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合一
许言俞上一个手机被换掉的原因是CPU烧了。
那是七月, 头一天他莽撞闯入同父异母弟弟的生日宴会,见到父亲一家其乐融融的欢乐场景。宾客谈笑风生,过生日的小主人公穿着帅气的小西装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爱, 而他, 格格不入。
可能是脸盲, 也可能是太久不见。
他发现自己甚至没办法从宴会人群中认出爸爸。直到那个男人出现在生日宴会主人公身边,和宴会上的宾客不同,他看儿子的眼里满是慈爱和欣慰。
许言俞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也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他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坐八小时硬座回去了。
下了火车打车回自己空荡荡的房子。
那是早上十点,他把手机放在旁边座椅上,自己熬不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手机很烫,他点开手机, 发现有几条未读信息, 企鹅微信都有。但他随便点了下信息弹窗,手机就黑屏了。
之后手机再怎么弄也开机不了,他去手机店修,人家告诉他是温度太高CPU烧了,修不好。手机里的所有东西都找不回来了。
——许言俞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块被火气蒸得温度过高的手机,在烧坏的边缘摇摇欲坠。现在只需要再点一下,自己马上就黑屏坏掉。
然后就被张湛狠狠戳了一下。
就像是担心他刚刚没听到似的,张湛又说了一遍, 声音更低更轻。
“我也喜欢你。”
如果现在有音效显示, 大概就是“刺啦”一声,许言俞的CPU烧得不能再烧, 终于坏透救不回来了。
没有CPU,主机就好像一块板砖, 沉重而无用,只能施展一些物理攻击。
无名火气催促着许言俞把那张写着情诗的纸条揉成一团再扯烂。脑子里的小人抱头鼠窜并持续咆哮。
他大口喘气勉强咽下这些咆哮,伸手捏住口袋里自己的战书,想像给僵尸贴符咒一样把这玩意贴在张湛脑门上,让僵尸张湛或附在张湛身上脑回路不正常的小鬼直接灰飞烟灭。
但把战书拿出来时又莫名生出一些不确定来。
这是战书吧?这是自己写给张湛的战书吧?不会也是什么莫名其妙放在自己桌上的情诗吧?
张湛这个人很邪门,自己一遇到他总会发生些匪夷所思格外倒霉的事情来。
他忍不住先自己看了一眼。
对,没错,就是自己的战书。
言简意赅的两行字。
“张湛,我现在看你很不爽。周三下午放学拳击馆见。”
写的很冷静,但最后那个点非常用力的戳破了纸,展示出自己写这行字时的激烈怒火。
许言俞伸手想把这玩意贴张湛脸上,顺便再抹除他刚刚那段记忆。
但拿着纸条抬手那一刻又意识到很重要的问题。
自己要怎么说?
原本是打算气势汹汹说“我们来一场男人间的对决”,然后把战书扔过去,等到周三放学在拳击馆决一死战。
但现在呢?
自己酝酿一整天,肉眼可见的愤怒中递给张湛一首情诗?
接下来自己再说“鬼才喜欢你我要给你的是这个”再把战书扔过去……一不仅没一点气势,反而显得自己像个笑话。
不对。
张湛说“我也喜欢你”的用意,不会就是为了看自己笑话吧?
他眼里烧着小火苗,拧紧眉头看张湛。
张湛面无表情,沉默得像一团黑影。原本深邃的眼睛黑沉沉看着自己,肉眼可见情绪不好。
许言俞福至心灵般悟到了。
张湛挑衅自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没道理不知道自己对他的不爽,再者,张湛也不是什么蠢人,自己都说了要和他来一场男人间的较量,他就算是猜不到自己要和他打架,也不会因为看到情书就觉得自己喜欢他。
更没道理莫名其妙说什么“我也喜欢你”
但转换一下思路呢?不要喊打喊杀,想想张湛挑衅自己时的那些小动作。
张湛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吧?故意写情书恶心他,而他将计就计,主动和自己表白来恶心自己。
甚至在说了一次发现自己没反应过来后,又说了一次。
自己现在被他吓坏,马上拿出战书说自己给错了自己不喜欢他自己只是想打他。
那证明他成功恶心到自己,而自己就在自己主动挑起的战役中输了。
自己不仅输了,还有被扣上连战书和情书都分不清的马大哈帽子。
那真的面子里子都丢了。
自己已经失去太多了。
这次绝对不能承认刚刚的错误,绝对不能让张湛看自己笑话!
这次绝对不能输!
既然张湛都将计就计恶心自己了,那自己更要顺着张湛刚刚的话恶心他。不就是说喜欢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毕竟我也喜欢你,知道你喜欢我,真的太开心了。”
他把战书揣回口袋里,艰难扯出一个笑,同时认真看张湛表情,想捕捉到他被自己恶心到的迹象。
果然!
张湛瞳孔微缩,很不敢相信的样子。
许言俞沉到极致的心情因为他这么明显的情绪起伏,爽了一点点。
虽然说出这种话自己也不习惯并觉得恶心,但为了能恶心到张湛,他再接再厉,甚至无师自通的放软了声音:“但我喜欢你绝对比你喜欢我更多一点。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张湛开始眨眼,紧紧盯着他,喉结上下滚动。
他是不是要被自己恶心吐了?
许言俞更爽了。
先前为了给于静宁表白,郝宇星给他找了很多话术。但他刚说了喜欢于静宁就拒绝了他,现在刚好用来对付张湛。
他略一回忆,甜言蜜语就咕噜噜滚出来:“因为喜欢你,我开始期待每一个清晨,只想这一天能见到你。每当你叫住我的名字对我说早上好,我才觉得这一天真正开始。”
这句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肉麻。料想张湛应该更恶心。
于是他换了个更放松的站姿,打算看张湛落荒而逃的样子。
但张湛声音沙哑问:“那于静宁呢,你没和她恋爱吗?”
许言俞表情一僵,又换成刚刚那个有点提防的姿势。
于静宁拒绝了自己,转而给张湛送情书,他明明知道,还在现在提起于静宁。
攻击性好强。
自己不应该轻敌。
他皮笑肉不笑解释:“当然没有。”
“我和她没什么的,她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明天就把头绳还给她。你不要吃醋了,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张湛反应更大了,他好像站不稳似的晃了一下,扶住路灯。
他是不是需要靠扶着什么东西,才能勉强克制殴打自己的欲望?
于是许言俞又爽了。
动手吧!
打起来!
“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人。”
张湛说。
可能是自己已经用过这个话术了,许言俞觉得他这个反攻没什么伤害。
只是有些震惊于张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动手并接着攻击自己。
于是他乘胜追击:“那既然我们互相喜欢……”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终极大杀招被张湛率先说出来,许言俞瞳孔地震,下意识要往后退。
但对上张湛看过来的目光,又强逼着自己站好接下这一招。
他僵笑:“当然愿意。”
“求之不得。”
张湛还是看着他,看上去好像已经灵魂出窍了。
许言俞实在笑不出来,他想了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并不管不顾使出来了。
“那以后就多多指教了。”
“男朋友。”
=
第二天。
昨天被许言俞拒绝一起发出挑战、晚上发了很多消息但没得到任何回应、对许言俞约架后续事件非常担忧的郝宇星特地起了个大早来到学校,他蹲守在后门,决心要等到第一手消息。
蹲了十分钟,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
张湛来了。
张湛刚转来那两天,因为他是转学生又是许言俞同桌,热情好人缘的郝宇星每次见到他都会打招呼。虽然张湛从来不回应。
后来他成了第一,许言俞很不高兴。郝宇星坚决站在许言俞那边,就不和张湛打招呼了。
事态发展到现在,郝宇星不仅不打招呼,看到张湛过来,还遥遥翻了个白眼。
翻完白眼他就认真观察张湛身上有没有伤口,脸上有没有恼怒畏惧的表情。
这么一看,还真给他看出点不一样来。
之前张湛外表高冷行事稳重,但今天……莫名跟个游魂似的。
他走得越来越近,郝宇星还看到他眼下淡淡黑青。
怎么回事?
许言俞这个性格,就算是打人也不应该打脸吧?而且如果他真的动气打了脸,应该不会只是淡淡黑青吧?
郝宇星认真看着张湛走过来,又跟没看到自己似的面不改色在座位坐下。
他忍不住扒着门框仔细看,想找出张湛被许言俞暴打一顿的证据,但越看越没有。
就连眼下黑青,也更像是一夜没睡熬出来的。
难道许言俞的战书写得气势雄浑震慑力十足,张湛收到战书后异常担心害怕所以一宿没睡?
隔着不到半米,张湛坐下后并没有拿出书本,他就这么坐着,然后微微偏头看着许言俞空着的桌子。
他看桌子。
郝宇星看他。
郝宇星心里越来越不对劲。
如果他真的害怕担心,现在不应该更敬畏惶恐吗?
为什么他现在看上去反而……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欣喜?
难道夏青说得没错,不在失败中爆发,就在失败中灭亡,他已经成个变态了?
郝宇星越发好奇昨天发生了什么,但他谨记自己的阵营,绝不和张湛开口说话。
他就这么挠心挠肝的等啊等啊。
课前五分钟的预备铃响起,老师都来教室了,许言俞才姗姗来迟。
郝宇星遥遥看着许言俞从大门口过来,连忙狂奔下去,在一楼楼梯口遇到许言俞。
得,又一个眼下黑青的游魂。
他忍不住问:“昨天发生了什么?张湛有没有应下你的挑战?”
许言俞闻言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呵。”
——他一般不笑,上次这么笑还是在游戏厅。
因为一直抓不到娃娃,被气笑了。
郝宇星悚然一惊,小心起来:“结果不理想吗?”
许言俞没说话,又笑了一声:“呵。”
看来非常不理想。
郝宇星开始观察许言俞,甚至开始扯他的校服外套,想看看身上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有没有受伤:“他打你了?你受伤没有?”
许言俞扯住衣服挣脱他的手,咬牙:“身上没受伤。”
身上没受伤,那就是心上了?
是说了难听话还是做了什么让人难受的事?
