乎的。房间中途有人开门过,我迷迷糊糊看到是有人过来送了一些小点心和饮料,听到服务生叽叽咕咕地讲,“在宴会上面吃还不够,还要单独点一些送到房间里面,那位卢卡斯先生真的是奇怪。”

    那个服务生是个好事的,不仅话多,还在周围转了一圈,又打开浴室,发现里面只有被换下来的衣服,很快就离开了。

    我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里面,趴在原地继续睡觉。

    睡觉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我正抱着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房间里面的门被第一次打开了。

    我觉得可能又是路易斯,又或者是路易斯送过来的谁,并没有注意。这脑袋里面正泛着睡意,于是也只是动了动耳朵后,并没有理会。如果是路易斯的话,他会自动来叫我的。然而,我还正迷糊着,突然间整个床震了又震。与其说是有人跳到床上,享受床的弹性,倒不如说有人把另一个人甩到了床上。

    这动作并不算完全干脆利落。

    路易斯不可能会把喝醉的人带到这里,而路易斯也不会喝醉酒。

    我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下意识睁开眼。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旁边是个陌生人。她紧闭着双眼,面色发白,身上并没有任何的酒气。我抓着枕头套的边沿,正要大着胆子去看周围的情况。现在并不是看这个没有动静的人的生死状况,更重要的是周围的情况,周围的人。

    然而我似乎已经错失了时机,我从枕边缝隙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就只来得及看到关上的门。紧接着,我又回去检查那个躺下的人。

    那是个一十五、六岁左右上下的女性,红棕色的头发让人想到苏格兰爱丁堡。我钻到她的脖间去听到她的脉搏,虽然很浅薄微弱,但是她的心脏还在跳动着。可低频的心跳声时断时续,这并不是好事情。

    我得叫救护车。

    这个想法一下子从心头窜了出来。

    我身上并没有手机,但房间里面有座机。能掌握在手上的东西很多,我有很多发挥空间。我试图拨通前台电话,然而电话里面完全死寂,一点都没有往外接通的迹象。

    这到底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恰好是个巧合?

    如果放任这个女性失去救助的话,很可能就会演变成路易斯所在的房间里面出现了一名女尸。这对于路易斯来说,会有麻烦吗?我仔细思考着,从路易斯离开到现在应该都会有人证,证明他并没有行凶的可能性。然而,这少不了会让路易斯去苏格兰场合作调查。可是,路易斯偏偏还顶了个假名在行动。

    室内的座机并没有办法联系其他人。

    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原本想要找躺在床上的人的手机,但是她身上并没有带任何通讯设备或钱包。这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吗?那么留下太多漏洞了。

    我的视线挪到了床头柜的食物和饮料上,正好看到了之前喝的鸡尾酒。它就像是一杯金橘色的橙汁,喝起来也像新鲜的果汁,但是加了很多其他很清爽的味道。

    也许是我应该多喝一点。

    如果不成功,我顶多就是一只醉醺醺的小松鼠。

    成功的话,我就是一个可以自由活动,帮路易斯解决麻烦的人。

    想了想,我一头扎进鸡尾酒里面。头痛症就像是迟到又纠缠不清的客人,我的头疼得厉害,又觉得我自己困得厉害,随时可以掉在旁边的地上昏厥。之前在宴厅的反应慢慢地重新顺着四肢找了回来,我的心跳响声就像是连绵不断的鼓声,仿佛都在积蓄一个爆破点。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把托盘上的食物打翻了,连手心都是一股汗。

    碎在手心里面的残渣让我意志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回笼,很像是早上拉开窗帘后的光,让整个世界都明亮的起来的同时,我也跟着清醒了。

    就像是我做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梦,我现在又醒了过来。

    我单手扯了床头柜旁边准备给入住顾客的睡衣,随便套了套,就立刻换了路易斯扔在浴室里的西装服。我和他身高并没有相差太多,但是每次穿他的衣服都会觉得衣服宽了一些。之后我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衣服都是按照他自己的身体尺寸量身设计的。如果是通款,我未必会觉得有这些微妙的差距。

    镜子里面的我就像是洗了一通澡,大汗淋漓,连头发都被打湿了,紧紧地贴在我的脖子上,我快速地用毛巾擦干。我这样出去并不安全,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左右寻找物品,我最多只能看到那名女生的眼镜。这眼镜的度数并不是太深,我戴了一会儿,勉强能够被接受。

    然后,我半抱着女生从床上离开。

    正常来说,从安全角度来说,如果不清楚对方昏倒的原因,那就不要轻易地搬动对方,要保证对方有充足流动的空气,要让她平躺在地上。可是,我现在不方便把人从外面往房间里面引。我只能把人带出去。

    我所在的楼层就是酒店的一楼,宴会厅也是一楼。我目不转睛地扶着这名女生走向电梯。金属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我看到银色的电梯门上映照着一名清瘦棱角分明的黑发青年,女生眼镜上自带的黑色长绳自动修饰着青年的面容。

    我看起来一点都不胖!

    我觉得我得跟路易斯说。

    不过,我的嘴唇像是涂了唇膏一样红,看起来格外诡异。

    我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唇。

    这个时候,电梯门出乎意料地又被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棕发青年如针芒般的视线,毫无错落地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心跳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着。

    阿尔伯特……

    *

    我的心跳疯狂跳动着。

    这脑海里面出现了两道像是拉锯战一样的声音。

    ——他认出我了吗?

    ——我要不要主动认?

    我的伪装就是多了一副眼镜。

    我身上穿的甚至是他弟弟的衣服。

    这会不会太好认了?

    这样挣扎的想法并没有表现出来,现在我得去前台的把人交给他们,让他们赶快联系救护车。

    事实上,我做的是当阿尔伯特走进电梯内部之后,我就一直在按关闭电梯门的键。靠在我肩膀上的女生可等不了我在这里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在我第一次扶着女生的腰,调整我们的重心时,阿尔伯特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视线从女生的腰上扫过,视线一路往上,最后还是落在了女生的脸庞,似乎对我的存在并不在意,“这是费丝·史密斯小姐吧?她怎么了?”

