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转折
“进来吧。”
裴凛山挂了电话, 表情也恢复到正常模样。
徐承英在门口忍了又忍,才说服自己:裴凛山虽然狗,但他背景雄厚又有钱啊!不但背景雄厚, 十分有钱, 他还是个非常有魄力、很英明的领导者, 看看红星娱乐在他手下这几年发展成什么样子,再加上他过去好歹和裴凛山有点交集, 万一到时候顾氏打压他让他别的公司不敢聘用他,红星可以说是最好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能够加入红星,他一定不会被亏待的!
想到这, 心怀对顾星陨的愧疚, 徐承英深吸了一口气, 才缓步走进办公室。
裴凛山神色如常,招呼他:“坐。”
徐承英还想硬气一下,弱声弱气地道:“不用,我……”
裴凛山问:“你被顾氏解雇了?”
顿时感觉自己被扎穿了心的徐承英:“……”
他赶忙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朝裴凛山露出一个有些讨巧的笑容来:“是啊。裴总, 您就知道了。”
生存所迫生存所迫。
徐承英在心里想。
岂料裴凛山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你来的正好。今天顾氏召开董事会, 你在场吧?把现场的情况, 详细地和我说一遍。”
什么意思?
听裴总这话, 他还在关注顾氏?他想插手?
徐承英心中一喜, 连忙坐直身体,将今天董事会议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十分详尽地说了一遍, 半点情节不漏。
裴凛山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听得十分认真,表情也由最初的漫不经心变得凝重。待徐承英讲完,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目光向下盯着桌面,是一个沉思的表情。
“……裴总。”
想了想,徐承英舔了舔唇,大着胆子道:“看他们今天在会议上的表现,我觉得明显是有备而来,我怀疑,顾总……顾总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裴凛山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哪怕是听到“死”这个字眼,他的神情中都没有半分触动,好像顾星陨是个什么不相关人物。
他略微松了松领带,后仰靠在椅背,呈现一个放松的姿势,“你说说看?”
徐承英见裴凛山这般平静,内心已是哀伤不已。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仔细地对裴凛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猜测。
二人聊完,裴凛山也没对他的说法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徐承英越发失望,内心已经生出一股想走的冲动。
这么薄情的领导,不要也罢。
谁知他才刚起了这个心思,裴凛山就仿佛看出来了似的,对他微微一笑道:“徐总这是想走了?”
徐承英有点尴尬,站起来,说:“我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该去自谋生路了。”
“生路?”
裴凛山挑了挑眉,也跟着他站了起来,只是表情依旧十分愉悦地说道:“就当顾氏给你放了个长假,回去好好休息,顾氏还会需要你的。”
徐承英:“??????”
“!!!!!!!”
*********
没多久,顾氏董事会便再次召开。
只是此次与以往不同,除了各位董事以外,还有不少的公证人员及律师在现场。
顾云成穿一身华贵而庄重的西服坐在最上首,那张瘦到有些许脱相的脸上满是红光,他完全摘下往些年那清心寡欲而斯文的面具,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利和金钱的欲望,眯着眼睛仔细地审视了一遍整个会议室。
这里,终于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顾云成想起小时候,不管做什么,他永远都比不过自己那个过分优秀的大哥,在父母的眼里,大哥是继承人,他们对大哥严苛又寄予厚望,而对自己呢?百般放纵,万事不管,连他辛辛苦苦考得全A的成绩单看都不看一眼,只会摸着他的头叫他出去玩。
大哥暗地里和他哭,伸出自己被打得通红的手掌给他看,哆哆嗦嗦地说:“弟弟,我好羡慕你。”
当时他手里拿着冰淇淋,别开了自己的眼,轻声说:“那我们换,好不好。”
大哥立刻握紧了自己的手,摸摸他的头,认真地说:“那不行,太辛苦了,小成开心就好。”
在学校里,在家里,在各种宴会上,大哥永远是光的源头,是让父母倍感自豪的存在,而他呢?像幽灵一般,无人管束,无人看见,偶尔也有想要贴上来的同学,张嘴说:“你是顾云天的弟弟吧,我真羡慕你哎,有个这么棒的哥哥。”
他笑一笑,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回头便忍不住摔碎了家里的手办,毫无缘由地大发一通脾气。
等家里的佣人匆匆赶来,推开门,就只看见顾家的二少爷跪在地上捧着手办人物的头颅,一脸抱歉,说:“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桌子,这些东西都掉地上砸坏了,麻烦你们了,清理一下。”
佣人一脸惶恐,连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心中则暗暗道:二少爷脾气真好,总是斯斯文文的。
晚上顾云天听说他的手办摔坏了,在饭桌上立刻道重新给他买一套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皱着眉制止了,语气略凶:“你马上就要去参加集训营,哪里有时间。”说完,母亲转头对他温温柔柔:“小成,什么手办,妈妈叫人去给你买,好不好?”