他就知道他兄弟嘴皮子不行,不仅不会诉苦撒娇,更不会骂人说脏话。平时也就是冷言冷语,还是刀子嘴豆腐心,最容易心软做不出过分事。
遇上张湛那个看上去不说话其实诡计多端骚操作不断的男人,保准得吃亏。
郝宇星不敢再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咬牙切齿:“下次我们叫上郑志新一起去,他骂人特别脏。”
许言俞冷笑:“呵。”
说话间两人到了教室,郝宇星坐第一排,从前门走更方便,但他想到昨天伤害了许言俞的张湛现在还在后门坐着,不忍心许言俞自己孤零零去后门,于是拥着许言俞推开后门。
教室里人都坐齐了,都安静的预习功课。后门一开,前后两排的人都下意识仰头看过来。
许言俞一眼看到最前面眸光深沉的人。
张湛。
张湛。
他站在原地没动,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不知道第几次循环。
一夜没睡,他无数次试图复盘,但发现他根本不知道那封情诗是谁送过来的。
之前很多人给他送,后来他开始追求于静宁,来送情书的人就少了很多。更何况大部分人给情书要么直接给要么装个粉色信封。单单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的真的很少见。
偏偏就是今天,偏偏就是去厕所那短短两分钟。偏偏自己就拿错了。
然后张湛还将计就计恶心自己。
现在好了,自己没追到于静宁,也没把张湛打一顿,反而多了个男朋友。
这该死的男朋友。
想想就难受,但如果自己主动提出分手,那自己就输了。
现在直面张湛,许言俞咬紧牙根,想大清早恶心一下他。
郝宇星看看他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张湛,总觉得这两人中间的空气都噼里啪啦的冒着电光。他挺直了腰板,觉得自己作为许言俞兄弟这时候应该放过狠话让张湛以后再也不敢招惹许言俞。
虽然讲台上就是老师,班里现在很安静,但郝宇星不害怕!兄弟义气非常重要!
他张口想说话。
先听到许言俞的声音,轻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介绍一下。”?介绍什么?大家不是都认识很久了吗?那不是你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吗,还有什么好介绍的。
“这是我男朋友。”
看吧,不死不休的男朋友。
郝宇星瞪着眼睛装出凶狠的样子,恶狠狠看张湛。
但张湛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丝,一眨不眨的看着许言俞。
看什么看,被许言俞说是男朋友,吓坏了?
一丝不对劲在脑海里闪过。
讲台上老师终于受不了他们在后门干站着,招呼郝宇星:“快回来坐下,马上要上课了。”
郝宇星威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连忙跑到第一排自己座位上坐下。
他暗自后悔自己说慢了没能给许言俞撑腰。
看许言俞刚刚说话的语气,很明显都要被气疯了。
张湛都转过来一个月和他当死对头一个月了,他居然还说要给自己介绍一下。还这么郑重其事的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
郝宇星瞪大眼睛,伸到桌洞里拿书的手一个用力,把整张桌子都推倒了。
他顾不得这些,惊恐回头看。
老师再也受不了他,怒斥:“郝宇星,这么想往后看,你干脆站到后面去吧!”
郝宇星求之不得,他胡乱把桌子扶起来,拿着课本跑到后门站好。
面前两个人坐姿笔挺,微微侧脸看着对方,气氛有种诡异的和谐,但细品起来好像还是剑拔弩张的。
——许言俞单方面的气势汹汹剑拔弩张,张湛只是看着许言俞,勾起嘴角:“早上好,男朋友。”
之前每一天早上许言俞来的时候,这人都会装模作样的给他打招呼,说:“早上好,许言俞。”
许言俞也就有来有往的说:“早上好,张湛。”
他心情一般的时候语气就轻快一些,说得漫不经心把尾音拉很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咬牙切齿敷衍的说。
现在当然不可能心情一般。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招呼:“早上好,男朋友。”
郝宇星这下连课本都拿不稳了。
=
郝宇星在后门站了一节课,前半节课从宇宙大爆炸想到三体人,试图理解为什么一晚上过去张湛成许言俞男朋友了。
他大致有三个想法。
第一。“男朋友”是“死对头”的近义词。只是自己成绩不好不知道这个冷知识,不能像许言俞和张湛两个学神一样从容面对并使用这个词,所以大惊小怪表现得像个绝望的文盲。
第二。自己误入平行世界,其实这个世界里的许言俞不是许言俞,张湛也不是张湛,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情侣。
第三。许言俞和张湛被鬼上身了。
……
但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啊!
面前两个人认真听课,课上还时不时偏头看对方一眼,偶尔目光对视,两个人嘴角就都往上勾。每每许言俞移开视线,张湛还要再多看一眼才转过去。
如果许言俞说张湛是死对头,那郝宇星会觉得这就是两个死对头在无声较量,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
但许言俞说张湛是男朋友,郝宇星就觉得这两个人不仅在恋爱,看上去还非常恩爱!
郝宇星持续崩溃。
要不是老师在讲台上虎视眈眈时不时看他一眼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绝对会掰着许言俞的肩膀使劲摇晃,还要像古早偶像剧女主角一样捂着耳朵一直说“我不信。”
后半节课他沉浸在自己的苦情剧本里不可自拔,等下课铃一响,老师刚说了下课,他就把课本一扔往前一步扑到许言俞背上,掰着许言俞肩膀摇晃:“兄弟你怎么了?!你刚刚说他是你的谁?”
许言俞一节课上得也是如坐针毡,昨晚没睡好很困,如果不是旁边张湛坐得板正认真听课还时不时看自己一眼,他肯定早就趴下睡了。
偏偏张湛认真听课,他不想被张湛比下去,就跟着认真听课。
张湛看他一眼,他不想被张湛平白看,就跟着看张湛。
很困又不能睡觉,还要时不时和张湛对视,许言俞原本非常不爽。直到不知道第几次对视后,他就发现张湛眼睛底下青了一片。
再看看张湛漂亮眼睛里的红血丝,一个猜测浮现出来。
张湛不会和自己一样,昨天难受得一宿没睡吧?
在想到这个可能时,许言俞爽了。
在秋高气爽的十月,他的心也豁然开朗。
虽然自己也很难受。但只要想想张湛也在难受,好像就也很可以接受。而且只要自己再努努力,张湛应该会比自己难受。
许言俞开悟了。
他决定和张湛来一场不怎怎么坦荡甚至有点恶心的较量。
所以面对郝宇星的质问和前面范子晋好奇的目光,他看了看张湛,神清气爽的回答:“我男朋友啊。”
郝宇星的手还掰着许言俞的肩膀,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下一刻,他的手被掰开。
张湛抿着嘴角并不说话,一言不发扯开郝宇星放在许言俞肩膀上的手。
郝宇星的手没了支点,在空中无力的晃荡。
而他眼看着张湛按上许言俞肩膀,好像那里有什么脏东西一样,认真抚了好一会儿。
空出来的手终于找到合适的去处,郝宇星捂耳朵:“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肩膀被张湛按着,隔着校服和外套,好像还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温度,甚至还有他手指轻拂过自己肩膀的力道。
许言俞的脸色有些许僵硬,但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并有样学样的把手放在张湛肩膀。
他看到张湛很用力的抿了抿嘴,这个动作冲淡了他一贯的冷漠感。
看来张湛很不习惯并且很恶心。
爽了。
许言俞心满意足收回手,发现郝宇星现在不仅捂耳朵,甚至分了只手出来捂住眼睛:“我不信。”
分出一只手捂眼睛的话就会露出一只耳朵,郝宇星只能姿势别扭的把这只耳朵贴在肩膀上,试图营造出自己听不到的样子。
许言俞有点于心不忍。
但现在张湛就在这里,如果说实话,不就是另一种程度上承认自己的失误吗?
许言俞又看了眼张湛,不带感情的勾了勾嘴角,然后告诉郝宇星:“别不信了,事情就是这样,我和张湛在一起了。”
郝宇星发出尖锐爆鸣,前面竖起耳朵偷偷听的范子晋和孙巍然也在激动心情下推翻了桌子。
所有还在班里的同学都看过来。
郝宇星捂住嘴,从指缝里挤出声音:“那于静宁……”
许言俞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下。
他摸到口袋里的头绳:“我会和她说的。”
说完注意到张湛正在看自己的眼神。
一宿没睡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复盘了那么多遍,现在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脑海里,许言俞几乎是瞬间就想到自己昨天说出的恶心话。
“我和她没什么的,她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明天就把头绳还给她。你不要吃醋了,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如果张湛也对于静宁有好感,在于静宁已经给他送情书的情况下,误打误撞和自己在一起,他应该会非常难受吧?
那自己更要乘胜追击暗戳戳挑衅嘲讽并恶心他,就像他之前对自己做的那样。
于是他恶劣的勾起一个笑,安抚似的拍拍张湛肩膀:“别吃醋,我和于静宁真没什么,我们互相喜欢而且在一起了,不是吗?”
张湛偏头看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手骨清瘦手指修长,覆着薄薄一层皮肉,像被精心打造出来的艺术品。
喉结上下滚动,他点头:“对。”
他说是这么说,但等许言俞真的给于静宁送头绳的时候,还是默不作声跟上了。
许言俞今天想好好给于静宁道个歉,不管是之前说着喜欢其实不上心,还是昨天莽撞表白,而且她给张湛写那种信,应该是喜欢张湛,但自己却阴差阳错和张湛变成现在这样,他都觉得很对不起于静宁。
张湛跟上来的时候他有点烦,觉得不能好好道歉了。
但转念一想,如果张湛喜欢于静宁,那自己在于静宁面前表现出和他亲密的样子,他应该比自己难受。毕竟自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于静宁也不喜欢自己,但他知道,还可以被于静宁喜欢。自己只是失去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他却是失去了原本可以得到的东西,当然是他更难受一点。
这么想着,就让张湛跟上了。
许言俞之前也来找过于静宁,现在刚一走到于静宁教室门口,门口的女生就担负起传话的职责,叫于静宁:“有人找你。”
于静宁正埋头写东西,闻言抬头看过来,先看到许言俞。又看到许言俞身边的张湛。
许言俞是来找自己还头绳的,那张湛怎么也过来了?许言俞和张湛一直不对付,张湛应该不是跟着许言俞一起来的。
难道他是来找昨天给他奶茶的人的?