    老实说,我正穿着酒店的拖鞋,怎么看都不像是我来参加晚宴的人。见他一副没有在意我是谁的样子,我用着口音比较重的英文,回复道:“这个人被送到我的房间了。我打电话给前台,但座机没有起到作用。我正在送到前台,让他们想办法。”

    阿尔伯特顺势走到我面前。我似乎从前就有说过,阿尔伯特身上有一股香水,那不难闻,可是每次都觉得有股强烈的压迫感。尤其是他一靠近,视线周围的光被他的身影遮挡,暗了两度后,我酒劲也跟上来,只觉得闷得慌。

    “是喝太多酒了吗?酒味很重。”

    事实上,费丝并没有喝酒,是我怕我的人身保持时间并不长,所以出门的时候,我把冰箱里面付费的酒水全喝了。那里面有啤酒,也有烈酒。烈酒都是非常小瓶的酒,大概也就是150ml的小瓶装,我喝酒不显脸红。

    我知道我这话糊弄不了阿尔伯特,但是我毕竟是要装傻,“可能是喝太多酒了,不仅人叫不醒,还被送错了房间。我也不认识她。”

    阿尔伯特却很笃定,说道:“我认识她。我刚才就是看着她不对劲才过来的。可她好像并没有喝很多酒。”说完这话后,阿尔伯特才望向我的眼睛。他的目光深沉得像是要看透我的秘密,像是在审判我到底说的是否为实话,又像是在辨认我到底是谁。可是,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讲。

    一层电梯很快,只是电梯缓冲时间会花点时间。

    在门开的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阿尔伯特没有多说,“让我来。”直接从我的怀里公主抱起费丝·史密斯。

    他的手指刚好从我的五指缝隙中穿过。那手冰得很,就像是一条细小的毒蛇缠在我的手指上,正紧盯着我,让我不能轻易动弹。

    威胁性极强。

    不过这可能是错觉,毕竟我们能碰到的地方实在有限。

    费丝小姐唯一的安全区——腰,就在我手心覆盖的地方,阿尔伯特想要抱起她,再往上不合适,再往下也不合适。如果是男性,我们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总之,我的手很快地让了出来。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我顺势用路易斯的衣服揩了揩,想把那种冰冷的感觉给蹭没。与此同时,我也想着阿尔伯特走出了门,那这是有他去处理。正打算等他离开,我就合电梯门,结果他注意到我没动,半身侧在电梯口,回头说道:“需要你说明一下情况,不麻烦的话,请陪我到前台。”

    “……”

    很麻烦,为什么我要跟过去?

    “费斯小姐的父亲是伦敦接触的慈善家和企业家,是非常出名的公众人物。”

    阿尔伯特郑重其事地说道:“现在根据我的观察,费丝小姐急需送往医院抢救。如果她出事的话,这会是一场严重的刑事案件。你可以选择离开现场,可不出意外的是,你绝对会被当做嫌疑犯。”

    阿尔伯特再看向我,口吻坚定地说道:“如果你能保证你的清白,想坚持离开,那不介意的话,请把你的身份证明留给我,我会来说明情况。”

    我顿时哑言,“……”

    见我不动,阿尔伯特继续说道:“我的名字是阿尔伯特·詹姆斯·莫里亚蒂。这里的人都认识我,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拿着你的身份证明害你。”

    他几l句话就把我干沉默了。

    389☪ 花栗鼠日记(30)

    麦考夫说他是猫头鹰变的他在看我的表情,看我会不会退缩。

    我开口说道:“既然有人处理这件事,我会更乐于先生你去处理。”

    阿尔伯特的目光闪了闪,眼睛里面对我的想法几乎呼之欲出。我低头看了一下我的装扮,松垮的衬衣,酒店的鞋子,“我现在也不适合去见人。如果真的需要去苏格兰场或者医院,我至少要穿上一双合适的鞋子。而且,我并没有带我的身份证和手机下楼。”

    “不带手机?”

    我知道,现在日常生活已经很难脱离手机了,有些人会忘记带自己的证件,但绝对不会忘记他们出行需要手机。我这种做法是违背常识的。可是,总是会有特殊的例子。

    “这很奇怪吗?”

    这种时候就应该用气势解决问题。

    阿尔伯特果然沉默了,“……”

    我说道:“我叫哈米什。”

    “哈米什…?”

    阿尔伯特根本不信,可是,现在也不是我们争辩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已经记住我了,MI6完全可以背后调查。就在我觉得阿尔伯特可能会更看重费丝小姐的安危时,他始终没有从电梯门口离开,而是让前台服务员送人去急救中心。

    他们所在的就是医疗区,大量的医院诊所都在这片区域聚集,急救中心只需要不到五分钟就能到。

    除此之外,费丝小姐的父亲科文顿·史密斯也在这个宴会上,由他去陪同,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遇到人脉关系如此广的阿尔伯特,对费丝小姐来说,是一种幸运。可是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条小鱼被放进了一个即将干涸的池塘里面,是肉眼可见地在等死。阿尔伯特就堵在电梯门口和我对峙了至少有三、四分钟起。

    哪怕这个时间里面有将近有一半是在安排费丝小姐,而我只是被他困在角落里面不能离开。可是这依旧是非常无礼的,根本就不绅士的举动。

    “你现在的态度就是在看守罪犯。”我直接点明了。

    “因为你一点个人信息都没有说。”阿尔伯特回应道。

    我严肃地指出,说道:“你在浪费公共资源,莫里亚蒂先生。”之前,旁边不少路人已经往我们这个电梯厢里面看。可是阿尔伯特总是用笑容和言语糊弄他们,让他们自觉消除他们的好奇心。

    阿尔伯特在我这句话结束之后,他踏进了电梯厢里面,很快电梯门也跟着合上。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是我又不想让阿尔伯特知道我此刻就像是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正在偷偷害怕着。

    “如果你理解的话,我在帮你一个大忙。现在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送费丝·史密斯到诊所,只要你诚实地告诉我,我就可以帮你消除这件事情中的存在,不让别人意识到这个案子里面还有一个你。”