他咬着筷子,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有钱,自己买就是了。”
“哎,小成真听话。”
母亲说完,继续回头对大哥絮叨:“你这次去集训营可不是去玩的,到时候家里会安排一位老师跟过去……”
就这样,他永远保持着那副温和斯文的样子,扮演着让顾家最省心的二少爷。
他不再试图对那些和家族挂钩的管理、经济感兴趣,转头开始学起了画画,走上了艺术的道路,他挥霍大把的钱,给自己铺出一条艺术界的康庄大道,总算,他脑袋上的头衔不再是顾云天的弟弟,而是正儿八经的顾老师、顾先生。
他知道自己内心的那团火永远没有熄灭。
他只是在等待时机,等一个由顾老师变为顾董事长的机会。
而现在,即便这个时刻来得有些晚,但到底是到来了。
因为顾家主宅李煜那边不肯合作,他没能拿到顾星陨的死亡证明,但是在遗产面前,这些都不过是芝麻粒大的小事。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拿到了所有相关的文件和证明,今天这个会议,会让他再次入主顾氏。
这么想着,顾云成挺起了胸膛,微笑着等待结果。
一系列流程走过后,有人高声道:“我宣布,顾云成持有顾氏65%股份,为顾氏新一任——”
“砰”的一声。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原本屏息等待结果的众人被这声响吓到,一脸惊诧地看过去。
那个在传言里已经死亡、遗产都被继承走的原顾氏董事长顾星陨立在那里,只见他先是掸了掸自己身上因踹门而沾染的灰尘,抬起头时一脸的漫不经心:“不好意思,会议室的门锁了打不开,我的人一时心急,踹坏了大门。”
说完,他看向众人。
那是一张轮廓鲜明而又漂亮得过分的脸。
只是此刻,他的眉眼锋利如刀,瞳孔里倒映着会议室里冰冷而不带温度的光,他微微抬起下巴,缓慢而又仔细地审视了一圈室内,而凡是被他用眼睛点到的,都没忍住一哆嗦,感觉骨头缝里都被刮得疼。
最后,他的目光落定在上首,竟然微微笑了出来:“这不是我的好二叔么,怎么,病好了?”
“哒。”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声响。
顾云成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见顾星陨穿着一身黑色朝他走来。
“你……你你你……”
顾云成指着顾星陨,眼睛已然睁到最大。
而站在他身旁的江远道也没好到哪里去,手指抓着轮椅的边缘,用力到几乎指骨变形。
“哒哒。”
顾星陨近了,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分一毫,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嘴角的弧度半分不变。
许是临近了,顾云成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不住地吞咽着唾沫,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地扶着轮椅便要站起来,高声喊道:“顾星陨!”
他的表情扭曲,身体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而一直发抖,他咬着牙,发出剧烈的喘息声:“你不是死了……不,你已经死了,你死了,你死了!”
说着,他借着轮椅发力,奋力向青年身上一扑。
跟在顾星陨身边的保镖立刻上前,训练有素地将顾云成抓住,顾云成丝毫不管那些,半跪在地上,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顾星陨,吼叫道:“不,你是假的,真正的顾星陨已经死了!你个小畜生,小杂种,你已经死了,死了!”
说着,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还忍不住要往顾星陨身上扑,“你是假的!假的!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顾星陨双手插在口袋里,立在原地没有动。
他低下头审视顾云成的样子,依旧是那副嘴角带笑的模样,声音如清冽山泉:“看起来,二叔的病的确好了,不仅能够走出疗养院,还这么有力气。”
说着,他再次环视了一圈室内。
这次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听不见顾云成歇斯底里的吼叫。
“啧。”
顾星陨似是叹了一声,无视那边被保镖拿捏住的顾云成,走到会议桌前来,拿起厚厚的那一摞文件,随意地翻了翻。
有人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顾星陨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粗略地扫了扫那些东西又放下了。
他们心里惴惴不安,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局面。
下一刻,顾星陨发问了:“顾雷霆没来?”
按辈分,顾雷霆该是顾星陨的伯父,可是眼下顾星陨直呼其名,也没人觉得不应该。
但是也没人敢回答他。
尤其是厉董,原本坐在顾云成下首第一位的他,眼下在顾星陨的身边已经抖成了一只鹌鹑。
他死死地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发出惊叫来。
“啪”的一下。
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肩头。
厉董只感觉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完全抬不起头来。
顾星陨说:“厉叔叔,不然你来说说?”
“不……不……”
厉董抖得牙齿都在打颤,一开口就泄露出了自己的惊慌。
顾星陨搭着他,微微躬下身,“今天天气不冷吧,厉叔叔怎么抖得这么凶?”
他的话音刚落,那边被制着的顾云成则是反应过来,在那叫:“厉升平,你给我把他赶出去,快点!厉升平!把这个狗杂种赶出去,赶出顾氏,我让你当总裁,你听到没有,厉升平!”
“不……你不要乱说,不要乱说!”
