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威胁
可能也对吧,人无法去爱一个不存在的人,卓梦因此诞生。但是印象中她的苦难是从来到卓家开始,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她过得确实还不错。她也曾急切地想要逃离卓府,回到之前的家里去,只不过当她回去时,妈妈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样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卓梦确实有拿四太当妈妈的代餐,至少卓太和四太之间,还是四太更像个活人一点。所以听见四太对妈妈这样的评价,卓梦还是挺欣慰的。
等卓东死了,一切就会好起来吧。
到那时,卓太和四太将真正自由,卓大卓二卓三也独当一面,就算还得帮衬卓想,那也是卓想求她们办事,他得有求人的态度。
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好像卓东和卓想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所有人都应该为他们的发展铺路。
挂了电话,卓梦去浴室洗了个澡,回到床上后半晌睡不着。
她都有点怀念之前酒厂不稳的时候了——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下一步怎么办,明天去见谁,怎么选能捞到最大的好处,总之想的都是些还有望解决的问题。倒是现在闲下来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蠢事就开始侵占她的脑子。
她们仨拿卓想毫无办法,归根究底是因为卓想本不该成为一个威胁。他就是毫无道理地成了一个比她们更“优秀”的人,让卓梦十分理解那种“他没做错什么,但就是可恨”的感觉——或许卓亿看后面三个也是这种心情。
临挂电话时,四太也曾试图从这个角度来宽慰她。当然,也是为自个儿儿子说话。
她说:“卓东的财产说白了属于卓东,他想要给谁其实是他的自由,从来也没有一个规定说哪个孩子更优秀就可以得到更多财产,一切其实只看他的喜好。他毕竟是给了你们良好的教育,给了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他的爱和财产都不能平分,但也没有要求你们为他做什么。在他生命的最后是卓太和卓想照顾着的,就连卓万都去得很少。当然你们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对不住他——一生最爱的两个人一起送他走,他这辈子已经值了,其他人未必是他最后关头真心想见到的。”
这是真的,卓东临终卓梦没打算去送,因为知道他根本就不想看见她。对于这对有仇的父女来说,上次在病房里那一跪应该就是最后一面了。
单听卓太说的,似乎这事儿搞得很公平,卓东可能也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三个不知感恩的女儿。但是眼红贺家儿子、要求女儿们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最后必然会导致这种结果。
卓家的女儿都不是那种甘心牺牲奉献的类型,那份骨子里的野性正是卓东奋斗一生的传承,其中卓梦是被逼得最紧的,也是最疯狂的一个。
要钱,要权,要男人,要把人生活得像卓东一样——她实在是没有见过比卓东活得更爽的人了,他要的一切他都得到了,完全是把快乐留给自己,痛苦扔给他人。
但卓梦唯一狠不过他的,就是不忍让倪航承受这一切。
虽然和姐姐们聊天的时候嘴上没谱,说倪航只是闹脾气而已,但此时的卓梦清楚地意识到继续守株待兔的话倪航是不会回来的——他自尊强过卓太,清醒胜过四太,像这样一个宁愿背负如山债务也不出卖灵魂的人,她竟问他愿不愿意做她的地下情人。被吓跑也是人之常情。
这么想着,卓梦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之所以能按兵不动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就倪航问题而言,她真的一点都不悲观。她毕竟和卓东有很多不同,她早就做好了将这部分全部倾注在倪航身上的打算,而且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一次犯错算得了什么呢,谁还能一辈子不说错一句话啊。
这么想着,卓梦大半夜的打开Q|Q给倪航发消息:【回来吧,拖布想你了。】
他哪里跑得掉啊。
*
其实卓梦没觉得倪航能回复,他毕竟是喝多了,这会估计还晕着。她主要是想明儿一早倪航一看手机,有种她想他想的半夜睡不着觉的感觉。
不说立刻原谅,但总归会受到触动。
但让卓梦没有想到的是,对面很快回过来:【我得把你删掉了,我说了你要是讲些跟拖布无关的话,我就把你删掉。】
这是酒还没醒吧。
反正也睡不着,卓梦翻个身继续跟他聊:【你再仔细看看呢?这话跟拖布有关的。】
似懂freedom:【你怎么知道它想我了,它告诉你的?】
