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的燥热还未歇止，江城大小街道里穿梭着忙碌不止的行人。
外头明明日头正盛，抬眼隔着细碎的梧桐密枝却窥不见几寸日光。
唐然正愣怔着，一辆轿车悄无声息绕到他的身后，同他走路保持着同频的速度。
“小然啊，听话。下午一定要去一高报道，你到了刘叔才安心呐。”
唐然没有看他，淡淡“嗯”了声。
他确实是在往一高的方向走的，相比待在家里跟后妈大眼瞪小眼，他还是选择去学校呆着算了。
随即他快了脚步，跟刘成道了别，“知道了刘叔，您别再跟着我了，快回去吧。”
他出门时穿了件黑色短袖衬衫，方才跑了会儿，这回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不过好在江城一高近在眼前。
他几步跑过去在校门口便利店买了瓶冰水，正欲畅快喝上几口，老板突然开了口，“小伙子，新生吧？”
“嗯。”
“我看着你就像那还没有被磨磨锐气的小狼崽，跟我儿子上高中前一样。”
老板正说着话，唐然突然把书包拉起来，前走几步转身回了句：“狼么，本来就该有锐气，磨没了就不是狼了，走了。”
“嗡——嗡嗡”
“……”
他还没走进去学校几步，就听到右边口袋的手机在细细地震动，一个抬眸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在跟自己打招呼。
“呦唐大少爷厉害啊，一打六名动全校。”苏望朝四周望了望，把怀里的手机稳妥地放回口袋，朝唐然耳畔打了个响指。
“哎，呀！我发小可真牛逼。”
唐然提了提半落的书包肩带，冲他笑了下，“八班，带个路吧。”
“得嘞您，咱们同班，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
苏望转身同他并肩走着，又朝他脸上仔细望了望，关切地问道：“你昨儿跟他们几个打，除了脸上这些再没有别的伤了吧？”
“没，我有多厉害你不知道？”
苏望翻了个白眼，细声道：“好好好，哥哥最厉害，哥哥保护我～”
“……别太gay了苏二。”
两人走过拐角楼，唐然突然听到几声细细的猫叫，他心下一动便寻声过去了。苏望当然没办法，只能屁颠屁颠跟着他，不知所然。
声源处是不远处的一条花廊，顶上的紫藤花枝密密地攀了下去，一打眼都望不见里面光景。
唐然撩了起来外层的枝条往里看，苏望却皱眉离得更远了点，他非常洁癖，并不想靠近。
可唐然一眼望见的并不是猫，是个穿夏季校服的男生，那边听到有声响袭来，他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火腿肠，转身朝入口处抬了眼皮，同唐然陡然间对视。
“你”
“你”
两人一同说道。
小花猫啃够了火腿肠，朝陆矜也的布鞋上踩了几下，便喵喵着离开了。
“嗯，有人？”
苏望正打算凑过来，可唐然退了几步，把他也带走了，于是两人在不远处呆着，等里面那位出来。
“里面有人？”
“有位公主。”唐然冷不丁说了句。
“什么公主？”苏望觉得自己耳背了。
“密林中的公主。”
卧槽确实怪好看哈，苏望内心不由思忖。
陆矜也缓缓走出来，拍了拍衣肩上的尘土，他静静望着唐然，很快便锁定了他脸上的两处创口贴，一个在左眉角，一个在右脸颊。
特别显眼，也给眼前的少年人多添了几分凌厉。
他踌躇着好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苏望却迅速拽了拽唐然的衣服，拉着他转身就跑，边跑边念念有词，“啊不行了不行了，刘老头的课可不兴迟到啊，快走快走。”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陆矜也的视线，他垂眸一扫，募地发现草坪上被主人遗落在地的一串钥匙——钥匙扣上是一只可爱的尖叫鸡图案。
他俯身将它捡了起来，小挂件在阳光下闪着布灵布灵的光，倒是与主人的气质不太相衬。
唐然被苏望紧紧薅着袖子，直直往教室跑去，方才喝了一大瓶水，他现在觉得胃里直晃荡。
“我的课上，最讲究的便是纪律二字，同学们最基本要遵守的，便是不迟到不早退。”
话音刚落，门外倏地站了两位少年，他们的发型被风号了一路，眼下看上去有些滑稽，尤其是没穿校服的唐然，在一众蓝白校服里分外惹眼。
随着两声“报告”落地，让刘老师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见过打人脸的，没见过打这么快的。
他抬手指了指状况外的“迟到两兄弟”，朝班里同学说了句，“看到没，开学第一天就给我搞迟到，你们可不许学他俩。”
“知道了老师——”
说罢他从讲台上走下来，朝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唐然举起了食指，“你小子，校服呢？”
见状不妙，苏望赶紧把他拉回自己身后，冲刘志乖巧鞠了下躬，一脸灿笑，“报告老师，他下午刚来报道，刚来怎么会有校服呢，您说是吧。”
