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拉成残影,风卷着头发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将发丝映射出耀眼的橘黄色,贴在额角的纱布被主人摸了摸,笨拙地拆了下来。
“别把头探出窗外——别吹着伤口。”诸星大瞧了眼后视镜,改了口。
凉月张开嘴巴,被灌了一肚子风,他重重咬了一口空气,闭紧嘴巴从小缝里把声音挤出来:“它已经好了!”
闲不住的手指揉捏着小小的纱布,凉月从衣兜里掏出个小喷瓶对着沾有血液的地方喷去,染红的纱布几秒后就恢复洁白的模样。
他找了张纸巾把医疗垃圾包起来,开始催“专职司机”:“司机师傅,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诸星大单手开车,向后面丢了副墨镜:“半小时,你可以睡会。”
窗户大开,看起来也不打算关上,幸好他车上有副墨镜,不然睡觉时候见不得一点光的小狗又要捧着脸说他根本就不关心他是不是不爱他了。
有点能作,但又确实可爱。
诸星大已经习惯动不动就对凉月说爱他,反正这家伙闹小脾气也只是一个劲哼哼哼,像个……小水牛。
只是说几句软话就能把炸起的毛捋顺,变成一块暖心的甜甜狗狗饼。
凉月把宽大的墨镜往脸上一戴,刺眼的阳光顿时柔和起来,他耍帅似的撩了一下刘海,美滋滋地给自己拍了一张,还不忘给男朋友撒娇:“哥哥真贴心,爱你哦。”
嘶……
诸星大眼神往后瞟了几眼,凉月正捞起旁边座位上的外套把自己裹起来,那是诸星大之前的风衣,盖在凉月身上像一条毛毯虫,他正在和长度过长的袖子作斗争,诸星大非常担心凉月折急眼了会嗷呜一口把扣子拆了。
扣子不重要,作为衣服主人的他会被惹恼的凉月盯上,这很重要。
小狗崽还是非常会折腾人的。
所幸凉月比他想的聪明多了——他完全没管什么扣子不扣子,捋不顺就不捋了,手不露出来一样能睡觉,只要肚子能盖好就醒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诸星大一直往后看的眼神,小狗警觉地竖起耳朵:“看我干什么?”
“……想听你再叫一声?”诸星大摸了一下鼻子。
凉月皱眉,想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他露出了微妙的眼神,在诸星大想说算了的时候清了两下嗓子,声音夹了起来:“哥哥~你开车的样子真帅~”
他声音一肃:“但是你能不能好好看路别单手开车,我怕你给我俩都创死。”
诸星大被夹子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
凉月顿了一下,一脸沉重地补充道:“车速也慢点,会把我吹成大背头的。”
诸星大想起凉月到他住处时,琴酒的车好像也……开得不快。
敢情他也把同样的话送给琴酒了吗?
诸星大无言:“行。”
半个小时后,凉月一到地方就往外冲,撞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还凉凉的,他下意识撑住这根大柱子,闭着眼睛靠了上去:“晕死我了。”
刚把钥匙拔出来的诸星大一顿:“你还晕车?”
他们上次去游乐园的时候坐的是机车,凉月开心得嗷嗷叫,还说他真懂他,诸星大完全没想到是因为他晕小车。
“嗯……”凉月应了一声,仰着头往后靠,一个大手抵住了他的脑袋,凉月思绪忽然卡住了。
诸星大在车那边没过来,那他靠的是什么,总不能是柱子妖怪长出手了吧。
一绺银发随着主人的低头,搭在他肩上。
破案了。
是大魔王!!
凉月直接跳起来想逃,琴酒指尖一用力,他就被逮了回来,像被捏住后颈肉的小狗一样,他踮着脚尖可怜兮兮的看着琴酒:“gin……”
琴酒上下扫了他一眼,着重看了一下额头:“做什么去了?”
“啊……”凉月对了对手指,“吃小龙虾摔桌子上了。”
他嗤笑一声:“小废物。”
诸星大走过来,看凉月这副样子就知道要遭——他要遭。
“你不会照顾人的话可以去暗牢里好好学学。”果不其然,琴酒一张口就跟吐枪子似的,“boss的任务你就是这样对待的?把人交给你没几天就一身伤。”
凉月连忙说:“不是他的问题……”
琴酒一个眼神杀过来,凉月闭上了嘴,对不起了阿卡伊,琴酒骂了你就不可以骂我了哦。
他总感觉琴酒的眼神里写着恋爱脑闭嘴这几个字。
老处男,哼!