卓梦:【我看出来的。它每天唉声叹气的,饭也不爱吃了,还老是在你门口转悠。】
似懂freedom:【你多关心关心它吧,它是你的狗。】
卓梦:【别瞎说,什么你的我的,它是我们的狗。】
似懂freedom:【你说话没谱,我不跟你聊了,我接着睡了。】
卓梦:【好的。明天还是回来一趟吧,狗饭快喂完了,你不能让拖布没饭吃。】
倪航发了一份狗饭制作方法过来:【按这个比例做就好了。】
卓梦:【你觉得我能会吗?】
似懂freedom:【你没重新请保姆吗?】
卓梦:【怎么可能,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床不想给别人睡。】
似懂freedom:【那你这几天怎么吃饭的?】
卓梦:【就在外面解决呗,但是想吃你做的饭了。】
似懂freedom:【别跟我说这些话,我怕你老公误会。】
这醋劲大得。
卓梦打字打得噼里啪啦的:【我哪来的老公,我老公就是你啊。】
似懂freedom:【拉黑了。】
卓梦:【别。】
卓梦急得口不择言:【你拉黑的话我现在就去我二姐家,把我们的事全部告诉你爸。】
似懂freedom:【???】
*
思路打开,卓梦觉得这也是个办法:【我就跟你爸说,当初你吃不了还债的苦蓄意勾引我,不光拿我当长期饭票,还求我收购了你家的酒厂平了你的债,现在债务没了觉得我没用了,就始乱终弃。】
似懂freedom:【我不是那种人,我爸不会相信你的。】
卓梦:【但是你要知道,在你爸眼里我更不像是会拿这种事乱说的人。你家也第一次破产吧,你吃不吃的了还债的苦,你爸又怎么会知道。】
倪航是真急了:【下作!】
卓梦却给骂爽了:【更下作的事我还没干呢。你知不知道你干的事有个专有名词叫断崖式分手?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要分手,我出去苦哈哈地给你解决问题,回来人都跑没影了。就你这种一点缓冲都没有的操作,我没发疯都算好的。】
她屏幕都快按出火星子:【情侣之间有分歧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我说话让你不舒服了你可以跟我讲啊,我又不是不改,一点小事就这么大动作,你至于吗?】
似懂freedom:【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受委屈了。】
卓梦:【我是委屈啊,那还不是要原谅你。不然我现在跟我二姐说把你爸辞了,你还又没收入,你接下来怎么上学怎么生活?你爸以前高低也是个体面人,你难道真要他去做力气活吗?】
似懂freedom:【你威胁我?】
卓梦:【这不叫威胁。你要知道我现在在虹都的生意网四通八达,不光酒圈,凡是有钱有势的我都能握个手叫出名字来,你要做高端家政其实也是在这个圈里混,得罪我很可能以后在虹都找不到工作——这个才叫威胁。】
对面静了半晌,显示输入中又停止,反复几次。
最后发过来一句:【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和我爸没有关系。】
卓梦:【知道啦,明天来给拖布做个饭,好吗?】
似懂freedom:【明天再说吧,我头疼先睡了。】
卓梦:【睡吧,想我就回来,不要再喝这么多酒了。】
最后一句话发送过去,白天的不快已经一扫而空,同时因为精神得到放松,困劲儿也就上来了。
卓梦笑眯眯抱紧自己的被子,对明天的相见倍感期待。
*
但倪航其实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早上,终于清醒的倪航看着聊天界面这一堆又一堆的混账话,想骂回去却嘴里没词儿。
真要是梳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某些角度来说其实还挺惊悚的——喜欢上了一个年长自己很多的有钱女性,虽然明知她有各种恶习却也蓄意接近了;相处过程中精神屡受冲击,却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步步退让;好在还没结婚对方就原形毕露,于是当机立断选择分手;分开后还遭纠缠,甚至用前途事业威胁。
属于是得罪权贵了。
但是在他心里,比起恐慌还是怒意占了上风,也就是说他到底知道卓梦是在戏弄他,而不是真的不复合就要把他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坐起来。
昨晚他和他爸是在一张床上睡的,这会儿他爸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起床做早饭去了。倪航也爬起来走进保姆房的洗漱间,看到他爸已经给他倒了水挤好牙膏。
洗漱完毕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他到底还是知道这是别人家,昨天给人添了大麻烦了,是应该好好出去道个歉。
开门时恰遇到卓万打着哈欠路过,他张嘴就叫:“卓……”
好怪。
他还是硬着头皮叫了:“卓阿姨对不起,昨天我和同学喝多了,我没想到他会把我送到这儿来……”
“没事儿,吃饭去吧,你爸做好了。”卓万也不多话,她对这便宜儿子是真没兴趣,“你另一个卓阿姨来接你了,正搁那吃着呢。”!