    阿尔伯特说得是正确的,由他转移视线,我就可以在这件事完美隐身。可是我对着阿尔伯特,总有一股不愿意服从的劲。我不愿意听从他的安排。我就像是青春期父母要我穿红色的秋裤去学校宿舍每天换着穿,而我不乐意,也不愿意低头。那是同样的一股劲。

    “要是这是一场谋杀,苏格兰场就会介入调查事件始末,监控也是自然的事情,到时候你是谁,就一目了然。”

    他在吓我。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被他的话吓到。

    可是他不会允许警局介入调查的。即使允许,他也会事先把监控洗掉。别忘了,他们现在正在执行任务,路易斯的假身份,另一名成员的盗图,这里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所以,我大概率是不会被送到苏格兰场。

    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座机讯号没用了,很可能是因为MI6控制了整座酒店的通讯设备,所以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干扰情况。不过如果他们有看到的话,应该就会很困惑,为什么房间里面还会凭空变出一个人来。

    也许我是从窗外爬进去的,他们可以自己猜。

    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喜欢阿尔伯特的眼睛,以前还好,现在总让我觉得他有一股压抑的情绪,像是要把我紧紧抓住一样。我才不会轻易被他牵着鼻子走,说道:“如果真的是谋杀的话,你也脱离不了干系,先生。”

    说什么狗咬人,人咬回去就在犯傻。

    我就是要把那只狗炖了吃。

    当然,我是不吃小狗。请明白,我说的是一种比喻。

    阿尔伯特被我的话弄得一怔,有种糊涂又有种荒谬,说道:“你在说什么?”

    “同样回避现场的人还有你本人。你说你的高姓大名,就可以证明你就是对这位小姐没有企图的人吗?”我就是要扯他下水,“你不是那种被人发现了企图之后,赶紧过来找补,假装自己是热心人士的人吗?”

    “我没有。”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有,我只是想要回去换双鞋子,就被你威胁警告。我没有带手机就是可疑。”我盯着他,“我看你就是心黑者看人黑,把自己的情况投射到我身上来,所以才觉得我有问题。”

    阿尔伯特失笑起来。

    在封闭的空间里面,他朝着我更走近一步。

    我觉得我就像是那种被困在玻璃瓶里面的蜘蛛。我本来还想说,“这个电梯里面有监控摄像头,你不要再靠近我了,否则他的恶行就什么都说不清了”,可是我要是说这种话,就显得我气短气弱,一副被欺负到狗急跳墙了。

    我一动不动,一副凛然的表情看着他。

    阿尔伯特说道:“我有警察证,我要求你这位市民配合我搜身。”

    “你的酒味很重。我现在很怀疑你说话的可信性和逻辑性,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愿意配合我,那么我只能强制。这位市民先生,你知道强制是什么意思吗?你最好配合我,否则出现不必要的损伤。那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觉得我眼睛都很惊讶得掉出来。

    他就是认为我不听话,要硬上是吧?

    我们的电梯没有按数字,而阿尔伯特又一直按着关闭电梯的键,到现在都没有进一个人。我扫了一下按键和紧闭的门,再看一眼监控的方向,我在寻思着,要不要敲他脑袋,就在脖子上狠狠一劈之类的。那我们这下梁子就会结得更深,那我就对不起教授和路易斯了。

    他们这么善良美好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讨厌的哥哥呢?

    不得已,我站定,把自己裤子的口袋翻出来,低头说道:“我真的没带,你这下信了没?”然后我又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拍拍扁扁的自己,从声响上也听得出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带。

    阿尔伯特似乎也没有想到我能屈能伸那么快,重新站直。

    我继续用无辜的语气,说道:“我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就把人救出来了,连鞋子都没有好好穿。我怎么可能还会带那些东西?你为什么要这么凶?这样就很讨厌。”我趁机说几句自己的真心话。平常为了做个体面人,就不愿意说这些让彼此下不来台的话。趁现在能多说几句,肯定要骂骂他。“我不知道你对谁怎么样,我觉得你对我很无礼粗鲁。”

    对,就是没有听我的话做事,不愿意按照我的心思说话。

    这就是没礼貌和粗鲁。

    我要PUA他。

    阿尔伯特的目光因为我的话闪了闪,嘴角微微动了动,显然被我的话击中了。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和我自觉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你全名叫什么?”

    “哈米什·福尔摩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我现在的手牌就是拿麦考夫·福尔摩斯来压他。

    阿尔伯特皱了皱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还有两个弟弟。”

    我见他退了一步,更是乘胜追击,“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曾有过妹妹。”

    抱歉,家人们,我喝醉了。我这句话冒出来的时候,我当场就后悔了。打信息战的时候,固然是己方信息多过敌方,可以制造更多的心理博弈的胜算。然而,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阿尔伯特表情顿时一变,紧抓着我的手,指关节都因用力而发白,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顶着这张脸,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情绪来得很急,我压根就没有来得及分析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事后才反应过来,兰尼是因为婕米·莫里亚蒂的设计而死的。如果面前顶着兰尼的脸的人知道婕米和他们有关,那是不是在说,兰尼认为自己是被莫里亚蒂害死的?

    不过,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还是先得把这人撂倒。

    手随心动,我正要抬手,给他的腹部来一下,这个时候,电梯门突然缓缓地开了出来。又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电梯口,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麦考夫·福尔摩斯。

    如果今天有翻黄历的话,上面应该写着「今天不宜出门,容易冤家路窄,碰到熟人」。

    我的手又软了下来,就像是正在和别人打架的孩子,一看到老师,立刻乖乖收手,连头也忍不住低了下来,不想被麦考夫·福尔摩斯看到自己的脸。

    阿尔伯特并不愿意松手,于是趁机想要揭穿我的谎言,“麦考夫先生,这个年轻人说他是您的弟弟?他身上并没有任何手机或者证件证明,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谎。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他这句话就是要堵住麦考夫会把我带走的可能性。

    因为如果麦考夫不知道我的名字,却还想要因为我的模样要带走的话,他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相反的,阿尔伯特有执行的逮捕权利。

    毕竟,我是个可疑分子。

    麦考夫的视线在我和阿尔伯特面前扫了一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阿尔伯特的想法,于是他说道:“你不要攥着他的手那么紧。阿尔伯特先生,我很少见到你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放开他。”

    阿尔伯特的手并没有松开,因为他非常了解麦考夫从第一次见到我在莫里亚蒂家出现开始,就是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他觉得,麦考夫会把我带走,自己单独审问。阿尔伯特说道:“他牵扯到一起意外事故。现在他又是满口谎言,还说他自己是你的弟弟,这种性质很严重。麦考夫先生,你不会是看到这张像是兰尼先生的脸,就心软了吧?”