凉月被推到伏特加旁边,被壮壮的司机先带走了,他偷偷往后看去。
琴酒跟诸星大两个人之间还算稳着的氛围,直接变得杀气四溢,大有来一场真人掰头的气势。
好吓人,凉月连忙回过头,怕他们想起自己是事故中心又把他抓回去一起对峙。
伏特加带着他绕了五六分钟,前方豁然开朗。
是一个靶场。
旁边的桌子上是整齐摆放的枪支,一箱又一箱的子弹。
凉月呼吸一滞,下意识勾起嘴角,骨子里的冲动蠢蠢欲动,他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伏特加。
伏特加给他说了护目镜放置的位置,又谨慎地叮嘱:“你可以自己先熟悉一下,但不要射击,待会会有人过来教你……你之前会吗?”
“不会,你可以先教我吗?”凉月摇头。
伏特加婉拒了。
这可是敢摸大哥胡须的男人,必须十万小心!
凉月有些失望,玩了一会后觉得没意思,拿起桌子上不知道是谁准备的橙汁喝了一口,听到隔壁靶场砰砰砰的射击声。
“准头挺高。”他下意识点评。
“你怎么知道他射中了?”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诸星大把护目镜、耳罩抛到凉月怀里。
凉月接住,对这个问题,他眼神躲闪了一下:“比我环数多的都叫准头好嘛,他一听就是射中了的,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擦到靶呢?”
这种回答可不像凉月的风格。
他应该咋咋呼呼说自己听力天下第一才对。
诸星大不知可否:“那你可要努力了,琴酒说今天之□□不中十环的话,不给吃饭。”
凉月大为震惊:“好恶毒的男人。”
他瞧了眼诸星大青了一块的手背:“你俩打架了?”
“嗯。”诸星大沉默的组装枪支。
“谁赢了?”
“……”
好,他知道答案了。
诸星大资历尚浅,打不过也正常,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懂qwq。
凉月扯扯诸星大的领子让他低头,诸星大不明所以,顺着他的力道弯腰,然后就被重重咬了一口。
“嘶——”他按住破皮的嘴角,瞪着凉月。
“给你亲亲,有没有好一点。”
诸星大气笑:“你管这叫亲?!”
他被凉月推到训练位置上:“哥哥不要难过了,输了很正常。”
他才没输。
诸星大把转身就走的凉月拉着:“你干嘛去?”
“……嗯。”凉月目移,“看你打靶。”
看他样子明明挺喜欢的,现在却一副想逃的模样,诸星大皱眉:“训练任务。”
“行吧行吧。”凉月叹了一口气,“你就知道联合琴酒欺负我。”
诸星大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留了个心眼。
他站在凉月身后,高大的身形完全将凉月遮住,因为手把手教他动作,几乎将凉月抱在怀里。
但凉月觉得有点腻味了,男色再惑人也是在上课,天底下哪有小狗爱上课的。
诸星大点了一下他的手腕:“专心。”
凉月嗯嗯的敷衍,在他的辅助下,凉月很快完成了一轮射击。
诸星大看着环数皱眉:“你是第一次?”
“打靶?”凉月正在填装子弹,“是啊,我还是第一次打靶呢。”
“你偷偷帮我打几个行不行,好热啊,琴酒不会发现的。”他已经快热成蔫蔫狗了。
诸星大不理会,下一轮让他自己一个人射击。
凉月面无表情打空了子弹。
——无一空靶,两百米距离,最低也是九环。
完全看不出来是新手的痕迹。
他撑坐在桌子上,咬着一次性水杯,仿佛真的无害一般:“这样子可以了吗?”
诸星大沉默半晌,忽然走过去把凉月抱在怀里搓了搓:“小狗生气了对不对?”
凉月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诸星大的耳垂:“没有。”
没有就是有。
诸星大缓慢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可以跟我说说吗,我是哪里做错了?”