正好不想单独面对许言俞,于静宁就拉上小姐妹一起出来了。
小姐妹直面张湛有点害羞,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往于静宁身后躲。于静宁就拉着她,好像拉着最后一丝勇气,走到许言俞面前。
许言俞摸出头绳递给她。
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和女生相处,现在身边还有其他人,更说不出什么真心话来,于是想了一会儿,只是干巴巴说:“对不起。”
于静宁摇头:“没什么对不起的。”
“那天一起吃饭,你也没吃多少,都是我和郝宇星吃的,后来还要你买单,实在不好意思。”
“要不我再请你吃一顿饭吧。”
于静宁摇头:“你们送了我礼物,我应该请你们吃饭的。不用请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下去。
于静宁有点想回教室了,但摸到小姐妹柔软纤细的胳膊,又想到她还没和张湛说话。知道小姐妹害羞不好意思主动挑起话题,而张湛又是个冰山,她拉着小姐妹的胳膊转向张湛,说:“这是昨天给你买奶茶的人,运动会上的那瓶水也是她给你买的。”?!
张湛还没说话,许言俞先开口了:“不是你送的吗?”
于静宁避开许言俞,只看着小姐妹:“我帮她送的。”
许言俞懵了。
所以……运动会上的水不是于静宁给的,奶茶和情书也不是于静宁给的,于静宁都愿意帮朋友送水,甚至当着张湛的面坦坦荡荡说东西是朋友送的,就说明她其实并不喜欢张湛。
那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自己昨天不就是因为觉得于静宁喜欢张湛,才这么生气想要和他打架,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
于静宁已经把事情都说出来了,小姐妹还有点不好意思,她都不敢看张湛,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往于静宁身后藏,闷闷告诉张湛:“我就是……觉得你很帅。”
“心动男嘉宾一位,给你爆灯。”
张湛看着于静宁身后的女生:“谢谢。”
他摸出张现金来递过去:“以后不用了。我和许言俞在一起了,我不想他吃醋。”
于静宁:“???”
她小姐妹:“????”
两人同时踉跄一下,然后依偎在一起,看看许言俞再看看张湛。
于静宁不可置信:“真的?”
许言俞缓缓闭眼。
这件事发展成现在这样,固然怪自己不理智不冷静马大哈,但张湛就一点错就没有吗?
他明明知道给他送奶茶送情书的人不是于静宁,但在自己询问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但凡他说了,自己都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他没说。
也就是说,他也是有意刺激自己。
都刺激着自己走到这一步了,自己要退缩吗?自己能退缩吗?
自己现在改口说不是,那可就输了。
他咬紧牙根,再睁眼时扯出笑容:“真的。”
于静宁一口气没喘过来,她攥紧了手里的头绳,心情复杂的看看张湛再看看许言俞:“什么时候的事?”
“是不是我那天说得太过分,你才……”
她说得不过分,很中肯。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原因,许言俞摇头:“不是。”
张湛:“确实有你的原因,但谢谢你拒绝他,我喜欢他很久了。如果你没有拒绝他,我们也走不到这一步。”
如果有可能,谁想和他走到这一步啊!
但这话不能说,起码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许言俞反驳,安慰于静宁:“和你无关,你说得很对,是我没做好,你不用反思更不用内疚。”
于静宁心里乱乱的很不是滋味,她看看许言俞再看看张湛,发现张湛正侧目看许言俞,眼神认真。
但看向自己的时候,又变成了冷漠。
于静宁莫名其妙想到昨天去他们班里见到的张湛。
面无表情,面对自己的问题一言不发。
谁能想到他不仅会说话,还会用这种眼神看人啊。
向来温柔的人难得情绪激动,她捏紧身边的小姐妹:“我真……”
“荒谬啊。”
=
回到教室的时候郝宇星也在后门。
他依旧处在震惊中,对许言俞和张湛的位置避之不及,现在精神恍惚坐在孙巍然腿上,和孙巍然范子晋三个人头对头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郝宇星坐在孙巍然腿上,比孙巍然高出来半头,孙巍然干脆圈住他的腰,把头放在他肩膀上,整个前胸贴住郝宇星的后背,才和他一起弯腰凑到范子晋那边。
许言俞看到他俩这个姿势,在原地站了半秒,缓缓闭眼。
直到他听到范子晋的声音。
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学习委员趴在桌子上轻声说话,时不时推推眼镜遮住眼里的幽光。
“真不是突然,他俩关系其实还不错啊。许哥本来就刀子嘴豆腐心,……”
早上许言俞说那些话都压低了声音,再加上他们几个动静太大吸引了注意力,许言俞和张湛恋爱的事班里也就他们几个人听到了,范子晋觉得这也算是个大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说话时都没敢直接说出张湛的名字,而是停顿两秒,接着说:“又不爱说话,两人难免有误会,但他俩做的事都很为对方考虑啊,上次……说觉得有点晒,许哥马上就把窗帘拉上了”
“而且我上次还听到他和许哥说,他妈妈要许哥去家里吃饭,好像是说许哥已经和他爸爸吃过饭了,爸爸很喜欢许哥,他妈妈就想让许哥去家里吃饭。都见过家长了,应该是认真的吧?”
范子晋把自己观察到的一点一滴都说出来,又推推眼镜,虽然不理解但尽力尊重,他表态:“反正我是无条件支持许哥。”
刚说完,听到柔和、但细听又好像阴恻恻的声音:“我谢谢你的无条件支持啊。”
三个人惊恐回头。
许言俞面无表情看他们,眼神很危险。
范子晋干笑两声,看许言俞表情也没好一点,悻悻闭嘴回头写卷子。
郝宇星从孙巍然腿上站起来,一溜烟跑回第一排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孙巍然看看许言俞再看看张湛,欲言又止。
许言俞眯眼:“你也无条件支持我?”
求生本能让孙巍然闭嘴,但隐藏在骨子里的吐槽之魂跃跃欲试,他还是叹了口气,“你追于静宁的时候明明表现得那么直。”
许言俞再次闭眼,深呼吸。
求生本能还是强压下吐槽之魂,让孙巍然把剩下半句话都咽下去。
但咽不咽都无关紧要了,许言俞已经能猜出来下半句是什么了。
——你追于静宁的时候表现得那么直,没想到现在却直接弯了。
更有甚者,他可能还在心里补了一句——怪不得你没追到于静宁。
许言俞深呼吸好多次,还是平复不了心情。
偏偏张湛就在旁边,如果自己疾言厉色反驳否定,某种意义上就是否定这段恋情,那自己就输了!
所以即使再不爽,他也只是虚虚点了点孙巍然,眼神危险,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一下午艰难过去,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郝宇星三个人一下课就围到许言俞身边。
面对三个人的围观,张湛面不改色询问:“你今天有时间了吗?”
许言俞偏头看郝宇星。
郝宇星代替回答:“他没时间,我们约好了今天一起……”
他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行程,而且这个行程具有排他性,不能带上张湛。
于是他卡住了,绞尽脑汁把放学后能干的事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想到。
许言俞无语至极,只能接话。
他随口扯谎:“我们一个朋友摔断了腿,他自己在家很无聊,我们去看看。”
张湛睫毛一颤,沉沉看他。
许言俞和他对视:“他家很小,只能招待四个人。”
张湛缓了两秒才点头:“好。”
但等许言俞要走了,张湛又叫住他,问:“能给我一个你的电话吗?男朋友。”
许言俞僵硬转过来,皮笑肉不笑:“当然可以,男朋友。”
郝宇星三个人表情变得很精彩。
三个人拥着许言俞去奶茶店。作为技术指导,夏青今天一整天都挠心挠肝等着知道许言俞的挑衅成果,所以早早就在奶茶店等着。
四个人正好把许言俞围在中间。
夏青激动:“怎么样?你们的决战定在哪儿了?华山还是紫禁之巅?”
郝宇星捂耳朵:“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孙巍然复杂:“怪不得你面对于静宁时那么直,原来你喜欢这一口啊。”
范子晋推眼镜:“许哥,我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许言俞觉得自己被吵得脑袋都开始疼了。
他拍桌子:“闭嘴。”
四个人憋住不说话,又用眼神热切询问着。
许言俞原本是想背着张湛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不要这幅鬼样子,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虽然扪心自问他确实也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得了。
但被四个人这么看着,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最后他忽略其他三个人,只看着捂耳朵的郝宇星,半真半假说:“不信就不信吧,就当我们只是……”
说着说着又开始咬牙,“在打一种很新的架。”
郝宇星发出绝望呜咽。
夏青不得其解,好奇的拍郝宇星,追问:“怎么了?不信什么?发生了什么?你别哭了快告诉我,很新的架是什么架?他们气运之子打架都这么不一般吗?”
郝宇星瞪大眼睛,毫无灵魂的告诉夏青:“他们,你口中的气运之子张湛,和即将被打脸的反派许言俞。”
“在一起了。”
夏青也懵了:“在一起了……是我知道的那个在一起了?”
郝宇星哀嚎:“对。就是恋爱的那个在一起了。”
夏青恍恍惚惚看郝宇星,再顺着看过默不作声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孙巍然、范子晋,最后把目光落在许言俞身上。
许言俞垮着个臭脸,面无表情看他。
夏青好像中了病毒的电脑,自动打开搜索软件,看过的无数本小说剧情在脑海里一一浮现,最后终于定位到相同剧情。
他结结巴巴:“这个……很新的架,是床上打架吗?”
第27章 第 27 章
夏青被许言俞狠狠揍了一顿, 留下“就算在床上你也打不过张湛”的邪恶诅咒,然后火速跑走了。
许言俞被气得脸都歪了。
夏青跑走了,张湛不在, 许言俞只能和自己赌气。
晚上回去又熬了会儿, 立誓要把今天浪费的时间落下的进度都赶回来。
熬夜复习到凌晨, 第二天被七点的闹钟吵醒。实在太困了,身体自动把闹钟关掉,脑子还没清醒过来。
又接着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又响起了声音,他下意识伸手划屏幕关闹钟。闹钟停了,反而是一个低沉人声:“醒了吗?”
