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更）
“庄灏导演？”程安茉平日里看的电视剧电影算是少的，所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导演。
“你听说过他吗？”
被问到的时候，陆巧琢也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平时看的电视剧电影什么的也没多少，还真的不认识这位导演。”
那就现查一下好了。
程安茉将“庄灏导演”四个字输入搜索框内，很快，和庄灏导演有关的信息就跳了出来。
“庄灏，男，三十三岁，XX大学导演系毕业生，代表作品……”
“嗯，不是历史人物题材就是小说改编的题材，哦原来小说里写的也是历史人物。”陆巧琢和程安茉脑袋对着脑袋，小声交流着，“看来，这位庄灏导演应该是个历史迷。”
忽然，程安茉看到了相关视频下的评价。
“庄灏导演这个人吧，拍的电视剧倒是挺考究的，虽然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还原吧，但是几乎每一部都有出彩之处，但就是拍得太无聊了。”
“是的，人美，景美，就是剧情流水账一样，看着看着就想睡觉。”
“比起电视剧，我更觉得庄灏导演拍摄的是一部制作精美的纪录片，只有纪录片才会拥有如此强烈的催眠能力。”
“哈哈哈哈，你这到底是在夸庄灏导演呢，还是在骂庄灏导演呢？”
“算是夸吧，毕竟纪录片这个东西又不是是个导演就能拍的。”
“说真的，之前有个剪辑师，把庄灏导演拍摄的电视剧从头到尾重新剪辑了一遍，从那之后，所有人跪求庄灏导演赶紧把人家招过去，但是庄灏导演愣是不为所动。”
“你说的那个剪辑师我知道，虽然我之前已经看过一遍了，但是还是没忍住把那个剪辑师重新剪辑的再看了一遍，看得我热血沸腾，当场就跑去请愿了。”
“然而庄灏导演一直我行我素。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好歹庄灏导演也给大家提供素材了不是吗？如果没有足够好的底子，神级剪辑师也是无能为力的好吗？”
“说的倒也是。”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庄灏导演人大气，竟然没举报删除哎。”
“托腮，而且总觉得那剪辑师和庄灏导演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如果不是真爱，谁能每部电视剧都重新剪辑一遍！”
“除了爱，还有恨。小道消息，那剪辑师好像以前就是和庄灏导演一伙儿的，后来两个人为剪辑的事儿闹翻了，所以……”
“啊，如果真的是有仇，那庄灏导演也不可能留着重剪版吧？”
看完网友们的评价，程安茉和陆巧琢面面相觑，“真的会有那么无聊吗？”
两人对视一眼后，程安茉默默地翻到了庄灏代表作的那一部分，“嗯，就这个吧，《卫青传》”
“我看你是在好奇这里面演霍去病的演员吧？”程安茉笑着道。
“你难道不好奇吗？”陆巧琢理直气壮地道，“都说这庄灏导演电视剧拍得跟纪录片儿似的，我倒要看看他的选角和剧情怎么样！”
“对了，我们要不要和找霍将军一起看？”程安茉忽然道。
陆巧琢愣了一下，“茉茉，你怎么把我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但是，我又怕这位庄灏导演拍得霍将军生气。”
“但万一霍将军答应了庄灏导演，事后却发现，那不是更加糟糕？”程安茉道。
“说的倒也是。”陆巧琢觉得程安茉说的有道理。
*
“庄灏导演拍摄的电视剧？”霍去病抬头。
“对，而且巧合的是，他拍摄过《卫青传》，霍将军，要不要先看一看，再做决定？”程安茉晃了晃手机，“我已经开好会员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霍去病点了点头，“好。”
程安茉几人来到新准备好的影音室，打开了超大屏电视机，虽然也可以在书房用投影看，但随着园子里的人越来越多，程安茉觉得还是分开比较好，不然的话很容易互相打扰。
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卫青传》的主题曲，从程安茉的审美来听，这首主题曲能划进很好听的那一拨里。
画面揭开，是从卫青幼年开始拍摄的。
根据《史记》记载，卫青小时候过得并不好，年少时曾经投奔他的父亲，却被他的父亲支使去放羊，而卫青父亲的其他孩子也将卫青视为奴仆，而不是同父的兄弟。
之后卫青逃往甘泉，有一人看卫青面相，说他此后必定是贵人，官至封侯。
而庄灏导演拍摄的《卫青传》，第一幕便是幼年卫青被他的兄弟们欺侮的场景。
虽然知道日后卫青成就是这几个小崽子拍马也赶不上的，但或许是演员演得太好了，以至于陆巧琢恨不得挥起袖子冲进去揍翻那几个小兔崽子。
程安茉一边将陆巧琢按在沙发上，一边去看霍去病的反应。
然而，霍去病看上去却比程安茉想象的要要冷静地多。
程安茉猜测着，可能……是因为这些事霍去病早就清楚了？也可能是因为这些人毕竟是和历史中的不一样？
但既然霍去病没有开口，程安茉考虑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看了下去。
*
翌日
冯管家推开影音室的门，房间里，程安茉和陆巧琢已经睡了过去。
程安茉整个人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而陆巧琢的睡姿就要豪放地多，人倒在地毯上，一条腿还搭在沙发上，身上也盖着一条毯子，只是那毯子被她揉地像是一团烂咸菜。
听见开门声，霍去病将自己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见到冯管家后，微微颔首。
“冯管家。”霍去病起身，在经过冯管家身旁的时候，低声道，“我决定答应那位庄灏导演的邀请。但有几个要求。”
“霍将军请讲。”
“一，实地拍摄。”
“二，行军路线要由我亲自来定。”
冯管家轻轻点头，“霍将军放心，我会转达的。”
“多谢。”
“那未山古风城那边，霍将军是不再去了吗？”
“嗯。”霍去病道，“已经没有必要了。”
*
程安茉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恍惚，“冯管家？”
“小姐，已经是第二天了。”冯管家蹲下身，与蜷缩在沙发角落的程安茉平视，“看起来，昨天您睡得还不错。”
程安茉的声音有些含混，“巧巧呢？”
冯管家让开身体，“在地毯上睡着呢。”
程安茉醒了醒神儿，抬脚戳了戳沙发下面的陆巧琢，“巧巧，该起床了。”
陆巧琢哼唧了一声，屁.股一扭，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程安茉踩上地毯，缓缓伸展着自己的身体，舒缓着因蜷缩睡觉而引起的酸痛，顺口问道，“毯子是冯管家帮忙盖上的吗？谢谢。”
“不。”冯管家摇头，“应该是昨天你们睡着后，霍将军给你们盖上的。”
程安茉做着的伸展运动一顿，陆巧琢猛得从地上翻身，“妈耶！霍将军亲手给我盖得毯子，我要留着当传家宝！”
程安茉：……
倒也不至于如此。
不过，程安茉忽然想起来霍去病刚刚被召唤来的时候，那时，她也是和陆巧琢一起在书房里睡了过去，只是那时可没有这样好的待遇。
所以，霍将军其实也是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了呢。
看着屏幕上大大的全剧终三个字，程安茉问道，“对了，霍将军他……”
“霍将军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庄灏导演肯答应的话，合作便会成立。”
“啊？”这下子，震惊的倒变成程安茉了，“他居然答应了？”
“啊？那到时候拍出来的《霍去病传》岂不是也会一样催眠？”陆巧琢大惊失色。
程安茉：……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
“霍将军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听冯管家说完后，程安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或许……霍将军是想再去看一看当年他为之六次出征的地方吧？”
*
虽然中间还有拉扯，但最终，庄灏导演还是同意了霍去病提出的条件，在冯管家的见证下，两人签订了合约。
庄灏着急地很，没多久就订好了机票，带着霍去病直奔河西走廊。
飞机上，霍去病还遇到了一个熟人。
杜平坐到了霍去病身侧，笑着道，“小霍将军，又见面了。”
“是你。”
“是我是我。”杜平哈哈笑着，“庄导在未山古风城里抓了几个群演，没想到你也被选上了，这可真是缘分啊！”
霍去病看着杜平，他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气质，也知道对方是一个退伍兵，所以，这真的只是缘分吗？
不过，霍去病垂下眸子，是故意的正好，因为他也想亲自和这个世界的人交一交手。
飞机起飞之前，霍去病的目光不由得被远处的一条巨龙所吸引。
杜平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未山古风城内今晚有无人机表演，可惜时间不凑巧，没法亲眼观看了。”
霍去病收回目光，“是啊，真可惜。”
第62章 （二更）
田烨放下背包，环视四周，“总算是订到了。”
田烨在视频网站上的ID是爱丽诗，其实他原本想起的ID是爱历史来着，但是当时大字太快，确认地也太快，于是就成了爱丽诗。
但因为爱丽诗这个名字看起来还挺好听的，他也就没再改。
自从上次与主播啾啾联合发布了那个解析视频之后，田烨就加入了抢票大军，然而，太难抢了，真的是太难抢了。
他几乎是每天蹲点儿抢的，然而茉园民宿的房间几乎是一放出来就被秒空，田烨和他的家人朋友们一起这才终于抢到了一间。
因为网络上有很多人分享自己住过的房间格局，所以田烨之前虽然还没有入住，但是却对自己即将入住的房间十分了解了。
那是一间以西汉为主题的房间。
秦、汉、三国，这三个时期的家具几乎都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家具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所以有一定的相似性，这一时期，青铜器逐渐被木质器物所取代，外表光泽的漆器，逐渐开始流行了起来。
比如马王堆汉墓中，就出土了许多漆器，大多以黑红色调为主。不过，漆器的制作需要生漆，而生漆是从漆书上所取，制作不易，所以大多只有贵族才能用得起漆器。
瓷器出现后，漆器的地位便逐渐被取代。
而在这个以西汉为背景设置的房间里，所放置的就是漆器！
除了漆器之外，这个房间里也很难见到高坐家具，入目所见，最显眼的家具便是床。
这也很正常，因为在这一时期，人们逐渐从席地而坐趋向居于床上，所以和床有关的各种家具便很快盛行了起来。
床上放置一几，几，又名凭几，从名字来看，它就是让人倚靠的，整体呈长条状。
但到了汉代，几和案之间的界限已经有些模糊了，比如田烨这个房间的几就被加宽了，即可以倚靠，也可以在上面放置东西，堪称汉代的一物两用。
同时，床后有屏风，床上有帐，但这个帐并不是蚊帐，更像是用木架或者铜架围绕着床建起了一个小小屋架，之后再覆上丝绸等物，到了明代，这种床上置帐的习俗，逐渐演化成了大家更为熟悉的架子床。
而在另一侧，放置了一张榻，只是汉代的榻和宋代的榻又有不同了。
在田烨看来，汉代的榻，看起来就像是腿超级短的桌子，顶多够一两个人在上面盘腿坐而已。
但很快，另有一物吸引了田烨的注意力，虽然外形稍有不同，但大致的结构是一样的，所以田烨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马扎子吗？”
只不过在汉代，马扎子被称为胡床。
从胡床这个称呼，大家便能猜到它的来历，据传胡床是汉灵帝时期从西域传入的。
“这个看起来好像箱子啊。”田烨开合了几下，“上开口，还带着四条小矮腿儿，是汉代的柜？这是用的合页？”
虽然之前就有在网络上看过这个房间的照片和视频，但是亲自来住一晚，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有很多的细节，只有亲自来看了才能知道。
将房间里的每一处都仔细查看后，田烨的相机内存就开始告急了。
“幸好这次我带了好几张卡。”田烨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还好还好，还有时间去园林区转一圈儿。
来之前，田烨就知道园林区的面积很大，但知道和亲眼所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真正踏入园林区后，田烨除了一个“美”字之外，完全想不起其他的形容词来。
“简直没法想象，如果我能住在这样一座院子里，能有多开心。”田烨喃喃着。
然而，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田烨这次过来，原本还想去古风城里转转的，他也好奇那个被叫做“小霍将军”的人到底有多厉害。
但听说他已经不再古风城里了，具体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不过，对于古风城而言，名气已经打出去了，虽然霍去病不在，确实有很多人失望，但古风城里能玩儿的地方有很多，游客们虽然失望，但最后也还算是玩儿得尽兴。
田烨虽然可惜，但本来也就只是一个选择而已，也谈不上多失望。
他拿着相机，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举起相机。因为这园林区的美景太多，他舍不得移开眼睛，镜头所框住的风景和人眼所能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人眼是比相机更加精密的仪器，所能感受到的景色也更加震撼。
最后，田烨决定跟随自己的内心，先看再说。
正在园林区里闲逛的时候，田烨忽然看见了一个白发老人。
那老人正坐在石台前面，那上面放着许多张绘画，其中一张田烨觉得十分熟悉，仔细一想，那不是他刚刚经过的地方吗！
这位老人是一位画家吗？
田烨犹豫着，见那位老人打开保温杯喝水，他不再犹豫，直接上前，“老先生，您好。”
*
计成抬头，发现是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自从民宿开张之后，这座被修复完好的园林便迎来许多的客人。
大部分时候，计成是碰不见他们的，就算碰见了，也最多是打个招呼或者合个影。
但这次，这个小年轻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其他的问题。
“请问，您是在写生吗？”田烨好奇地问道。
“不是。”计成道，“这些是这座园林的设计图，准确点儿来说，是当时的构想图，我把它们画了下来。”
“构想？”田烨眸子微微睁大，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您就是这座园林的修复师吗？”
“准确点儿来说，我是造园师。不过，这园子确实是我修复的。”计成没有否认，这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田烨都快激动死了，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好，直接在茉园里撞见了它的修复师！
“老先生，请问，您愿意稍微介绍一下这个园林吗？”田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如果方便的话？”
计成洒然一笑，“有何不可？”
“干说未免无趣。”计成起身，招呼道，“来，我们边走聊。”
第63章
直接被修复师带着游览园林是什么体验？
跟在计成身后的时候，田烨连自己之后视频的标题都想好了。
“这园子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在修复的时候，取了园主的名字，唤作茉园。”计成一边走，一边给田烨大致介绍了下茉园如今的情况。
“我接手的时候，园林区域有至少三分之一被炮火轰炸过了。”计成道，“这园子也没有什么记载，只能根据其余部分的风格，推测毁坏部分的大致格局。”
“一座园林，最重要的不过三物而已，山水与草木。”计成指着桥下的水面，笑着对田烨道，“你看这水从何处来？”
田烨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儿，忽然指着也一处水源地，道，“那里！”
计成看过去，哈哈笑了一声，“那是假的。”
“假的？”
“对。”计成点头，“很多时候，园子太小或者入水处不好处理，便会在其他地方垒砌出一个入水口来，一眼看去，人便会觉得这水是活的。”
“虽只是不起眼的一处，但若是忽略了，便会在人心里留下一处小小的暗示。即使水面无波，但一眼看过去，心底将其认定为死水与活水，给人的观感是完全不同的。”
田烨看着那处伪装的入水口，好奇地问道，“那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引了外面的未水。”计成道，“这园子当年的选址极好，我之前在未山镇和附近都看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里，都是最适合建园的。”
“你若是有时间，可以冬日再来一次，茉园位置偏北，冬季运气好的话，也是会落雪的。”计成站在栏杆前，看着不远处掩映在绿树花草中的楼阁亭榭，对田烨道，“雪落屋檐，仿若身处画中。”
田烨停顿了一瞬，默默在心里面道，“老先生啊，这不是我冬天想不想来的问题，而是我压根就抢不到票的问题！”
而在田烨将视频发出后，同一画面处，网友们的弹幕也是密密麻麻。
“是我不愿意来吗？是我压根就抢不到房间啊啊啊啊啊啊！”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也体会到了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说起来，如果不是有老先生带着，我还真不知道这样一座园林里，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有讲究，我只会说好看好看，快合影！”
“楼上握手，俺也一样！”
*
“太阳快下山了。”看着已经西斜的太阳，计成招呼着田烨，“今日天气正好，来来，带你去看落日。”
走过青石小径，穿过回廊，再次抬眸的时候，田烨忽然间怔住。
远处，未山山腰处悬着一轮圆日，层叠的群山与面前的水面几乎连为一片，右侧是飞起的檐角，夕阳在水面上留下了一抹残红，几乎不需要再多做什么，目之所及，便是一副恰到好处的山水画。
只不过这一副画不是作在纸面上，而是绘在自然中，描画在时间里。
视频走到这里，弹幕又一次疯狂涌出。
“卧槽！原来还可以这样？！”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现在是夏天，未山苍翠，所以即便是夕阳，看上去也充满了勃勃生机。那等到秋天，满山黄叶，便会愈发显得萧瑟，待得冬日，雪落后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里，橙色的夕阳，倒是感觉又多了几分暖意。”
“一年四季，每一个季节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我简直不敢想，如果我能拥有这样一个院子，会变成一个多么开朗的小女孩儿QWQ”
*
而随着太阳落山，夜色渐沉，茉园又换上了另一幅模样。
两侧的地灯亮起，光芒不算强烈，只是刚好够照亮脚下的小径。
楼阁上悬挂的宫灯依次亮起，偶尔风吹树影，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是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野猫。
“妈耶，原本没有那么感兴趣的，看了视频后，立刻跑去订票，但是为什么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全、都、满、了？！”
“视频看完了，拍得超好，建议先删除，不然又要多出一群牲口和我抢！”
“我就不一样了，正在茉园里看茉园[照片.jpg*3]”
“哇！是萱萱！捕捉！”
*
放下手机，乌意萱又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妆之后，便继续拍摄了。
乌意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自媒体博主，她长相漂亮，经常会被各种游戏邀请出COS进行宣传。
她这次拍摄的是一家游戏的国风主题活动的主角，因为茉园民宿的房间实在是太难抢了，她一开始都准备放弃了，哪里知道，事情就是那么巧合，在她抱着抢不到就拉到的心情去抢的时候，竟然……抢到了？！
不过，虽然这次是为了工作而来，但由于茉园规定一个房间最多只能入住两人，且严格执行信息登记的规定，使得很多想要钻空子的人没法钻了。
这次，好在，听说这次要去茉园拍之后，和乌意萱合作多年的摄影师立刻答应了下来。
得知乌意萱想要在茉园里拍摄照片后，工作人员只是叮嘱了不要打扰到其他人，也不要破坏园林景致之后，就没有更多的要求了。
原本乌意萱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却没想到，要求竟然这么简单？
“看来这茉园的主人还挺好说话的。”摄影师道。
乌意萱笑了一下，“好说话的前提，应该是遵守规则吧。”
“也是。”摄影师笑了一下，“来吧，先把工作图拍完，之后我们再多换几套衣服，一口气拍他个十套八套的，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够订到还不知道呢！”
照片和视频发出后，乌意萱看着不停上涨的阅读量和浏览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次的效果很不错。”
茉园，说神秘，其实也没有多神秘，毕竟在茉园民宿里住过的人，已经把房间的布置给拍了个干干净净，再没有什么能往外透露的了。
但却有很多人对茉园的那个神秘主人极为好奇。
毕竟茉园火了这么久了，主人姓甚名谁竟然什么信息都没能扒出来，除了知道人家的名里有个茉字之外，其他的几乎是一无所知。