    “……”

    果然我这张脸很好认。

    不对,说好外国人对东亚面容会脸盲的呢?

    我和阿尔伯特前前后后才见几次面,他怎么不会脸盲?

    我想不通原因,麦考夫则在我的对面轻轻嗤笑一声,“哈米什,你过来。”

    这声音一落,阿尔伯特的手也无意识地跟着一松。他现在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想不明白麦考夫是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难道麦考夫·福尔摩斯作为这个侦探剧的智商天花板,实际上就是手持了剧本,所以通晓任何上帝视角下的情节?要知道,隔着个电梯门,麦考夫压根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他怎么从我这张脸,这身打扮以及阿尔伯特语焉不详的介绍里面,清楚地叫出我随便瞎掰的名字。

    可是,我其实觉得遇到阿尔伯特了,今天就是我必须要和麦考夫求助的一天。

    我当下就把所有的疑惑压下,要走向麦考夫。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和路易斯勾结起来干坏事,我也不能让教授知道我是小松鼠,否则我的颜面难存。我刚有这个念头,我就想起我在他面前像是小松鼠一样在浴沙里面,滚来滚去的蠢样子。我还为了从教授手里拿吃的,干了这样又那样的事情。

    啊,我能在黑历史里面九死一生,死去活来。

    因此,遇到阿尔伯特的时候,我心里就想着得和麦考夫说。因为他今天刚好也出现了。

    我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

    在麦考夫说了一句“哈米什”的时候,我觉得麦考夫就是我心中的神。我忍不住看他,目光里面有着源源不断的敬意和依赖。麦考夫并没有看我,只是见我走到他旁边后,他就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张卡。

    麦考夫就对阿尔伯特说道:“要是出了任何事或者意外,随时来找我。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在哪里。另外,今天你和哈米什的事情就不要往外说了。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还有另一个弟弟。”

    麦考夫给阿尔伯特递了一张第欧根尼俱乐部的会员卡,“你懂我的意思。这不是人情,这是交易。”

    阿尔伯特接过卡。

    这是他今天的目的,可他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露出我所期待的那种喜悦。他的眉头微皱,目光在卡片上停留片刻后,又转向麦考夫和我,无声地念了一句,“哈米什”。

    可是,这件事就结束了。

    麦考夫会接手全部的烂摊子。

    而我被麦考夫拎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处。

    麦考夫单刀直入道:“给十个证据,证明你是兰尼。”

    “麦考夫先生。”

    抱歉,大伙,我真的是喝醉了。

    情绪大起大伏之下,我本来应该很有条理地证明自己是兰尼,比如说我甚至可以跟他下棋,通过赢棋来简单地证明自己的身份,这么高端上档次的表现却被我很多的情绪给覆盖了。尤其是我已经想向麦考夫投诚求助,而麦考夫又一声不吭就帮我搞定了我觉得很麻烦的事情,我心情就松弛了下来。

    然后我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我变成小松鼠,不能回家,现在在莫里亚蒂家生活的悲惨故事。当然,我吃好喝好这部分不能说,会影响故事的效果,起不到引起对方同情心理的作用。我主要就是想让他能理解我为什么不能立刻回到221B。就在我说完的时候,我抬头看向麦考夫,想看他能信多少。麦考夫叹了一口气,跟我说:“兰尼,我得跟你说实话。我其实也遇到你一样的困境,我现在是猫头鹰变的。”

    我顿时一震,就想着抓着麦考夫的手,立刻抱团取经。

    他是怎么稳定地变成人的?经过了多少测验?他的方法跟我的方法一样吗?

    “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我忍住自己疯狂涌动的好奇心,说道,“我维持两个月了,而且我只在晚上喝酒后能变回来。可我现在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定的条件。你能告诉我吗?”

    分享一下经验。

    我记得之前在卢西安的视频里面,清楚地看到麦考夫还在白天的葬礼上出现了。我也越想越觉得其实麦考夫看到小松鼠在桌子上活动的时候,他那怀疑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我真的没想到能够和麦考夫同病相怜。

    麦考夫在我激动的情绪对比下,显得尤其冷静,“idiot,我随便说的,你这就信了。”

    “……”

    我是真的信了。

    麦考夫脸上露出嘲笑的神色,“你真的笨死了。”

    “…………”

    我为什么会那么想不开跟这个大魔王求助呢?

    我顿了顿,把我破碎的心一块块捡了回来,“所以你不信?”

    “我没有不信。”麦考夫望着我,说道,“因为是真是假,按照你的说法,是很快就见分晓。你还没有蠢到会说这种很快就被戳穿的谎言。”

    我觉得他信了,又觉得他不信,我自己有点糊涂,现在反而就冷静了很多。我想起他说要我证明自己是兰尼,说道:“我还要证明我是何学吗?”

    “天底下能做到像你这么蠢的只见过兰尼一人,所以不用证明了。再说,很多事情都符合逻辑,你现在穿的衣服是路易斯的,你身上酒味那么重,不是哪个特工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情?你有很多愚蠢的习惯都是骗不了人的。这一点在松鼠上也看得很清楚。”

    麦考夫真的很刻薄。

    我为什么会觉得他是神?

    我认为我是真的蠢了。

    我问道:“我哪有什么坏习惯?”

    “你看人有个坏习惯。”麦考夫说道,“你看人的时候,总是很坦荡地看着对方很久。这种有压力的视线,我除了在小孩子眼里面看到过,就没有见到哪个成年人会这么坦率。”

    我有时候,觉得麦考夫说话的时候,喜欢反着说。你看他该说好话的时候,总是在说对方笨;在说坏话的时候,我听到的都是好词。

    我听得迷迷糊糊,也可能是因为喝醉酒的关系。

    我见到麦考夫其实接受得那么快,心里面也产生了一点希望,认为夏洛克也会接受得很快,于是我试探地说道:“麦考夫先生,你说福尔摩斯先生会接受我这种情况吗?”