厉董慌慌张张地反驳,完了又缩着肩膀,结结巴巴道:“顾顾顾……顾总,你别误会……”
“哒,哒。”
顾星陨不说话了,只是手掌重重地拍着厉董的肩膀,一下又一下。
他不说话,在场没人敢再吭声。
除了顾云成,在那一声高过一声地骂。
“嗤。”
突然地,顾星陨冷笑了一声。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看着那在地上扭成一团的顾云成,冷声道:“顾云成,你骂我是狗杂种,你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你连个东西都不是,只是一团会呼吸的烂泥,我杀你都嫌脏手。”
听到他说“杀”这个字眼,厉董抖得更凶。
顾云成则是已经红了眼,“顾星陨!你想杀我,哈哈哈,想杀我,你们听到了吗,他想杀我!这个狼心狗肺目无尊长的东西,你就是******”
听到顾云成用那些下流肮脏的词汇骂自己,甚至骂到他的父母头上,顾星陨终于没忍住,高声喊了一句:“姜警官!”
门外,早已严阵以待的民警们蜂拥而入。
一时间,所有人都迷茫地瞪大眼睛抬起头。
为首的大队长一脸沉稳,带着人从保镖的手中接过顾云成,并给他带上手铐。
“顾云成,你涉嫌多起谋杀、侵占他人财产、伪造文书等案件,现经上级批准,正式将你逮捕。”
混乱中,江远道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人群中心,顾星陨冷冷看着他逃跑,面无表情。
第92章 冬雨
深冬时节。
墓园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仰头望去, 千丝万缕的银线像瀑布一样撒下来,落在手背上,划出一道水流, 所过之处, 因冷意而激起皮肤细小的战栗。
石阶被雨水彻底打湿, 晕染成喑哑的黑色,随着来人的步伐, 两旁的冬草被风带动,在雨中微微摇摆。
听见身后的动静,原本仰头看天的青年收回自己裸露在伞外的手指, 回了头。
男人一身庄严肃穆的黑西装, 原本锋利而深邃的五官轮廓被蒙蒙雨雾抚成温柔的模样, 他的眼瞳漆黑,牢牢地锁定住身前的人,而后微微弯了唇。
“冷不冷?”
再上前一步,两个人站在同一道石阶上, 他顺势收了伞, 毫不客气地挤进青年的伞下,因为过高的缘故, 躬了下身。
顾星陨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的唇已经轻轻掠过他的脸颊, 温热只是一瞬。
裴凛山皱了眉, “出门的时候叫你多穿一些,现在脸都是冰的。”
顾星陨撇开脸, 将伞举高往裴凛山怀里塞, “那你打吧,我手冷。”
他将手放进口袋, 两人肩挨着肩继续往上走,没两步,裴凛山又伸出手将顾星陨揽住,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叹息:“别打湿了。”
目的地并不远,两人走了不过几分钟就到了。
顾星陨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神色逐渐变得怔松起来。
过去的时间太久,脑海里关于这两个人的样貌本已逐渐暗淡,直到现在,他又看见蒋欣欣女士在被定格的方寸照片里对他笑。
顾星陨上前两步,手指抚上冰凉的石碑。
而他的身旁,裴凛山只是默默地替他撑伞,一句话也没说。
已经过去整整八年。
这八年里,顾星陨从未敢踏足过这片墓园。
即便是到了忌日,他也只会选择在酒吧喝彻底的酒,他不敢来。
他不敢想象那个前一秒还在马路对面对他笑的人,下一秒被飞驰而来的汽车撞得七零八落、继而烧成一把灰烬躺在冰凉黑暗的盒子里的场景。
他不敢面对,不愿意面对,对这些事讳莫如深,谁也不能和他提。
幸而,他终于等到将顾云成绳之以法的这一天。
—
八年前,顾云成贪慕金钱权势,憎恶自己的哥哥,勾搭顾氏内部人士,捏造了大量的假证据,惊动国家部门,将顾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再之后,负责此案的顾氏律师好不容易搜集到一些证据,上庭之前,两辆车一前一后将顾云天夫妇碾了个彻底,不过几天,还不等被逮捕,两个司机便都离奇自杀,遗书完整,声称畏罪,再无其他线索,死的干干净净。
——而这,都是顾云成为了得到顾氏而做出的丧心病狂的举动。
没多久,他就得偿夙愿,利用自己手中的关键数据,将顾氏从风雨飘摇中解救出来,他成了整个顾氏的恩人,也成为了真正的顾氏董事长。
但顾云成没想到,顾云天那个被娇生惯养的儿子却搬来了靠山,不到一年,他被对方抓住行贿、侵吞国有资产的把柄,虽不致死,但数额高昂,足以让他进监狱一趟。其后,他更是莫名其妙一直腿痛,直到站不起来的那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平时吃的东西有问题。
他瘫在轮椅上,看着顾星陨重新走进老宅,举高临下地拿出一份股权让渡书,说要和他做笔交易。
顾星陨说,他可以不告发他,不会送他进监狱,条件是要顾云成还回他父母原本的股份。
顾云成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不答应,这个丧心病狂的小崽子说不定会让他死。
就像他曾经对大哥做的那样。
何况,他还不想锒铛入狱。
于是,顾云成答应了顾星陨的条件,经过一段时间的流程走完,才刚刚大学毕业的顾星陨成功入主顾氏,成为顾氏这么多年来最年轻的董事长。
而顾云成选择再次蛰伏了起来,被顾星陨出尔反尔关进疗养院的那天,他就在想自己以后一定要斩草除根。
没有人知道,他在国外有过一个私生子,是他还年轻时候一夜风流生下的种,对方是个亚裔妓女,美貌肤浅,生下孩子也只是为了找他要钱。
想要接近顾星陨、继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还必须得是个生面孔,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自己的这个私生子。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人,并对江远道承诺,只要能够拿回顾氏,他就让江远道进顾氏族谱,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