但有冯管家和玄凤鹦鹉在，几乎是网络上有和程安茉有关的爆料出来就会被立刻删除，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会再去探究这个问题了，因为干爆料这一行的，没点儿敏锐度可不行。
也不是没有人打着其他的心思，比如趁着夜色翻墙偷偷跑进来什么的。
但在园林修复的时候，计成就想过这一点了，有霍去病帮忙，整个园林没有一处死角，当然，一些私人领域除外。
所以，那些人的后果也只有一个，进局子。
*
计成走进工作室的时候，程安茉正在修复一件玉镯，那镯子碎成了五块，大约是摔了两次，因为有两处断痕处用金子打成细条，箍了起来，但是摔了第二次之后，这镯子的主人大概是彻底放弃了。
见冯管家想出声，计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的事不着急。
等程安茉的修复告一段落，计成才道，“小茉，我需要出差一段时间了。”
“出差？”程安茉一愣。
“对。你看看这个。”计成笑着道，“信饶市那边的政府找到了我这里，想邀请我帮忙修复一座园林，我答应了。”
“这是好事。”程安茉惊喜地道，“而且还是和当地政府合作，也算有保障。”
“正是如此。”计成点头，“其实也有很多私人的邀约，所以，我想请冯管家帮忙筛查一下，我对这些人都不是很熟悉，若是有不靠谱的，我便直接拒绝了。”
“当然可以。”冯管家微微欠身，“很快就好。”
“咦？计先生也在？”
“苏先生？”
“苏公？”
苏轼走进来后，也不多废话，直接道，“我这次来，是准备辞行的。”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苏先生也要出差吗？”
第64章
“也？”苏轼注意到了这个词，“还有谁要出门？”
程安茉看向了一旁的计成，“计先生接到了信饶市那边的邀请，要去帮忙修复一座园林。”
“哦？这是好事啊。”苏轼笑呵呵地道。
“苏公是准备去哪儿？”计成问道。
“哦，是出版社那边的邀请。”苏轼道，“说是有个什么活动，希望我能够参加。好像是个什么研究论坛，研究宋朝生活的。”
“那倒是正合适。”程安茉笑着道，“在这个世界，大概不会有人比苏先生更加了解宋朝了。”
“倒也不能这样说。”苏轼摇头，“我这一生所辗转之地，甚至还不足大宋的三分之一，又如何能说自己了解？倒不如说，在一些我不了解到领域，现代的学者们，钻研地可比我深多了。我不过胜在，真实地在大宋活了一遭罢了。”
“苏公太谦虚了。”计成摇头道，“小茉先前不是说过，没有调查过，便没有发言权吗？”
苏轼抚了抚胡须，“这话，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吧？”
总不至于没在大宋生活过就不能研究了？
“那出版社那边是如何安排的？”程安茉问道。
计成那边她倒是不太担心，一般而言，政府出面，总不至于太过离谱。
“思思之前便和我仔细对过了。”苏轼笑呵呵地道。
思思便是一直负责苏轼的编辑，唤作米思思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她也算是业内的资深编辑了，毕竟她负责的第一本书就上了热销榜，而且看这架势，说不定还能拿下来今年的畅销榜第一。
别说是米思思自己了，他们出版社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程安茉当初甚至想过，自己要不要买上个百八十本的往学校里送，就当给苏先生冲销量了。
但最后程安茉的这点儿心思不知怎么的被苏轼给发现了，然后就被教育了一顿，而事实也证明，苏轼确实不需要。
“那大约要去多久？”程安茉问道。
计成那边肯定要出差不短的时间，保守估计几个月，如果慢的话，半年一年的都有可能。
不过苏轼那边，应该会短很多。
“按照思思之前给我的行程表，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就结束了。”苏轼道，“不过，研讨会结束后，我大概会停留一段时间，书画协会那边有个展览，我想去看一看。看完后，我应该会继续北上。”
“继续北上？”程安茉疑惑，“要去哪儿？”
“我准备去郏县。”苏轼缓缓道。
郏县？
程安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苏轼和苏辙的墓，就在那里。
算算时间，等苏轼处理完那些事情，时间也差不多转到十月二十五日了，苏辙的忌日。
程安茉注视着苏轼，“那……要我提前准备些东西吗？”
“不必。”苏轼摇头，“我会自己准备的。”
“哦。”程安茉点了点头，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似乎是看出了程安茉的不安，苏轼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程安茉的肩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如此。”
“嗯。”程安茉点了点头。
*
待两人离开工作室后，程安茉拿着工具，却迟迟没有下手继续修复。
忽然，一只玄凤鹦鹉落在了程安茉的肩膀上，“心情不好就不要修复了，万一修坏了，你又要心疼。”
程安茉扭头，无奈地道，“玄凤，你怎么来了？”
玄凤鹦鹉拍了拍翅膀，不爽地道，“你嫌弃我？”
“不不不，当然不是嫌弃。”程安茉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玄凤鹦鹉的脑袋。
要是往日里，它大概会在程安茉摸完它的脑袋后给她一口，但今天，玄凤鹦鹉却只是用鸟喙碰了碰程安茉的指尖。
“你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玄凤鹦鹉还是开口问道。
“我在想，妈妈的忌日也快到了。”程安茉轻声道。
“我记得是11月28日。”
“嗯。”
那天其实也是你的生日。
玄凤鹦鹉似乎是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许久后，程安茉忽然拿起那只玉镯，看了一会儿后，道，“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喜欢玉镯子。”
玄凤鹦鹉翅膀张开，笼住了程安茉的后脑，“只要是你送的，她应该都会很喜欢。”
“嗯，你说的也对。”程安茉笑了起来，“那今年的礼物，也可以定下了。”
“你准备去买一个玉镯子？”
“不。”程安茉摇头，“我准备自己雕一只出来。”
“那正好。”玄凤鹦鹉飞在前面引路，“我记得之前和大傻.逼收拾宅子的时候，有翻出来一块玉料，我带你去找。”
程安茉：大傻.逼？
她表情微妙地看着飞在前面的玄凤鹦鹉，你骂冯管家不就是在骂你自己吗？
*
霍去病，计成和苏轼相继离开后，程安茉忽然发现，茉园似乎突然间冷清了起来。
陆巧琢前段时间也兴冲冲地跑去找霍去病探班了。
而段珍，因为冯管家帮忙招了几个人，她现在已经没那么忙了，不过，她最近对一些口感奇怪的食材起了兴趣，自从上次被段珍哄着吃了一口折耳根后，程安茉最近就一直躲着她走。生怕自己再被抓去当“小白鼠”。
因为要给妈妈准备礼物，所以程安茉修复那个玉镯的进度便被拖慢了不少。
等她将玉镯修复好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入秋了。
天井里的风带着些凉意，程安茉也换上了长袖的衣服。
她拿着那只玉镯，对身旁的冯管家道，“冯管家，你说这只玉镯，会召唤来谁呢？应该……是个女孩子吧？也没听说古代的男人有戴镯子的习惯啊？”
“倒也说不好。”冯管家微笑着道，“这只玉镯流传至今，经手过的人不会少。”
“倒也是。”程安茉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哦对了！这次不能再把地点定在园林区了！”毕竟现在园林里的人不仅仅有茉园的人，还有民宿里的客人。
“我明白的。”
冯管家以手按胸，微微弯腰，他的眸子刹那间变得银白一片，无数细小的数据流从他的眼睛里划过。
而在冯管家的身侧，一条光线从无到有，逐渐变成了人高的茧，待光芒散去后，一名老妪出现在程安茉的面前。
第65章
那位老妇人头发花白，神色平和，骤然间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的反应里并没有太多的惊慌，更多的是镇定与警惕。
老妇人长长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狄髻上配以金色头面，下身是深蓝色马面裙，浅色琵琶袖短袄，外面一件方领比甲，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端庄。
看来，这位老妇人也是一位明朝人，而且家境应该不错。
程安茉一边在心里猜测着这位老妇人的身份，一边礼貌地道，“老夫人，您好，这里是几百年以后的世界。”
几百年后？
那位老妇人听到这里后，目光一凝，她下意识地看了周围一眼，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程安茉大开着门的工作室里，那里面，有很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而且，眼前这位小姑娘的穿着，看上去也十分古怪。
“老夫人。”程安茉问道，“不知道您要怎么称呼？”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闻言，缓缓道，“老身姓谈。”
谭？
程安茉在脑海里搜索着姓谭的女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谁。
下一瞬，便听那位老妇人道，“名允贤。”
谭允贤？
程安茉的眸子瞬间睁大，不，应该是谈允贤！
“竟然是您？！”程安茉吃惊不已。
难怪这次被召唤而来的她是一副老妪的模样，因为历史上的谈允贤，享年九十六岁。
她离世的时候，也确实是一位老太太了。
这下，惊讶的倒变成谈允贤了，“你知道我？莫非？是我曾经医治过的病人？”
但……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欺骗自己，这里确实是几百年后的世界，那些自己曾经医治过的病人，也应该早已离世了才对。
几代人之内，或许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几百年后，竟然还会有人知道自己吗？
“我想，应该不是。”程安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之情，镇定地道，“我是在书上知道你的。谈允贤，明代女医，也是古代四大女医之一。”
而且，谈允贤还留下了一部《女医杂言》，里面记载了三十一例女性患者的病例，虽然篇幅较小，但里面记载的各种病症却十分丰富，其中大多为妇科疾患，但也不乏其他科疾患。
按照现代医学对疾病的分类，《女医杂言》可以看作是一部囊括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等诸科的医案选集。
谈允贤专于妇科疾病，这其实也和她的女性身份有关。
在明朝，对女子的束缚进一步加剧，如谈允贤这般的女医，是无法和男医那般在外行走问诊的，只能是坐地行医，而她治疗的对象，也只能局限于女性以及儿童。
虽然现代学者推测，或许她可能也治疗过某些直系男性家属或者男童，但也只是猜测，因为谈允贤没有写入杂言中，而且，受限于当时的社会风气，就算真的医治过，也必然是不能写入的。
*
“我看过您的《女医杂言》。”程安茉认真地道，“只不过，我不是医生，所以关注的更多的，是您的《杂言》中所折射出的明代女性的生存境遇。”
谈允贤的《女医杂言》，虽然隐去了患者的姓名，但却详细记叙了患者的病因。
以往的古代医学专著中，对于女子病症，往往笼统地认为其是由女子的忧郁易怒，多思成疾等不.良心思所导致的，并不会去探究导致这些女子忧郁多思的原因。
但在谈允贤所撰写的《女医杂言》里，那些患病的女性却各有其因。
谈允贤的病人年龄范围以及社会阶层跨越都很大，有来自富贵人家的女子，还有处于中下层的商人妇，也有一些侍女或者从事手工业的女子。
但要说哪些病人最多，还是育龄期的妇女，生育对身体的损伤，以及社会与家庭加诸在她们身上的迫害，使得她们的心灵与身体双双崩溃。
从古至今，女性所罹患的妇科疾病，起因大致相同，不是因为生孩子，就是因为自己的丈夫。
即使过去了近乎五百年，她们所面临的困境，却还是相似的。
*
不过，得知自己来到了五百年以后的世界，谈允贤最好奇的，便是如今的医术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嗯，这或许也算是另类的职业病？
只是，对谈允贤对这个问题，程安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平日里除非生病了，不然她是不会去医院的，而对那些前沿的医学知识和医学技术，程安茉更是两眼一摸瞎。
于是，最后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冯管家，医学真的是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啊啊啊！
冯管家微微笑着，“谈大夫有什么想了解的，尽可以问我。”
程安茉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干脆去烧水泡了一壶茶，给三人都倒上后，她便安静地在一旁听了起来。
等谈允贤意犹未尽地停止谈话后，她这才发现，那个小姑娘已经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着了。
冯管家微微欠身，歉意地对谈允贤道，“谈大夫，小姐并不是故意如此。”
谈允贤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来，“无妨。”
“小姐之前已经提前为您准备好了房间，我先带您过去？”
“有劳了。”谈允贤起身，“那这位程姑娘……”
冯管家笑了一下，“玄凤会陪着她的，谈大夫不必担心。”
话音落下，一只脸颊像是染了腮红的鹦鹉刷得从冯管家的头顶飞过，爪子勾下了冯管家的几丝头发后，落在了程安茉的后脑勺上，张开翅膀，仿佛是在耀武扬威。
*
程安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十分，贴着手臂的那半边脸颊上多了几条红印子，睡眼惺忪的眸子看到一旁的玄凤鹦鹉后，顺手戳了它的屁.股一下，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时候了？”
玄凤鹦鹉愤愤地啄了程安茉的手指尖一下，“都快下午七点了！”
程安茉“啊”了一声，“我还没吃饭呢……”
“段小姐已经留出了一部分，估计那个谁现在已经开始热了。”
“段珍姐？”程安茉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她之前说最近可能没时间准备了来着？”
“嗯。”玄凤鹦鹉道，“但听说又有新人来到了茉园，她还是抽空回来了一趟，只是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多打扰你。”
“新人？”程安茉愣了一下，接着猛然间起身，“糟糕，谈大夫！我怎么就睡过去了！”
“小姐请放心，谈大夫已经安顿好了。”冯管家端着热好的饭菜走了过来，“还是先吃饭吧。”
话音落下，程安茉的肚子就“轰鸣”了起来。
冯管家的办事能力，程安茉还是很放心的，她一边接过筷子，一边道，“对了，冯管家，你和谈大夫都聊了些什么啊？”
程安茉只依稀记得，最开始的时候那几句话，只可惜，因为涉及到一些医学的专用术语，程安茉现在已经全给忘记了。
“谈大夫对如今的医疗体系十分好奇，我建议谈大夫改天去医院做一整套体检，体验一下。”冯管家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程安茉点头，“既能带谈大夫参观一下现代的医院，又不用担心浪费了医疗资源。”
*
只是，等谈允贤真正去医院体检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去的是密川市人民医院的体检中心。
程安茉这次是和冯管家一起陪着谈允贤来的，因为冯管家顺便也给程安茉预约了一整个流程的体检项目。
程安茉：……
在进入医院后，谈允贤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人非常多。
他们来的这天是周二，大部分人的上班时间，但密川市人民医院里却仍旧称得上是人山人海。
谈允贤注视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脸上带着担忧，这也很正常，来医院的人，大都是身体上出了些问题，能开心得起来才怪。
不过，更吸引谈允贤目光的，还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脚步急促，恨不得要在医院里跑起来。
虽然还在茉园的时候，谈允贤就已经从分管家哪儿得知，如今女子行医，不必如明朝时那般忌讳。
但只有亲眼得见的时候，已经接近百岁高龄的谈允贤，才终于生出了几分震惊与歆羡。
谈允贤年少时便跟随自己的祖父祖母学习医术，而她真正行医，则是在她的祖母去世之后，她的第一个患者可以说就是她自己。
甚至在行医之前，还要以祖母托梦为由，将自己行医的目的往儒家道义上靠，将其解释为天命或者祖名不可违。
而如今，那些心向医学的的女孩儿们，再不必如她当年那般。
程安茉关注着着不远处的大屏幕，等待着叫到自己或者谈允贤的名字。
忽然，她听到身旁的谈允贤低声开口，“程姑娘。”
“嗯？”
谈允贤那双平和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渴望，“你可知，在这里，该往何处学习医术？”
程安茉愣了一下，“那得去专业的医学院，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必须在高考的时候达到录取分数。”
谈允贤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那我能参加高考吗？”
第66章
听了谈允贤的问题之后，程安茉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打开手机搜索，“参加高考需要什么条件？”
在程安茉的印象里，她以前看过几次成年人参加高考的新闻，只是那些成年人的年纪可没有到九十六岁！
查过后，程安茉松了一口气，“应该是可以的，高考没有限制年龄。”
虽然……以九十六岁的高龄去参加高考，确实很出人意料就是了。
“不过，虽然没有年龄的限制，但还需要一些其他的材料。”程安茉的手指点在手机上，“高中毕业证、中专毕业证或《学业水平测试合格证》。”
高中毕业证和中专毕业证谈允贤是肯定没有的，那么就只剩下《学业水平测试合格证》了，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高考。
只是这《学业水平测试合格证》要如何拿到，程安茉还需要再去教育局咨询一下。
虽然之前没有弄过，但既然都是学业水平测试了，程安茉猜测，或许也是要通过考试获取的？
但现在最麻烦的问题是，谈允贤是明朝人，她也没有接受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或许连《学业水平测试合格证》都不一定能拿得到。
“如果谈大夫下定了决心的话，我可以为你找辅导老师。”程安茉道，“因为我已经从大学毕业了，而且学的还是文物修复，所以高中时候学习的一些知识，也忘记地差不多了……”
说到最后，程安茉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有些知识，不经常用的话，确实会忘记。
“如此，就多谢程姑娘了。”
“不，您别这样说，都是我应该做的。”程安茉摇头。
谈允贤没有立刻去密川市人民医院的体检部门，而是停留在医院的大厅里，程安茉也默默地陪着。
忽然，有一个人抱着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大声呼救，“医生！医生！他的手指断了！快救救他！”
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是一个小孩儿，正在撕心裂肺地哭着。
“断掉的手指在哪儿？！”听见呼声的护士立刻赶了过来，“什么时候断的？快！跟我来！”
“一发现就立刻往这边赶了，路上大概一个小时。手指在我的口袋里！护士，能接上吗？”男人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他才十岁，要是缺了拇指的话，那……”
“我们会尽力的……”
护士和那个男人的交谈声渐渐远去，谈允贤忽然道，“断掉的手指，也可以接上吗？”
“可以的。”程安茉点头道，“接上后，经过复建，可以恢复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的功能，只是肯定没法和没有断掉的手指比较就是了。哦对了，时间非常重要，如果超过了一定时间，断掉的手指就会坏死，也没法再续上了。”
“断指后的6到8个小时是黄金时间，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赶到医院才可。”冯管家笑着接上了话，“而且，断掉的手指也需要保护得当才可。需要用干净的纱布包裹后，放入塑料袋中密封，再用冰块保持低温。切不可让断指直接接触冰块。”
“为什么？”程安茉下意识地问道。
“会破坏断面组织结构，影响断指再植的成活率。”冯管家解释着。
谈允贤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虽然之前她和分管家交流过现代医学的先进之处，但对于谈允贤而言，她那时也只能从她自己的角度出发去询问，必然会有诸多遗漏。比如这断指再续的技术，就是她先前不曾问到的，因为对于明朝的谈允贤而言，她实在很难想象在将来的某一天，竟然可以做到这一点。
而且现代医学的分类也很让她感兴趣，根据冯管家所言，现代的医生，往往会选择一个科室作为自己主要的发展方向，很难有人可以做到各个科室兼顾。一些非常复杂的病情，则需要各个科室的医生进行集体会诊。
这便又和谈允贤以前所了解的不同了。
但仔细思考过后，谈允贤又觉得，这样的诊治方式也十分合理。
“那个孩子……”谈允贤开口，声音里有些担忧，“她的手指，能成功接上吧？”