谁会大早上给自己打电话啊。
除了叫自己回去上课的班主任,也没其他人了。
他迷迷糊糊的,随口回应:“嗯, 起了。”
对面张湛听着这明显刚睡醒的沙哑声音, 捏紧了手机。
电话那边很久不说话。
许言俞为了让自己的谎言更有说服力,刻意清了清嗓又说:“在路上了,马上到。”
他以为这一句一定异常清晰能让班主任相信自己已经起了。
实际上这一句还没有第一句清楚,含含糊糊声音拉得很长,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哼唧。
他很困,懒得拿手机,手机就在枕边最近的地方,声音完完全全被收录进去, 如实响在张湛耳边。
张湛声音也哑了下去:“好。”
许言俞胡乱哼了一声算回应, 理智却悄悄回笼。
等等,对面是个男声吧……不是班主任。
他艰难睁开眼。
是个陌生号码。
对面张湛还在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手机的缘故,声音很温和, 甚至有点轻声细语的诱哄:“你接着睡,我帮你找花姐请假好不好?不然花姐等会儿给你打电话。”
陌生号码,却知道自己的号码,还要把你自己请假……
张湛!
这个崽种,熬夜学习卷自己,还想让自己请假不去学校不学习。
许言俞从未如此清醒,他拒绝:“不。我已经醒了。”
想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又纠正,“已经在路上了。”
挂掉电话发现已经七点四十了。他飞快起身,用从未有过的速度换衣服洗漱,一刻不停冲出去。
赶到学校门口时上课铃刚好响起。
保安正在关上大门,有人旋风似的刮进去,留下一道残影。
保安大叔无奈摇头,嘟囔一句现在的小孩子,没一点时间观念,纯是能跑。
等许言俞小旋风到了教学楼,马上变成春风般润物细无声,不惊动任何人的推开后门在位置上坐下。
只有他同桌偏头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表情,嘴唇轻轻开合,无声说:“早上好,男朋友。”
这么一张帅脸,穿着校服看上去像最规矩的好学生,却在老师讲课的时候转过来偷偷说悄悄话。
如果对象不是自己的话,真的还挺让人心动的。
许言俞满脑子都是他诡计多端想给自己请假让自己多睡一会儿的声音。
他硬邦邦回应:“早上好,男朋友。”
很有危机感的听了会儿课,没上半节课就饿了。
他之前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也就是上次在李俊蕊办公室被随手给了个蓝莓面包,他觉得味道还不错。第二天又在桌洞里发现了那个面包,他又吃了。第三天面包不再是蓝莓味道的,但是依旧很好吃,他还是吃了。
他每天来得晚,到教室的时候面包就在桌洞了。也不知道是谁给的,问过范子晋,但后门人来人往,范子晋也说不知道。
用脚想想,这个人日复一日给自己送面包牛奶,也不可能是闲得没事。大概率对自己有点好感,许言俞没找到这个人,没办法面对面让这个人不要送了,也实在不好意思白吃。他就在桌洞那人放面包的地方放了个木盒,木盒里放了零钱和一张纸条,让那人自取早餐钱。
对方可能拿了也可能没拿。因为许言俞后来忘了自己放了多少。但他每天吃完面包都会往里面放点钱。
反正这么大半个月下来,还真给许言俞养成了吃早饭的习惯。
现在饿了就摸了摸桌洞,摸出面包,拆开咬了一口。
面包旁边是牛奶。
热过的,入口刚刚好的温度。
许言俞嚼着面包喝牛奶的时候,张湛突然偏过头来问他:“喜欢吗?”
张湛问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许言俞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喜不喜欢这个面包。
废话嘛这不是。
这么多人给自己送东西,自己都没吃过。如果不喜欢,干嘛非吃这一个。
他点头,又把面包递过去:“尝尝?”
张湛摇头。
许言俞看他这样子,突然恶趣味发作。
抱着点报复他早上让自己请假在家睡觉耽误学习的意思,也想让对方恶心一下,最好也没办法好好学习。
于是许言俞凑近了一点,夹着嗓子用一种自认为恶心巴拉的语气说:“我更喜欢你,你看上去比它好吃多了。”
余光里,张湛捏紧了手里的笔,手腕上的青筋都突起来了。
许言俞舒坦了,再加上吃饱喝足,他浑身充满力量,怒学一整天。
—
期中考很快就来了。
一中的考场安排是根据上次考试排名算的。之前许言俞都是第一考场第一位,而这次,他是第二位。
原本他坐的位置,现在是张湛。
坐了一个月的同桌,看习惯了张湛的侧脸。现在坐在张湛身后,看他清瘦的背影,再想想他坐的是第一的位置,许言俞十分不爽。
之前每一次考试都一气呵成写完就睡等到可以提前交卷的时间就交卷走人,这次写完后他还认真检查一遍。至于英语语文这些科目,想着张湛试卷上那一手好字,他也刻意放慢速度把字写得工整一点。
就为了那一点点的卷、面、分。
写完后他一抬眼就看到面前张湛背影,想到自己的斤斤计较又是咬牙。
之前自己永远都是第一,确信自己能甩第二名十几分,从来不把卷面分看在眼里。
谁曾想还能遇到个张湛。
现在也是风水轮流转了。
考完试两天后出成绩。
在没有张湛之前,许言俞对成绩也并不是很在意。
没办法,每一次考试都稳稳当第一,他非常确定,也生不出什么期待。
但第一被抢走后的又一次考试,他现在对成绩异常关注。
但张湛若无其事,他又不想在张湛面前表现出自己非常关注的样子。所以等李俊蕊把成绩单贴出来后,他也没有去看,而是端坐座位上,等张湛先去看。
偏偏张湛一直没动。
许言俞挠心挠肝想知道,又为了争一口气强撑着不动,整个人都要分裂了,心情也越来越不好。
直到范子晋去看了成绩,认真抄下来,推开后门说:“许哥,我把你成绩抄下来了。”
许言俞接过纸条,没有马上看具体成绩,而是看范子晋。
范子晋福至心灵般明白他的意思,推推眼镜,先给了他一个肯定的视线,又怕他不知道,接着重重点头,比了个“1”的手势。
许言俞爽了。
他把纸条还给范子晋:“谢谢,但不用了,我自己去看。”
矜持走到前门通告栏,他站在人群外面看过去。
成绩单第一位终于又被许言俞三个字占据。
力压群雄独占鳌头。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虽然没人在意自己成绩,也没人会因为自己考了第一就特地参加自己的家长会。
但哪又怎么样?
自己就是争这一口气。
不为了别人的关注或夸奖,就为了证明自己,哪怕没有那些人的期待和夸奖,自己也会得第一。因为自己本来就是第一。
第一就是自己的,一定是自己的。虽然中间有些许曲折,但最终结果还是非常令人满意的。
确认自己重回第一宝座,许言俞神清气爽。
教室外面太多人挤着看成绩了,他不想在这儿挤着,转头要回教室补觉。
这几天为了能考过张湛他一直在学,睡眠严重不足,现在困得要命。
有人在他身边站定,肩膀贴着他的肩膀。
许言俞侧目一看,是他的便宜男朋友。
但许言俞现在心情很不错,自觉已经把张湛踩在脚下不足为惧,而他对手下败将一向宽容充满耐心。
说话语气也重新变回一开始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得见成绩吗?看不见我给你报。”
“看到了。”
许言俞等待张湛像自己之前那样,不可置信难以接受瞬间垮脸。
但张湛语气波澜不惊,他问许言俞:“我不是第一了,你还喜欢我吗?”
这句话说是问句,但并没有多少询问的意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许言俞觉得有意思。
就算他是第一,自己也不喜欢他啊。于静宁说得很对,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更不会喜欢一个人。
再说了,他们现在这个恋爱不伦不类的,干嘛在这时候说这句话?为了恶心自己提醒自己还有这场较量?
成绩已经重回第一了,那这场较量自己也绝对不能输!
许言俞勾起假笑,微微偏头看他的便宜男朋友,想说些流水线情话。
但刚一偏头,就对上张湛看向自己的眼神。
依旧是那么漂亮的眼睛,深邃黑沉,此刻微微垂着,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没有焦点只是虚虚看着,氲着些许落寞。
许言俞莫名想到一副场景。
他忘了具体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记得好像也是这双眼,也是这种语气。张湛说:“是吗?”
流水线情话卡在嗓子眼,许言俞努力回想这个场景的前因后果。
是月考成绩下来那天,张湛询问自己会不会记得那一天,自己说会,他很难忘。
张湛就是用这种语气说,是吗。
那一次是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会记住他。
有点奇怪。
许言俞这么想着。
他有点夹不住声音,更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于是把问题抛给张湛:“上一次我也不是第一,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考第一。”
张湛看着他,语气很认真,“你不考第一也会有很多人爱你。”
但心里有一块地方莫名塌陷进去,好像被蚂蚁咬了一下,并不疼,而且一阵阵的酸麻。
他转过头不再看张湛,只学着他说话。
“那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考第一。”
张湛又说:“是吗?”
许言俞被他这句“是吗”弄得很难受。
虽然他确实不喜欢张湛,但张湛用这种语气说出真相,还是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自己都重新考到第一了,为什么还不舒服?
而且自己都说了喜欢,张湛还说出“是吗”这种质疑的话,他是不是不想继续下去了?他是示弱了?
那为什么自己并没有觉得很高兴?