江远道在国外的生活可谓艰辛,面对生父抛出的橄榄枝,他断无拒绝的道理。
于是他借由自己原本就是模特的身份,成功回国进入娱乐圈。
有顾云成暗中的人脉助他,再加上他本身就外貌出色,又肯努力,混出头也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不过半年,他就进入到顾星陨的视野中,而那时候,裴顾二人的情感值已然跌到冰点。
顾星陨花名在外,成日流连在酒吧会所,带着各路长相漂亮的小明星招摇过市,人前温柔情种人后却乖戾阴郁,抽大把的烟,喝大把的酒。
江远道刚刚知道顾星陨的时候,是从心底里看不上他这样的纨绔子弟的。
不过是出身好,又继承了副好皮囊,才让他年纪轻轻就执掌一方帝国,却成天声色犬马、纵情享乐,简直让人不齿到了极点。
江远道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摆出最温和好看的表情,在酒会上找到一个空档走到顾星陨的面前。
“顾总。”
他的声音清冽如山泉,人也挺拔如松,一双眼睛微微笑着,里面像坠落了星子一般发亮。
顾星陨闻声抬头,那双冷淡的狭长眼眸扫过他,只那一瞬间,却几乎让江远道滞住了呼吸。
下一秒,他听见顾星陨冷冷吐了一个字:“滚。”
饶是曾在国外历经过大风大浪的江远道也被顾星陨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而压得窘迫了一秒。
他完全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这貌美近妖的青年,站在那里宛如一个毛头小子般不知所措。
似是察觉到他还没走,顾星陨再次抬头,表情不耐:“不要让我再——”
话音戛然而止,顾星陨似乎是在会场中间看见了什么,他的表情剧变,冷厉而阴郁的神色全部一瞬消失,而后,朝江远道投来一个温柔缱绻的表情:“你是哪个公司的?”
江远道被这变故惊得心里敲鼓,面上却终于镇定下来,温声道:“红星娱乐。”
顾星陨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继而亲密挽住他,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一般,“那正好,我带你去见一见你们红星的总裁。”
传闻里顾星陨只喜欢肤白貌美比他矮的柔弱少年,可这次,饥不择食地破了例。
只因为裴凛山身边站了个裴家安排过来的豪门千金。
从那次之后,江远道才算是真正进入顾星陨视野。
一开始,顾星陨也没在江远道身上花过什么心思,只是江远道很聪明,又总是特别体贴,从来不要什么,也不问什么,只是默默无闻地待在顾星陨身边,时间久了,顾星陨便觉得江远道还不错,条件好,也肯努力,值得投资。
他是商人,有钱赚又能出气,何乐而不为?
只是……在查江远道背景的时候,顾星陨敏感地发现一些不对。
太干净了,像是被人动过手脚,与江远道在日常中表现出来的成熟妥帖完全不匹配,更何况,资料显示江远道父母皆在国外定居做生意,可江远道本人却并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的很多经验和那过分的细心,分明是吃过苦有阅历才会有的。
疑虑一旦开始滋生,便收不住。
顾星陨派人去江远道资料上的出生地,和他父母定居的地方都查过,果不其然,当地的附近居民都不认识江远道。
可是更多的信息也查不到了。
顾星陨不放心,决定把江远道带到身边、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江远道成了他的固定挡箭牌。
而且一当就是三年。
这三年,顾星陨对江远道表面很好,实则始终暗里提防,一个人这么别有用心地接近自己,他找不到原因,只能联想到自己被关在疗养院的那个二叔。
他之所以没把顾云成送进监狱,就是不想便宜他,他没能找到顾云成杀害自己父母的真正证据,不能让他受到最严重的惩罚,便想着让顾云成生不如死。
——他是恨不得亲手杀了顾云成的。
可是如今法治社会,他还不至于蠢到为顾云成葬送自己的人生。
即便他也许能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
顾星陨想到裴凛山,那个男人一定会用最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吧。即便是要和裴凛山分开,他也不希望这个男人瞧不起自己。
于是他选择将自己做诱饵,一边将人关在疗养院,一边却又放任他暗地和人来往,他巴不得顾云成来杀他,只有顾云成再次杀人,他才有拿到新证据、继而彻底钉死顾云成的可能。
可是他等了三年,都没有等到江远道对他下手。
他忍不住质疑自己是否过于多疑,对江远道的耐心也渐渐失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顾星陨和裴凛山的关系终于走到终点。他亲手签下离婚协议书,吩咐常宁送给裴凛山。
那两日顾星陨的状态浑浑噩噩,虽然表面掩饰得极好——毕竟他一向脾气怪异,但跟在他身边久了的江远道敏感察觉到顾星陨心情不好,其后又听说裴顾二人已经离了婚,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机会来了。
其实这三年间,江远道也有很多时机可以下手。
可是每一次,他在暗处看着顾星陨漂亮的侧脸,看着那个青年被爱意困住却逞强嘴硬的模样,看着他半夜频繁下楼喝水,看着放在桌上的维生素片一天天空下去。
他总是觉得,以顾星陨这样自我摧毁的状态走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根本不用他做什么,顾星陨就会先一步崩溃。
江远道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软,更不想承认,在朝夕相处之间,他对这个表里不一的脆弱青年滋生了扭曲的爱意。