第 72 章 早餐
那一刻倪航是想躲回屋里去的,但又想着万一卓梦一直不走,他也不能一直躲着不出来。
到底还是下楼了:“爸。”
“起来了?舒服点没?”倪斌说着把一枚漂亮的煎蛋划拉到盘子里,“跟同学吃饭喝这么多干嘛,你看人家都没喝醉,就你喝成这样。”
倪航只敷衍着:“我那杯度数高。这鸡蛋煎得不错啊,以前都没看你做过这些事。”
“学起来了就不难,至少比谈生意简单。”倪斌说着把煎蛋和牛奶递给他,“去吃饭吧,你卓姨也正吃呢——你看看你这事儿闹得,本来该是你照顾人家的,现在还得人家来接你。去好好道个歉,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我……”倪航顿了顿。
他想说自己已经辞职了,但是又实在不想爸爸担心,到底还是敷衍着应了一声:“知道了。”
*
卓梦今天穿着那条香槟金的吊带裙,披了件同色系的小披肩,和平时出门上班是不同的风格,优雅中透着慵懒。
特别离谱,倪航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咽了口唾沫。
卓梦也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反正一边搅着咖啡一边抬头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是的,他们也有一周多没见了,乍一看到她,倪航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他是铁了心要分手的,这段时间一直在清理自己的心,也不怎么去回忆在一起的时候。于是现在见了面,疏离感就更强:“卓阿姨。”
“坐。”卓梦说着用下巴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但倪航硬是把身边的椅子一拉,坐在了侧边。
然后一声不吭地开始进食。
卓梦问:“还生我气呢?”
“我不是生气。”
“好啦好啦,今晚随你怎么做好吗?”
倪航吓得赶紧回头看厨房方向,确定他爸没听见,这才扭回头瞪卓梦:“你疯了吧?”
卓梦扁扁嘴:“那你不要一见我就一副要把我生吃了的样子啊。”
“我没有!”倪航想喊,但又只能压着声音,“你到底来干嘛的?”
“我来接你回家啊。”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回学校。”
“都放假了你回什么学校。”卓梦嗔道,“你不回家人家教职工也不回家?食堂还得为你开门,过年你都没地方吃饭,而且你那好朋友也回家了,你留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也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见倪航左手放在桌上,卓梦忍不住伸手去摸,“你知道的,我家庭不幸,有了你我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没你我都不知道这个年我去哪过。”
倪航立刻把手抽出去,脸也急得泛红:“你放尊重一点,不要动手动脚的……而且你说话好油,之前还没觉得有这么油……”
“很油吗?”倪斌说着就端着盘子过来了,“还好吧?煎蛋油不多不好吃吧?”
又把倪航吓一激灵:“嗯……下次可以稍微少放一点。这份是卓万阿姨的吗?”
“对,她应该马上过来。”倪斌说着把餐盘放下,然后又扭头回厨房洗锅去了。
这饭吃得,倪航都快神经衰弱了:“反正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在哪、跟谁过年都不关我的事。你也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了,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
卓梦又低头喝了口咖啡:“嗯……之前问你那种问题确实是我不好。我当时就是压力太大了——答应了贺家我就什么都有,不答应的话就很可能什么都没有。现在想想,当时和你讨论的初衷就只是为了减压而已。我又不傻,我知道你大概率不会同意,而且就算万分之一概率你为了我同意了……”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同意这种事?那是你的事业,又不是我的。”
“对嘛,所以我现在意思就是说,哪怕你同意了,我最后其实也未必会答应。”卓梦说,“和不爱的人在一起毕竟还是件很痛苦的事,而且我也舍不得你受这么大委屈……”
卓梦边说边再次探过手去,倪航微皱着眉头,手却迟迟没有躲。
眼看就要得手,卓万把椅子往后一拉落座:“可拉倒吧,贺水长那么好看你能痛苦?”
倪航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
*
得,白干。
卓梦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我跟小航说话有你什么事?”