许言俞心里乱糟糟的。
理智没能像上一次那样制止他,他强硬回答:“是。”
第28章 第 28 章
和上次考完试一样, 张湛送了许言俞礼物。
一个睡眠香薰,木质香,闻着就安宁助眠。
张湛把礼盒递给许言俞, 话术也和上次没什么区别:“考试辛苦了, 做得很棒。”
上一次许言俞考第二, 被第一的张湛送礼物,听他这么说只觉得他在挑衅。
但这次许言俞是第一,听张湛这么说, 心里有些隐秘的愉悦,好像已经闻到香薰的味道,飘飘然要飞起来。
他接过礼物,有些不好意思:“谢了。”
张湛勾了勾嘴角:“没关系。”
许言俞觉得按照人情往来,自己似乎也应该送张湛些东西。
不过他也没准备什么。
不如现在想想, 等明天再送吧。
他把香薰放到桌洞里, 掏出校服枕着,安逸闭上眼睛。
今天真的很舒适,甚至给了许言俞一种错觉。
自己可以回到之前那种非常平静的生活。自己已经像打败对手一样把张湛踩在脚下了,自己依旧是第一,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以后的所有事情也都会和之前一样。自己的生活将重回平静——张湛也会想之前那么多手下败将一样,是不重要的人,不需要费心记住。
费心也记不住。
校服上还残留洗衣液的细微幽香,和许言俞惯用的洗衣液味道不同, 所以很有存在感的在他鼻尖躁动。
许言俞莫名其妙想到桌洞里的香薰。
张湛送的。
其实……他也还算好人吧。
反正自己都重回第一了, 没必要斤斤计较,可以放下那些恩恩怨怨, 毕竟同桌一场,试着做朋友也未尝不可。自己是一个非常大度的人。
刚这么想着, 耳边传来张湛的声音。
张湛问他:“你还记得你上一个同桌吗?”
可能是自己重回第一,他心态平和许多,对张湛这个手下败将也多了几分耐心。
所以即使此刻困得要命,还是强撑着回答张湛:“之前是我一个人坐。”
“再之前有同桌的时候呢?”
“忘了。”
张湛偏头看许言俞。
小狐狸枕着校服趴在桌子上,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他说了太多次忘了,现在这一句也坦坦荡荡。
他不是懒得想所以敷衍说忘了,而是真的忘了。
他忘了上一次有同桌的时候同桌是谁了。反正成绩没自己好没什么危机感,不用担心不用费心记,可能做同桌的时候也是友好和谐的,但等到分开之后,马上就忘了。
张湛嘴角绷得很平,无声的念了句“果然”。
不考第一不会被他记住,但考了第一做对手,他又不会放松警惕拉近关系。
他不会记得一个普通的同桌,也不会和考第一的自己好好相处。
一句话在喉咙里滚过,看到许言俞毛茸茸的脑袋,想到他这几天疲倦的样子,又咽回去。
——许言俞觉得自己脑袋上有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一阵风吹过去,又好像有一片羽毛扫过。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摸。
除了自己的头发,只摸到微硬指尖,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这是什么东西?
谁的手?
许言俞挣扎着要回头看。
一件校服披头盖过来,和正枕着的校服一样的香气,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阳光和嘈杂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剩由这股香气构造成的小空间,安全温馨。
一只手隔着校服摸上自己的脑袋,很轻的抓了两下,指腹划过带来阵阵酥麻。
张湛的声音紧贴着校服传到他耳朵里,很轻,又带着点无奈似的:“睡吧。”
许言俞眯了一小会儿。
座位就在后门,平时进进出出人来人往,许言俞很难真的睡着。但这次不知道是困了几天后心情骤然轻松,还是鼻腔里这股香味安宁恬幽,他居然睡熟了。
中途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但还没有要醒来的念头,声音就消失了。反而是宽大手掌隔着校服揉了揉他的脑袋,从后脑勺轻轻揉到后颈。
那一片都酥酥麻麻的好像要飞起来。
许言俞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撸着的小动物,控制不住的发出舒适呼噜声。
刚刚差点吵醒他的声音被忘到一边,他再次陷入香甜梦境。
再醒来是被上课铃吵醒的。
过于短暂的深度睡眠缓解了他的疲惫,被强制唤醒有让他有点头疼。
把桌子上的校服团成一团丢进桌洞里。
刚丢进去,又茫然意识到,其中有件校服是张湛的。
他眼皮耷拉着,精神不是很好,把两件校服都拿出来对比许久,最后举到张湛面前,把问题抛给他:“哪件是你的?”
张湛看了看,手指马上都要指向其中那件看起来明显更皱的。但心念一动,说:“不知道。”
许言俞蹙眉又看校服。
“先放一起,我还有别的可以穿。”
许言俞狐疑看过来,目光扫过张湛身上的这件。
“还有一套,原本打算还给你,但你没要。”
许言俞点头,确定张湛还有校服可以穿,心安理得的放弃分辨校服归属,把两件外套都塞到自己桌洞里了。
想到刚刚自己睡着时听到的声音,他问:“有人来找我?”
“郝宇星。”
“哦。”
许言俞拿出手机。
果然,刚刚下课来找自己却因为自己睡觉没说上话,现在一打开手机,郝宇星给自己发了十几条消息。
“兄弟你看成绩没有!这一次你考第一啊!”
配图是成绩单。
“我刚刚得知这个好消息后打算去告诉你,你正在睡觉,我声音有点大,你男朋友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觉得我当场就变成了一句尸体,就没敢喊你。”
“张湛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原本是打算说,这一次你换位置的时候能不能救救我,我实在不想在第一排受苦了,但看张湛那个表情,我觉得他可能会像鬼一样缠上你。他还摸你的头你知不知道啊!你为什么要和他谈恋爱!我受不了这种分居两地没办法一起逃课打游戏也没有作业可以抄的日子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眨眨眼啊!”
“我又去看了下成绩,他总成绩就比你少了一分,是第二名,这次调座位他不会也跟着你吧?他可能真的像鬼一样缠上你了。”
许言俞眨了眨眼,同时注意到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
张湛成绩就比自己少一分?
他点开郝宇星发给自己的成绩单。
一中不允许带手机,在走廊里用手机拍照实在太危险,郝宇星可能也是害怕班主任会突然出现,照片拍得很糊,还拍斜了。
许言俞只能把手机转过来,很仔细的看具体成绩。
自己确实是第一。
张湛确实是第二,也确实只比自己少了一分。
再下面,第三名是范子晋,总分比他们少了十多分。
许言俞又生出了点危机感。
这一分的差距实在是太小了,自己不会真的就是赢了个卷面分吧?
这么微弱的优势感让许言俞品尝不到胜利的喜悦,反而是昭示着危险的小号角不停响着。
虽然依旧赢了张湛一分,但有被张湛超过的败绩在先,许言俞不敢轻敌,更不敢夸大这一分的难度。
放下恩恩怨怨试着和张湛做朋友的念头先放到一边——起码不是现在。
现在放松警惕只会输得很难看!微弱的一分优势很可能会被反超,其他的各方各面,也都会被张湛超过!到时候就算没有别人嘲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至于其他的……
许言俞又看了遍郝宇星发过来的消息,缓缓打字。
自从坐到第一排老师眼皮子底下,郝宇星可谓是战战兢兢夹起尾巴做人。别说逃课睡觉玩手机,上课时就连稍微低头都有些心虚。
仰着头和物理老师秃顶反光的脑门对视一整节课,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活动着仰到酸疼的脖子,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想看看许言俞有没有回复自己。
打开手机一看,许言俞还真回了。
他特地引了自己说张湛在瞪自己的那一条信息,回复:“张湛这种呆子,瞪人对他来说也算是高难度表情了。你确定他会瞪你?”
郝宇星:“?”
他不可置信的刷新了一下和许言俞的聊天页面。
没刷新出新的消息。
许言俞真的就只给他发了这一条消息。
还是特意给张湛解释的。
郝宇星:“狗粮像鬼一样缠上了我。”
“尊重祝福百年好合。”
“兄弟,你和我男嫂子好好过。别让他伤害母单的我了。”
许言俞没回。
郝宇星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消息,骤然意识到现在已经下课了,有话为什么不直接说,还要等手机消息?
他收起手机飞快起身,义气凛然推开后门,打算狠狠谴责许言俞重色轻友的罪恶行为。
门大开着,后门的两个人头对头趴在一起。
他听到许言俞用一种很夹的、类似于路上见到小猫咪时刻意捏起来假装友爱来吸引猫咪的声音,恶心巴拉的问张湛:“这个好不好?我买给你。”
“我男朋友考试也辛苦了,这次总成绩只比我少了一分,真的……”
——许言俞路上见到小猫咪都不会夹声音,现在实在夹不住,反而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似的,“真的太厉害了。”
但张湛好像被什么塞住了耳朵,既听不到许言俞拙劣的夹子音,也听不到许言俞夹不住时露出的破绽。他伸手在许言俞手机上划了一下,手指和屏幕上许言俞的手指碰到一起。
转学过来一个月,和自己说话不超过十个字的人,现在用听不出一点高冷的平和语气说:“好,买两件,我们穿同款。”
一定是自己开门方式不对。
郝宇星砰得把门关上,再重新打开。
这次许言俞和张湛没说话。
无条件支持许言俞的范子晋推推眼镜,捧场:“哇!情侣款!”
郝宇星又把门关上了。
第29章 第 29 章
换了座位。
依旧是按照排名自己挑选座位。
他们几个的座位都没变。许言俞和张湛依旧在后门坐同桌, 前面是范子晋和孙巍然,郝宇星求了李俊蕊一整天,还是被发配第一排, 接着坐教室C位。
他上蹿下跳试图扭转乾坤。
被李俊蕊一口回绝:“你家长特地联系过我, 觉得你坐前面之后成绩进步很多, 我们一致决定让你再坐一个月看看。”
“正好马上就要举办家长会了,也给你家长展示一下你上课时的风采。”
郝宇星:“……”
家长会在这周五下午举行,早上李俊蕊特地提醒卫生委员安排同学们把教室打扫干净, 又叮嘱同学们把自己的座位上的杂物都收拾干净,让自己的家长坐得舒适一点。
许言俞没分到什么活,他玩了会儿弱智小游戏,再抬头时教室焕然一新。干净亮堂,其他同学原本堆满东西的书桌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桌面。
他同桌也在收。
许言俞看他拿把卷子整理整齐, 再拿回形针夹起来。他所有卷子都是用回形针夹的, 用得很珍惜,有些回形针夹过东西变形了,他还会把回形针掰成正常样式,再接着用。
卷子被回形针夹住,再分门别类和教辅放在一起,桌洞里东西很多但一点都不显得杂乱。
再看看自己桌洞里,两团校服占据大部分空间,还有角落里装满零钱的小木盒, 其余地方都被书本堆满。桌洞装不下的就堆在桌面上, 卷子乱糟糟的折起来夹在书里,杂乱无章。
其实自己可以不收拾的。
反正又没有人来给自己开家长会。
许言俞接着看张湛收拾东西, 突然问:“你爸爸来吗?”