他们在血缘关系是堂兄弟。
可是他见过顾星陨哭,见过顾星陨醉酒,眼睛通红呜咽如同困兽。
即便顾星陨从未让他真正靠近,他仍旧像追光的飞蛾一样,被顾星陨身上诡异的磁场吸引。
顾云成几次三番威胁他,叫他尽快动手。
他却总是不急不慢,说再等等。
直到离婚,顾星陨最后的倚靠也离开了他,他再没了推脱的借口。
那日顾星陨在玉峰山参加地下赛事,他被心情不佳的青年恶语相向,下山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山间的大灯那样明亮,而最中央的青年一身黑色,仿佛一块沉寂冰冷的玄铁,刀枪不入,半丝光都渗不进去。
那一眼,江远道用尽了自己力气才遏制住自己回头的欲望。
他和他之间,早已血海深仇。
最终,江远道走得头也不回。
也是那一晚,顾星陨的赛车动力系统陡然失效,刹车失灵,青年直直从山间飞下去,万丈悬崖,生死未卜。
第93章 携手
顾星陨没死。
关于这个消息, 起初,江远道也是不信的。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饶是再铜墙铁壁的人, 也该摔得粉身碎骨了。他对外界的那些传闻嗤之以鼻, 而唯一让他感觉到讶异的是, 徐承英——那个只不过是被顾星陨从猎头那里挖来的人,能这么硬气地撑住顾氏。
夫妻之间都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 出了事徐承英没跑,他图什么?
按照顾云成的设想,只等顾星陨一死, 顾氏大乱, 他才能顺理成章地再次作为顾氏的救世主出现, 笼络人心,从而真正把顾氏收入囊中。
可事实不是这样。
徐承英对外界宣称顾星陨只是养伤,又用一系列雷霆手段震住了董事会难缠的那帮老头。这种情况下,在事情并不明朗之前, 顾云成并不想过早暴露自己。
他在等, 等顾星陨的死讯传出。
可他没想到,等来的却只有顾星陨转醒、复出在即的小道消息。
江远道好不容易才安抚住气急攻心的顾云成, 亲自去顾氏总部大楼打探消息。
据他从媒体那边得到的反馈, 顾氏公关已有动作, 事关顾星陨的新闻通稿照片一应俱全, 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赶去顾氏,得到的只有徐承英的一顿冷嘲热讽。
何况, 徐承英的言语中表露出, 这次顾星陨之所以能转危为安,都是裴凛山护下来的。
他虽然不信, 但心底已经升起几分不安。
在江远道的心中,动手的时机还是太早了,哪怕裴顾二人感情不合,但他们才刚刚离婚,还存有一丝情感羁绊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在江远道好不容易沉下气,想要静待事态发展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他在温泉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见到了顾星陨——不止顾星陨,站在他身旁以亲密姿态相护的,不是裴凛山又是谁?
江远道也说不清楚,当自己再次看见顾星陨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庆幸,是懊悔,还是慌乱。
他握紧了拳头,嗓子发干到痛,脸上却笑出来。
那次重逢让江远道再一次感觉到危机感。他发觉自己和顾星陨的联系已完全被单方面切断,哪怕顾星陨恢复了身体,再也没有找过他,还一反常态地多次和裴凛山一起出现。
他疑心对方是不是发现自己做的手脚,可顾星陨被保护得太好了,他根本就见不到他,也就无法从顾星陨的态度中揣摩目前的真实状况。
那段时间,他花了大量的精力打点,只要是顾星陨可能会去的地方,他都有交代过,一旦顾星陨出现就立刻通知他。
但是没有,始终都没有。
顾星陨仿佛变了一个人,行径路线完全偏离了之前的轨道。
好在,就在他有些茫然的时候,云水湾的保安给他打电话,说看到顾星陨的车回来了。
他几乎是飞车而去。
然后不怎么意外地,发现顾星陨失忆了。
所有的重负瞬间卸下,江远道熟练地利用他自己的技巧开始演戏,甚至哄骗失忆后的顾星陨,宣称他们之间相爱。
可事态还是完全脱离控制了。
明明之前感情已经完全破裂的裴顾二人以热恋的姿态出现在媒体镜头前,江远道坐在片场里,一张一张地翻看现场发出的无修照片,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他看似冷静,却疯狂地利用剧组道具让自己受伤,并在昏迷之前,故意以可怜姿态让助理给顾星陨打电话。
他知道自己的助理是什么个性,他在赌顾星陨会来。
他赌赢了。
他的体质一向很好,再加上伤也不是很重,几乎是在醒来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存在,大脑飞速运转,在顾星陨还没发觉他醒时,他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长大至今,他从未感受过所爱之人的关怀关爱。他很想知道,顾星陨是不是会对昏迷中他温柔一点、照顾一些。
他矛盾又纠结,某个时刻甚至奢望,如果一切都如同他编造那般,他只是一个演员,正同他相爱,会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然而,他亲口听到顾星陨对他说:“我们到此为止”。
江远道内里的唇肉被咬得溢出铁锈味,他没有动。
等顾星陨走出去,他才在一片昏暗中睁开眼睛。
他怔怔的望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无关于计划、也无关于他跑偏的情感,只是单纯的发呆。
“咔嚓”一声。
他的病房门再次被打开,零星晨光从门外漏进来,江远道转头看去,秦洵背着光,在一片阴影中站得高大而挺拔。
—
那个空花盆被秦洵从空中推了下去。
对准的是顾星陨所站的方位。
做完这件事,秦洵才真正坐到江远道面前。
“你……做了什么?”