“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会成功。”冯管家道。
谈允贤点了点头。
冯管家看了一眼时间，对谈允贤道，“就快到您了，我们先去体检区吧？”
“嗯。”
*
体检最基础的身高、体重、眼科、血常规、尿常规、心电图等等。
一项项做下来后，程安茉惊讶地发现，一天的时间竟然就那么过去了！
而且还有很多今天没能做完的！
一部分是因为需要空腹，所以只能第二天再来，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今天没能排上号。
程安茉抬头，“冯管家，你到底预约了多少检查项目？”
冯管家微微一笑，“所有你能做的项目，我全都预约了。”
程安茉：……
“主要还是为了陪谈大夫。”冯管家道。
程安茉想了想，也是。
谈大夫肯定想更多地了解现代医学，能多做点儿体检项目也没什么。
*
等谈允贤离开后，拿着影像的医生立刻低声和自己的同事议论了起来。
“哎，你看到了没？刚才那位体检的老人，名字叫谈允贤哎！”
“这名字有点儿耳熟。”
“谈允贤？是我知道的那个谈允贤吗？”
“应该只是重名吧？”
“姓和名都一模一样。可能是她的父母故意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吧？”
“主要是谈这个姓氏比较少见，说不定现在姓谈的人，都有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呢。”
“确实，咱们这儿一般是会避讳先人的名字。”
“不过说起来，那位老太太脾气倒是很不错，而且，我猜她可能学过中医。我之前和她聊起来的时候，发现她对中医的一些内容很熟悉。”
“哎，你说，她该不会真的就是历史上的那个谈允贤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笑着反驳，“要真的是她，那得活了多少年？”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像那些小说写的一样，直接穿越过来了呢哈哈哈！”
“那也应该是年轻的时候穿越过来才对，那老太太年纪那么大了，穿越过来后，那是啥也没法干啊？”
*
等一切项目全都做完后，已经是三天后了。
看着面前厚厚的体检报告，程安茉有些不想打开。
“小姐，讳疾忌医是不好的。”冯管家笑着道。
程安茉瞥了他一眼，“你肯定知道结果。”
“当然。”冯管家微笑着点头。
“那你干脆直接告诉我好了。”程安茉推开那本厚厚的体检报告，“反正这里面的专业术语我也看不太懂。”
冯管家想了想，“简而言之，您身体健康，除了那两颗智齿。”
程安茉迅速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警惕地道，“我觉得我那两颗智齿位置长得很好，没必要拔了。”
冯管家轻笑一声，“医生也只是建议而已。”
轻轻呼出一口气，程安茉继续问道，“那谈大夫的呢？”
“她也很好。”冯管家道。
“不，我的意思是……”程安茉犹豫了一下，“谈大夫已经九十六岁了，人类的生理机能决定了，越是年老，身体的各个方面就会逐步退化，所以……”
现在的谈允贤，真的还能再继续当医生吗？
“如今的谈大夫还保持着九十多岁的样貌，是因为她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她是这般模样。”冯管家缓缓开口。
程安茉一愣，“你的意思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响应召唤而来的人，他们已经都死了。”冯管家道，“他们现在所用的身体，是重新凝聚而成的。”
程安茉摸了摸下巴，“就像是……现在的你一样？”
冯管家愣了一下，片刻后，他笑了起来，“小姐这样理解，倒也说不上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像是谈大夫、苏先生，计先生他们，之所以会维持着老年人的样貌，是因为他们早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自己的模样就是那般，所以便固定了下来？”
“而谈大夫，虽然她现在的身体看起来是九十多岁的样子，可实际上，那只是她自己所相信的表象而已，实际上，她身体的机能已经被重塑了。”
“不错。”冯管家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程安茉松了一口气，“不过，九十多岁的老人参加高考，感觉还是太招摇了一些。”
“小姐的意思是，将谈大夫的年龄改小一些？比如改成五十岁？”
“五十岁，会不会也还是大了一些？”程安茉犹豫着道，但想到谈允贤现在的外貌，再小的话，好像也很难让人信服？
“不然，还是和谈大夫商量一下吧。”
“要和我商量什么？”忽然，谈允贤的声音响起。
程安茉将刚才自己和冯管家的对话说给了谈允贤听。
“主要是，如果谈大夫以后还想行医的话，九十六岁的医生，听起来就有些吓人了。”
医生这个行业非常吃资历，人们会本能地不相信年轻医生的判断，却会对年长的医生更加放心，可要是这位年长的医生接近一百岁，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在外人看来，谈允贤是以九十六岁的高龄考入了医学院，五年学习下来，她到时候就一百零一岁了。
一百零一岁的医生上手术台给人做手术，程安茉想了想，感觉……有些恐怖。
但其实现在的谈允贤，只是心态上九十六岁，她现在这具身体的机能却和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为了广大患者的心理着想，或许……改一下年龄比较好？”
谈允贤点了点头，“确实该如此。”
见谈允贤答应，程安茉也松了一口气，她的目光落在了谈允贤手里的那本书上。
“那是，英语课本？”
谈允贤点头，有些为难地道，“这一门外语，对我而言，实在是有些麻烦。”
程安茉“啊”了一声，“可如果谈大夫还想继续行医的话，那英语几乎是避不开的门槛。因为几乎绝大部分的前沿医学论文，都是用英文写的。”
而程安茉，她倒是会说英语，但仅限于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像是医学这种设计太多专业术语的英语，她几乎就无能为力了。
不过……
程安茉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冯管家上，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谈大夫，如果你要学英语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推荐的人选。”
谈允贤：？？？
程安茉抬起手，让玄凤鹦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其实就是玄凤啦！”
第67章
程安茉按照自己高中时候的课程表，再结合谈允贤现在的情况，在冯管家的指导下，最终制定出来了一个学习时间表。
制定完之后，程安茉看着那份时间表，迟疑着道，“这会不会太累了点儿？”
除了一周一天的休息时间之外，谈允贤把她的其他时间都安排地满满当当。
“不必，休息的时间已然足够。”谈允贤看着那张时间表，似乎很满意，“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想了解的知也有很多，但却只有进入医学院后才能解答。”
程安茉好奇地问道，“谈大夫，你觉得现在的看诊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谈允贤看了程安茉一眼，笑着道，“为病患诊治的流程其实是没有什么变化，需了解患者的病史，再根据病症确认患者的疾病，最后根据患者的身体情况，制定合理的诊治方案。”
“但是。”谈允贤平和的眸子看向程安茉，“以往只能望闻问切，如今倒是可以用更多……”
谈允贤停顿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起来，“抱歉，我现在还记不太住那些机器的名字，西……什么的？但我知道一点，那些东西，可以让大夫更快也更清晰地弄明白病患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治病，要对症下药。可对于很多大夫而言，判断病人得了什么病，才是最难的。”谈允贤语气平和，“若是误判了病情，使用了错误的方子，那便不是救人，而是在杀人了。”
谈允贤抬起手，她久久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指，那里的指尖曾经被刺破后取了一滴血。
她曾经听说过所谓的巫蛊之道，但在这里，那些所谓的巫蛊之道被归为封建迷信。
但谈允贤仍旧有些动容。
和程安茉不同，谈允贤仔仔细细地看完了那一份完整的体检报告，虽然上面有很多的术语她还看不懂，但谈允贤并不是对医学一无所知的程安茉，她还是能够看得出一些东西的。
而这，也让她对现代的医学技术更加好奇了。
“误诊啊。”程安茉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我之前去医院的时候，挂的是一位年轻医生的号，当时他看完我的情况后，什么话也没说，只让我在哪儿等。”
谈允贤有些好奇，“为什么？”
“因为他去搬救兵了。”想起那件事后，程安茉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那位年轻的医生误以为我得了很严重的疾病，但实际上，只是急性肠胃炎而已，但我当时的症状确实……看起来像是命不久矣一样。”
“虚惊一场，也是好事。”谈允贤道。
“是啊。”程安茉点头，“不过后来我离开的时候，发现那个搬救兵的年轻医生快要被他的老师给骂得好惨。”
谈允贤点了点头，语气波澜不惊，“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容不得有半点差池。若是多一顿痛骂能避免误诊，倒也是值的。”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谈允贤便严格遵循着计划表上规划好的时间，一步步学了起来。
有玄凤鹦鹉在，程安茉倒是暂时不必请辅导老师了。
仔细算算，接下来的一年里，谈允贤大约也就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有时间休息。
然后程安茉就发现，谈允贤的休息……就是抱着本医学书籍慢慢看着。
程安茉不由敬佩地道，“这就是大佬的休息吗？”
“你还有资格说别人呢？”忽然，玄凤鹦鹉拍拍翅膀，落在了程安茉的肩膀上，“我也没见无聊了就去修文物的人。”
“但是你不觉得，看着破败的文物逐渐被修复完好，是一件非常治愈和有成就感的事情吗？”程安茉理所当然地道。
玄凤鹦鹉：……
“周杏来了。”
程安茉转身，果然，周杏正提着一个点心篮子走过来。
“小茉，来，吃点心吧。”周杏将手里的点心篮子放到了石桌上，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谈允贤身上。
这段时间，谈允贤一直深居简出，周杏倒是从段珍那里得知茉园里又住进来了一个人，姓谈，谈话的谈。
这个姓氏很特别，周杏立刻就记住了。
但今天还是她和谈允贤第一次见面。
因为平日里谈允贤除了吃饭以及必要的运动之外，几乎是全身心地扑在了学习上，压根不会离开她自己的房间，别人想碰见她，简直是难上加难。
“你好。”注意到周杏的目光，谈允贤抬起头，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你就是，谈姐吧？”周杏几乎是有些怀念地看着谈允贤手里的医学书籍，“您是学医的？”
“以前学中医过。”谈允贤道，“不过，现在需要重新考试了。”
“哦哦，我知道，那个执业医师资格证是吧？”周杏道。
“不。”谈允贤摇了摇头，“是高考。”
周杏直接愣在当场，她看了一眼谈允贤已经花白的头发，再看看她手里的医学书籍，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谈允贤是一位可靠的医生。
谁能想得到，她看书是为了参加高考？
“高考？”周杏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敢相信，谈允贤真的是准备去参加高考，而不是在耍自己。
“哎呦，那到时候你不就成了年龄最大的高考生了？！”周杏看着被谈允贤拿在手里的医学书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你先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周杏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周杏的手里就多了一大摞笔记。
程安茉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周姐，这些是什么东西？”
“是我儿子以前高中时候的笔记。”
“儿子？”程安茉震惊，“你居然有一个儿子？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也没见过？”
“他也是一位医生，平日里忙得很，节假日都很难回家，你们没见过也正常，因为他今年就没回来过。”周杏道，“就是这些笔记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程安茉随手打开一本，笔记本上的字写得很不错，而且梳理地一目了然。看上去，好像还是个学霸？
“很有用。”谈允贤看过后，认真道谢，“谢谢你。”
“不用谢。”周杏摆了摆手，“这些东西一直放在我那儿，也只能放着，没什么用处。”
“但是可以留作纪念啊。”程安茉将笔记合上。
这些笔记用的本子完全相同，只在笔记本子的封面写上了不同科目的名字，而且被保存地很好，显然，这笔记的两任主人，对它都非常重视。
*
因为周杏的好意，之后谈允贤倒是和她渐渐熟悉了起来。
周杏一开始更多的还是好奇，因为以五十岁的高龄去参加高考，这事儿听起来实在是太过稀奇了。
但随着和谈允贤的深入接触，周杏很快便发现，谈允贤这个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就向着对方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经常失眠？”谈允贤将手里的茶盏放下，缓声询问道，“哪种程度的失眠？是整夜都不能睡着，还是很容易被惊醒？”
周杏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地太阳穴，“晚上睡不着，白天就恹恹的。”
谈允贤眉头微微皱起，“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也就是最近一两个月吧，更具体的我记不清楚了。”
“若是你信得过我，不妨让我为你把一把脉。”谈允贤道。
周杏伸出手，放到了谈允贤的面前，“我也就小时候被老大夫把过脉。”
看过周杏的右手后，谈允贤又握着她的左手仔细看了看。
见谈允贤神色严肃，周杏的心里也有些慌了，“这……谈姐，该不会……我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吧？”
谈允贤抬起头，道，“右手寸关二部脉甚洪大，左手心脉大虚。你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周杏一愣，“你怎么知道？”
谈允贤微微点头，“那便是了。脾肺脉洪大，为痰火实证。心脉虚大，右脉充于左脉，若是时间再久一些，便会耗气伤血，患上虚甚之症了。”
诊断完毕，谈允贤取出纸币，写下了几个方子，“早晨可用人参膏，中午煎八物汤，用干山药、酸枣仁、辰砂、蒲黄、木通、远志、水二钟、姜三片煎服。晚上用琥珀镇心丸即可。按时服用，大约1月便可好转。半月的时候便来寻我，到时或许需重新调整方子。”
周杏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人参膏她倒是听明白了，和人参相关嘛，那八物汤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那所谓的琥珀镇心丸，听着和乌鸡白凤丸似的。
更关键的是，靠谱吗？
*注1：专业术语出自《女医杂言》，从一不寐症中参考的治疗方法与症状。
*注2：生病后要及时去医院诊治。
第68章
开好了方子后，谈允贤又叮嘱道，“要记得，份量不能改。”
周杏看着纸上工工整整的字迹，忍不住欣赏了起来，“谈姐，你这毛笔字写得可真好看！得练了很多年了吧？”
认真算起来，那得是九十多年呢。
“嗯。”谈允贤点了点头，“确实是写了不少年头。”
程安茉揉着肩膀走了过来，她刚刚清理完一根金属棍子上的锈痕，那金属棍子碎成了好几截，而且让程安茉发愁的是，碎片有缺失，她没能拼出一根完整的棍子来，只是暂时不知道那棍子有什么用处。
“周姐？”程安茉快走几步，“咦？这是什么？”
程安茉拿起桌面上的纸张，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一张药方，只是看到山药啊，酸枣仁儿啊，姜片什么的之后，程安茉又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这其实是什么药膳？
“是谈姐开给我的。”周杏道，“我最近失眠得厉害，有的时候几乎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程安茉闻言，连忙道，“那你没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周杏摇头，“去什么医院呢，原本没事儿的，去了医院一查，什么毛病都冒出来了，不想去。”
程安茉：……
本以为自己不敢看体检报告就已经够讳疾忌医的了，却没想到，周杏是直接连医院都不肯去！
“刚才谈姐说，照着这方子，喝上一个月左右，差不多就能好了。”
程安茉叹了一口气，“谈奶奶给开的药方倒是不用担心，谈奶奶以前可是很有名的中医呢！但周姐，现在打着中医旗号的骗子可太多了，你平日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倒不如问问你儿子，毕竟是专业的医生，总能分辨的。”
周杏摇了摇头，“他平时忙得很，哪里有时间弄这些。”
“在忙你也是他妈妈啊。”程安茉不赞同地道，“哪里会有人嫌弃自己妈妈麻烦的。”
“小硕倒是不嫌我烦，就是我不想去打扰他，三甲医院里病人多，医生也忙，他本来就每天操心病人的事情了，再多一个我，那不得更累了？”
程安茉还想说点儿什么，周杏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的脸色骤然间一变，看清楚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后，她猛得起身，“不好意思啊，小茉，谈姐，我那边有点儿急事儿。”
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开，程安茉抓起桌上的药方，“哎，别忘了这个！”
“哦对，麻烦小茉了。”拿过药方后，周杏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周姐这是怎么了？”程安茉有些奇怪，“也没听段珍姐说过她那边出什么事啊？”
“和她的丈夫有关。”
“啊？”程安茉一愣，缓缓看向一旁的谈允贤，“周姐的丈夫？我一直以为她早就丧偶或者离婚了。”
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出现？
“她失眠的起因，也是她的丈夫。”谈允贤道。
程安茉托起下巴，“是看周姐最近钱赚得多，所以回来求复合的？不对，如果只是求复合的话，周姐也不至于这样如临大敌似的。”
联想起曾经看过的社会新闻，程安茉不由得担心了起来，“我先去看看。”
谈允贤放下手里的课本，“一起吧。”其实她也有些担心。毕竟周杏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谈允贤的病人。
而谈允贤对自己的病人一向都十分上心。
果不其然，周杏家附近已经围起了一圈儿的人，一个男人正大声嚷嚷着，“我们又没离婚，你凭什么不让我回来住？！”
“你还有脸说！”周杏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不是又去找小硕了？从小硕出生后，你管过他几次？说什么出去打工，结果钱没见到多少，倒是次次回来要钱！冯伟元，你要是还要点儿脸，就赶紧滚！别再来找我们！”
被叫做冯伟元的男人脸上似乎是有些挂不住，眼睛里露出了凶狠的目光，“照你那么说，我出去打工还是我的问题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俩，结果你呢，就因为我赚不到钱，就不让我进门？你还有理了是吗？”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掏出手机拍摄或者直播了起来。
周杏开的那家小吃铺在未山镇还是挺有名的，甚至经常出现在旅行推荐的榜单里，而这附近围拢的大部分人，也是慕名而来的游客。
程安茉艰难地挤到前面去后，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被什么东西的反光刺激到了异样。
下一瞬，尖叫声在耳边响起，“杀人啦！”
冯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程安茉的身侧，将她护在身边，玄凤鹦鹉低低地盘旋在半空，警惕地注视着那个男人。
程安茉想上前，却被冯管家拦了下来，她焦急地道，“快去救人啊！”
“放心，小姐，周女士没有死。”冯管家强行将程安茉带到了安全的地方，“警察已经过来了。”
未山镇如今也算是一个颇为有名的旅游景点，所以这附近也有警察巡逻，之前起冲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警察往这边走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冯伟元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无数游客的面就敢动手！