“他工作去了,可能是我妈。”
“哦。”
张湛偏头看他, 问:“今天家长会结束你有时间吗?”
许言俞表情一僵。
上次和张湛爸爸一起吃过饭后,张湛时不时提起他妈妈想邀请自己去家里吃饭,许言俞每次都以“有时间一定”为由拒绝。
但张湛这个呆子,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每次还要问。
现在听到张湛问“有时间吗”他就头大。
他其实有时间。
但不想和张湛家长一起吃饭。
上次和张湛爸爸一起吃饭的场景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张湛爸爸和张湛完全不一样,热情善谈情商很高,没有询问他的隐私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指点,但一顿饭就没有停下的时候,说话幽默风趣,就算许言俞抱着偏见也不得不承认,是很不错的体验。
就是因为太好了,许言俞完全招架不住。原本只是想和张湛较量,但他的家长就像是外挂,谈笑间自己一败涂地。
有张湛爸爸那一次体验就够了,实在没必要再直面另一个外挂。
许言俞断然拒绝:“当然没有。我一会儿就走了。”
反正又没人给自己开家长会,至于自己的家长怎么办,班主任会处理的。大概率班主任会尽职尽责的打个电话,但电话说不定也没人接,最后打到不知道谁的助理哪儿去。
家长都没来,自己也不需要在学校呆着碍眼,完全可以出去玩。
就让张湛,还有张湛妈妈在学校开这个无聊的家长会吧。让张湛妈妈来看看,她考试成绩那么优秀的儿子,是坐在怎样恶劣的座位的。
教室后门,冬冷夏热,旁边就是玻璃窗,不拉窗帘晒得要死,拉上窗帘又没光线,而且平时人来人往吵吵闹闹。最重要的是,还有个随意逃课坏毛病一堆就连座位都乱糟糟的同桌。
说不定张湛妈妈当时就会找班主任商量,要给张湛换位置。
许言俞又看了眼自己的桌子,想象到时候张湛妈妈看到时的样子。
……
他问张湛:“你夹卷子的那个针还有吗?给我几个。”
张湛在桌洞里摸了一下,很快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全是回形针。银色,泛着金属的冷光。
许言俞被这么多回形针弄得愣了一下。
就看张湛从里面拿了好几个出来。那冷光就照在他手指上,显得皮肤也有种冰冷的质感。
张湛捻着回形针,看他。
明明可以放在桌子上的,但那一刻许言俞看着他自然弯起的手指骨节,再看看他看自己的眼睛,脑子短路般顺从张湛的意识。他伸手过去。
手骨清瘦,但手心里还有层肉,此刻朝上摊开,最中间凹着,和手指相连的那一圈泛着粉,好像猫科动物的软垫。
张湛把回形针放过去。
指尖擦过手心软肉。
许言俞有点痒,他下意识蜷了一下。
张湛的指尖擦着他的手指收回去,他握紧了手心里的回形针,坚硬冰冷。反而衬得刚刚那股痒意更明显。
反手把回形针放到桌子上,他数了数,蹙眉:“再拿两个。”
张湛又捻了两个出来,伸手。
理智告诉许言俞,刚刚只不过是被指尖划了一下,早该不痒了,但手心里好像还能感觉到刚刚那股痒意。许言俞蜷着手指:“放桌上。”
那两个回形针被放到桌上。
许言俞看着这一堆回形针,疑惑刚刚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伸了手。
没想到,反而是刚刚手心里指尖擦过的触感越来越明显。
索性不想了。
他把回形针扒拉到一边,不甚熟练的把夹在书里的卷子扯出来,艰难抚平褶皱,再把相同科目的卷子用回形针夹起来。
真的没做过这种事,做得很慢,把卷子都拿出来后堆满了桌子,更乱了。而且用回形针夹卷子的时候,还不小心把卷子戳破了。
果然是张湛的回形针,和他的主人一样会让自己生气。
许言俞不爽的放下回形针,顺便烦躁的把卷子揉得更乱。
自己闲得没事收拾这些干什么?反正题目自己都会,平时做都没做,干脆丢掉算了。
张湛在看。
他不肯承认是自己不会用回形针,臭着脸:“很难用。”
张湛:“没有。”
他把许言俞桌上的卷子拿过来,一张张抚平放好,再拿起回形针。
在许言俞手里不听话的回形针现在服服帖帖的,那么小一个,被手指掰开,再往前一推,把卷子牢牢夹住。
许言俞揣着手不说话,看张湛把所有卷子都夹好。
他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夹着声音刻意恶心张湛:“谢谢你,男朋友。”
这一招已经用过很多次了,但依旧很好用。张湛表情微怔,慢半拍的把卷子放到他桌子上。
但许言俞现在能从这种攻势里得到的舒爽感大幅度降低,他也没再欣赏张湛的表情,把卷子放在一起,又收拾起其他东西。
桌子上书本卷子先摆好,他开始摸索桌洞里的东西。
两件校服外套,拿出来笨手笨脚折好。
张湛提议:“我带回去洗吧。”
于是心安理得推给张湛。
不用的东西全部丢掉,空出来的空间塞课本和卷子。
终于把桌子收拾好,他心情舒畅,手一拍就站起来推开门溜出去。
反正下午就要开始开家长会了,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就和之前那么多次家长会一样,溜出去玩。
十一月中的天气有点凉,许言俞走到楼下的时候有点恍惚。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教学楼。
其他同学都在上课,校园里空荡荡的,教学楼里传来老师激情的讲课声,偶尔也夹着同学回答问题的声音,有气无力。
上次自己在教学楼底下听这种声音……好像还是九月。
那时候天气还很热,现在都已经需要穿外套了。
上课时一推门溜出来,从侧门翻出去,到学校附近的网吧打游戏。
明明是之前习以为常的生活,现在居然都会让自己感到恍惚了。
这一切……都要从一个多月前张湛转过来说起。
想到这个名字,许言俞又生出来一点危机感。
张湛还在教室好好上课呢,自己就这么逃课,会不会落下进度下次考不过他?
虽然离下次考试还有一个月,但一个月不就是由一节又一节课累积起来的吗?再说,自己这次只比他高一分!一分的差距实在让人没有安全感。
再想到张湛之前还想给自己请假哄自己睡觉,许言俞更加警惕。
这个崽种,看自己逃课,肯定很开心吧?
自己偏偏不能如他所愿。
去网吧,看网课。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卷死张湛。
想通这些,他甚至简单规划等会儿要看哪一科的网课,随后心满意足转身。
对上一双燃着小火苗的眼睛。
不认识。
许言俞后退一步,同时看到他胳膊上挂着的日常校园巡逻的绑带。
……
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上课时间!你在外面站着干嘛?!”
没等许言俞回答,他大声,“上个月考试没考过张湛,不是就不迟到不早退不逃课了吗?!你班主任说你表现很好学习也很认真!怎么?现在考试刚比张湛多了一分,你就放松了?又要逃课了?”
许言俞:“……”
原来他们也知道自己上个月为了和张湛争第一努力学习啊?
听这语气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这是什么该死的鲶鱼效应?
心里十分不爽。
许言俞垮着脸胡扯:“没有逃课。”
“你不是没有逃课,是没有逃课成功!如果我没逮到你,你现在就翻出去去网吧了!”
“不是去网吧。”
许言俞辩解,“我一个朋友摔断腿现在在医院,没人照顾他,我去看看,给他送个饭。”
教导主任更生气了:“从高一到现在!每次抓到你逃课就是朋友摔断腿!你朋友腿就没有好着的时候,他是八爪鱼吗?!这么多腿给他摔?!”
许言俞沉吟两秒:“是这样的。他在马路上看到个小女孩要被撞到了,就扑上去救了小女孩,导致自己受伤。他做好人好事,我们应该给他更多关怀,不能让他自己在医院孤零零坐着。”
教导主任:“就连受伤理由都是同一个!你但凡换个话术呢!”
许言俞:“……”
他破罐子破摔:“反正下午又不上课,我现在走和中午走没什么区别。”
“你下午干嘛走?不是开家长会吗?”
教导主任语气骄傲又带着鼓励,“你可是我们学校第一,成绩好还长得这么帅,我们还等着你在家长面前撑场子呢。”
许言俞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教导主任语气和蔼下去:“我正打算去找你呢,下午家长会,你来播音站,做一个家校合作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的演讲。”
“知道你不爱写演讲稿,我都把稿子准备好了,你照着念就好。”
许言俞礼貌:“我家长都没来家长会,属实和家校合作搭不上边。”
“因为他们忙吗?那你还能保持这样的好成绩就更厉害了,如果今天不去演讲站的话,那下周国旗下演讲你给我们分享一下你独自学习还能这么自律的经验吧。”
许言俞再次礼貌婉拒:“我不自律,不然现在不会在这里。”
“我只是有点小聪明。”
教导主任:“……”
他强硬,“我们的学生和家长都想知道你保持成绩的诀窍,总之,你必须要选一个时间段做演讲,不是今天就是下周。”
许言俞眉头微挑,短暂思考片刻。在教导主任还没反应过来时,拧身一转往前冲去。
教导主任马上跟着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拿着对讲机通知:“许言俞又要逃课,门口的保安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中。
一个育人环境优良、治安管理有限、安保措施精良的优秀学校。
各项措施齐行并进下,一中很少纠纷,更没有社会人士闹事的事情发生。保安亭里那么多防恐设备没有用武之力,如果不是毎日擦拭,恐怕早已经与灰尘融为一体。
可今天,它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等教导主任根据对讲机里的汇报,慢悠悠踱步到门口时,许言俞被保安拿钢叉叉在墙上。
半圆形钢叉很大,叉在许言俞腰间还有那么大的空隙。但每次他试图蹲下逃出去时,马上又有保安拿钢叉叉他。
一中斥巨资购置的安保器材,每年都要进行防恐练习,根本没有用在恐怖分子身上。
用来叉住自己不让自己逃课。
许言俞贴墙站好,面如死灰。
之前,张湛这个鲶鱼没来的时候,自己逃课从来没人抓。
现在鲶鱼来了,就算自己都已经有了危机意识,他们也还是想把自己困死在学校里,甚至传授内卷技巧。
被教导主任和保安轰轰烈烈押送回教室。
许言俞脸色黑得都快能滴出水来了。
好在教导主任还记得维护学生尊严,到教学楼后就让保安先回去,自己一个人送许言俞回班。
路上他还忍不住絮絮叨叨:“跑什么跑?做个演讲怎么了?其实张湛成绩也不错,但你在咱们学校太出名了,我觉得还是让你做演讲比较好。但张湛后来者居上,成绩那么好还那么努力,你没有危机意识吗?”