因为受伤,江远道的声音虚弱喑哑。
秦洵的眼神因此柔和下来,摸了摸他头上的绷带,说:“小远,我什么都知道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拿来。”
秦洵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顾星陨下楼。
他避了避,没让人发现自己。
在进到病房的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他知道江远道出事是为了顾星陨。
那么,他便杀了顾星陨。
这件事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顾星陨恢复了记忆。
顾星陨花了不少的时间整理好所有的思绪和时间线。这次失忆给他带来的意外太多了,当然,其中最珍贵的还要属和裴凛山之间的感情。
所有的误会解开,当年的出轨事件也完全弄清楚后,顾星陨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和裴凛山一起在老宅窝着。
但也没闲着。
裴凛山一边撸着芋圆,一边抱着他,在他耳边分析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顾星陨将事关江远道的全部事实和盘托出,在这每起意外里,都有江远道的身影,他一开始就怀疑江远道,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去跟江远道,可这个人警觉性强,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除了怀疑之外,他们依然没有任何实质证据。
顾星陨想让自己做诱饵,毕竟那些人一次又一次地想让他死,几次失败后,总归会有些急躁的,如果能再次让那帮人以为有机会谋杀他,他便有机会能早做准备并抓到证据。
裴凛山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自从顾星陨再次被高空坠物砸伤后,他就放心不下顾星陨的人身安全,暗中安排了不少的人手跟踪保护顾星陨。如果这样做的话,就等于直接是把顾星陨往高危地带推,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护住他。
当年顾氏夫妇的死亡就是一个非常令人痛心的前车之鉴。
可裴凛山不同意,顾星陨却下定了这个决心。
他说什么也要把幕后的人一次性全拔出来。
裴凛山深知顾星陨性格,几番劝解无用后,只好紧皱着眉头,握紧顾星陨的手,在他耳边说:“星陨,答应我,你会看好你自己。”
他们约定好,在外人面前慢慢演出感情破裂的样子。
在白露城应酬完的那晚,顾星陨从后视镜里看见秦洵。
那个男人穿一身黑色风衣,假意低头藏在酒店门外的角落里。
年少时很长一段时间,顾星陨都把秦洵当做自己的偶像,可后来他接掌顾氏、本人也涉足娱乐圈后,才明白秦洵的不简单。
一个原本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男人能够爬到如今的地位,自然不会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更何况之前裴凛山便同他说过,秦洵和江远道私下关系走得特别近。
之前顾星陨还只当秦洵同江远道只是正常的圈内交往,被裴凛山那么一提醒,便去做了私下调查。
尽管秦洵这人做事很少留下什么小尾巴,可他们交往过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电光石火之间,顾星陨又想到昨天晚上在酒吧遇见的梁景阳。
一切都巧合得天衣无缝,但真的就有那么巧合吗?
顾星陨装作生气,同裴凛山计较梁景阳的事情,情绪转变得突兀又生硬。
裴凛山是多么精明的男人,又怎么会发现不了顾星陨的异常?虽然心中无奈,还是照着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在众人面前吵得不欢而散。
为了这件事,第二日顾星陨陪裴凛山去墓园看望裴母都是偷偷去的。
顾氏的团队一大早就走了个干净,顾星陨特意安排一个长得像自己的人戴上帽子和墨镜,全程低着头上飞机,所有人都以为顾星陨走了。
实际上,那天同样戴着帽子和墨镜的顾星陨陪同裴凛山站到了林婉之的墓前。
除了裴凛山的姨妈,林家其他人从未见过顾星陨。
他们以为顾星陨是裴凛山的助理,再加上那日裴凛山心情也不好,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更不会去在意一个助理的身份。
就连与顾星陨有过一面之缘的姨妈也没认出他来。
那是这么多年来,顾星陨第一次陪着裴凛山来看母亲。
走上台阶回想往事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地为裴凛山而感到心疼。
以前他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仇恨蒙蔽眼睛,深陷于黑暗中,从未去关注过有关裴凛山的一切。
而现在,当他站到墓前,看着黑白照片里那个温婉美貌的女人,顾星陨的心里仿佛有把钝刀在用力地磨,一下一下,溅出的全是酸水。
他人生的前二十一年好歹还有父母无微不至的宠爱,可裴凛山从童年起就失去了母亲。