警察控制住冯伟元后，谈允贤已经蹲在一旁，帮着周杏止血了。
“别害怕。”谈允贤一边快速地帮着周杏处理伤口，一边温声安慰着她，“别害怕，我刚刚检查过了，他刺你的那几刀都没在致命位置，不会有事的。很快救护车就会过来。”
刺耳的铃声中，警察立刻将这附近的人群驱散，好让救护车能够顺利开进来。
周杏被送上救护车，谈允贤也一起坐了上去，清晰而迅速地向车上的医生们传达着之前的情况，以帮助他们尽快做出正确的决定。
*
#未山镇当街伤人#的词条迅速冲上了热搜，同时，也有大量的视频开始在网络上流传了起来。
为了避免血腥的画面引起潜在最烦模仿，各个社交平台都在配合警方进行相关视频的清理。
只是这一次，清理地有些格外彻底。
医院里，谈允贤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正在等待着手术的完成，程安茉在一旁陪着她。
没一会儿，段珍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我听说小周出事了？怎么样？人救回来了没有？”
程安茉指了指还亮着灯的手术室，“人还在里面。”
段珍不由得有些自责，“我最近真的是忙昏了头，不然的话，别的不说，至少那男人动手的时候，我还能帮衬着点儿。”
程安茉正想说点儿什么，手机忽然响起，她接起电话，低声道，“巧巧？”
“茉茉！”陆巧琢的声音听起来着急得不行，“我在剧组里听说未山镇那边出事了，好像是有人当街伤人，你没事吧？”
“放心吧，我没事。”
程安茉的话让陆巧琢放下了心，但下一瞬，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受伤的是周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人怎么样了？！”
“她还在手术……”
话还没说完，手术室内的灯亮起，程安茉来不及回答，直接跑了过去，“医生，怎么样？！”
“放心吧，病人没事。”
听到医生的确认，电话里外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将周杏送进病房后，程安茉赶紧把手机里的各种消息回复了一遍。
陆巧琢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苏轼、计成他们也陆陆续续地发给了程安茉消息，她一一回复了过去。
最后，她才回复给了陆巧琢，“我这边已经没事了，话说你那边情况如何？”
陆巧琢发过来一个哭泣的表情，“我已经准备回家去继承家业了。”
程安茉：？？？
陆巧琢：“拍电视剧太费钱了，我的零花钱全都投进去了还不够QWQ”
“啊？”
第69章
片场，陆巧琢刚刚结束了和程安茉的电话，就见杜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旁边。
“杜哥。”陆巧琢喊人。
“人怎么样？没出事吧？”杜平问道。
“周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陆巧琢道，“茉茉他们倒是没有什么事，不过，茉园里又多了一位客人。”
“哦？”杜平好奇了起来，“是谁？”
“姓谈，谈允贤。”
“谈允贤？”陆巧琢离开后，杜平搜索了一下这个人名，又给徐胜打过去了一个电话，对方没接。
想到网络上热度飙升的未山镇当街行凶事件，杜平也明白，现在徐胜那边估计忙得很。
旅游景区当街砍人，而且还引发了一定规模的恐慌，幸好当地处理地很及时，没有让恐慌继续蔓延。
反正等会儿老徐忙完了，也会打回来的。
杜平收起手机，正准备离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键，“忙完了？”
对面徐胜的声音有些疲惫，“还没，你那边怎么样？”
“被拉去演匈奴，算进展吗？”
“什么？”徐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
杜平叹了一口气，原本他是借着群演的机会来调查那个叫霍去病的年轻人的，然而，越是观察，他越是心惊。
如果说都是演出来的，那么这个年轻人的演技，去拿个影帝都绰绰有余了！
甚至，杜平感觉，这个叫做霍去病的年轻人，是真的拿那些群演当士兵用的。
也难怪庄灏导演之前拉来的投资很快就要捉襟见肘了，真人、真马、真景，而且在群演的挑选上也十分苛刻。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汉代的服饰与盔甲需要重新定制，包括汉代宫室、民居也都根据霍去病的意思做了调整。
要是换了别的导演，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换主演了，但庄灏似乎还挺高兴的。
虽然确实是花钱如流水，但杜平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站在一个观众的角度，他也觉得热血沸腾。
沸腾完毕，杜平忽然意识到，不对啊，自己在电视剧里扮演的是匈奴人，被霍去病暴打的那种。
*
“没什么。对了，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伤人的是她丈夫。”徐胜叹了一口气，“我们走访了未山镇的居民，都说那个男人很久之前就离开了，之后就一直没在未山镇里见过他。周杏的儿子也是她自己辛苦拉扯大的。”
杜平眉头皱了一下，“看最近未山镇火了，回来找她要钱的？”
“不仅仅是要钱。”徐胜语气严肃，“他还在外面欠了赌债。而且，我怀疑他是故意砍人的。”
“怎么说？”
“他动手伤人，要是周杏死了，他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而如果周杏没死，他也会被抓进警局里控制起来，从而避开催债的人。或者说，他坐牢了，催债的人就会去找周杏了。”徐胜道。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谁说不是呢？”
*
医院里，听周杏讲完后，段珍眉头狠狠皱起，“算盘倒是打得挺好。依我看，还是得尽快离婚。”
“离婚肯定要离婚的。”程安茉也赞同地道，“但不知道能不能离得掉。”
此言一出，段珍和谈允贤都齐齐看了过来，“离不掉？”
“周姐这种情况，协议离婚肯定是没可能了，只能上法院。”程安茉道，“会很折腾，而且还得请个厉害的律师，说不定拉扯个两三年都不一定能离得掉。”
“再麻烦也得离。”忽然，一道急促的年轻男声从门口处传来。
众人扭头看过去，门口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看轮廓和眉眼，和周杏有点儿像。
难道那就是周姐的儿子？
“妈，以前是找不到人，根本离都没法离，现在人回来了，不管多麻烦这婚都得离了！”冯硕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跑过来的，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周杏想起身，但是被段珍给拦下了，“行了，你伤得那么重，躺着就行，来的又不是别人是你儿子。”
周杏无奈，她看向走过来的冯硕，介绍道，“来，小硕，这位是你段阿姨，这位是谈阿姨，还有这位，是程安茉，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你好。”程安茉点了点头，一旁的段珍和谈允贤也起身告辞，给这对母子留出独处的空间。
*
从病房内离开后，谈允贤和段珍都没有多留。
程安茉也准备离开，忽然，她的手机响起，上面显示着三个字，“程家荣。”
沉默了一会儿，程安茉接起电话，“喂？爸？”
电话里，程家荣的声音有些着急，“茉茉，我刚听说未山镇那边出了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程安茉道，“受伤的是我的邻居。我正在医院里探望。”
“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和你乔阿姨都很担心，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沉默了一会儿后，程安茉道，“等有时间吧。”
程家荣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嗯，什么时候回家，给我打个电话，我让司机去接你。”
“嗯。”
挂断电话后，程安茉盯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
忽然，脸颊被毛茸茸的东西蹭过。
程安茉一愣，“玄凤？”
“你怎么了？在医院走廊里发呆？”玄凤鹦鹉啾啾叫了几声。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妈妈了。”程安茉抬手摸了摸玄凤鹦鹉的脑袋，“我们回家吧。”
*
回到茉园后，程安茉便泡进了工作室里，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不怎么出去。
谈允贤和段珍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一时间，整个茉园都变得冷冷清清的。
苏轼回到茉园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正疑惑的时候，苏轼便看到一个穿着古代服饰的老者，好奇地看着周围。
哦？莫非又是小茉召唤而来的先人？只是不知这位是谁？
苏轼上前问道，“这位老丈，不知您如何称呼？”
来人拱手行礼，“在下徐霞客。”
徐霞客？
苏轼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他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来到现代后，曾经看过此人的事迹，他一位明代的地理学家。
于是，苏轼笑呵呵地还礼，“在下苏轼。”
徐霞客：？
第70章
苏轼？
徐霞客犹豫地看着那个老者，“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我也已经死了。”苏轼笑呵呵地开口。
徐霞客：……
“那此处，可是地府？”徐霞客谨慎地问道。
如果不是眼前这人称呼他自己为苏轼，徐霞客可能会怀疑此人可能是阎王或者判官。
“这里也不是地府。”
“那此处……”
“这里距离你生活的年代，大约有四百年。”苏轼注视着对方，“此处，是未来。”
徐霞客愣了一下，苦笑道，“老张末要诓我。”
“当然不是诓你。”苏轼抓住徐霞客的手腕，“来来，我带你去看。”
*
片刻后，程安茉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茫然道，“人呢？”
冯管家微笑着道，“小姐来得有些晚了，苏先生已经带着徐霞客出门去了。”
“这次召唤而来的是徐霞客？”
程安茉的脑海里立刻回想起了这位著名的旅行家、文学家、地理学家的生平。
程安茉对徐霞客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不迷信书籍记载，以双脚丈量土地，最终更正了长江源头。
虽然当时的徐霞客只溯源到了金沙江，但那是受限于当时的科技水平。西南地区，大江大河众多，山势崎岖，常人难以行走。
曾经被流放云南的杨慎写诗描述，“山川多瘴疠，仕宦少生回”“三月春草青，元谋不可行”“九月草交头，元谋不可游”。
总而言之，在杨慎看来，元谋这地方，哪个时节都不好过。
而徐霞客靠着一双腿，在瘴疠的山川中，寻到了长江真正的源头，更正了之前将长江支流误认为干流的情况。
因为徐霞客所去的地方大都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山险林密，道路崎岖，所以无法行车走马，徐霞客只能靠自己的双脚。
或许正是因为长时间的步行，徐霞客到晚年时期，患有非常严重的脚疾，到云南时几乎无法行走，最后还是他的朋友用车船将他送回的江阴老家。
据说徐霞客所留下的文字原本大约两百六十多万字，然而有两百万遗失，如今存世的只有六十多万字。
但即便是这不足三分之一的存世之作里，却也留给了后人无穷的财富。
*
将思绪收回，程安茉问道，“苏先生带着人去哪儿了？”
“看方向，是往段小姐的炼珍堂去的。”
*
走出茉园，来到未山镇最中心的那条街上后，徐霞客看着自己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服饰，终于对那个自称苏轼的人所说的四百多年后有了些实感。
只不过，徐霞客本以为自己这副打扮，可能会引来不少人的围观，但让他意外的是，看过来的人确实有，却大多只是顺带扫过，并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都没有。
这让徐霞客觉得分外惊奇，易地而处，若是自己在大明看到这里人的穿着，也很难保证不会好奇。
未山镇的中心处已经被开发成了商业街，不过门头什么的倒是还保持着古意。虽然有不少人觉得这样做让未山镇失去了原本的韵味，但客流量的增加以及当地财政收入的增长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徐霞客行走在长街上，很快便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看到自己的穿着没有那么惊讶了。因为没走几步他就会看到几个穿着大明衣冠的人，男女皆有。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朝代的衣物。
在徐霞客看来，此处仿佛无数时光交织在了一起一般。
“不知我们要去往何处？”徐霞客问道。
“炼珍堂。”苏轼道，“是一位唐朝娘子开的饭馆。”
“唐朝娘子？”徐霞客有些震惊，“莫非此处真的是四百年后？”
“当然。”苏轼笑道，“来，到了。”
徐霞客驻足，抬头一看，是一处装修颇为雅致的住宅，有一匾额，上书炼珍堂三字。
“这字……倒是颇有苏体的神韵。”徐霞客赞道。
苏轼笑着道，“我亲手提的字，当然有老夫的神韵。”
徐霞客：……
难道这人真的是苏轼？
其实经过那条长街后，徐霞客对于自己是否来到了四百年后，是已经有些相信了的。
而这样一来，既然自己能够莫名来到四百年以后，那苏轼又为何不能来此呢？
“苏先生。”
大概是两个人在门口呆得有点儿久，炼珍堂的服务生便过来询问，看清楚来的是苏轼之后，连忙道，“您回来了，老板还在忙，您是……”
“哦，不必麻烦了，我这次过来就是吃个饭。”说完，苏轼便拉着徐霞客走了进去，“来来来，段老板有给茉园的人专门留一个包厢，我们不必在这儿等。段老板手艺已臻化境，听说她最近又改进了几个菜式，这次可一定得尝尝。”
忽然，一道不满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等等！为什么他们能进去？不是说炼珍堂今天已经满了吗？”
事实上，不是炼珍堂今天已经满人了，而是每天都在满人。
就像茉园民宿每次放出预定就被抢空一样，炼珍堂的包厢也是一样。
现在民宿那边有新的厨师负责每日的三餐，段珍便自己开起了炼珍堂来。
“是的，今日已经满了。”服务生歉意地道，“但炼珍堂内有专门为茉园长期准备的包厢，所以，茉园的人过来是不需要提前预约的。”
“怎么？茉园里的人难道就高人一等吗？还有长期包厢？他们凭什么！”
“凭段老板就是茉园的人。”服务生的脸上挂着职业笑容，“炼珍堂从一开始就为茉园留好了位置，却从未将其放出预约过。”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来人嚷嚷着，“让你们老板出来！她就是这样教你们对待客人的吗？”
服务生眉心微拧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很感谢客人对炼珍堂的厚爱，只是炼珍堂空间有限，且段老板分身乏术，每日所能招待的客人有限，所以不得不采取预约的方式。”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总之，今天要么他们也去预约，要么我就直接报警告你们欺诈！”
很快，这边的动静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程安茉赶到的时候，小钱警官已经赶到现场开始调停了。
“这是怎么了？”程安茉有些疑惑，“有人在找段珍姐的麻烦？”
冯管家微微眯起眼睛，迅速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后，低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了程安茉。
程安茉叹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徐先生一来，就被扯进了这种事情里。”
不过，这也算是从侧面证明了炼珍堂的受欢迎程度？
第71章
“老板，您快去前面看看吧，出事了。”等段珍从厨房里出来，经理连忙上前，“有人在门前吵起来了。”
段珍眉头拧起，“怎么回事？”
“苏先生带了他的朋友来炼珍堂吃饭，但是在门前被人拦下了，那人质问为何苏先生能进去，而他却不能。”
“那个人没预约是吧？”
“是的。”经理点头道。
“我想也是。”段珍叹了一口气，“我去看看。”
越是靠近炼珍堂的门口，段珍就越是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等看清楚来人后，段珍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此言一出，不管是程安茉几人，还是围观看热闹的游客，都瞬间精神了起来。
因为听段珍话里的意思，他们早就认识？
之前一直嚷嚷的那个男人瞬间停顿了下来。
程安茉看看段珍，又看看那个男人，小心开口，“你们认识啊？”
“当然认识。”段珍摘下帽子，她已经剪短了头发，穿着白色的厨师服，神色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他是云京餐厅的老板。”
云京餐厅？
程安茉觉得这个餐厅的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云京餐厅？哎，不就是那个用预制菜冒充大厨亲手制作，定价死贵的那个餐厅吗？”
“哦哦哦，我记得，我记得，好像当时还上了社会新闻了是吧？”
“对对对，说是什么五星级大厨二十四小时熬煮什么的，每一份都是大师亲手秘制，妥妥的诈骗。”
“大师亲手拆包装放进盘子里然后微波炉加热么？”
“我也想起来了，那家餐厅还死贵死贵的。”
“因为广告打得太狠，吸引了很多人去吃，然后就被人曝光了。”
“其实用预制菜也没什么，现在好多地方都是用的预制菜，毕竟快，现代人又不可能在餐厅里等太长时间，只是你用了预制菜却不承认，那不就是诈骗吗？”
*
“段珍姐，你什么时候去的云京餐厅？”程安茉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挺久之前的了。”段珍道，“也没什么好说的，用预制菜冒充，还卖得那么贵，原本那几道预制菜的味道倒是能给三分，但欺骗食客，就只能倒扣十分，负七分！”
程安茉：……
总觉得段珍姐其实是觉得有点儿丢人。
刚才那些围观的游客们也说了，云京餐厅广告打得非常多，估计当时段珍姐也是被那广告骗过去的。
段珍本来就对食材和烹饪手法非常挑剔，虽然程安茉通常吃不出什么区别来，但那是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一旦将不同人做的同一道菜放在一起让程安茉品尝，她总是能吃出哪一道是段珍亲手做的。
曾经这一点被段珍拿来考验她的徒弟，说是只要能够让程安茉尝不出哪道是段珍做的，就算是她的徒弟们过第一关了。
结果……哪一个徒弟都没能过关。
这事儿还是苏轼有一次在聊天的时候无意中透露给程安茉的。
所以，在看到了云京餐厅的广告后，大概率会去尝尝，然后就踩雷了。
*
“等等，”忽然，围观的人里面有一个人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我就说一直看她熟悉，该不会当初把云京餐厅底裤都掀了的人就是她吧？”
“我看看，我看看，哎，好像还真的是一个人哎！”
“所以，这其实是商战？！”
“我靠，我以为商战是往对方的后厨里下毒，结果是餐厅老板亲自来门前闹事？”
“醒醒，下毒的话那可是蓄意投毒，被查出来后可是要坐牢的，还不如来门前闹事呢，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的餐厅再打一波广告。”
“打什么广告，几千块钱去吃预制菜吗？”
“说的也是。”
“咳咳，我刚刚查了一下，那叫云京餐厅其实已经倒闭了。”
“哇哦，那难怪对面老板故意来闹事儿了，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
也有好事的人将视频片段放到了网上，网友们吃瓜的时候总是兴奋的。
很快就把两个人之前在网络上的视频全都翻出来了。
“那个段老板我知道，我记得她点茶很厉害的来着！之前好像上过央视！”
“准确点儿来说，她上了两次，第二次是12315采访。”
“要我说，这不完全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吗？”
“啊？怎么就狗咬狗了？”
“那个什么炼珍堂不就和那个云京餐厅差不多的定位吗？价格都贵，半斤八两而已。”
“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炼珍堂有什么瓜？”
“没听说什么瓜，但是我之前去吃过，味道确实很好，食材什么的都很新鲜，真材实料。”
“真材实料？上一个标榜真材实料的还是那个云京餐厅的老板哦。”
“楼上，你该不会是云京餐厅老板请来的托儿吧？”
*
线上线下，都是一片热闹。
炼珍堂门口，小钱警官听了前因后果之后，看向段珍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有些同情。
虽然没能在炼珍堂吃过饭，但是他以前买过段珍制作的点心，确实非常好吃。
徐胜忙着当街伤人的案子，这些纠纷就交给了小钱来处理。
只是到底是经验不足，处理起来有些束手束脚。
倒是段珍大手一挥，直接对小钱警官道，“既然邴老板怀疑我也用预制菜来高价糊弄大家，那不如这样。钱警官，您挑几位围观群众，和他们一起来后厨看看，如何？视频随你们拍！”