“成了成了，先回去吧，新生开学就先原谅你们，下不为例。”
“知道了老师。”
……
开学首日，各科老师通常都会讲一些社会经验云云。
唐然一手抚在桌子上，一手支着头，下午的日影从他发顶转移到指尖再到消散不见，这一趴即是一个下午。
可他耳朵里除了躁狂不停的鸣蝉，再没留下别的。
等等，他口袋里的钥匙呢？
一阵嘈杂的下课铃声倏然响起，他迅速从座位上起身，下一秒却被搭在他胳膊上的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唐然抬了眼，看着对方把“尖叫鸡”放在了他的桌面。
“啪嗒”一下，他不由得重重眨了下眼。
“谢谢啊。”他闷声说道。
陆矜也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的两处创口贴之上，他伸手指了指患处，开口道：“你创口贴该换了。”
“哦，知道了。”
人走后，唐然摸了摸方才被他敲打的手臂，心里极为羡慕。
这么热的天，他的手居然这么凉，莫非是行走的空调？
“老大，然老大。”
唐然思绪还没缓过来，被苏望几嗓子给喊了出来。
“怎么了？”
两个人说好一会儿溜出去去小吃街呢，可别给他放鸽子了。
“你昨天打架惹的那几个体育生，他们带了更多的人，就在校门口扬言说要堵你呢。”
他继续说道：“所以咱是打啊，还是打啊？”
唐然从小到大打架都没输过，哪怕再多人来苏望照样有底气。
“今天不打了，”唐然收拾好手边的书，把钥匙妥帖放回书包里，“从操场跳出去然后去外面吃饭，说好了的。”
苏望点了点头，顺便把唐然刚领到的校服给拆开了，“没洗，你将就着穿吧，不然全校就你一个穿黑短袖的，你这明显的，多好抓啊。”
“……”
好吧，为了美食，他可以妥协。
唐然途径厕所路过隔壁七班时，突然感觉浑身一阵凉意，居然是空调。
草，那八班凭啥没有啊。
*
距离晚自习开始已经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人轻车熟路地从学校后操场翻了出去。
此时黄昏正裹挟着夕阳，风里还拥着几分凉意，到底是入了秋。
手上捧了杯花果茶，两人在古朴的青石小巷里无目的地漫步，唐然突然想起来了七班那回事，急忙开口问，“对了，为什么我们班没装空调？学校不能这么搞区别对待吧。”
“点了。”苏望喟叹一声，答道：“就是区别对待。咱们八班跟七班是兄弟班，学校里几十年都这规定，兄弟班之间综合平均分高者得空调。”
“什么破规定。”唐然暗骂一声。“那…差的多吗，不多的话。”
说不定他可以稍微去努努力，毕竟为了空调嘛。
“其实本来是不多的。”
“本来？”唐然听这半句就知道后面没好话听了。
“嗯，本来是差的不多的，不过嘛，全市第一的陆矜也刚好被随机分到了七班，我们班就……倒霉了呗。”
看唐然愁眉不展，苏望打趣道：“怎么，不然让唐叔帮个忙，把你调一下？”
“别跟我提他。”
想起来唐齐深他就突然觉得脸上伤口刺痛了起来，总之一提起他就浑身不痛快。
苏望知道说错了话赶紧闭了嘴，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下午的数学老师刘志，你爸应该联系过他，我上午去厕所时不小心听到了点情报，反正老大你平时可要多长个心眼。”
“嗯，我猜也是。”
“他就爱搞这套恶心我。”
唐然捏了捏手中的空瓶，“哗啦”一声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不过正好，我本来也不是啥好学生，天天闯祸传到他耳朵里，我巴不得。”
正这般想着，他俩竟真的跟那帮人碰了头。
“呦，这不唐少嘛，我说我们搁校门口堵你半天不见人，原来是出去潇洒去了。”
说话间他身后的八个人挤到了唐然跟苏望身边，将他们团团围住。
唐然轻哼一声，带着苏望推开众人，两人坐在了旁边的公共椅之上。
他坐直了身体，活动了活动手腕，冷声道：“要还想打，可以。”
他指了指苏望，“先让我兄弟走，我跟你们打，咱们换个地儿再好好打。”
为首的脸上带着细微疤痕的男人突然也挤过来坐唐然旁边，苏望见状死死盯住他，只见他瞬间转为一脸笑意，奉承道：“昨个是兄弟们冲动了，伤了您，给您道歉。”
“要不您就看在往日的几分情面上，再给我们点钱吧，兄弟几个都要吃不起食堂了。”
见唐然不说话，似在沉想，他给另一个小弟使了眼色，当即便有人唱了白脸，“哥，您高一新开学也不想我们几个一直去学校纠缠您吧。”
唐然突然就站了起来，冲讲话那人直直走去。
唐然这人原本长得就一副薄情样，单眼皮薄嘴唇，走来时身上散发的冷木调香水拘得那几个小弟的牙齿都微微打起颤来。
“哥…”他开口开了一半。
唐然突然捏了捏那人的衬衣领，漠然开口道：“不给钱的话，你们日日都要去学校闹，此话当真？”
“当然，当然当真了。”
“好，那我便不给了，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
“草——，你他妈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