顾星陨恭恭敬敬地、照着裴凛山的动作走完了全部的流程,祭拜完毕,下山的时候眼圈微红。
他们两个远远落在人群后面,顾星陨偷偷去勾裴凛山的手指,被裴凛山以强势又温柔的力道紧紧回握住。
那段路很短。
短到裴凛山觉得只是一个晃神,就已走到了尽头。
顾星陨说的,今早在安京有重要会议也是真的。为了不露馅,他还得赶回安京开会,否则他们之前演好的戏就完全白费了功夫。
他们在墓园门口分离,裴凛山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一身纯黑肃穆的顾星陨上车离开。
那天表弟和顾星陨穿的西服很像。
为此当天下午裴凛山的目光在表弟身上短暂停留过一秒。
第94章 秦洵
裴凛山也没想到自己会在白露城遇见梁景阳。
在复兴大学的南门后街转头看见他的时候, 裴凛山的第一反应是转头就走。
他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一向吝啬情绪,哪怕厌恶,也懒得表露出来, 之所以回头, 还是想到顾星陨之前对他说的话。
虽然是演戏, 可星陨对梁景阳的膈应也是实打实的。
他不介意对梁景阳敲打敲打,也不介意利用这件事, 促成外界对他们的误会。
毕竟,如果要演感情破裂,第三者的插足无疑是最好利用的借口。
果不其然, 暗中盯着他们的人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 他和梁景阳的绯闻就已经开始满天飞。
裴凛山假意着急懊恼, 一路从白露城飞奔赶回安京,实则是想顾星陨了。
他都没来得及回家放行李,直接从机场直奔顾氏总部大楼。
裴凛山本以为,他们虽然在外装作吵架, 只要关上门, 隔绝一切外界,他们便能好好抱在一起说话。
可不对劲的是, 门虽然关上了, 顾星陨还是那副对他横眉冷对的样子。
他只以为是顾星陨真吃醋了, 赶紧上前抱着哄。可顾星陨冷漠态度不改, 他被推得猝不及防,站在那里听顾星陨说着一系列扎人心窝子的话。
不对。
裴凛山试图解释什么, 却一再被青年打断对话。
这太不对了。
裴凛山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着, 随着顾星陨的目光,他看向了窗外。
无人机在高楼的玻璃窗外只露了小小一角。
他终于恍然大悟。可到底又不甘心, 假借着吵架强吻了他心爱的青年。
就这样,事态愈演愈烈。
江远道、梁景阳成为了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碍”,舆论战一波接一波,外界的小道消息传得越来越荒诞。
就连裴家,都成了对方用来击垮他们二人感情的道具。
裴凛山故意装得不再在意青年,可是内里对顾星陨的爱意一天浓过一分。
他知道顾星陨在做什么,也知道青年已经将自己置身于钢丝上,每走一步,都有掉下去的风险。
除了暗中加派人手保护顾星陨的安全外,表面上,他假意对梁景阳旧情复燃,大庭广众之下同顾星陨几乎决裂。
为了让那些人真的相信他们感情走到尽头,这一次,他们完整地走完了离婚的流程。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尽力避开了所有的眼线,滚在一张床上,拥抱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密。
那一晚,他们酣畅淋漓。所有的感官彻底燃烧起来,如同焰火一般炸开,高热之下,顾星陨沉湎在裴凛山那双黑色眼睛里,真切确认了自己的情感。
他们之间,那张薄纸早已不能证明什么,表面的冰冷决绝下,是极尽隐忍和克制的汹涌爱意。
顾星陨埋首在裴凛山的怀抱里,痛苦而欢愉:“裴凛山,你感觉到我有多么爱你了吗?”
裴凛山的回应是将他吻得更深。
从此开始,顾星陨无所畏惧。
离婚之后,他故意在江远道面前装得很平静。
他知道,以江远道这种多疑敏感的性格,他越是平静,江远道才越会多想。
他吃完了整瓶的维C,只为了让江远道误会他已经将情绪绷到了崩溃边缘。
果不其然,江远道约他去古镇玩。
就这样,顾星陨一步步走入江远道秦洵等人设下的陷阱,同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故意一个人去喝酒,故意喝得烂醉,故意让代驾上了他的车。
中途,代驾弃车而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意图。
如果他开车,那么很可能车子已经被动了手脚,他会出车祸。
如果他下来走路,以他醉醺醺的这幅样子,说不定会被人推进河里溺死。
权衡之下,他大着胆子开了车,并在刹车失效的时候迅速打转方向盘朝大桥围栏撞去。
一声巨响,车内有什么东西炸掉了,而他也随之坠了下去,本就因醉酒而有些昏沉的大脑彻底失去意识。
——他不知道,就在这一切发生后,始终在暗处紧盯他的秦洵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为了确定他是否死亡,或者说是为了确保他死亡。
但是秦洵才刚朝车祸现场走了两步,附近就已有被这声响吵醒的居民的从家中跑了出来。
“夭寿了!好像有人出车祸了!”
“快去看看,人没事吧,什么情况!”
好几个男人跑出来,声音壮硕,声音洪亮。
秦洵有些恼怒,但又无法,被那些人捷足先登之后,他只好再次潜伏进黑暗中,静观事态发展。
好在,这件事还没那么糟糕。
他亲耳听到那些人说:“完了完了!这人好像死了!”