此言一处，围观的群众顿时兴奋了起来，纷纷举起手，往小钱警官那里挤过去。
“警察同志，能不能选一下我？”
“我我我我！我超级想知道炼珍堂的后厨是什么样的。”
“小钱警官，我爱你，求你带我一起！”
闹闹哄哄里，最终选定了三人。
段珍扬起下巴，“邴老板，请吧。来看看真正的后厨是什么样的。”
程安茉：……
段珍姐，你这挑衅的意味很重啊。
正纠结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炼珍堂的经理过来，对程安茉几人低声道，“程小姐，苏先生，请跟我来，老板让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程安茉有些迟疑，其实她也想去围观，但又看向了一旁的苏轼和徐霞客。
苏轼看出了程安茉想凑热闹的心思，而徐霞客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也确实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所以，几人商量过后，决定跟着一起去看一下。
“如果不麻烦的话。”程安茉认真地道。
经理有些犹豫，但想想段珍对茉园里的人的重视，最后还是答应了，“那……几位请跟我来。”
*
第一眼看过去，程安茉的第一反应是，炼珍堂的后厨面积好大，而且很多设备和茉园里的不太一样。
其次就是挺干净，大部分设备都是金属材质的，表面泛着金属的冷光。各种食材和标签整整齐齐。
里面有许多穿着厨师服饰，戴着厨师帽的人正在忙碌，突然看到一堆人出现在门口，一个圆脸的小姑娘立刻拦了下来，“不好意思，这里是后厨，不允许随便进入……老板？”
“雅洁。”段珍开口，“去那一次性外套过来，给他们披上，还有帽子。”
“啊？哦，好的。”
段珍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那位云京餐厅的老板，“邴老板，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吧？”
邴老板只觉得自己的牙都要被咬碎了。
他并不是个傻子，段珍提出让那位警察和其他人一起来参观后厨的目的，邴老板当然清楚。
但那个时候，就是邴老板自己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而且，邴老板敢肯定，这样的突然袭击，对于很多关注这件事的人而言，是非常有可信度的，这一波完全就是自己在帮对方打广告！
该死的。
等等！
邴老板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一开始抓住的好像不是后厨安全的问题吧？事情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段珍这女人实在是太狡诈了！
虽然心里恨得想咬后槽牙，但现在完全就是箭在弦上的状态，旁人都已经换上了衣服，只剩下自己了。
邴老板一咬牙，抓过衣服披了上去。
段珍提醒道，“别忘记戴帽子。”
邴老板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我知道。”
“哦，我还以为你会故意趁着我不注意，往菜里扔头发呢。”段珍毫不掩饰自己对邴老板的不信任，同时对另外三位临时选出来的参观者道，“希望大家能帮忙多看着点儿。”
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说话，饶是最神经大条的人，此时也察觉出火药味儿来了。
程安茉和苏轼还有徐霞客站在一起，忽然，他听见苏轼压低声音道，“小茉，徐兄，咱们三个待会儿多注意一下，别让段娘子被别人给坑了。”
程安茉同样压低声音，“可那三个人不是小钱警官选出来的吗？”
苏轼摸了摸胡子，却只碰到了口罩，“段娘子大概是想借此机会给炼珍堂再打一轮广告，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总不好让她的算盘落空不是？这也是商战的一环嘛！”
程安茉默然，苏先生，你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东西啊！
一旁的徐霞客倒是很想跟上他们的思路，然而……没听懂。
第72章
段珍的话说得不客气，邴老板的脸色当场就难看了起来。
不过，其余三人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吃瓜的兴奋神色。
程安茉：……
该说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吗？
不过，程安茉也觉得段珍的这一招确实不错，虽然一点儿也不给那个邴老板留面子，但本来都算得上是仇人了，又留什么面子？
被小钱警官选出来的三人里，有一人拿着的是专业相机，一进门她就在不停地拍照，看起来颇为兴奋。
也正是因为她太过兴奋，反而引起了程安茉的主意。
看了一会儿后，程安茉喃喃道，“总觉得她好像有点儿眼熟……”
“眼熟？你说谁？”一旁的苏轼问道。
“就是那个拿着相机的人。”
苏轼端详了对方一会儿后，忽得拿出手机，调出了一个视频博主的界面，“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程安茉低头，仔细对比了一会儿，“这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吧？看简介，竟然还是一个美食博主？”
这么巧的吗？
程安茉本能地看向了不远处的段珍，她正在帮忙介绍着后厨每天的工作流程，从食材的采购，每一道菜的烹饪手法等等。
那个拿着相机的美食博主忍不住道，“段老板，你说得这样详细，就不怕被人学去吗？”
虽然这话似乎没有指向，但是……
其余几人的目光，或快或慢，或隐晦或直白地落在了那个邴老板的身上。
段珍笑了一下，“菜谱网上一搜，谁都能学，但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尽相同，不是吗？火候、食材、调料、时间，能够影响到一道菜口味的因素有很多。”
“不过，也确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保证每一道菜的口味都一模一样。”段珍笑了一下，“预制菜。”
邴老板：……
又来了是吧？
他们在炼珍堂的后厨参观了多久，邴老板就被段珍明里暗里地讽刺了多久。
听得一旁的小钱警官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因为段珍的那些话，好像也不是对邴老板说的，也不太像是指桑骂槐，因为她本来就只是在回答其他三人提出的问题而已。
等参观完之后，那个邴老板冷笑一声，甩手就离开了。
那个拿着相机的姑娘征询了段珍的意见，询问她能不能用拍到的素材做一期视频，段珍没有拒绝，这毕竟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提前和那个小姑娘说好，在视频发出之前，希望能提前看一下。
“当然当然！”那个美食博主开心地很。
本来她这次过来未山镇，就是冲着炼珍堂来的，但可惜的是，炼珍堂的预约实在是太难抢了，抢了很久也没有抢到。
可哪里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只不过是一次凑热闹的围观，竟然就得到了参观炼珍堂后厨的机会！
这可比去吃一顿，做做美食测评有意思地多了！
那位美食博主抱着相机，脑海里已经开始思考之后如何剪辑了，一离开炼珍堂，她就直奔民宿，抱起电脑就开始加班。
等她剪辑完毕，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将视频发给段珍，确认没问题后，她将视频一传，倒头就睡。
*
另一边，将那一堆人送走后，段珍这才转过身，歉意地道，“抱歉，小茉，苏先生，刚才怠慢了，实在是……”
“哎，不必如此。”苏轼摆了摆手，“若是我方才声音小点儿……”
“不，和你的声音大小没有关系。”段珍摇头，“就算不是你，那个姓邴的也会想办法挑其他的事儿的。”
程安茉眉头皱起，“段珍姐，你的意思是，之后那个邴什么的，还会继续来找你的麻烦？”
“放心吧。”段珍拍了拍程安茉的肩膀，“生意做得太好，总会引来些麻烦，我会解决的。”
程安茉还想说点儿什么，段珍却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徐霞客，“这位先生到是没见过，新来的？”
“不错。”苏轼笑着给段珍介绍，“他是徐霞客。”
徐霞客？
段珍的眸子里露出了明显的疑惑，她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徐霞客的生平和成就，都跟美食没什么关系，段珍自然懒得去了解。
“是一位明代杰出的旅行家，文学家，以及地理学家。”程安茉在一旁补充道。
“哦。”段珍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别在这儿站着了，先去包厢。”
那包厢的位置较为偏僻，但打开窗户后，却能看到远处山川河流，景致十分不错。
“饿了吧？”段珍一边张罗着，一边道，“这边吃的都是现成的，待会儿我让人送过来。”
“今天的菜单是什么？”
段珍看了苏轼一眼，笑着道，“苏先生，在上菜之前，还是先保留点儿惊喜比较好。”
苏轼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那我便等着待会儿的美味了。”
段珍离开后，包厢里便只剩下了四个人，不，准确点儿来说是三个人，和一个系统冯管家。
“徐先生。”程安茉和徐霞客介绍着自己，“我叫程安茉，很高兴见到您。”
现代的打招呼方式让徐霞客有些不适应，他拱手行礼，“程姑娘，幸会。”
“不知道苏先生和你说过了多少，但是，欢迎来到未来。”程安茉认真地道。
徐霞客打量着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此处……确实和我生前所见的有些不同。”
“毕竟接近四百年的时间过去了，总会改变一些的。”程安茉道，“不过，以前只能从书籍中认识徐先生，却从未想过，竟然有一天能够和徐先生同坐一席，面对面交流。”
虽然可以用修复过后的文物当锚点，但能够将谁召唤过来，却并不是程安茉所能决定的。
所以，她确实惊讶又欣喜。
“徐先生，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程安茉的语气十分认真。
徐霞客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四百年过去，不知此地山川，可有异否？”
既然没听懂，徐霞客就干脆做起了看客来。
第73章
饭堆堆是被她朋友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起来的。
被吵起来的饭堆堆浑身都萦绕着低气压，“喂！”
“老范！你上热搜了！”
饭堆堆一个机灵，“什么热搜？上什么热搜？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你发的那个炼珍堂后厨啊！”
饭堆堆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爬到床头摸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页面还停留在后台她发出视频的那个界面。
一刷新，《全网首发，炼珍堂后厨大揭秘！》这个视频后台显示的数据吓了她一大跳。
“卧槽！怎么这么多？！”
这才几个小时啊？就上了一百万播放量了？
虽然对于很多其他的视频博主而言，一百多万的播放量算不上什么，但对于饭堆堆而言，可以看做是她做视频的里程碑了！
“对吧对吧！”电话对面，朋友的声音仍旧在絮絮叨叨，“哎你还别说，看你发的，我都想去那个什么炼珍堂尝尝了，哎你说，这餐厅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啊？听起来跟小说里的炼丹的洞府似的。”
饭堆堆歪倒在床上，又刷新了一下，视频的播放量再度大幅度增长。
“死心吧，根本就预约不上，说起来，我这次能够拍到炼珍堂的后厨，也是一个巧合。”
听饭堆堆说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电话对面的朋友倒吸一口凉气，“卧槽，你这也太幸运了吧？！”
“虽然没能吃到吧……但是能够拍到后厨，也算是物超所值。”
说了这么久，饭堆堆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我看看看评论。”
大部分的评论都是在惊叹饭堆堆这个视频博主的门路，饭堆堆想了想，还是在评论区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还有其他两位一起参观的朋友，只是恰好我是一个做视频的而已。”
“嘶……等等，我好像看到过那个视频，只不过我一开始以为是假的，骗流量的，立刻划过去了。”
“求指路！”
“啊啊啊我也想看领一个人的视角，求链接！”
除了求视频链接的，还有另一条评论短时间内被顶了上去。
“感谢您的夸奖，炼珍堂也为您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请留意私信。”
“卧槽，还真的是官方账号！”
“小小礼物？什么礼物？有什么是不能当面说的？我们也想知道！”
*
饭堆堆连忙点开私信，对方询问了她所居住的民宿后，没有多问房间号，而是礼貌地说到了之后会联系她。
说实话，饭堆堆也对炼珍堂所说的小礼物挺感兴趣的，她心里好奇，也没心思去做其他的事情，看网友们在评论区里吵着想看小礼物到底是什么，便回复道，“如果炼珍堂没有意见的话，回头我会拍个开箱视频的。”
心不在焉地等了一会儿后，忽然，民宿老板过来提醒，说是下面有人找。
饭堆堆一个箭步冲了下去，快到大厅的时候又强行停住脚步，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冒失和兴奋。
“你好，范小姐。”大厅里，炼珍堂的经理微笑着道，他的身旁是一个几乎和他人一样高的饭盒。
饭堆堆伸出手，“你好，我记得你，你是炼珍堂的经理。”
经理指了指身旁的饭盒，“这是老板送给您的小礼物，需要我帮忙搬去您的房间吗？”
饭堆堆原本想说不必的，但是用手比划了自己还没有饭盒高的身高后，她不好意思地道，“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
等经理走后，饭堆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直接开启了直播模式。
因为好奇的人太多，几乎是饭堆堆刚一开启直播，就涌入了大量的网友。
饭堆堆露出身后比自己还高的饭盒，“看，小礼物。”
网友：“……”
“这也叫小礼物？”
“等等，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吧？炼珍堂直接送了一堆美食过来？”
饭堆堆没管直播间里的各种弹幕，她踩着椅子，把最上面的饭盒取下，打开盖子，“哇，是松鼠桂鱼！”
*
炼珍堂内，程安茉几人所在的包厢已经上好了大部分的菜色。
苏轼正给徐霞客推荐着他爱吃的菜，“这道松鼠桂鱼可算是段娘子的拿手菜，鱼肉外焦里嫩，酸甜可口，正适合开胃。快尝尝！”
程安茉见苏轼如此卖力，不由得笑着道，“依我看，还是这道东坡肉最好，段珍姐做的东坡肉从食材上就开始精挑细选，后续烹饪的时候更是仔细，最终成品，肥而不腻，唇齿留香。”
听到东坡肉三个字，徐霞客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的苏轼，只觉得此时此刻万分古怪，说兴奋不是，说奇怪也不是，毕竟谁能想得到，竟然会有一天，自己可以和苏东坡同桌品尝东坡肉。
除了现代人非常熟悉的美食之外，这一次送上来的还有许多程安茉都没怎么听说过的美食。
“这些是唐代的美食，只不过段娘子又做了改进，滋味儿更加丰富。”一边说着，苏轼将一碟樱桃毕罗推给了程安茉，“你喜欢吃的。”
“这时节还有樱珠？”程安茉疑惑。
“自然不是国内樱珠做的，用的是那些车厘子，虽然滋味儿差了些，其他的倒是不妨碍。”
程安茉有些担忧，“那会不会被人投诉？说是用料不符？”
“不必担心，你说的那种是春季限定，而且价格比这些普通的要翻个好几倍，毕竟樱珠不耐存储，只能当天清晨送来后就立刻制作。”苏轼侃侃而谈，“段娘子早考虑过这些，菜单上写的明明白白呢。”
“看来是我多虑了。”程安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不过，也难怪炼珍堂要走高端路线了，想想段珍姐在食材选择和烹饪手法上的精益求精，就算食材能够大批量采购，但成本估计还是很难降得下来，这还是在没有房租的情况的下，要是再加上房租，那价格程安茉都不敢想。
吃饭后，段珍又抽空塞给了程安茉一只保温桶，让她帮忙送去医院给周杏。
程安茉看看保温桶，又看看一旁的苏轼和徐霞客，有些犹豫。
苏轼自告奋勇道，“你去忙，我来带他转转。”
程安茉迟疑，让苏轼带着徐霞客到处走走，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想了想，程安茉决定还是先和苏轼确定一下之后的具体路线。
“先去商场买身衣服，之后去买运动鞋，确实，徐先生生前脚疾严重，确实需要一双舒适的写字。然后去买相机，最后去未山和旁边的古风城转转。”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再加上苏轼基本上算是适应了现代生活，再者，就算真的出了问题，那不是还能找警察吗？
想到此，程安茉抱着保温桶，放心地去医院了。
*
医院里，周杏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程安茉到的时候，谈允贤正在和周杏的儿子冯硕说着什么。
见到程安茉过来，冯硕感激地道，“这段时间，真的是太感谢了。”
“不用道谢。”程安茉将怀里的保温桶放好，“周姐之前也帮了我们很多忙，现在我们过来帮忙也是应该的。”
“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谈允贤平和的声音道，“刚才正在聊医学院的事情。”
程安茉眸子一亮，“你想好要报考什么大学了吗？”
“倒是有几个感兴趣的，但还要看明年高考的成绩。”谈允贤道，“而且，以我现在的情况，也不一定符合录取条件。”
“确实，越是好的学校，需要的分数就越高。”程安茉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叹气，而距离谈允贤参加高考，最多也就是半年多的时间了。
现在的高考生都是经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再加上六年的初高级教育的，谈允贤和他们比较起来，明显不占优势，即使她有着九十……不对，七八十年的行医经验，但是这点儿经验，在高考面前，还真的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好了，不必担心。”谈允贤见程安茉担忧，便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脑袋，“顶级的大学去不了，便在能去的大学里仔细挑一个最好的就是了，去上大学，是为了学知识，只要能够学到知识，在哪所大学，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是顶级大学的师资力量和普通学校完全不一样啊！
程安茉正担忧的时候，忽然，冯管家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小姐，您还是尽快过来劝劝吧。”
程安茉一愣，“怎么了？”
如果不是必要的事，冯管家一般不会这样联系自己。
“苏先生和徐先生聊得颇为投契，正在看去西藏的机票。准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
程安茉：……
第74章
“怎么了？”谈允贤最先察觉到程安茉的异样，“出什么事了？”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道，“苏先生准备带着刚来的徐先生去西藏。”
西藏谈允贤还是知道的，毕竟学力水平测试的时候，地理也是要考的。
但根据谈允贤的了解，西藏那个地方，因为海拔高，气温低，日晒强，氧气也要稀薄许多，普通人去的话，会有一定的概率缺氧。
但是在高原地区生病，比如感冒，平原地区或许自己吃个药就差不多好了，但高原地区感冒的话，却有可能发展成为肺水肿，危及生命。
而谈允贤之所以会留意到这些，也是因为她是一个医者，在学习的时候，会本能地去思考不同的环境对人的影响，海拔这个影响因素，至少在谈允贤的前九十年内，很少见。
因为江苏与西藏之间距离太远，且没有现代便捷的交通，谈允贤生前大概率是没可能接触到高海拔地区相关患者的。
所以，在程安茉说出那两人想去西藏的时候，就是谈允贤，也眉心微微皱起，看上去有些不赞同了。
“你先去劝劝吧。”谈允贤道，“我这边不用担心。”
“没错。”一旁病床上的周杏也劝道，“我这边也早就没什么事儿了，要我说，早就应该出院……”
谈允贤无奈地道，“听医生的。”
冯硕苦笑道，“妈，如果你不想让我担心的话，就好好听医生的，别总是想着自作主张。”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清楚吗？”周杏道。
“你自己的身体，确实没有医生了解地更清楚。”谈允贤责备地看了周杏一眼，“这几天要不是有我和冯硕看着，你怕不是要自己去办出院了？”
周杏叹气，“医生都说了我没有生命危险，在医院里呆着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哦对了，小硕，你这次出来这么久，医院那边没有让你尽快回去吗？”
冯硕道，“没有。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医院还是会通融一些的。”
“撒谎。”周杏忽然道，“我之前听到了，你赶紧和你的那个主任说，你今天就动身。”
“你这个样子，他肯定不放心。”谈允贤道，“不然这样如何，请一个护工来照顾你。”
周杏下意识地反驳，“那多浪费钱。”
“那我就不回去。”冯硕立刻接话。
周杏：……
