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一句电影旁白戳中了谁的心事。
沈熠的指腹倏然对力道失控,不小心掐重了一点,在郁舟脸上捏出了一道无辜可怜的红印子。
沈熠当即松开了手。
从禁锢中解脱,郁舟下意识反应便是躲,连退好几步,腿被一张床绊到,噗通摔在了大床上。
比起郁舟的窘相,沈熠停顿片刻,随即从容不迫地开始卸下外套,搭到壁挂衣钩上,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挽起一截衬衫袖子。
真从容么?倒也未必。
从提前进这个房间起,半个多小时,他都维持在一种不必要的守株待兔的警觉状态。直到郁舟确确实实进来了,走不掉了,他才略微放松,才记起自己身在室内,该卸外套了。
一个小房间,面积几乎被双人大床占满,没有正经敞亮的光源,唯有投影仪在勤恳运作。
电影画面色泽鲜妍的反光,投映在沈熠轮廓冷厉的半片面庞上,犹如红灯映雪。
“躲什么。”沈熠垂下视线,俯视着已退得与自己有一段距离的郁舟,“你在游戏里不是答应我跟别人都断了?”
一句话,却承载了极大的信息量,震得郁舟脑瓜子嗡嗡,饶是再迟钝,他也感到大事不妙了。
郁舟就如一只掉入狼窝的兔子,紧紧把自己蜷缩起来,好像不听不看就能让危险凭空消失一样,双手抱头、双眼紧闭,语气哆嗦:“不是我……”
“不是你?”沈熠轻呵一声,“风焰就是盛炽吧。他都耀武扬威到我这了。”
“昨晚你刚从盛炽的卧室出来,今天又一上午都待在一起……”
“是不是有点太不知耻了?”
越说,沈熠眉眼间的厌恶之色越止不住地流露。
几天前,小玉突然失联,游戏里和微信上都联系不到人。沈熠刚调查出些眉目,游戏里却忽然收到了来自“小玉”的私信。
[哥哥嘴硬要治]:以后别来找我了。
非常拙劣的手段。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本人发的信息。
但沈熠还是极端在意,为什么小玉的号会到了别人手上?
那条信息是盛炽发的。在买回小玉游戏账号的当天,盛炽就魔怔一般,忍不住翻遍了号上的所有聊天记录,最后打开和沉光的聊天框,发了一句断绝的话,然后将沉光从小玉的好友列表里删除。
这一系列操作,弄得那边沈熠大为火光,逮着一点蛛丝马迹就彻查到底。
最终水落石出。
甚至一路顺藤摸瓜,还扒出了小玉的直播账号。
·
沈熠一步一步走向郁舟。
郁舟耸起肩膀,手撑在床上,不住地往后退,直到背撞上了墙壁,整个人都被沈熠堵在了床角。
沈熠弯腰,一掌抵在郁舟身后的墙面上,自上而下将郁舟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沈熠的微表情管理能力天生出色,此时神色却止不住地发寒,冷到冰点。
“还在eros直播——就这么缺钱?”
“随便一点钱,就敢出来跟人开房。”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别的人……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郁舟惶惑地摇头,不明白沈熠嘴里说的他怎么听起来这么不知检点,可是他真的以为只是来看电影的。
沈熠的眼睛直盯住郁舟。
这样的脸,这样的表情,简直是,让人想要……
沈熠骤然抓起郁舟的小臂,手背指骨上苍白的筋腱伸展鼓起,若要迸出。
看着很用力,其实力道都用在了极尽克制上,五指发僵,也未曾抓痛对方一点。
就这样,郁舟的眼睛也要惊慌地泛泪,发大水的春潮一样晃荡,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勾人。
看着这样的脸这样的神态,沈熠只觉忍无可忍,切齿不已:
“你到底有过多少个男人。”
郁舟已被吓成了鹌鹑样,只会一味把自己蜷缩起来,蒙头往被子里钻,不让弱点暴露在外。
沈熠不肯轻易放过他,徒手将他抓出来,居然是极在意极认真的,不依不饶地又问他一遍:“有过多少个。”
郁舟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哪还有耳朵去听沈熠说了什么。
他不知道沈熠在问什么,但沈熠神情很凶,他不敢不答,觉得沈熠可能是在问他的游戏列表里有多少个像风焰一样的组队搭子,于是掰起手指头,边数边念出声。
听着数字越来越大,沈熠额角的青筋直跳,最终忍无可忍地去捂上郁舟的嘴,斥道:“够了!”