想到刚刚被叉在墙上的屈辱,许言俞一言不发。
教导主任还在拉踩:“张湛就从来不逃课。”
“他逃课。”
许言俞咬牙切齿,决心把这条鲶鱼也拉上岸一起干死,“我刚刚说腿断的那个人就是他。他逃课出去,摔断了腿,我正打算去给他缴医药费。”
“被你们,叉、回、来、了。”
教导主任原本都告诉自己,再也不要信许言俞口中每一个断腿朋友了。但现在听许言俞说得这么细致,还事关张湛,半信半疑:“真的?”
许言俞垮着脸不说话。
教导主任的脚步越来越慢:“他和你说的?”
“在哪个医院?”
“这样,你先回去,我去给他缴医药费。”
说话间下课铃响了,后门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教导主任犹疑的透过玻璃窗那么一看。
担忧尽数消失,他回头看许言俞:“来,你解释一下,你去哪儿给谁缴医药费?”
教室里,张湛好端端坐着整理校服,把拉链拉上,再抚平褶皱,折成非常板正的小方块。
许言俞面无表情倒打一耙:“看,你耽误这么长时间,他都自己出来了。”
察觉到什么,张湛侧头看过来,对上许言俞冷淡倦怠甚至带着不耐烦的视线,他凤眼微眯,手揣在口袋里,混不吝的样子。
教导主任决心再也不相信许言俞:“他完全就是好好的!”
许言俞:“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种渣男发言弄得教导主任越发暴躁:“什么没办法!你就是说谎!张湛明明好好的,你跟我说什么?来,你当着张湛的面再说一次!”
许言俞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和他同桌对视,冷漠:“你不是摔伤了腿在医院等我过去缴医药费吗?怎么回来了?”
他同桌虽然蔫坏,挑衅自己内卷自己甚至诡计多端想让自己堕落,但在外人面前就跟个高冷冰山一样,不说话也没表情。如果他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应该也能把主任糊弄过去。
不过也有可能他想让自己狠狠挨个处分,面对这个绝佳的好机会,他也未尝不会反驳……
教导主任:“张湛你不要害怕,一五一十把真相说出来!许言俞每次逃课都用这个借口,我有自己的判断。”
许言俞微微偏头等张湛反应。
他同桌眼神似乎闪烁了下,看着跟银河似的,璀璨又深邃。
“嗯……你迟迟不来,我就自己回来了。”
许言俞和教导主任都愣住了。
教导主任没想到张湛也这么说,原本确定是许言俞说谎,现在又拿不准了:“但是许言俞不是说去给你缴医药费吗?你没钱怎么回来的?”
许言俞没想到,他同桌不仅没落井下石,甚至没冷眼旁观,而是帮自己圆谎?
他坏心眼的没生出一点感激,甚至立刻站在敌方阵营,把问题抛给张湛:“对啊,你怎么回来的?”
张湛还是看他,漂亮深情的眼睛:“你给我转了,加上原本的就够了。”
“我等不到你,自己打车回来了。”
教导主任忍不住俯身打量他桌子下曲着的长腿:“你的腿看着也没什么事啊……”
张湛悄悄移了下腿上的校服,遮住大半腿。
他面不改色:“没打石膏。”
教导主任担心:“很严重的话还是要打石膏的。”
许言俞莫名置身事外变成观众,现在两边挖苦。假装义正词严的谴责主任:“要不是你不让我走,他至于因为没钱就不打石膏,还要可怜巴巴的自己回来吗?”
主任一瞬间内疚,但也没被许言俞带偏,坚持:“那要不是你有前科,我也不会完全不信啊。”
“再说,我刚说要你去演讲你就跑,我怎么判断你是担心张湛还是逃避演讲?”
“有冲突吗?”
主任噎了一下:“你这么担心张湛,应该和他关系不错。你看,现在他摔断了腿,你肯定也不忍心让他再去广播站,还是就你来吧。”
“稿子我都给你写好了,家校共育携手同行,共促学生全面发展。”
许言俞越发烦躁:“不去,都说了,我家长都没来过,我讲这个完全没有说服力,你爱找谁找谁,我搞不了。”
“那我还能找谁?你可是一中最优秀的学生……”
“我来吧。”
许言俞和教导主任又齐齐看向说话的人。
张湛依旧面无表情看着许言俞。
许言俞微微眯眼。
这个崽种想干什么?
听主任说自己是最优秀的学生,他不满意了,想抢走这个夸赞?
不过无所谓了,主任都这么说了,证明公道自在人心。他愿意演讲就去吧,反正没自己什么事,等主任走了自己就翻出去打游戏。
他释然又放松的看张湛,等主任的回答。
主任看看张湛再看看许言俞,骤然意识到,从刚刚他站到这里后,张湛也就转过来那一刻,看到许言俞后目光礼貌性的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微微点头算招呼。剩下的所有时间,自己就跟个空气一样,没得到一丝关注。
“呃,你当然也可以。”
一开始确实打算如果许言俞拒绝就让张湛来的,但此刻他有些犹豫,“但播音站在礼堂那边,你的腿……”
“他可以扶我。”
张湛终于看了眼主任,目光对上后随即看许言俞,主任的视线也跟着放到许言俞身上。
张湛声音平静:“毕竟我们关系那么好,他肯定愿意。”
许言俞礼貌:“其实,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怎么没有?他受伤了不告诉家长老师就告诉你,你这么着急去给他缴医药费,他听说你不想演讲,拖着断腿也要帮你,这关系还不好吗?”
自己设计出来的剧情,此刻反噬到自己身上。
许言俞试探:“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逃课就为了出去玩,他腿也好好的。”
主任刚刚好转的脸色立即沉下去:“真的?那你不仅试图逃课,还再三说谎欺骗老师,下周国旗下做检讨吧。”
许言俞忍气吞声,从善如流:“假的。”
主任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分辨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最后注意到教室里的张湛,还是决定给张湛一点信任。
他确定:“好!就这样定下来了!”
“张湛今天下午做演讲,你扶他去播音站。他准备播音要多花时间,你代替他照顾他家长。”
“现在跟我去办公室拿演讲稿,让张湛提前准备一下。”
许言俞礼貌微笑。
主任自觉解决完所有事情,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许言俞没跟上去,只盯着张湛,眼神危险。
张湛好像没察觉到他眼神里的威胁,客气:“那就麻烦你了。”
主任走了一会儿,回头发现许言俞没跟上,大声:“快过来。”
他有气无力拔腿跟上:“就来。”
第30章 第 30 章
主任给的稿子足有五页A4纸, 引经据典写得又臭又长。
午休时间,张湛就在看这又臭又长的稿子,无声默读。
怕影响到班里其他同学休息, 他自己去教室外面看。
许言俞被教导主任和保安气得头痛, 再加上实在抗拒下午的家长会, 也干脆没睡。
他趴了一会儿,一睁眼发现张湛的凳子还在教室里。
偏头过去想看看,但后门关着也没看到什么。
他盯着那个椅子看了好一会儿, 又想到那写满五页纸的稿子。
也不知道主任怎么这么能说,写那么多废话。还口口声声说原本想让自己读,怕不是想刻意为难自己。
现在好了,现在是张湛负责演讲……
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小心打开后门。
张湛就在门口, 他贴墙站着, 身高腿长姿态很好。听到开门声偏头看过来,嘴唇微动。
许言俞探头看过去,和他对上视线。
一秒后又缩回去。
跟探头探脑打探敌情的警惕小狐狸似的。
张湛有些失神的看着门口,手指攥紧稿子,又忍不住在口袋里摸了摸。
口袋里干干净净的,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逗弄小狐狸,让他再探头看一眼。
但门被开得更大了。
许言俞拎着凳子走出来,轻轻放在他身边, 因为怕吵醒教室里休息的同学, 声音也放得很轻:“坐。”
张湛摇头,无声用口型告诉他:“站一会儿。”
好心办了无用的事。
许言俞闭眼再缓缓睁开, 俯身拎起凳子就要回教室。
没拉动凳子。
顺着看过去,张湛拽着凳子的一条腿, 无声说:“陪我晒晒太阳。”
神经病啊。大中午的,太阳这么大晒得眼都睁不开,谁要晒太阳啊。
而且,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陪你晒太阳?
目光对视,张湛眼睛微微弯起细小弧度,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许言俞却硬生生看出点委屈央求的意味来。
……
等把椅子放在张湛身边并坐下直面阳光后,许言俞闭上眼睛反思自己的不坚定,同时痛斥张湛的诡计多端。
要命。
这双眼睛真犯规。
十一月的太阳收敛了锋芒,冷肃萧索。依旧晒,但刚刚好的温度,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身边张湛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有规矩的翻页昭示着他的存在。
许言俞内心的焦躁烦闷一扫而空,他听着耳边纸张翻页的声音,还有手指在纸上擦过时细微摩挲声,突然就有点困了。
刚阖上眼,就察觉到身边变大了些的动静。
他睁开眼。
刚刚和自己保持半米距离的张湛现在紧贴着自己,一手拿讲稿,另一只手伸着。
许言俞:“……”
他眼里的质疑太过明显,张湛解释:“你可以靠着我睡。”
许言俞表情扭曲起来。
他抬手握住张湛的手,礼貌:“我谢谢你。”
再也坐不下去,他起身回了教室。
没摸到狐狸脑袋,反而把人吓走了。
张湛站了一会儿,在椅子上坐下。他把稿子放在膝盖上,仰头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
后门被打开,细微气流卷动,随后是轻盈但迅速的脚步。
放在膝盖上的稿子被拿起来,随意搭在额头上,遮住直射过来的阳光。
张湛睁开眼,先看到柔韧腰肢。
许言俞刻意放低了声音,但动作幅度大,俯身又抬手,宽大校服被甩上去,露出腰侧剥了皮的柳条似的一节腰。
刚刚听张湛说可以靠着他睡时一脸扭曲以为张湛在刻意恶心自己。但看张湛自己就这么坐着合上眼,才意识到这样真的让人担心。
许言俞臭着脸,训斥:“在这儿睡着摔倒了怎么办?”