正如鲁迅所言，想开窗就得扬言拆屋顶。权衡利弊之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尽快回医院，周杏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冯硕显然很清楚自己母亲的脾气，离开病房后，感激地向谈允贤道谢。
谈允贤摇头道，“不必如此，也要多谢你帮我参谋报考哪些学校的医学院。”
“那也算不上是帮忙。”冯硕道，“每年不同学校的录取分数线都不太一样，我所了解的，也只有我上的那一所大学，其他的也是从我的同事那儿听来地。不过谈姨放心，我会去多打听的，到时候有了消息就及时告诉你。”
“那便多谢了。”
看着冯硕匆匆离开的背影，程安茉犹豫了一会儿，“你和……他是故意的？”
“是啊。”谈允贤笑着道，“护工其实已经请好了，而且钱款已经提前结清，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了。”
“先斩后奏。”
“不错。”谈允贤点头，“对于不听医嘱的人，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对了，小茉。”谈允贤问道，“你之前所说的苏先生，还有徐先生是谁？”
程安茉愣了一下，紧接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都怪我，忘记你和他俩都没有见过面了！”
在谈允贤来的时候，苏轼已经启程北上，而徐霞客更是刚刚才召唤而来不久，更是不可能见过了。
“苏先生指的是苏轼，而徐先生，名叫徐霞客，你应该不会听说过他，他要在你……离开后几十年才出生呢。”
“那位徐先生，也来自大明？”谈允贤神色微微惊讶。
“正好。”程安茉道，“我带你去见他们。”
谈允贤没有拒绝。
*
几人回到茉园后，程安茉首先看到的便是正拿着相机，不知道怎么拨弄的徐霞客。
听见脚步声后，徐霞客抬起头，和程安茉打过招呼后，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旁的谈允贤身上。
谈允贤也是一副老年人的模样，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身上穿的衣服是经过了改良的明制汉服女装，使得她看上去典雅中多了几分古代仕女的感觉。
“这位是……”
程安茉介绍道，“谈大夫，这位便是我先前说过的徐霞客，徐先生了。”
“徐先生，这位是谈允贤，谈大夫，也是大明人。”
徐霞客一愣，“在下，曾有幸读过一本医书，名为《女医杂言》，为杨孺人所写，其弟谈一凤刊载刻印，又有其侄孙谈修重刻。此书，可是谈大夫亲笔？”
谈允贤点头，“是我。”
徐霞客拱手行道，“在下徐弘祖，字振声，老夫人有礼。”
“徐先生竟然看过《女医杂言》？”程安茉微微惊讶，虽然两个人同出大明，但在谈允贤离世后第三十一年，徐霞客才出生。
《女医杂言》被谈修付梓是在万历十三年，徐霞客是万历十五年出生，且两人一个身处无锡，一人家居江阴，相距也不算太远，《女医杂言》流转到江阴，被徐家收藏，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在这之前，程安茉可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巧合。
或许是来自同一个朝代，时间又那么近，而且居住地也极为相近，所以徐霞客和谈允贤聊起来的时候，颇有些老乡见老乡的感觉。
毕竟在这个未来的时代，他们两个人是来自于同一时代的……额，邻居？
“徐先生的足迹竟遍布大半个中国，实在是让人钦佩。”
谈允贤的语气里有淡淡的歆羡。
作为一名生活在明朝的女子，谈允贤注定只能被困在一地，即便因为她女医的身份得到了诸多患者的尊重，却始终无法和徐霞客一般随意行走。
“谈大夫活人无数，才是真正值得敬佩。”徐霞客道。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商业互吹”起来，冯管家送来了一盘水果。
已经是十一月上旬，未山镇的气温也逐渐降低，人们已经换上了长袖长裤。
幸好茉园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地暖的铺设，此时在屋子里，也不算太冷。
而看着被冯管家送上来的水果，虽然之前和苏轼一同游览那名为商场的胜地之时，徐霞客就已经为接近冬日时却仍旧种类繁多的蔬菜和水果惊讶过了。
但现在看着洗干净切好的水果，徐霞客还是觉得十分感慨。
古代冬日并非没有蔬菜，现代的大棚古代也有类似的，唤作暖棚，一般设置在温泉旁边，或者利用灶台等进行生火保温，但用这种暖棚种植出来的蔬菜，注定不是普通人所能食用的。
徐霞客家住江阴，冬日倒是冷得晚一些，可他也曾经取过北直隶等地，知道那些地区的冬日如何难熬。
徐霞客虽然生在富裕之家，却并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公子，他偏好游历山川，且多去人迹罕至的地方，甚至还曾被仆人卷走细软过，最艰难的时候也只能随便啃点儿东西充饥。
光是生火取暖便要耗费掉许多人的家底了，又哪里能奢求在冬天吃新鲜的蔬菜呢？
但在这里，这个差不多四百年以后的世界里，竟这么简单。
“徐先生怎么不吃？”程安茉问道，“是这些不合胃口？”
“哦，不，不是。”徐霞客拿起一颗，“只是不曾想到，这个时节，竟然还能吃得到草莓。”
“哈哈，如今我们除了没有大权在握，所食所用，也不比古代的王宫贵族差了。”苏轼笑着道。
“苏公所言极是。”徐霞客认同地点了点头。
吃过水果后，程安茉便开始“兴师问罪”了起来。
“苏先生。”程安茉直接找上了“罪魁祸首”，“之前冯管家说，你差点儿就买了你和徐先生去西藏的机票是不是？”
苏轼去拿草莓的手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道，“当时兴之所至，难免激动，这不是没买吗？”
程安茉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可冯管家说，要不是他临时把你的银行卡给禁了支付功能，你的机票钱可就要划过去了哦？”
“这……”苏轼轻咳一声，“其实……真的订了也是可以退的。”
程安茉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无奈地道，“苏先生，你在现代社会生活了那么久，总得给徐先生一点儿时间适应适应吧？不然的话，万一你们在青藏高原上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又不下心失散了，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要是别的地方，你拉着徐先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也就罢了，最多被人骗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青藏高原可不一样。”
苏轼冲着程安茉拱了拱手，做了一个讨饶套的动作，“便请程小夫子饶过这一回？”
程安茉：……
*注：徐霞客读过《女医杂言》这个事儿是我编的，历史上也不知道他读没读过。
第75章
“苏先生！”
眼见程安茉几乎要跳起来了，苏轼笑呵呵地顺毛，“放心，我必然和振声做好准备后再去，若是不放心，小茉不妨与我二人同行。”
说完，苏轼又问一旁的谈允贤，“谈大夫呢？”
谈允贤摇头，“不必了，距离高考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苏轼已经听程安茉解释过为何谈允贤不能如她生前那般行医，反而要去上大学，考取医生执业证书之后才能行医，而且还有规定，不能在非执业地点行医。
当然，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医生救人一般也不会被处罚的，毕竟人命关天嘛。
“虽然麻烦，但仔细想想，如此严格，倒也能一定程度上杜绝庸医害人。”谈允贤道，“既然死后能有幸来到未来，自然也该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来行事。”
谈允贤也曾接诊过被误诊的病人，自然知道庸医的害处。
所以，对于现代医生该认怂时就认怂的处事原则，谈允贤还是十分欣赏的，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寻求能力更高者的帮助，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患者的负责。
就是免不了会被痛骂一顿。
*
徐霞客的住处就在苏轼的隔壁，所以帮忙教导徐霞客现代设施用法的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苏轼的身上。
而程安茉，她正在工作室里查询各种西藏旅行攻略。
现代就是这点好，总有好心人会分享自己的旅行经历和攻略。
长廊下，冯管家被玄凤鹦鹉拦住。
“你干什么去？”玄凤鹦鹉停在一只灯笼上，低头打量着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冯管家抬起头，“准备给小姐一份详尽的西藏旅行攻略。”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样做。”玄凤鹦鹉道，“查找攻略，制定计划也是旅行的一环，你就不要去破坏别人的旅行了。”
“哦？是吗？”冯管家有些不以为意，“但她总会有有疏漏的地方。”
“难道像你一样，制定好了计划就一板一眼地去完成？那和机器有什么区别？”玄凤鹦鹉不屑地看着冯管家，“意外才是旅行的真谛。”
冯管家看了玄凤鹦鹉一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玄凤，你再如何把自己看成人，在别人的眼里，你也只是一只鹦鹉而已。”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玄凤鹦鹉拍拍翅膀，瞬间消失在夜空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看着玄凤鹦鹉消失的地方，冯管家许久才收回目光，但他迈出去的脚步，到底是迟疑了起来。
程安茉打开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冯管家，“冯管家？你还没休息吗？”
冯管家笑了一下，“小姐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确实有。”程安茉把自己写在纸上的西藏旅行指南拿起，“这是我根据网上攻略自己整理出来的一份《旅行指南》。”
“虽然网上的攻略很多，但应该也就是苏先生能看得懂，徐先生估计看了也要懵圈。所以我尽量翻译了一下。”
“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我遗漏的地方？”
接过程安茉递过来的厚厚一叠纸张，冯管家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程安茉的字迹偏秀丽，虽然比不上名家，但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是拔尖儿了。
上面详细地写明了高海拔地区和低海拔地区之间的差异，而且细心的是，程安茉根据《徐霞客游记》中所记载的，徐霞客本人去过的一些地方，进行了海拔高度的对比。
不过，程安茉列出来的几个目的地，倒是让冯管家有些惊讶，“长江源头？”
“嗯。”程安茉点头，“徐先生曾经考证过长江源头，改变了曾经的错误，不过，金沙江也不能算是源头，还要再往上追溯呢。我想，徐先生应该也会感兴趣的吧？”
只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所经过的不一定都是平坦的大路。
虽然程安茉对徐霞客的自理能力有些信任，可时代毕竟不同了，就算想要亲自沿着长江溯源而上，或许也不必亲自去。
*
“无人机？”
翌日，徐霞客看着摆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东西，小心地戳了一下，他以前没见过这东西，担心自己给弄坏了。
“嗯。”程安茉将那台无人机放在院子中的地面上，操控着无人机起飞，“看，徐先生，这就是从高处看我们这座园林的样子。”
徐霞客目光专注地看着程安茉手中的显示屏，那是他以前只能爬上高山后才能拥有的视角，不，还是不一样的。
即使爬上高山，也无法像现在这般，仿佛自己亲身飞行在高空，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地面上的一切。
徐霞客一时间看得有些入迷了。
程安茉操控了一会儿后，对徐霞客道，“徐先生要不要尝试一下？”
徐霞客明显十分心动，可他还是有些犹豫，“此物颇为精巧，我……”
“徐先生不用担心。”程安茉直接道，“这已经是炸过的第三个无人机了。”
徐霞客疑惑，“炸过？油炸？还是爆炸？”
“额……”程安茉视线飘忽，“就是一开始飞行的时候没有经验，不小心让无人机撞在一些……嗯，容易撞到的地方。”
“哦？何处容易撞到？”徐霞客追问道。
程安茉：……
徐先生，你这样追问，我很下不来台的，难道要我自己承认是我的飞行技术太菜了吗？
毕竟之前霍去病只是因为飞到了不该去的地方被扣留，无人机倒是没炸过。
程安茉没飞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却连着炸了两台。
“嗯……就是头一次飞的时候，容易把控不好视角，分辨不清楚自己和那些障碍物之间的距离。”程安茉轻咳一声，“就，多练一练就好啦。”
将问题含混过去了之后，程安茉没有在给徐霞客追问的机会，直接把遥控手柄塞进了他的手里，“你自己上手试试看就好了。”
手里骤然间被塞进了一台遥控手柄，徐霞客甚至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但很快，他就认真听程安茉讲解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动作还很轻微，似乎是不敢动作太大，尝试着操控了几次之后，也慢慢地上手了。
“这园子上空没有什么障碍物，徐先生，你放心飞就好。”程安茉鼓励道。
徐霞客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显示屏上，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程安茉说的话。
而那显示屏上的画面，也渐渐往其他的区域开始转移了。
扫了一眼旁边的古风影视城后，徐霞客就不感兴趣地操控着无人机飞向了不远处的未山。
和别处的山脉比较起来，未山既没有泰山的底蕴，也没有黄山的雄奇，但却有独属于未山的绵延与生机。
徐霞客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无人机前行，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飞翔在天空中的鸟儿，从上到下，欣赏着这美丽的风景。
那一瞬间，徐霞客的脑海中涌出了许多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若是那时的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一台无人机，那自己又能看到多少或雄奇壮丽的山川河脉？
也不知道自己当年走过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何种模样？
无数念头在徐霞客的脑海中翻涌，而那一台无人机，也静静地悬停在了半空中。
“徐先生？”
见徐霞客许久没有动作，程安茉不由得轻声呼唤，“是操控上遇到问题了？”
“啊，不，不是。”徐霞客摇头，他小心翼翼地晃动着摇杆，将那飞向未山的无人机又飞了回来。
无人机停在院子上空，从显示屏上看到自己的感觉有些奇妙。
“此物甚为精巧。”徐霞客赞叹道，“如程姑娘不是一直强调此物承袭鲁班技艺，我怕是要以为这是神迹了。”
在解释无人机原理的时候，程安茉又把忽悠霍去病的那一套搬了过来，但认真想也不能算是忽悠，程安茉只是找一个古今人都认识的人来做背书罢了。
“还有相机呢。”程安茉道，“也一样能够留存美景，只可惜，我在摄影上的天赋有限，拍出来的照片……”
想起陆巧琢对自己摄影技术的评价，程安茉轻轻咳了一声，“能看。”
“苏公提过。”徐霞客道，“手机，也能拍照。”
“能。”程安茉点头，“你和苏先生现在用的手机，拍照都挺不错的，但……到底还是专业设备拍出来的效果更好一些。”
虽然在我手里没什么区别就是了。最后这一句话，程安茉没有说出口。
徐霞客摆弄着相机，冲着院子里的盆栽拍了一张。
程安茉凑过去看了一眼，有些微微惊讶。
她本以为徐霞客第一次接触相机，大概率拍出来的照片和自己一样菜。
但没有想到的是，那张照片无论是光影还是构图，都能够看得出颇为讲究，虽然没有经过什么滤镜调色，但一眼看过去，却带着几分古韵。
难道说，这就是天赋？
虽然没有什么摄影知识，但却会本能地去抓住最合适的那一瞬间？
看了一会儿，徐霞客忽然感慨道，“如今既然有这般神物，人人皆可足不出户，也能遍览世间风景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有欣喜，也有失落。
那还会有人去看游记吗？
游记写得再精妙，又如何能比得上照片，还有视频带给人的震撼与直观呢？
大约是察觉到了徐霞客语气中的失落，程安茉道，“可照片和视频到底代替不了人的眼睛。”
“这个世界上最精密的相机，也比不过人的肉眼，亲眼所见的震撼，与照片和视频带给人的震撼，还是有所不同的。”
程安茉道，“其实现代的人也写游记，只是方式发生了点儿变化。游记的载体，不再仅仅是文字，而是结合了照片与视频。”
“徐先生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妨也试一试？”
第76章
有了之前的经验，再有新人被召唤来之后，他们的“现代化”进程也快了许多了，但那都是针对一般情况。
对于徐霞客这位旅游达人，程安茉觉得，不管是苏轼编写的《现代生活指南》还是自己总结的视频攻略，基本上都是不够用的。
西藏想去，难道新疆就不想去吗？之前游览过的三山五岳不想再去看看变化吗？
而且徐霞客生前只能说是走遍了大半个中国，难道不想趁着这次机会走个遍？
国内走遍了，那国外是不是也要去看看？
别人不一定有这个想法，但徐霞客喜好山川自然，知道世界之大后，八成是想出去看看的。
所以……
不够用，完全不够用。
程安茉觉得好像有无数攻略在自己脑子里转，无数线条在自己的脑子里打结。
而更麻烦的是，“就这样一股脑地灌进去，徐先生真的能记得住吗？”
“自然是记不住的。”徐霞客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啊？”程安茉抬起头，“那可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徐霞客倒不像是程安茉那样担忧，“如今已经比我那时好太多了。”
徐霞客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运动鞋。
那是苏公带他去一家专做运动鞋的铺子里买的，铺子里的伙计人很好，当时试鞋子的时候，徐霞客都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感觉自己试地太多了，但对方的语气和态度却一直十分温和，直到对比后，选择了一双最为合适的。
那双鞋子穿起来很舒适，走路的时候也不太累脚。
曾经严重到无法行走的脚疾已经不再，但或许是心理作用，徐霞客偶尔也会隐隐幻痛。
虽然在死后来到了未来，他的身体也经过了系统的重塑，不再是那副垂死之躯。
但因为徐霞客对自己的年龄和样貌认知一直是老年，所以他所展现出来的模样也是他老年时候的状态。
徐霞客现在身上穿的也是现代的服饰，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冬日里确实要暖和许多，尤其是那名为羽绒服的服饰，抓起来轻飘飘的，也蓬蓬的，但是穿在身上，却十分暖和，而且也不似棉花那般沉重。
若是登高的时候，穿的是羽绒服，或许会更加轻便一些吧？
“我听苏公说，如今火车、飞机，还有公路，几乎遍及全国各地，去哪儿都很方便。”徐霞客道。
“对。”程安茉点头，“但这只限与人类聚居点。”
“哦？”
“像是一些深山老林，一般人不会去，里面自然也就没有路了。还有一些自然保护区，如果想要进去的话，还需要找相关部门进行审批，如果是科研或者考察的目的，通过审批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但如果是普通游客，一般就没什么戏了。”
徐霞客有些遗憾，“不能去啊……”
“主要还是为了生态保护。”程安茉道，“徐先生还不知道吧？以前曾经为祸乡里的老虎，如今已经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去年统计过，全国现在大约有7116只老虎。”
“如此少？”徐霞客惊讶，他旅行的时候，可没少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在那些地方，威胁他生命的不仅有气候，疾病，还有野生动物。
在他的印象里，那时候野外老虎还是很多的。
而现在，如此宽广的国土，老虎才这么点儿？无论如何，这个老虎的数目还是让徐霞客吃了一惊。
“而且，这七千多只老虎里，大多数是在动物园里，或者是一些专门的饲养机构，真正在野外生活的很少，比如东北那边有大约五十五只在国家公园里，南方云南那边，有十四到二十只左右。”
“不过嘛，倒是也有一种野兽快要被踢出保护动物的范畴了。”
“哦？”徐霞客好奇道，“是什么？”
程安茉眨了眨眼，“野猪。”
野猪？
徐霞客眉头微微皱起，“我曾听闻，有野猪祸害良田，农收之前，乡间会有人去山中猎杀野猪，避免它们下山祸害粮食。”
“徐先生连这个也知道？”程安茉微微惊讶，她也是看新闻之后才了解到的，就是因为野猪繁衍太快，对农田的破坏又太强，又因为其是保护动物，农民也不好扑杀，就……
“去往一处，如何能不与当地人聊一聊，聊得多了，知道的便也多了。”徐霞客道。
“也是。”程安茉点头，旅行除了欣赏大自然的美景之外，一些人文景观也不能错过，而据程安茉所知，徐霞客就曾去过石鼓书院，事后也有撰文。