接着便是好一阵的慌张叫喊。
那些人一边咋呼着“全是血”,一边又说“人死了”,叽叽喳喳好一会,才有人想起打120。
秦洵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秦洵也不知道的是,那些所谓被响声惊动的附近居民,根本就是裴凛山早安排好的人手。
自从知道顾星陨去古镇,裴凛山的一颗心就吊得老高。
他假借心情不好出差,实际早就在顾星陨他们到之前就来了古镇,并安排了大量的人手驻扎在古镇的各个角落。
顾星陨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全都了如指掌。
而当顾星陨被代驾抛下,一个人在车厢里的时候,裴凛山就已经闻讯往这边赶。
直到预感的事情成真,顾星陨发生车祸——裴凛山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脸色都白了,却还是第一时间稳住情绪,吩咐那些人赶紧装作居民过去,故意大声散布顾星陨的“死讯”。
裴凛山知道,这一次,是那些人破釜沉舟的一次了,暗中肯定还有人盯着这件事,不确认顾星陨死亡,他们根本就不会罢休。
借着夜色的掩护,车祸现场被他们人为洒了大量血迹,那些人表面是热心帮忙,实则也是为了确定顾星陨的状况,确认车里的青年只是暂时昏迷没有其他致命伤后,他们就冷静的当起了吃瓜群众,不再围在车子附近,静待120的到来。
在这件事上,因为有了裴凛山,整个顾家反应都非常快。
从顾星陨发生车祸,到被接上救护车,在医院做初步检查的时候,就已经有上级医院打电话过来安排立即转院。
这起车祸里,顾星陨除了身体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外,就属脑部的血迹最多。古镇医院根本没能来得及确认顾星陨的脑部损伤情况,人还在检查室就被紧急推走了。
所有人都在传顾星陨死了,但那只是裴凛山故意散出去的消息。
真正的顾星陨,早在当晚就被接回了安京,经过仔细检查,除了多处挫伤加脑震荡,并没什么大碍。
顾星陨作为一个赛车手,最知道怎样在紧急情况下保全自己,何况他早有所准备,撞下围栏的角度也是有所判断的。
他答应裴凛山会看好自己,便不会食言。
一切都如同他们预计好的那样发展。
只待顾星陨一“死”,所有人的狐狸尾巴都露了出来。
在疗养院里韬光养晦的顾云成、摇身一变成为顾星陨合法继承人的顾远道、顾氏的外姓股东厉董,还有诸多藏在暗中的那些小鱼小虾,全部都从暗地里跳到明面上。
顾星陨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他要让顾云成再一次体会,得到之后再失去是个什么滋味。
而且这一次,在他们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一切人证物证俱全,被动了手脚的车子、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的代驾,还有……
还有骤然倒戈的秦洵。
被秦洵找上门来的时候,裴凛山也很惊讶。
更何况,秦洵手里还有顾云成等人的谋杀证据,从第一次玉峰山坠崖,到这次古镇车祸,他手里有大量的关键证据。
面对裴凛山的质疑,秦洵坐在沙发里,姿态竟然是说不出来的闲适。
“裴总。”
他仰面,以高昂的姿态看向裴凛山,道:“就算你和顾星陨没感情了,听到我说这些,也不该无动于衷吧?只要我们合作,你不仅能替他报仇,顾氏也会成为你的。而我,只是想要一个人。”
“你给我这些证据,只是想要一个人?”
裴凛山的神情也未有太多变化,语气淡淡:“江远道?”
秦洵闲散的表情一收。
裴凛山的反应太在他意料之外了。
不过他这人一向不动声色,即便被裴凛山说出了事实,也只是笑了笑,“看来裴总对我那点不值一提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裴凛山牢牢盯住秦洵:“这件事,江远道也也参与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语气笃定:“若要追究,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就凭我手里的证据。”
秦洵坐直了身体,“如果没有我,裴总,你扳不倒顾云成,也拿不到顾氏。”
对此,裴凛山只风轻云淡地一笑:“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裴总!”
秦洵终于皱眉,他不知道为什么裴凛山听他说了那么多后还无动于衷,但今天来这里一趟的目的,他说什么也要达成,“你就真的对顾星陨毫无感情?放任顾云成在谋杀他父母后又谋杀了他?”
“你说什么?”
裴凛山有些心惊,“什么叫,顾云成谋杀了他的父母?”
原本打算把这当做最后底牌威胁江远道,但此刻秦洵顾不上那么多了,冷冷开口:“当年顾星陨父母的死,也是顾云成一手促成。我无意间得到了关键证据,如果你答应我,放走江远道,我就把这个证据也给你。”
裴凛山微微迟疑,他不信任秦洵,便道:“这个证据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秦洵咬牙,再次承诺:“我会带着江远道彻底消失,并且我保证,江远道再也不会自由,我会把他锁在暗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他在我那里,不会比在监狱里好过多少。”
裴凛山尚且还在思索秦洵这话的真实性,卧室门就已被悄无声息的推开。
顾星陨从中走出来,拳头握得死紧:“我答应你。”
秦洵回头。
那是人生第一次,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