凉月平时不想干一件事只会直接拒绝或者跑开,已经挎着小狗批脸却还在坚持,明显是把自己气狠了,憋着气准备重重报复呢。
“……我不喜欢打靶。”凉月埋在他颈侧闷闷的说,声音的震动仿佛要顺着动脉传进诸星大脑海,“琴酒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还非要我学,烦死了。”
“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他一气之下把水杯拍扁在诸星大胸口上,水渍晕了一大片,“作为我男朋友你不应该护着我吗?”
“口口声声说爱我结果跟琴酒打架还打输了,连他都打不过你要怎么保护我。”他说着说着眼睛就水汪汪了,“要是你死了,我不就成寡夫了吗!”
他就只能继承千万家产每天换一个男朋友来回忆自己死去的白月光了呜呜。
诸星大没忍住笑了。
“你还笑!”凉月本就在借题发挥,现在气势更盛,“你再这样我就要找、找琴酒告状,我要分手去跟他谈呜呜呜白毛也很好看的……”
诸星大脸色一变,两掌捧住凉月的腮帮子,往中间一挤,哔哔叭叭的小狗变成了鸭子嘴:“不准跟他谈。”
“白毛什么的难看死了,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诸星大戳戳凉月的额头,身上湿着太不舒服了,他单手解开外套脱到一边,露出底下的白衬衣。
被满满肌肉撑起来的白衬衣,戴着臂环和胸部束缚带的白衬衣。
凉月哇了一声:“你好色诶。”
“这说得什么话。”诸星大谈了他一个脑瓜蹦,看着凉月,笑意忽然加深。
凉月看着他越靠越近,下意识往后退去,却被拦网挡住了,诸星大撑在桌面和拦网之间,身周还是硝烟未散的气息。
一个桌咚。
还有,一个属于男人间的吻。
——
凉月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他感觉自己嘴巴严重缺水,现在还是麻麻的。
诸星大拿了把狙击枪过来,嘴上也新添了好几个口子。
“怎么这么爱咬人。”他给凉月塞了一颗糖,“真跟小狗崽似的。”
凉月瞪了他一眼:“不懂小狗美好的人永别了!”
诸星大轻笑了声,跟着说:“小狗天下第一好。”
哄好凉月后,训练进行得非常顺利,已经完成了大半的器械学习,现在在进行狙击枪的教学。
“你知道狙击手扣下扳机前会想什么吗?”
“狙击手?我一般会是那个被狙的吧,希望他想着不能杀我。”凉月咬了咬唇,一脸虔诚,“最好连皮都不破,我可以允许他打一下我朋友。”
诸星大勾起唇角:“好怂啊,怎么胆子这么小。”
“你呢,你会想什么?”
诸星大沉吟了一会:“风向、敌人、目标的动向——跟某只胆子小小的家伙好像有点区别。”
区区激将法,凉月不为所动,让诸星大好好教,不要整天调笑学员。
直到新的靶子上来,他眼神才亮起来,人形靶。
不是凉月嗜杀成性,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射击游戏都没有打环形靶的,直接一把枪一堆人,追着杀。
他的射击兴趣不对纯竞技环靶起效。
诸星大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你现在就是狙击手,面前就是你的目标,告诉我,现在你在想什么?”
靶子在不停移动,视线透过红色准心,看到被标红的危险区域,现在瞄准的是头部,凉月手一沉,眯起眼,扣下扳机,砰的一声震荡在两人耳膜上:“我啊……”
——直击心脏。
诸星大不自觉站直身,看着凉月,手上的枪还散发着余温。
凉月摘下防护眼镜,舌尖带着水果糖在唇齿间滚动,连说话的气息都带着一股甜蜜的味道:“我什么都不会想。”
“只要杀掉就好了嘛。”
“就像这样……”
他靠在诸星大肩上,手做手枪状抵在他的心口:“砰——”
气息在口腔中模拟出爆炸的声音,诸星大的心脏仿佛也跟那个靶子一起被击中了一般。
他猛地按住凉月的手背,压在胸口,另一只手扣住了凉月的腰。
两人手掌相抵,皮肉下那颗稳健的心脏在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下,一点点加快速度。
“心跳得好快。”
凉月舒适地眯起眼,“阿卡伊……”
身周酝酿着蓄势待发的危险气息跟被小狗爪子挠破了一样,凉月欢呼雀跃地熊抱住诸星大,无形的尾巴摇啊摇:“肌肉热热的,摸起来好舒服!!”
没救了,小色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