    我努力给自己找优点,“我吃得不多,给我花生米就好了。不用剥壳,我可以自己啃,花生米太贵的话,普通的瓜子也可以。我能自己打扫自己,完全不会占地方。我只要一个盒子就好了。我喝点水就好了。”

    我继续想,“我还能够帮忙解决案子。虽然实地探案很难,但是我还可以敲字。我会慢一点,没想以前那么快了,可我可以熬夜做。”

    “我、我不要钱。”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说越情绪激动,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满脸都是泪。

    “请不要抛弃我。”

    我知道,我应该成为更独立更有担当更有价值的人才能回去。因为在他们的身边肯定会有更多更优秀的人,带给他们生活上的满足和愉快,而我在,只是会拖后腿。

    我知道我不能求他们将就让步。

    可是,我怕我一直不在的话,他们就会忘记我。

    “请不要忘记我。”

    我知道我不能情绪化,这很蠢也很讨人厌。我只是握着手,让自己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跑出来。可是眼泪就真的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掉在了我手上,我连擦拭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回避视线。

    “兰尼,你喝太多酒,已经醉了。”

    麦考夫的话让我猛地一震,因为这句话就是在委婉地拒绝,替他们所有人拒绝我这个不安定的存在,拒绝我这种懦弱的情绪。我只是把捂着眼睛的手往上移,移到额头,假装我现在是在头晕,道:“对不起,我给麦考夫先生增加负担了。”

    对面的麦考夫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我再次看他,不过他在玩手机,这一点让我的心又慢慢地下沉。然而,我又无力指责什么,因为他确实帮了我解决了一个麻烦。

    麦考夫见我抬头,道:“你哭完了?”

    “……嗯。”

    麦考夫继续说道:“没有我的答应,你不要回221B。”

    我屈服命运,闷闷地说道:“好。”

    麦考夫继续盯着手机,说道:“夏洛克让你那么难过,得折磨他一段时间,再说。”事后我发现,麦考夫让我不回去,还夹带着自己的私仇。

    “……?”

    我的脑袋里面冒出个巨大的问号。

    还没有反应过来,麦考夫拍着我的肩膀让我起身,“我给你订了一身衣服,起身换一下。你想要穿着拖鞋和皱巴巴的衣服,继续走来走去吗?”

    啊?

    麦考夫冷淡地说道:“你现在太难看了,得去洗把脸。”

    我脑袋昏昏涨涨的,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还是跟着麦考夫的脚步走。沉默了好久,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我就继续看着麦考夫,直到他再次转头看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突然脑袋里面窜出一个想法,“麦考夫先生怎么知道我给自己改的名字是哈米什?”

    “你在诺亚号装玄学大师的时候,夏洛克不是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吗?”麦考夫朝着我的方向,说道,“哈米什。”

    “我应该没有说过吧?”

    我不记得我跟麦考夫说过这件事。

    麦考夫推着我进房间换衣服的时候,他又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把我叫住了。他说,他对我所有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

    “不要靠情绪和直觉来判断,兰尼。这是很蠢的事情。”

    “我们的记忆能力还暂时不允许我们做出「忘记」这种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你不要太笨,这让人很头疼。”

    我突然有种酸酸麻麻的感情,这种感情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换衣服之前,即使麦考夫先生三令五申说,不要让我的酒气沾在他身上,我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下麦考夫先生。

    “谢谢麦考夫先生,你刚才就像神明一样救了我。”

    “麻烦你还是少和华生、你的房东太太待在一起。你的恶习越来越多了。”

    我假装我没听懂。

    390☪ 花栗鼠日记(31)

    小松鼠又在哭了费丝小姐的情况在急救中心很快就传了过来。

    她在医院里面躺了二十分钟之后,就出现了醒转的现象。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而紧急从宴会离开的科文顿·史密斯对这件事完全不追究,只是说自己女儿健康安全就好,于是这件事也没有上报给苏格兰场知道。

    我对事情的好奇心取决于这件事会不会增加我的麻烦。

    如果这件事完全和我无关,我就偶尔会很好奇。

    “那是谁送到我房间里面的?有谁要嫁祸路易斯吗?”我问麦考夫。

    麦考夫基本对事情都有把握,也该说是全世界里面最清楚各方身份的人,他说道:“路易斯用了假身份,谁会随机挑选一个陌生人进行嫁祸?这显然就是个意外而已。不要想太多。”

    如果不是麦考夫的话,我就会觉得那肯定是MI6里面有些人盯着路易斯,他们走漏消息。可是这样子就和科文顿·史密斯不声张的做法相悖。因为真的要嫁祸,那肯定是会下毒手,会让史密斯不死不休地纠缠,查出真相。我还会联想出一大片的阴谋。可是麦考夫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很有道理。

    哦哦哦。

    我就应下来了,只是说道:“她之前被送过来的时候,我就被吓到了。”

    麦考夫把一个覆面面具递到我的面前,暗示我用面具遮挡着脸。这里面的意思很明显,宴会上还有很多我的照片。而我本人还出现在宴会上,这得是多少人的噩梦。在我扣上面具后,麦考夫才说道:“确实,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吓人。”

    是的。

    就像是死蟑螂和活蟑螂是一个道理。

    死蟑螂不会动起来,不会吓人。可活蟑螂看起来静静的,但它会突然动弹,还会飞。

    “你只把这件事告诉莫里亚蒂家的路易斯,那么你跟他说可以安排小松鼠走丢了。”麦考夫继续说道,“你先住在我这里。现在还得处理阿尔伯特的事情。”

    我因为麦考夫的话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该问的是哪一句,愣怔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道:“……阿、阿尔伯特先生有什么事情?”