好离谱。
真是疯了。
什么鬼,怎么会这么多,这得是做了多久那种勾当。
见沈熠莫名暴怒,郁舟为免自己被揍,连忙安抚他:“你别生气,他们,他们技术都没你好……”
沈熠如被下了定身咒般蓦然定格静止。
“能跟你不相上下的只有风焰……”这是实话,但郁舟急中生智,想了想又违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你的技术比他更好一点。”
沈熠听得一怔一怔的,思绪被唬得一恍一恍的,声音飘忽,语气奇诡:“你怎么知道他的技术怎么样,你们……试过?不对,你怎么拿我的技术跟别人比,厚颜无耻。况且你怎么知道我的……”
郁舟很不好意思:“我玩了很多把,很多人带过我,但只有你们两个才能带我赢。”而且胜率奇高。
沈熠终于听明白了,这beta居然是在跟他讲游戏。
他脸色瞬间阴了,沉得要滴水一样。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说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郁舟不明白沈熠的情绪怎么又过山车一样急转直下了,忧惧地又往后躲了躲。
忽然,郁舟的手机响了。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铃……”
郁舟摸出手机,还未看清屏幕,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便伸来,往上一划,挂断了。
刚挂断,第二通电话又不依不饶地继续打进来。
来电显示人是盛炽。
沈熠再次强行挂断。
两通来电后,手机便寂静了,再没有电话打来。
郁舟脸色煞白,他不敢想象在他放了盛炽鸽子,还连续挂断电话后,盛炽会是什么反应。
“我,我要给他打回去……”
沈熠眉骨压低,眉骨下方一片阴云似的翳影:“不准。”
郁舟要去点回拨,沈熠却擒住他的手腕,郁舟挣扎扭动间,一个玻璃瓶从他的衣兜里滑落了出来。
“啪啦!”
玻璃瓶碎了,水生调香水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如海风吹过整个房间。
唯有二人的小房间内出现第三者的气味,仿若二人世界被插足一般。
人不在,信息素的味道倒还能来侵犯别的雄性的领地。
沈熠冷冷地看向那一滩玻璃碎碴,自然分辨得出这是仿着谁的信息素调的。
“真是阴魂不散。”
“你放我走吧……”郁舟直睁着眼睛,整个人蜷着陷在床角里,“再不回去,盛炽肯定生气……”
沈熠声音凉丝丝的:“你怕他生气,就不怕我生气?”
郁舟眼睛低着,完全不敢看人:“也、也怕的,都怕。”
不论这beta,是不怕他,还是说怕他,沈熠竟都觉得不称意。
他们的关系,难道一定要用怕不怕来衡量吗。
沈熠不说话,郁舟便感觉到沈熠对他这个回复不满意,但郁舟想不明白,他说了“都怕”,已经是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得平得不能再平了。
线上是风焰和沉光,郁舟在这头聊两句,就要去另一头聊,开着两个聊天窗口,已经手忙脚乱。
线下是盛炽和沈熠,在那边又是调香、共进午餐,又要来这边赴约私人影院,他终于忙不开、吃不消了,出问题了。
小房间内片刻的凝滞沉默。
沈熠渐觉怪异:“我们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吗?”
郁舟忙摇头。
“那为什么。”沈熠难以启齿,越发觉得异样,“现在特别像……”
特别像,郁舟是出来跟他偷吃的,然后被伴侣发现了,急着赶回去。
……但是分明什么都没吃到。
花三千块,只是跟合租室友见一面,什么都没做。
沈熠眉眼静敛下来,命令般对郁舟说:“去洗澡。”
……
郁舟着急忙慌地赶回餐厅时,盛炽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他的面前摆了满桌冷却然而一动未动的菜肴。
郁舟人还没站稳便急声道歉:“对不起……”
盛炽:“二百零一。”
“什么?”郁舟懵然,顺着盛炽的视线看去,发现盛炽垂着眼睛在看桌上一盘烤面包。
烤得焦香的面包片上撒着一层芝麻。
“一共二百零一粒芝麻,我数了五十遍。”盛炽说着,自己似乎也觉得自己可笑,轻轻自嘲一声。
郁舟笨嘴拙舌,嗫嚅几下,除了道歉还是道歉:“对不起。”
“说过的话为什么不记得。你真的是,特别爱毁约的,特别坏的……”盛炽喃喃着,最终话未尽地止住了。
“吃过了吗。”
郁舟呆了下,才反应过来盛炽在问自己什么,迟疑地摇了摇头。
盛炽重新点了份奶油蘑菇汤,好让郁舟能有一口热乎的吃。
郁舟拿面包片沾奶油蘑菇汤吃,吃得很慢,很小心,时而觑一下盛炽的神色。
郁舟将最后一点烤面包都吞咽干净,惴惴不安地小声问:“还去医院体检吗?”
“不去了。”盛炽掀起眼皮看一眼时间,早就过了预约的时间段。
看郁舟吃好了,盛炽才问:“你前面去哪了?”
郁舟口齿含混地说:“也没去哪……”
“郁舟,我不瞎。”盛炽直直凝视郁舟。
“离开一趟,连外套跟毛衣都换了。”
“你不会是刚从别人床上爬下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