“况且，旅行中出现意外，才是常事。”徐霞客道，“所以小茉姑娘不必担心，若是有了什么问题，我会去向警察求助的。”
“也是苏先生教你的吗？”
“自然。”徐霞客笑容真挚，“苏公几乎倾囊相授。”
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阻拦徐霞客出游，但她也不是真的想阻拦，只是怕他出危险而已。
“高原之险，我仔细询问了谈大夫。”徐霞客道，“所以，此事倒也不必太急。”
“如果徐先生喜欢的，倒不妨慢慢走上去。”程安茉道，“之所以会出现高原反应，其实也有现代交通工具太快的原因，若是开车慢慢前往，也让身体慢慢地适应，或许……高原反应也会轻一些。但是也并不绝对。”
程安茉补充道，“是否有高原反应，也是很看人体质的，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还有就是，再有两个月多就要过年了。”程安茉抬头，看向窗户外的风景，树上落已经不剩多少，“如果徐先生准备现在去的话，那还要回来过年吗？”
过年啊。
徐霞客算了一算日子，有些犹豫，“如此，怕是赶不回……”
“回肯定是能回来的。”程安茉认真地道，“到时候提前订机票就好。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几个小时？”
徐霞客愣了一下，他还是有些不太能适应现代对于距离的换算。
西藏与密川市之间的距离，有几千公里之远，在徐霞客生前，这样的距离，他最少也得走上一个月。
但如今，却只需要几个小时，换算下来，最多不过是三个时辰。
几个月与不到三个时辰，这省出来的时间，能多去好多地方看一看呢！
“可以做火车去，做飞机回。”程安茉道，“我知道有不少去西藏的火车线路，路上也会经过自然保护区，虽然不能下车，但是从车窗望过去，风景同样很美。”
徐霞客看向程安茉，犹豫着道，“小茉姑娘，你这是……改变主意了？”
之前明明直接拦下了苏公和自己。
“我只是忽然间想明白了。”程安茉道，“很多东西，需要自己亲自去体验了，才能牢记在心。”
“但是，这次我要一起去。”程安茉道，“我实在不放心。”
虽然程安茉也没有坐火车去青藏高原的经历，但好歹在现代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各种常识肯定要比那两个古代人强。
尤其还有一个刚召唤过来没多久的。
“或者，也可以先去云南。”程安茉干脆摊开一张地图，“我记得，徐先生之前便是在云南脚疾发作，不得不返回老家的吧？”
“不过现在的云南可和徐先生以前去过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我看过视频。”徐霞客道，“苏公给我放的，确实是大不相同了。”
除了山川河流尚有几分熟悉的模样，其他的，几乎全都变了。
*
知道程安茉准备和他们一起去的时候，苏轼倒是很开心，“小茉平日里总是呆在家里，也确实该四处走走了。”
程安茉无奈，“那没办法，我那儿还有不少文物需要修复呢，修起来是个细致活儿，耗费个十天半月的，也是常态。”
“这次竟然不是那直达西藏的火车吗？”苏轼觉得有些遗憾。
“不是我不想，而是根本就订不到票。”程安茉叹了一口气，“人太多了，所以只能先飞机过去。等这次过后，徐先生也就有经验了，可以慢慢抢火车的票。”
“飞机也不错。”徐霞客笑着道，“我也很好奇，做飞机是什么感觉。”
“哎，小茉，你选的可是靠窗的位置？”苏轼忽然问道。
“当然。”程安茉笑着道，“你们两个人，一人靠着一扇窗。”
“那便好。”苏轼满意了，“窗旁风景颇佳，振声到时可多看一看。”
“小姐，行礼已经收拾好了。”冯管家将行李箱推到程安茉面前，微笑着道，“真的不需要我陪同吗？”
“不用了。”程安茉摇头，“玄凤要照顾谈大夫的学业，抽不开身，这里的事情还要劳烦你。”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冯管家微微躬身，“那么，小姐，苏先生，徐先生，旅途愉快。”
“嗯！”
*
为了防止意外，他们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机场，程安茉带着两人办理登机手续。
徐霞客看着窗外巨大的飞机，终于对未来有了前所未有的实感，但同时他的心里也有诸多疑惑，如此巨大笨重之物，为何能在天上飞？
不会飞到一半儿掉下来吗？
这真的只是鲁班技艺的现代形态，而不是……神迹吗？
第77章
“这个问题，有点儿复杂。”
面对徐霞客的问题，程安茉当场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倒是一旁的苏轼，笑着道，“振声现在想知道飞机如何起飞，怕是难了点儿。”
“哦？为何？”徐霞客问道。
“现在的人啊，总结出了许多理论，你没学过，当然就不理解。”苏轼感慨道，“我觉得，或许等这次旅行结束后，不妨和谈大夫一般，从小学课本开始学起。”
徐霞客认真点头，“苏公说的是。”
“如你我二人这般，在这未来，怕是还不如这里的小学生呢。”苏轼玩笑道。
“那肯定是能比得过小学生的。”程安茉道，“而且，苏先生说得也有些片面了，我敢说，绝大多数坐飞机的人，根本不关心飞机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大家更加关心的是飞机能不能飞，会不会晚点儿。”
正说着，只听广播里女声响起，“尊敬的旅客，您好，由于天气原因，……”
恰好是一则飞机晚点的广播。
程安茉：……
苏轼：……
徐霞客：……
“咳咳，还好不是我们的航班。”程安茉连忙道，“之前说到哪儿了？对，术业有专攻！”
徐霞客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高大的钢铁穹顶支撑起了顶部，一排排椅背相对的椅子像是看不到尽头，电子提示牌上，是简体汉字，阿拉伯数字以及英文。
徐霞客看简体字的时候有些慢，不过距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倒也不着急。
偶尔能够看到拉着行李箱飞奔的旅客，徐霞客猜测，或许是快要来不及上飞机了？
“咱们该上飞机了。”听到自己的航班号，程安茉站起身，道。
进入登机口，又走过一条长长的玻璃长廊，几人终于跨过飞机门，走进了飞机内部。
找到之前定好的位置后，苏轼便将徐霞客按在了窗户旁，自己坐在了他的身边。
“苏先生？”
苏轼挥了挥手，“小茉，你去另一个窗户那儿坐。”
“可是……”程安茉有些犹豫。
“无妨无妨。”苏轼笑呵呵地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了。”
程安茉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
“之前去出版社活动的时候。”苏轼道，“回来的时候做的就是飞机，倒是要多亏了思思那孩子去送我。”
见苏轼坚持，程安茉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坐到了两人后面靠窗的位置。
从窗户看出去，看不到多少高楼大厦，密川市的机场位于郊外，除了一些酒店之外，这里大部分都是平房。
前面，徐霞客已经拿出了相机。
虽然相机里的各种设置他还操作地不是很熟练，主要是相机上的各种字母带给了徐霞客许多麻烦。
但是熟能生巧，多摆弄一下，总比不敢尝试的好。
“待会儿可不要眨眼。”苏轼对徐霞客道，“等飞机起飞的时候，你便能亲眼看着自己离开地面，飞上天空了。”
徐霞客忍不住问道，“苏公第一次乘坐飞机，是什么感觉？”
苏轼哈哈一笑，“振声可比我冷静多了。”
后面，程安茉也从座椅中间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有些抱怨地道，“苏先生第一次乘坐飞机的模样，我都没有看到！”
如果能够录下来就更好了！
苏轼转身，不轻不重地敲了程安茉的脑袋一下，“待会儿起飞，若是难受，记得闭紧嘴巴，捏住鼻子，鼓气能缓解。”
程安茉沉默了一会儿，“苏先生，你抢我台词了！”
看看时间，距离起飞没有多少时间了，三人都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安全带什么的，等到空乘提醒过后，眼前的景色忽然缓缓后退了起来。
“要起飞了。”徐霞客的眼睛注视着外面不停后退的风景，原本那景色后退地很慢，但速度却在慢慢加快。
忽然，徐霞客发现自己的视角明显拔高，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能以俯瞰的姿态，注视着脚下的大地了。
这个视角徐霞客其实不算太陌生，爬上高山之后，一样可以俯瞰平原。
但……
现在的自己，却是坐在一个叫飞机的，笨重又硕大的机器里，如同鸟儿一样，飞行在天空中，从上向下俯瞰。
那种感觉便又和之前不同了。
徐霞客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近在咫尺的云层。
直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机舱窗户上的玻璃，才恍然回神。
“这可真是……”徐霞客有些说不出话来。
还在候机厅等待的时候，徐霞客有些难以想象飞行在天空是什么感觉。
可如今，当他真正处于天空之中，除了心里上的激动与震撼之外，将视线收回，徐霞客觉得，倒是也和在平地上没有什么区别了。
只扫了机舱一眼，徐霞客的目光便又转向了窗外。
而这一次，窗外是一片白蒙蒙。
“飞机正在穿过云层。”一旁的苏轼道。
话音落下的一瞬，飞机已经冲破云层，飞翔于云层之上了。
大片大片的白色云朵漂浮在空中，而此时的徐霞客，第一次以俯视的视角去看它们。
徐霞客一手按在窗户上，整个人几乎贴在了玻璃上。
坐在他身后的程安茉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想穿过这层玻璃，直接站在外面。
注视了许久之后，徐霞客才稍稍回神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苏公，方才失礼了。”
苏轼笑呵呵地道，“放心，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不比你好多少。当场作了一篇《登云赋》。”
写完之后，苏轼直接就发到了网上，自然又是引起了一波转发和评论。
虽然网上也有各种奇葩，但这个世界到底还是正常人居多。
徐霞客听到后，忍不住苦笑，“只可惜没有纸币。”
要是有纸币的话，徐霞客也是会忍不住的。
不过现在嘛，他正在自己的大脑里写着，准备等下飞机后再写。
却不想，苏轼直接塞了一个平板过去，还有一根手写笔。
“来来来，直接手写。”苏轼热情地推荐着，“到时候截图扫描，可以直接生成电子版。”
徐霞客被塞了一支手写笔，整个人还有些发愣呢。
“在……这上面写？”徐霞客戳了戳那硬硬的东西，“这就是……未来的笔墨？”
“算是吧。”苏轼连电子笔记本都给调出来了，“来，振声试试这未来的笔墨，你可能习惯？”
徐霞客以握毛笔的姿势握住手写笔，以毛笔的笔法，轻轻地在电子屏幕上一划——
手里的手写笔险些飞出去。
“太滑了。”徐霞客有些无奈地道。
他不太能适应那种感觉。
但，如果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用这种纸币的话，或许……自己日后也必须学着习惯了。
“放心吧，徐先生。”程安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现代人也不是全都使用手写笔和平板来写字的，大部分人，或者说学生，用的都是纸笔，你要是不习惯在平板上写，以后不用就是了，也不碍着什么的。”
听完这话之后，徐霞客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若是到这里后，连字都没法写了，那才是真的糟糕呢。
程安茉看着一旁兴致勃勃的苏轼，有些无奈地想道，大概是苏先生最近刚解锁了新功能，正上头呢吧？
以前程安茉也尝试过电子笔记，阅读电子书籍，但没多久，程安茉就再次回归了纸张和书本。
虽然电子笔记和电子书籍非常便携，但对于程安茉而言，那些东西却多有不便。
尤其是记笔记的时候，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让程安茉有些眼晕。
最后证明，还是纸和笔适合她。
“哎呀！”忽然，徐霞客懊悔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方才忘记拍照了！”
刚才飞机起飞的过程对徐霞客而言太过震撼，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打开相机后，里面只有几张起飞前拍下的照片。
“现在也不晚。”程安茉道，“而且等回去的时候再坐一次飞机就是了。”
“但那便不是第一次了。”徐霞客叹息着，举起了相机，既然之前已经错过。那现在当然要更加珍惜。
从密川市飞往青藏高原，一路上要经过好几个省市，五个多小时的时间，除了午餐的时候简单吃了点儿以后，徐霞客的目光几乎就没有从外面转回来过。
他的手边有一种地图，时不时地就会看一眼，但可惜的是，从空中俯瞰，大部分时间的风景对徐霞客而言都十分陌生。
所以也没法分辨到哪儿了。
这一点倒是让徐霞客觉得非常可惜。
忽然，徐霞客深吸一口气，猛得扑在了窗户上。
连绵的群山安静地躺在地面上，山顶积雪不化，围绕着缭绕的云雾。
“那里是……”徐霞客喃喃。
“看来是快到了。”他的后座上，程安茉低声道，“那片山脉，就是青藏高原了。”
徐霞客久久没有言语，他手里的相机再次被他忘到了一边去。
这样壮美奇丽的景色，徐霞客根本想不起拍照来，只恨不得用自己的眼睛记住每一寸。
第78章
从飞机上下来后，徐霞客还在懊悔，“我怎么就忘记拍照了呢？”
程安茉安慰道，“飞机飞得太快了，之后可以用无人机拍，想拍多久怕多久，能拍多少拍多少。”
“不，小茉，不一样。”徐霞客捧着怀里的相机，语气中满是遗憾，“无人机的高度是有限的，而飞机却可以飞上万米高空，不同的高度，所看到的风景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那……”程安茉想了想，“你以后多坐几次飞机？”
坐得多了，就不会和第一次那么激动了，可以全神贯注地拍照。
“小茉说得对。”苏轼笑呵呵地补充，“坐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我有一位友人，几乎天天在天上飞，都快要把飞机当家了。”
拿到行礼后，三人也没有多在机场停留，直接打车去了酒店，办理好入住后，程安茉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山峦与布达拉宫，眸子晶亮。
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原因，虽然短时间内从低海拔到了高海拔，但程安茉感觉还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饶是如此，她仍旧不敢大意。
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叮嘱了苏轼和徐霞客一番，“今天晚上不要着急洗澡，先让身体适应一下，房间里有供氧，看到使用方法了吗？”
“看了看了。”
“还有，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可千万不能忍着，一定要说。”程安茉强调道，“在高原上，任何小问题都不能疏忽，宁可去医院白跑一趟，也不能忍着。”
“明白明白。”
程安茉还想再说，苏轼将一碗酥油茶推到她面前，“来，快点儿尝尝，你再说下去，这酥油茶可就要凉了！”
程安茉低头，白色的瓷碗中，酥油茶正散发着淡淡的奶香与茶香，引诱着程安茉将其饮下。
酥油茶这种饮品，程安茉第一次接触还是在课本上，介绍到青藏高原的时候，总是免不了会带上酥油茶。
程安茉端起瓷盏，轻轻抿了一口。
刹那间，茶砖的苦涩与酥油融合，使其多了几分醇厚，但很快，奶香便弥漫开来。
与程安茉想象中的味道很是不同，酥油茶并不怎么甜，因为加了盐，更偏咸一点儿。
但，对于程安茉而言，这酥油茶还是比较好接受的。
慢慢喝过几口，程安茉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她一边抱着茶杯，慢慢啜饮着，一边看着苏轼和徐霞客的反应。
苏轼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酥油茶上了，他盯上了其他的小吃。
肉多以牛羊肉为主，桌上一盘辣牛肚倒是颇得到苏轼的喜爱。
徐霞客倒是对桌上的主食比较好奇，“这便是传闻中的糌粑？”
糌粑其实就是青稞炒面，是藏族同胞的主食之一。
虽然是炒面，但和程安茉印象里的炒面条可不一样，糌粑是要将将酥油、奶渣、糖和奶茶不断搅拌，搅匀后捏成块来吃的。
大体来说，高原地区的人，日常主食的油糖含量都比较高，或许也和这些地区以前的生活习惯息息相关吧。
青藏高原不适合耕种，以前大部分人都以游牧为生，牧民逐水草而生，居住地点并不固定，生活做饭自然也不方便，饮食文化也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虽然如今已经有不少人选择了另外的生活方式，但是这种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也并没有被抛弃。
以及，凡是来西藏旅行的游客，大都会来尝尝这些本地的食物，至于能不能吃得惯，那就另说而来。
比起吃，徐霞客似乎对这些食物的产地更加感兴趣。
但可惜的事，程安茉也不是万能的，她所知道的那点儿知识，基本上都是从网上查来的。
徐霞客问得深入了之后，她只能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我觉得，或许我们应该找一个本地的导游。”再次被徐霞客问倒后，程安茉终于下定了决心。
原本程安茉觉得，以现代网络信息的便利，只要他们自己做好了攻略，完全可以自己慢慢游玩儿。
但现在嘛……
“只是不知道去哪儿找导游才靠谱一些。”程安茉有些发愁。
凡是旅游城市，总是免不了一些坑蒙拐骗的人，老鼠屎不会消失，只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你的面前，然后让你的旅行变得不开心。
“小茉不必担心。”苏轼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后，笑着道，“明天就会有本地导游了。”
程安茉一愣，“苏先生，你去哪儿找的？”
“是我的一个朋友。”苏轼笑呵呵地道，“思思负责的一个作者，本身就是西藏人，听说我要来，便说要亲自来当导游。”
“这可真是……”
程安茉眸子眨了眨，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苏先生在现代社会的朋友，都交到青藏高原来了！
“他不会也是你的书迷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程安茉忽然道。
“算是。”苏轼点头。
“那我们得想想待会儿去买点儿礼物。”程安茉有些焦虑了起来，“苏先生，你怎么不提前说，提前说的话还能多点儿时间思考准备什么礼物。”
“不用准备礼物。”苏轼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她的书房正缺一副字画，我便自告奋勇了。”
程安茉目瞪口呆，这也行？
但仔细想想，这还真的能行。
虽然现在除了茉园里的人以外，基本上都认为苏先生是和苏轼同名的现代人。
但苏轼的字画，只要是稍微了解书法和国画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绝对不输古代的那位苏轼苏子瞻。
甚至，程安茉还看到过为此引发出的争吵呢。
有人认为苏先生的字画比起历史上的苏子瞻还要好！另一波人就觉得这完全是在碰瓷。两方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但无论如何，苏先生的书法和国画，不输书法协会里的那些老先生，这一点是公认的。
冯管家曾经和程安茉说过，如今苏先生的字在市面上说一句一字千金也不为过。
甚至，第一批的签名的价值也逐渐水涨船高，在高额的价格诱惑下，不少人选择了变卖。
所以，为了答谢对方当导游，苏轼直接回了一副字，那是真的……赚大发了。
*
翌日，一辆小轿车停在了酒店门前，一个浑身包裹地像是一只小白熊一样的姑娘挥着手大声道，“老未！这儿！”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苏先生，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她吗？”
“对。”苏轼点头，拍了拍程安茉的肩膀，“走吧！”
走到车旁，程安茉和那个小姑娘握了握手，“你好，我叫程安茉，是苏先生的晚辈。”
却不想，那个小姑娘盯着程安茉看了一会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啊？”
程安茉茫然，“我们认识？”
可是她记忆中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程安茉问道。
“当然不可能认错！”那个小姑娘大声道，“是我呀，荀芝。”
荀芝？
程安茉眸子缓缓睁大，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不过……那好像都是她初中时候的事情了！
“原来是你。”程安茉得有些惊讶，“但我记得，那时候你……”
“很胖，对不对？”荀芝笑着道，“大学的时候成功减下来了！”
“感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程安茉喃喃，“而且，苏先生说的导游，竟然是你？！”
“嘿嘿，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很能确定，但是后来和苏先生一打听，基本上就确认是你了。”荀芝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苏轼和徐霞客上车，“先上车，外面冷。”
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程安茉忍不住又看了驾驶座上的荀芝一眼，还是很难想象，这就是初中时的那个小姑娘。