    麦考夫的目光放在我身上,似乎产生了疑惑。可是他好像也体谅我现在喝醉酒的情况,又继续说道:“我嘱咐他说不要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以他的性格,肯定还是会调查到底,也会和他的那个教授弟弟分析。你从路易斯所在的房间里面出来,他肯定能看出一些问题。”

    要是他和教授商量,压力就会给到了路易斯。

    路易斯不擅长对自己哥哥说谎,肯定会露馅。

    我下意识地说道:“现在他们正在执行任务,肯定会在任务结束之前,阿尔伯特才会正大光明地要监控。我们只要先把监控的内容覆盖掉就可以。阿尔伯特先生不是那种会把自己存疑的事情轻易对外宣传的人。他做事很慎重。”

    “从MI6的手里覆盖掉监控内容?”

    见麦考夫重复了我说的话,我反应过来,我是X的身份还是个秘密,这件事交给路易斯去做比较好,“我对这个不了解,这很难吗?…我看电视上演得挺简单的。”

    “你可以跟路易斯讲一下,让他自己从中操作。”麦考夫也不挑我话里面的毛病,继续说道,“阿尔伯特现在情况比较复杂。你知道牵扯你入局的是婕米·莫里亚蒂吗?”

    因为我本人虽然知道欧洛丝的存在,但是这个时间点上,麦考夫和夏洛克两个人也不知道我是剧本组兼导演组。或者他们已经知道了一些,但是在试探我吗?

    “我有了解。”我说道,“我知道卢西安在我身边表现得很奇怪的时候,我有留意,然后我才发现他是女生假扮的。我以前见过她一面,她在我脸上画过杜鹃花,说是很容易擦掉,可是我挂了很多天,所以对那个女生有印象。后来在国家博物馆的时候,我看到她修复过的华夏古画。我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劲…但对整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并不太清楚。我也记不清楚。路易斯没有跟我说过……”

    我觉得这句话说的不对。

    我要是真的不清楚,在我的立场上我应该去追问我到底怎么死的,全程是什么情况。

    可是我现在一句话都不问的话,就显得我已经太清楚了。

    可为什么我会清楚?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不清楚。

    语言和表现不符合。

    我顿了顿,补充道:“因为提到我在轮船上出事之后,他总是很难过,我就不想追问。麦考夫先生,你知道具体情况吗?我记得,教授说,这件事也和福尔摩斯先生有关,为什么呢?”

    我总是要做出我还是很困惑的假动作。

    也不确定这件事上,麦考夫会不会说真话,说出欧洛丝的名字。

    他肯定知道,其实兰尼的死亡是他纵容欧洛丝的结果。可事实上,就是我知道他一定会纵容,我也是利用这一点才会有今天的结果。要是被麦考夫知道他被我利用了,而且也是因为我,影响了他和夏洛克的关系,他肯定会把我大卸八块。

    我死都不能说这是我设定的局啊……

    我回复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现在正是他以为我喝醉酒,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我的所有表现都是在极限抢救我。

    我要小心。

    正当我聚精会神地想要应对,麦考夫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说道:“我其实也很难过。”

    “嗯?”

    什么?

    我有点措手不及。

    麦考夫解释说明道:“我的意思是,也许你可以不要跟我聊。”

    “哦哦,对不起。”我下意识地反应道,“抱歉,因为我对死亡并没有实感,聊起这些话有点没轻没重的。”

    “不会。”麦考夫说道。

    可是这句话之后,我突然能感觉到,他对我随后的亲和接近到一种虚伪的程度。

    我这样说很抽象。我不是说麦考夫这人很虚伪,而是该说他的度有点过了。

    我可以举个例子就是,夏洛克有一次用我的电脑,忘记帮我把我的论文保存了,然后他没有告诉我。他那天就对我特别好,好到不真实,他会突然请我吃好吃的,如果赫德森太太和华生说我吃太多零食,他还会一改旁边看戏的态度,开口帮我说话,最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根据记忆和我的历史搜索记录,重新写了一篇还给我。

    麦考夫也是。

    他突然跟我说最近他在第欧根尼俱乐部读到一本很可爱的书,那本书刚好叫《兰尼》,他本来对那本书很没有感觉,只是刚好跟我的名字一样。而他又刚好看到一句话,所以就把书坚持读完了。

    我忘记原话是什么了,麦考夫就说「兰尼像是由地球相同的原子构成的」。

    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样困惑他在说什么。

    麦考夫就说因为兰尼和地球有着相同的结构,他不会与世界运作产生矛盾,只是自然而又明朗地生活着,让人就像是接受光、水、风那样,也能亲切地接受他的存在,也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他很平和又善良。

    到这里,很多人也许会觉得感动吧,原来麦考夫也会借物思人,对自己那么高的评价。

    可是,我觉得有点假。

    这话首先就不是麦考夫的风格;

    其次因为我本人也经常为了减少冲突,对别人说些好听的话,所以我觉得麦考夫这话就很耳熟,好像是在夸我,让我开心,让我感受到他对我的感情;

    最后,那句评价透出来的心理期待也是我常用的手法,我一觉得对方可能对我不利,我就会说他是好人,暗戳戳地表示你要是对我怎么样了,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就崩塌了。

    当然他全程都是用着他平素高冷深沉的姿态,所以如果这个世界能被我按静音的话,我丝毫感觉不到麦考夫刚才和平常有什么区别。

    反正,我就觉得麦考夫假假的。

    不过,麦考夫这副积极又温和的姿态也没有持续太久,这样的违和感很快就消失了。

    我本来也不想聊,他不也细讲。

    彼此都轻松。

    到了宴会的时候,麦考夫就跟我指了一条路,让我跟路易斯讲一下离开的事情。如果我状态还好的话,就由我自己讲。如果我状态不行,变成小松鼠的话,他就事后再通知路易斯即可。

    毕竟路易斯待我很真心,总是要好好告别的。

    “他和马修现在下得难舍难分,你过去吧。”麦考夫指了一条道。

    我一看,那里人多到水泄不通,有些人都爬到宴会场地的二楼去观看了。

    我这要怎么过去啊?