张湛没回答,甚至没抬头看他,有些恍惚似的,抬手摸他的腰:“怎么了?”
隔着一层校服,手下腰腹一紧。
张湛喉结滚了滚,不知道是不是晒了太久,他觉得嗓子有点干。
许言俞冷不丁被这么一摸,登时整个人都麻了。从腰上被手摸到的地方,一路蔓延到后背,再到大脑,都是酥麻滚烫的。
他脑子乱乱的,忍不住后退,胡乱掀开衣服下摆看了一眼。
衣服被掀上去不足一寸,张湛的手隔着一层空气停在上面,几乎要被那片盈白肤色晃了眼。
匀称柔韧的侧腰上,手指大小的淤青格外刺目。
怎么了?
许言俞缓缓闭眼,脸色沉得能滴水。
他粗鲁的把衣服放下去,甚至特地拽了下衣角。
刚刚保安用钢叉给自己戳的。
这个原因太难以启齿了,他凶巴巴:“关你什么事。不困了就接着看稿子,别在外面睡。”
看张湛乖乖点头,拿起稿子站起来,他才回了教室。
=
一个中午过去。两点午休结束,家长就陆陆续续来了。
教导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和几个家长招呼过后,特地来后门,表情和蔼叫张湛去播音站。
许言俞趴在桌子上,好心帮张湛推了门。
主任一点不感激,还催促:“你还趴着干什么?起来扶张湛过去。”
许言俞:“……”
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编排出来的腿伤,他臭着脸站起来。
张湛自然贴过来,胳膊勾着他的肩膀,微微偏头凑在他耳边,小声:“我断了哪条腿?”
肩膀上沉沉的重量,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一起袭来。张湛原本就低沉的声音现在压到更低,沉沉的往许言俞耳朵里钻,刚刚被摸到腰的那种酥麻卷土重来,从耳朵到肩膀,火烧火燎。
“我哪儿知道。”
许言俞咬牙,“你自己看着断。”
张湛好像闷笑了一声,也好像没有。
许言俞不知道自己听到了,还是偏头时看到张湛嘴角笑意时产生的幻觉。
但张湛很配合的断了条腿,他微微转移重心,一瘸一拐跟着许言俞往前走。
可能大家都觉得他俩会为了排名不死不休关系很差,也可能是他俩此刻的姿势确实够引人注目。来来往往的同学总要看他们一眼,更有甚者干脆一句注视着他们。
许言俞不是没被这么打量过,但现在格外不能接受这些打量。
正好前面教导主任被家长拦住寒暄,自顾不暇的他摆手示意许言俞扶着张湛继续走。
许言俞扶着他又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一眼,觉得主任可能看不见了,马上后撤一步并拉开张湛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自己走。”
说完他自己闷头往前走。
还没走出十米,又咬牙回头看。
和他想的一样。
张湛站在原地,正遥遥看着自己。
校园里来来往往很多家长,他就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看到自己回头,轻轻抬起手。跟中午说要自己陪他晒晒太阳时差不多的表情。
许言俞:“……”
他内心骂骂咧咧的走回去,粗暴的拽着那只手:“还给你演上瘾了。”
张湛没说话,乖乖的跟他走。
许言俞阴阳怪气:“没想到我这么听话的男朋友还会说谎。我以为你正义十足从不犯规。”
张湛:“我还早恋。”
早恋对象许言俞:“……”
“彼此彼此。”
张湛勾勾嘴角,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用朋友摔断腿做理由?”
许言俞眸光片刻失神。
因为他确实有个为了保护小女孩摔伤了腿的朋友。骨折,小腿还被划伤了那么大的口子。
只是时隔三年,他朋友早就好了,而他也忘了那个朋友想什么样叫什么了而已。
这话说出来莫名其妙的。而且张湛说不定还会像孙巍然一样说他们正常人管这叫不记得。
许言俞硬邦邦:“因为我愿意。”
“如果我真的摔断腿,你愿意送我去医院吗?”
“当然,我不仅会送你去医院,还会照顾你做你的双腿。”
许言俞拍拍手下绷紧的腰,回头看他,“毕竟你可是我最喜欢的男朋友啊。”
张湛没说话。
许言俞也没在意,略微出神的想了想过去的事情。虽然早就不记得什么,只剩下些记忆碎片,他也还是把这些碎片重新回忆了一遍。
等他回忆完,余光不经意一瞥,愣了。
他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你是不是累了?”
怎么耳朵都红了?
张湛眼神闪烁一下,偏头看许言俞,还没说话,余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人。
许言俞看他停下朝不远处摆摆手。
顺着看过去,只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疑惑:“干嘛?”
张湛:“我妈。”
许言俞仓促再看过去。
已经有人走到他跟前了。
是个琴声一样的女人,安静沉静,穿丝绸长裙,很漂亮。
杨访先看自己儿子,又看儿子身边清瘦的少年,再看自己儿子腰上对方的手、对方肩膀上自己儿子的胳膊,短暂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一贯冷淡不爱与人接触的儿子。
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这就是自己儿子。才语气犹疑地问:“这是怎么了?”
许言俞:“……”
他就跟欺负好学生的坏孩子,靠胡言乱语骗过老师,结果遇到来接人的家长一样。因为知道家长会无条件相信她的孩子,心虚之下慌忙松开扶在张湛腰上的手。
但肩膀还被张湛勾住,他没走开,只能贴着张湛,听他说话。
“磕到了,他扶我去播音站。”
杨访恍然点头:“哦。”
又看着许言俞诚恳道谢,“谢谢你啊小朋友。”
许言俞连连摆手:“没事。”
张湛其实也没磕到,如果不是自己胡说八道,他现在完全可以在教室安逸坐着等家长来。
“你是他同桌吧,他爸爸和我说过你。”
杨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小月牙,很漂亮。说话也温和又动听,好像一泓清泉。
“和他爸爸说的一样,帅气精神又机灵,还这么善良。张湛能和你做朋友真的太好了。”
许言俞就和所有以为会挨骂结果被表扬的人一样,愣一下,不好意思:“没有。”
“张湛也很好。”
杨访笑笑,摆手:“那你们先去播音站,我去教室签到。”
“等会儿教室见。”
=
许言俞有点庆幸自己早上把课桌收拾了一下,没留给张湛妈妈一张脏乱差的课桌。
同时更不想去教室了。
那种自己好像小老鼠的感觉卷土重来。
他看着张湛咬牙切齿,内心极度不爽。
这种不爽大概需要下次考试把张湛甩出十分才能平息。
想趁学校人来人往溜出去。
刚走到礼堂门口被叫住。
还没认出来人,主任就指示他:“把张湛扶过来了?等会儿听他演讲结束你再过来把他带回去。现在你先去教室,看你李老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你可代表了我们一中学子的风貌,可不许再和之前那样不靠谱了。”
被钢叉戳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面目狰狞回了教室。
推开后门,原本空荡干净的教室现在坐满了人,家长和同学齐聚一堂随意聊着自家孩子的学习生活,其乐融融。
只有后门这张桌子格外空荡一点。
刚刚已经见过的张湛妈妈坐姿优雅,可能是她旁边没人,她并没有和其他人交流,但怡然自得看不出一点不自在。
听到开门声看过来,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回来了?”
许言俞短暂恍惚,随即动作僵硬坐下:“嗯。”
“张湛要做演讲,等一会儿才回来。”
“没关系,不用管他。”
许言俞一怔。
杨访解释:“他性格比较独立,平时没什么大事也不爱和我们沟通,不用管他。”
她依旧笑容和蔼:“我刚刚听到他们说,每一次考试你都是第一,好厉害。”
许言俞:“上次张湛是第一。”
“他也没告诉我们,原来考第一了啊。”
许言俞内心骂了句脏话。
自己不告诉家长是因为他们不在乎,自己考第一就是为了证明,就算他们不在乎自己也是第一。
张湛妈妈这么关心他,他为什么不说?
真该死啊。
下次还不让他考第一了,再狠狠拉他十分让他得到教训。
杨访这么说完,又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声音轻下去,“我偷偷和你说。他假期在家天天补课,甚至九月你们开学,在等转学流程的那半个月,他每天只睡六小时,可能就是高三了有危机感,又想一鸣惊人吧,没想到还真考了第一。”
“现在跟着在学校学,就比不过你了。你一定既努力又聪明,才能每次都考第一,好厉害。”
许言俞小骄傲,他用指节擦了下鼻子,不好意思:“也没有。”
杨访笑,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这么厉害还这么谦虚啊。”
许言俞微微摇头:“没。”
“你叔叔上次告诉我,他在新学校交到朋友,我还有些不信。今天看到你们坐在一起,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许言俞如实:“还好。”
“他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的,就初二的时候好像活泼些,有时候会打电话给我说和朋友去玩不回家吃饭了。后来又转了学,也没听他说起什么朋友。”
“你肯定包容了他很多,不仅厉害谦虚,还非常善良。”
许言俞被夸得晕头转向:“还好。”
他谦虚,“张湛在班里人缘也不错。”
“他没说过,我只知道上次音乐会那天,是你俩还有另一个女生一起的?”
音乐会。
于静宁。
好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许言俞怔了片刻,点头:“嗯。”
“真好啊。”
杨访想到丈夫和自己说的话,了然一笑。想到面前的少年是张湛难得的好朋友,关系那么密切自然无话不谈,又顺着说,“张湛也有个喜欢的人,应该是初中同学,暗恋人家有两三年?后来他坚持转学过来,我和他爸想着让他参加个竞赛到时候保送,他也拒绝了,我都怀疑是他暗恋对象在一中,他想到时候和人家考一个学校。”
许言俞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张湛。
暗恋。
拒绝保送。
好小众的搭配。
面上也只是轻轻摇头:“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