“说起来，那时候还要多谢你。”荀芝注视着前方，和程安茉闲聊着，“当时如果不是你出来帮我作证，我可能……真的就要被冤枉是我偷的钱了。”
程安茉摇头，“应该的。”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冤枉我偷钱的老师怎么样了吗？”
“没有。”程安茉摇了摇头。
“他得了重病，前不久还在募捐呢。”荀芝轻描淡写地道，“我一分没捐。”
程安茉想了一下，“你竟然还没删除他啊？”
荀芝停了一下，“早就删了，是从别的老师那儿知道的。”
“哦。”程安茉点头，“这样，也算是报应吧……”
一路上，几人也就偶尔聊几句。
忽然，后座的苏轼开口道，“小茉，我觉得嗓子有点儿不舒服。”
程安茉一惊，她扭过头，担忧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荀芝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语气也严肃了起来，“这附近就有一家医院，这就过去！”
“也没多久。”苏轼按了按自己的喉咙，“之前只是隐有点儿不适，现在明显了一些。”
将人送进医院后，程安茉几人陪着苏轼一起进了诊疗室，三双眼睛里满是担忧。
程安茉甚至已经做好立刻订机票回低海拔医院治疗的准备。
然而，医生检查过后，得出结论，“放心吧，人健康着呢。就是吃辣太多，嗓子发炎了，我开点儿药，按时吃，很快就好。”
程安茉：……
第79章
程安茉回忆了一下，确定昨天的那一盘辣炒牛片苏轼炫得最多。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医院，程安茉干脆让徐霞客也检查了一下。
然后……她就被两人推着也去检查了一遍。
最终结果，两个老人没什么事儿，倒是程安茉自己，有轻微的症状，医生建议好好休息一两天，不要做剧烈的运动等等。
程安茉：……
苏轼：“你之前还说，让我和振声稍微有些不舒服就要赶紧开口，结果你自己出现了症状，倒是不在意了？”
徐霞客也在一旁道，“此次来西藏，若是连累小茉出了问题，我也是心中难安。”
程安茉：……
面对两位老人的“声讨”，程安茉双手合十，低头认错，“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苏轼伸手，原本是想摸一摸程安茉的脑袋，却半路拐了个弯儿，拍到了她的肩膀上，“那最近两天你便好好休息。”
程安茉抬头，幽幽开口，“然后你和徐先生结伴出游？”
被一瞬间说破目的，苏轼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待你修养好之后，再来寻我们便是。”
程安茉：……
“好啦，别担心了。”一旁的荀芝被这三人的反应笑得乐不可支，“也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老苏，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说说你们想去那儿，我好给你们参谋参谋，规划一下路线。”
从医院离开后，程安茉几人来到了荀芝在西藏的住处，那是一座典型的西藏民居，朝南而建，墙壁厚重，窗户偏小，这样的设计可以让房屋有更高的保暖性。
房子整体东西向长，而南北进深短，之所以会这样设计，其实也是为了能够让房屋的大部分地方能够晒到太阳。
而且房子内部的房间也基本上是这样的格局，东西长度长，而南北进深短。因为进深越大，房间内部的温度就越低。
所以，朝阳的一面基本上是用来住人的，而背阳的部分，一般用来作为库房，存储食物或者其他的杂物等等。
各地的传统民居基本上都和当地的气候息息相关，西藏亦不外如是。
气候影响了房屋的结构，而房屋的结构也会影响到家具的布局，而根据家具的布局，又形成了一套适合藏地居民的生活方式。
*
进入房子后，程安茉看着处处透着藏族风格的家具陈设，地毯窗帘等等，心里难免好奇起荀芝这些年的经历来。
而更让程安茉觉得巧的是，她们两个人的再次相遇，竟然是因为苏轼。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虽然程安茉一直觉得，自己既然将苏轼他们从古代召唤而来，本身就应该对他们负责，但……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也逐渐在现代社会站稳了脚跟呢。
该说什么呢？
程安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醇厚的酥油茶，默默想着，或许是因为，大佬不管去了哪儿都是大佬吧？
荀芝给几人倒好酥油茶后，又端上了许多的点心，有藏族的传统点心，也有很多程安茉熟悉的。
“虽然说现在物流很发达，但是到西藏的运费可不便宜。”荀芝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一点，我觉得这边还是挺适合我的。”
程安茉放下茶盏，好奇地问道，“对了，之前一直没问，你和苏先生，是怎么交上朋友的？”
荀芝摊了摊手，“我一开始是负责老苏第一本文集的插画和封设的，结果我都交稿了，对方和我说，稿子不用了，但是稿费还是给我打过来了。”
“我当时就好奇，到底是谁啊，能让那个抠门的编辑连着约两次稿件？我的报价可不便宜。”
“然后，我就看到了老苏的字和画。”荀芝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甘拜下风。”
苏轼摇了摇头，“荀小友画工卓越，色彩堪称一绝。”
荀芝捂了捂自己的脸，“哎呀妈呀，老苏你再夸下去我可就当真了啊！”
苏轼抚恤而笑，“我方才所言，皆出自真心。”
几人聊着的时候，程安茉看到徐霞客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户旁边。
荀芝没有对现在住的这所民居进行太大的改造，从程安茉的角度，其实看不太到外面的景色。
只是看徐霞客那专注的神情，程安茉也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色，让徐霞客如此专注？
她悄然起身，脚步轻轻地来到了窗前。
蓦得，她整个人瞬间停在了原地。
从窗户外看出去，是覆盖着白雪的远山，天空湛蓝，彩色的经幡在远处废物，为这苍凉的大地带来了一抹暖色。
荀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窗边，“当初看房子的时候，我一眼便看中了这里，当心里有郁气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看。”
“即使这样的风景我已经看过了无数遍，但是每一天，当我不经意抬头的时候，总还是能够看到一些区别来。”
末了，荀芝道，“不过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夏天的颜色会更加浓烈一些。”
“难怪苏先生说你色彩卓绝。”程安茉喃喃，“每天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色，对色彩的捕捉也会更加敏锐吧？”
“嗯——”荀芝抱臂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或许也是因为我在色彩上也有天赋？哈哈哈，开玩笑的！”
“徐先生。”荀芝看向一旁的徐霞客，“我听老苏说，你想去长江源头看看？”
徐霞客点头，“是的。”
“来之前，我查过一些资料。”徐霞客的声音有些许激动，“根据1978年的考察，当时认证沱沱河为长江正源。但后来，2008年再度组织三江源科考，而这一次科考，科考专家却认为当曲为长江正源。”
如何认定河流的正源，如今也所有争议，总结一下，大致是河源唯远，流量唯大，与主流方向一致等条件，而根据08年的考察结果，当曲都符合。
所以，如今长江源头有三个，除了沱沱河，当曲之外，还有北源楚玛尔河。
对于徐霞客而言，这三处地方，他当然都想去。
荀芝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无论是沱沱河还是当曲，人家都在青海省，你们跑错地方了。”
苏轼：……
徐霞客：……
沉默了一会儿后，程安茉缓缓开口，“所以，你们一开始是怎么想的？”
如果徐霞客一开始就说想去长江源看看，程安茉就直接订去青海的机票了。
但……或许是一开始就被苏轼和徐霞客想去西藏的想法给迷惑了，以至于程安茉直接默认——
“我还以为徐先生执意来西藏，是为了去爬珠穆朗玛峰来着……”程安茉道。
如果是一般人，程安茉大概也不会这样想，但偏偏那人是徐霞客。
“珠穆朗玛峰？”徐霞客生前的足迹并未涉及西藏，因此对于这座世界第一高峰并不太了解。
“对。”程安茉点头，“世界第一高峰，最高点海拔8848.86米。”
听到这个数字，徐霞客迅速换算了一下，“拉萨的海拔才3650米，翻个倍都不够。”
“所以是世界第一高峰嘛。”程安茉在脑海里搜挂着自己所知道的和珠穆朗玛峰有关的消息，然而，她对于攀登世界第一高峰兴趣缺缺，脑海里最先冒出来的，是旅游旺季时攀登珠峰时的长队。
“难怪小茉那么紧张。”苏轼不由得笑道，“八千多米的海拔，确实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了。”
程安茉无奈，“不要不把三千六百米的海拔不当回事儿比较好。”
原本的形成被迫打断，不过徐霞客倒也没有太过失落，毕竟西藏的风景同样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虽然先前没有做太多的准备，但现在准备起来也不晚。”程安茉站起身，道，“好歹也是省会，而且来这儿的人里，估计也有想去珠峰的进行中转采购？毕竟珠峰位于日喀则。”
“荀芝，你知道有去珠峰的比较靠谱的旅行团吗？”程安茉问道。
荀芝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吗？”
程安茉：？？？？？
她迟疑了一会儿，“你来真的啊？”
“我在西藏住了这多年了，肯定去过珠峰啊。”荀芝笑眯眯地道，“就是没有登顶罢了。”
“不过，我有一点要提醒你们。”荀芝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就算是珠峰大本营，海拔也有5200米了，而且现在还是冬天，温度最低甚至能够达到零下二十度，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现在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冬季珠峰的能见度比较高吧，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够看到峰顶。”
“可是，只是为了看一眼珠峰峰顶，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真的值得吗？”荀芝郑重地问道。
徐霞客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值得。”
良久后，荀芝轻轻点头，“我明白了。放心吧，接下来交给我，我会去找靠谱的人来带你们的。”
“你不是说，你就是合格的导游？”
荀芝无奈，“但我是夏天去的啊，大冬天的谁闲着没事儿去珠峰啊！”
第80章
还能是谁？
临时改变行程的徐霞客。
虽然被荀芝吐槽了，但是凭良心讲，冬天去的人还真的有。
因为和夏天对比起来，冬季去珠峰，除了冷，就没有其他的缺点了。能见度高，不需要拼人品，看天气。
至于冷……
现代的保暖科技也多，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也不是不能克服。
“但问题的关键不是低温，而是海拔。”荀芝道，“普通的低温，靠着保暖的衣物以及设施就可以解决，不然漠河也没法住人了，但是如果你们想要去珠峰大本营的话，那就不是你们想不想的问题了，而是你们的身体允不允许。”
荀芝一边说着，一边给几人倒上了茶，“多的人是人竖着上去，横着下来的。而且救护车上去，也得一两个小时，要是真的遇上了大问题，等救护车到了，你人也差不多凉了。”
“你别怪我话说的难听，别看你们现在没什么反应，但谁也不敢保证你们到了海拔五千米以上同样没什么反应。”
“不过，”荀芝忽然道，“我知道，很多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珠峰梦，是铁了心一定要去一次的。所以，我的建议是先不着急去，在附近转一转，慢慢提升海拔高度，给身体一个适应的时间。”
程安茉捧着热乎乎的酥油茶，看着一旁的徐霞客和苏轼认真听讲的模样，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
荀芝余光瞥到，顺口问了一句，“你咋了，怎么看着我们笑？”
“没什么。”程安茉歪了歪脑袋，“只是忽然觉得，荀芝你好像也有当老师的潜力？”
“你可饶了我吧，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小孩子。”荀芝打了个哆嗦。
不过，有了住在当地的朋友帮忙，接下来的行程顿时变得顺利了起来。
只不过，随着海拔越来越高，程安茉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恹恹的了。
几乎是刚到纳木错，程安茉的高原反应就已经很严重了。
“你现在的情况，完全不适合再继续了。”荀芝神色严肃。
苏轼和徐霞客也打算直接中断旅途，对他们而言，再执念的风景，也不可能比程安茉的安全更重要。
程安茉抱着氧气瓶，默默地在车上吸氧，她恹恹地看着一旁的几人，心里也有些郁闷，荀芝就算了，一直在青藏高原上生活，身体应该也已经早就适应了，没什么反应还算是能理解。
但是苏轼和徐霞客看上去仍旧活蹦乱跳的，就让程安茉有些羡慕了。
明明都是第一次来到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就自己掉链子呢？
而且一开始，程安茉担心的是苏轼和徐霞客高反了没人照顾，所以执意要自己更过来，想着自己好歹年轻。
可现在，被照顾的人却成了自己。
确实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高原反应，压根没出说理去。
或许是病中的人情绪会变得更加敏感纤细，此时的程安茉心里完全被愧疚淹没了。
也许自己就不应该来……
然而，出乎程安茉意料的是，她在这里竟然看到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荀芝看着对面车上走下来的那个男人，他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的模样，鬓发染上了些许银白，但是被打理地十分整齐。
身上穿着的竟然是西装马甲，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荀芝甚至会在心里默默评价一句，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
但是在冬季的纳木错，她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几个字是……“有病吧？”
不过，见对方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荀芝猜测，或许对方是看到自己停在这里，特意过来询问看看能不能帮忙的？
这样一想，倒是让荀芝对对方有病的印象好了不少。
*
程安茉昏昏沉沉的时候，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自己附近，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冯管家那张熟悉的脸。
“冯gu……叔？”程安茉低声开口。
她以为自己很大声了，但实际上，她的声音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
听到程安茉的称呼，冯管家微微一愣，但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来，“我带你去医院。”
一边说着，冯管家一边伸手，将程安茉抱了起来，安置在了他开来的那一辆车的后座上。
*
荀芝原本对冯管家还是很警惕的，但是程安茉的反应，以及苏轼还有徐霞客地认证，让她终于彻底相信，这个大冬天穿着西装三件套在海拔接近四千八百米左右的地方装逼的老男人，确实是程安茉的家人。
程安茉在冯管家的车里缓了一会儿后，恢复了一些，对于徐霞客和苏轼想陪着自己去医院的想法，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都到这里了，而且你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倒不如接着走下去。”程安茉的声音有些低，也有些虚弱，“抱歉啊，徐先生，苏先生，这次我是真的成拖累了……”
“哎，可不能这么说。”苏轼轻轻地摸了摸程安茉的脑袋，声音里带着看晚辈的慈祥与疼惜，“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们而已。”
徐霞客看着程安茉的目光里也有歉疚，只是他与程安茉之间相处的时间比较短，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况且，程安茉也确实说到了他的心里，如果不是程安茉突发高反，他确实会继续下去。
甚至，徐霞客原本的想法也是，先将程安茉送去安全的地方，再自己接着往珠峰走去。
“这次回去后好好休息，”苏轼温声到，“有冯管家在，我倒是没有那么担心了。”
程安茉点了点头，“嗯，你们不用担心我。”
荀芝摸了摸程安茉的脑袋，“不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程安茉摇头，“你还是和苏先生他们一起吧，只是……也别太勉强……”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与几人告别后，程安茉便被冯管家开车带着往海拔低的地方走。
随着海拔的逐渐降低，程安茉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受了一些。
冯管家一边开着车，一边在脑海里和那只叽叽喳喳的玄凤鹦鹉说着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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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小茉没事。”冯管家道。
茉园里，玄凤鹦鹉着急得在房间里乱撞，直到收到另一个自己的传讯，它才冷静下来。
拍拍翅膀，玄凤鹦鹉落到了桌面上，继续追问道，“你接到小茉了？她高反的情况怎么样？现在到多少海拔了？附近有医院吗？医生检查了吗？”
冯管家这次倒是没有嫌弃玄凤鹦鹉的聒噪，而是一一耐心地回答。
“已经接到了，她现在高反的症状减轻了一些，再走一段就能到四千一下了，正在往医院那边赶。还有大约半个小时才能到。”
直到程安茉没有什么大事儿，玄凤鹦鹉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忍不住又开始给另一个自己挑刺儿，“你那时候怎么就不坚持和小茉一起去呢，不然的话也至于感应到她身体出了状况才去找人！早干什么去了！我不能坐飞机难道你还不能坐飞机吗？！”
冯管家转动方向盘，将车停进了停车厂，“提醒一下，机场有托运宠物的服务。”
玄凤鹦鹉瞬间炸毛，“都说了我不是宠物！”
冯管家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刚想继续将程安茉抱下来，就见她摆了摆手，低声道，“我可以自己来。”
“好。”冯管家点头，但也没有任由程安茉自己去起身，而是扶着她的手臂和肩膀，让她能有个依靠。
“我感觉现在好多了。”程安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至少我觉得现在清醒了很多。”
饶是如此，程安茉还是走得很慢，不过冯管家也没有强硬地非要将人抱着送去急诊，身为一个管家，总是要以主人的意愿为第一位的。
更何况，在系统的检测下，程安茉的健康情况，也没有达到那种糟糕的状况。
“对了，冯叔，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程安茉一边慢慢走着，脑子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不算突然。”冯管家缓缓道，“玄凤察觉到你有危险，我便紧急赶了过来，恰好撞上你高反发作。”
“原来是这样。”程安茉低声道，“那你告诉玄凤我没什么大事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冯管家帮程安茉推开门，“之前知道你有危险的时候，他着急地把你的工作室撞出了好几个窟窿。”
冯管家顺手又给那只玄凤鹦鹉上了一记眼药，“我回去后，会找人来修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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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医生的检查后，程安茉便暂时在病房里躺了下来，冯管家不想她被打扰，便特意订了单人病房。
只是或许确实是累了，也没有了自己可能会送命的担忧，程安茉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冯管家的眸子泛着微微的银色光芒，他正在关注着那两个继续往珠峰大本营前进的人。
看着一直活蹦乱跳的两个人，冯管家微微点头，“看来为他们重塑的身体，素质确实很不错。”
但程安茉却只是一个绑定了系统的普通人，当初绑定的时候，玄凤鹦鹉也没有为她重塑身体，因为她还健健康康地活着，没有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