    很悲惨的是,我还没有做到像是主角那样挤一挤就有空位可以看。我只能看到一条缝,然后拿着跟麦考夫借的手机,放大棋局在看他们下得情况。路易斯现在执白棋,局面很显被动,可是杀到中局的时候,马修的赢面也没有占很大,这说明路易斯的棋艺要比想象中要强很多。要知道马修可是职业水准的,也拿到过很多锦标赛的冠军头衔,一年比赛的奖金就可以轻松六位数。

    我之前听名字还不知道这是谁,现在对着脸,我才知道我也跟他下过棋,他很厉害的。下棋很有意思,尤其是擅长慢棋,很少会出现下错棋的错误。于是,我的做法就是喜欢搞他的心态。他比赛前会喜欢在俱乐部的时候,约我跟我下棋。不过碰到我要赶作业的时候,就会只下快棋或者下超快棋,几分钟就结束的那种。

    马修这个就很容易输。

    “白棋现在出现被动,估计就是因为之前在c5的时候没有果断下,现在就不行。”

    “几个回合前,d4的兵还在呢,c5就没有意义了。”

    “啊,白棋走Qf1了,感觉马要被换代掉强力象,失利了。”

    “没有没有,他其实在用后保住f4,之后可以避开对手的闪击战术。这个年轻人好厉害,也是职业棋手吗?”

    旁边的棋迷看得入神,聊得起劲。

    我也跟着看棋,黑棋在中心控制和防守上都表现得很好,白棋想要赢,就得是黑棋出个意外。我刚有这个想法,这黑棋不仅没有出现意外,反而推动h3准备升变。路易斯的白棋立刻准备防守,黑棋相对应的准备攻击。这场棋的形势开始利好马修。周围的人纷纷惊呼胶着的状态开始出现了新的变化。

    白黑两方你攻我防,你守我进。白棋的王和黑棋的王不断地移位防守或支持。吃子的速度要比之前更快了一些,白棋吃h3,黑棋骑士吃f6。白棋象吃黑骑士,黑棋王则把白棋象吃掉。就在形势紧张之际,白棋出现了问题,白骑士退回e2,这也许是为了应对之后的g3和f4,但是这也让马修的黑棋有了更多活动的空间。果不其然,白棋布局更加局限。

    胜负很快就会见分晓。

    “就是得深思熟虑啊,他下得太快了。”

    “真的,我觉得还可以多缠一会儿的,年轻人还是性子急,现在慌了。”

    我看路易斯倒是不慌,突然觉得饶有趣味起来。

    马修也戴着面具,谁也看不清表情,但是很明显,他跟着白棋的节奏在走。在我看到的视角里面,马修思考的速度也开始越来越快,尤其是他得利的时候。就在这时,马修推进g5,这步棋很激进,要比黑棋的王翼变得脆弱起来。这不算是错着,但是他可以下得更好。

    而路易斯就是在抓这步棋,他移动了棋盘上的骑士。只是这一步,整个局势再次发生了大的变化。从这个棋子开始,双方的王和骑士的活动范围都非常受限,连兵的移动也不能改变局面。

    路易斯的目的也变得清楚可见。

    他根本就没有打算从马修手里拿下胜利,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

    可是逼和却是可以策划的。

    周围的赞叹声和议论声顿时此起彼伏。

    黑棋在之后的八步棋子里面都尝试了多种进攻手段,但都是被白棋稳稳地化解了。在白棋王最后移到c5的时候,因为时间压力和防守,马修选择了和棋。

    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大家跟着吐了一口气,纷纷地为两位棋手鼓掌。路易斯在掌声之中郑重其事地和对方握手。随后我看他离场后,就混进了人群之中,不再下棋,反而往出口走。

    看样子好像是结束任务,要去接我了。

    我连忙下了楼梯,追他的脚步。

    路易斯的动作快得很,我小跑才追上他,可说是追上了,还是有好几大步的距离。直到在我看到房门即将要被关上,我连忙喊住了路易斯。

    路易斯从门口探出身,即使没有看到他面具后的表情,我都能感觉到他一愣。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我想起我是来和他道别的,又笑不出来了。

    *

    我以前没有想过道别是那么难的事情,连高中毕业的时候,也因为要准备留学的事情,也没有特别在意。

    说起来,我好像当时也没有想要说再见的对象。

    只是从一个地方搬去另一个地方,所以没有太多留恋。

    这次,明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有一个月的打预防针的事,我和路易斯明确说过我肯定要搬回221B的。而路易斯有出现过小情绪的时候,我们也说开了。

    这又不是什么严重的生离死别,我反而就是开不了口。

    我想起来为什么我对麦考夫的话没办法及时回应,是因为我其实还没有准备好这么快跟路易斯说再见。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我反复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因为酒店里面人多眼杂,也怕阿尔伯特来找,我们就暂时先溜了出去。尤其是路易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这段时间,我明明可以好好措辞说,麦考夫来接我,在搬去221B之前,我先去他家住了。可是路易斯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往前走,我跟着追他的影子。

    后来想想,路易斯从来都不会这样走在我前面的。

    他总是走在我后面,我每次都会等他。

    “之前看你躺在床上精神恹恹的,就一直想带你来这里的。”

    我们的脚步停在一处陌生的教堂前。街灯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路易斯显然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闯进教堂里面,还撬开了那里面的锁。我一边忐忑地观察周围,一边紧跟着他的脚步。

    周围的黑暗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不太喜欢在黑暗里面走路,总感觉有东西在追着我。这个过程我不敢有太多体会和感受,只觉得走了挺久的,尤其是上楼梯的部分,那铁制楼梯总让人觉得不稳当。

    还得是路易斯素质强,完全不带怕的,走楼梯都是两步当做一步走。

    楼梯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的心脏额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可以说,这相当的刺激了。

    我们的终点是个废弃的阁楼间,还能闻到灰尘的味道,那也只有一扇窗,窗口也被铁栅栏焊死了。路易斯就靠在窗边,朝着我招手。

    “这里很高,可以看到很多的地方。”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知道我们爬的楼梯还挺高的,如果按照设想的话,我们应该能看到城市的景观。不过我真的不是那种浪漫体质。我想想有点纠结等一下要怎么表达对伦敦夜景的赞叹之情,也许我们会谈谈星星和月亮,还能说说人生和哲理。我得好好配合路易斯突然冒出来的浪漫情怀。

    路易斯反倒没有太多的顾虑,只是继续解释道,“现在你要往二点钟方向看,兰尼。”

    我顺着指挥看过去,在一户户灯火如星芒散布的伦敦城中,有个地方的窗帘上倒映出了人影。那个人高挑修长,正拿着小提琴在窗口拉着。这样的轮廓是再熟悉不过了。

    是夏洛克!

    在这里可以看到夏洛克!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看进去,看深一点,看久一点,可是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路易斯。

    路易斯没看我,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以前在这里盯着你。”

    我们之前从来没有提过我知道他是犯罪卿的事情,我们总是闭口不谈。可是从我告诉他是X的时候,他其实也猜到了。到现在,我们也从来没有针对这件事开诚布公,我们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这里距离很远,你们注意不到。我们以前有试过要在221B公寓对面观察的,我们想过在那些厚厚的窗帘后,还一定要装上单向玻璃贴膜,这样别人不会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静。可是你们那边的侦探太敏锐。我们不得不换个方式,也找了很多地方。这里是我们很早就废弃的一个地点。因为根本看不清人。只能看到人影。”

    路易斯继续说道:“可是,你们的灯很亮,窗帘又薄,人影却很清晰。我可以看到你们客厅走动的样子,我也可以看到你在房间里面做作业的侧影,你总是一动不动的,可以坐好久。”

    “那会不喜欢你的时候,总是希望看到你倒霉,所以心情不好就会来盯你。”

    路易斯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我会生气。

    我本来觉得我应该回应点什么,可是我觉得路易斯的声音太轻了,反而觉得他在说一些很温柔的话似的,让我只是安静地听着。

    “你总是很安定,像一盏灯。看着看着,我自己也会平静下来。”

    路易斯朝着我看过来,解释道:“我本来想着你今天心情不好。如果能看到221B的话,就可以开心一些了,也可以打起精神来。可是,我想,你现在应该不用了。”

    路易斯的视线落在麦考夫准备的衣服身上。他很聪明。很多事情不用多说,他就明白了,也知道怎么做。他没有出现一点不愉快,难受的痕迹,可是他也没有特别高兴,只是说道:“本来不用分享的,可能是因为我今晚一直在执着这个点,没有实现的话,反而就会很失落很遗憾,所以我就坚持把你带过来了。”

    我的心口顿时充斥着一种又酸又涩的情绪。

    不知道该怎么更好地回应,我看向221B的窗口,只是重复问一些已经知道答案的话,在缓解乱七八糟的想法,道:“这样一点都看不到人的脸。”

    路易斯只是平静地回应道:“其实没关系的。”

    我顿时有了想法。我转头看向路易斯,凑近他的方向,“那现在呢?你看得清我吗?”

    路易斯因为我的靠近显得有点慌乱,好一会儿才说道:“…是的,看到了。怎么了吗?”

    他这话说着的同时,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回避我的视线。于是,我就矮下身子,抬头仰着他,执意要他和我对视。

    我知道麦考夫说我这样看人很有压力,路易斯整个人都跟着紧绷起来,就跟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可是我还是坚持不懈。

    当然,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知道这样做还是有点难为情的。可是因为路易斯比我更害羞,这反而成为我的勇气。也因为我发现,路易斯给我的感情是比我想象中的多得多,他又是那么一个好人,对人好就是打心底地不求回报地对我好。

    我也想回报他。

    “你想要和我保持远一点的距离,还是像现在一样那么近呢?”

    在我郑重的目光下,路易斯张了张口,没声,“……”

    我继续说:“你要是说都行,我就替你做决定。”

    我觉得他一定很保守,会说让我做决定。可是,他还是没开口,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不开口了。路易斯坚定地说道:“现在,我更喜欢现在。”

    我突然间心情就雀跃起来了,我发现我很喜欢别人就这么坚定地给我反馈。

    “不行,你已经说得太迟了。现在是我做决定的时候了。”我拒绝道,“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我们最好是不要见到面。”

    路易斯的表情变得很快,一下子很受伤,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犹豫。

    我忍不住就是偷乐。

    我向来不擅长藏做坏事的表情。于是很快地,在他的错愕里面,我坚定地并且快速地抬起双手,从他的腰间穿过,落在他的背上,不由分说地抱住他,“路易斯,你看得见我的脸吗?”

    “看不见…”

    “很好。”我点头说道,“那我决定,我们以后就是这种距离了。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说,我要是能做到的,一定会为你实现。我已经接受到你太多太多的好了。我一定要对你很好很好才是的。”

    他的手也跟着拢住我的背。一种安心从他的动作中流露出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变回去,可以抱久一点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当然。”

    我非常清楚这种感觉,有时候我也是很想要久久地抱着一个人,直到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尤其是之前我还抱着麦考夫的时候,我整个心情都是那种感激感动,重逢的安心和喜悦。这还是我和路易斯第一次拥抱,非常有纪念意义。

    “谢谢。”

    我笑了笑,“从第一次相遇到现在,想想我们能这么好,真是神奇。”

    “或许你可以再在我那里住久一点,那我们会更好。”还没有等我开口,路易斯又继续说道,“威廉兄长还那么喜欢小松鼠。要是我说弄丢了,他一定会很难过。”

    我下意识地想要抱头后仰。

    是啊,我怎么可以扔下教授的心情不管呢?

    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也得跟教授自白,让他理解我的情况,才能安心离开。

    这才是有礼貌的学生该做的事情。

    我差点就忘记了。

    “那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我先跟麦考夫先生说,我暂时不回去。”

    “嗯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路易斯好像很开心。

    *

    回去的路上,他格外轻松。倒是我反而陷入了纠结。

    拒绝麦考夫先生还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觉得麦考夫先生还挺好说话的,也非常宽容大方。

    现在问题就是教授。

    或者说,我要克服的是我内心的羞耻心。

    我忍不住就在心里面后悔。在我当小松鼠那会,就应该要自持一点,成为一只高冷的小松鼠。看看我现在,身后全是黑历史。就算我的黑历史也就是闭着眼睛忍忍就算了。

    可教授的清白……

    我脑袋里面闪过教授亲我脸颊的画面。

    呜呜呜。

    我能理解为贴面礼,但是教授的清白还是被我的不作为给毁了。

    难道这件事就不能烂在心里,谁都不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