“嚯,酒厂到手了就是财大气粗啊,放以前哪敢这么跟姐姐讲话。”卓万说着朝倪航探头,“宝贝我跟你说,你可别心软,她这种人你除非是确保能把她吃得死死的,否则,啧,长痛不如短痛。”
话说到倪航心坎里了,甚至有点同仇敌忾:“我知道。”
卓梦头痛:“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就是把我吃得死死的啊。我平时工作忙得要死,还想你想得半夜睡不着觉,这一大早的又跑来找你,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让我这样过。”
卓万笑出“嘎”的一声:“你平时就是这么哄那些小男孩的?宝贝我跟你说,其实她现在这个阶段闲得长毛,她就坐在家里收钱就行了。”
卓梦都想动手了:“卓万你到底想干嘛?别在那宝贝长宝贝短的,谁是你宝贝?”
倪航也不想听这两人在这唧唧歪歪,放下筷子正色道:“卓万阿姨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的。之所以分手也不是就因为那一件事,而是日积月累的。”
“日积月累什么了?”卓梦很烦,“对你好的你怎么不记,净记那些不好的事。”
“你对人不好你还有理了?”卓万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就仗着我们小航年纪小不能领证搁这儿胡咧咧,漂亮话谁不会说啊,证能领到手里才是真心的——小航你记住一句话,证在哪,爱就在哪。”
卓梦把咖啡勺一撂:“小航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你要真听她这么胡咧咧,那这日子没法过了。”
“当然是听我的。”卓万说着给倪航夹了个包子,“这我儿子又不是你儿子。”
*
倪航被这一声“儿子”喊得呛了口牛奶,卓梦抬头就想打听卓万搞到啥程度了。
恰好这时倪斌也过来了,卓万立刻就换了副嘴脸:“倪先生也再吃点吧,难得小航也在。”
听这语气像是还没搞定啊。
卓梦便伸手拉开倪航对面的椅子:“是啊倪先生,这边坐。”
倪斌本来是吃了的,犹豫着想要避开,但盛情难却,到底还是坐下了:“好吧,那我就再吃点。”
什么叫家庭聚餐,这才叫家庭聚餐。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筷子、刀叉的声音。
倪斌一来,卓梦突然就正经了不少。他毕竟是倪航的父亲,二姐看上的男人,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她都应该保持尊重。哪怕不考虑辈分问题,就这么个自高处跌落又能坚强生活、而且对孩子很好的男人,卓梦都觉得挺不错的。
她试图搭话:“倪先生,我二姐这人挺难伺候吧?”
“哪儿的话啊,卓二小姐人很客气,倒是我……倒是我添了不少麻烦。”不知为什么,他说着话中间突然顿了顿。
然后就是皱着眉头一脸为难的样子,脸也有些红了,还悄悄向卓万使眼色。
卓万恍若未见,只边吃边应:“没啊,我觉得倪先生比我之前的保姆好多了,能做到很多旁人做不到的事。”
卓梦便不动声色地向下瞄了一眼,看见卓万正在桌子底下蹭倪斌的腿。
为了防止被姐姐踢到,卓梦把椅子向另一边挪了挪,也开始蹭倪航的腿。
*
倪航刚顺过气来,又因为猛地一躲撞到了桌脚,痛得捂腿。
另一对也被这动静吓得分开了:“怎么了?”
“没事……嘶——就是撞到了。”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倪斌放下心来,语气里还有点笑话他的意思,“让你跟你卓阿姨道歉你道了吗?”
倪航揉着腿:“道了。”
这时的卓梦又装起长辈来:“道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那谁知道你。”
这语气让倪斌心下一惊:“小航别这么没礼貌,跟谁犯冲呢?都是给你卓阿姨惯的。”
卓梦煽风点火:“没事儿倪先生,可能是我对他要求有点高。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受了批评有点情绪也正常。一会儿我带他回去慢慢聊。”
“你看看,你卓姨对你多好啊。”倪斌教训着自己倔强的儿子,“对你要求高也属于是一种锻炼,犯了错改就是了,这一大早的还上门来接你,你还想怎么样?”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卓梦已经用高跟鞋的尖尖挑起倪航的牛仔裤脚,用穿着丝袜的小腿在他的脚踝上蹭了一个来回。
倪航的脸红在倪斌眼里只是因为挨训而产生的羞愧:“你扭什么呢,这么大个人了坐没坐相的。”
倪航又只得定在那里挨蹭。
见他实在说不出话来,卓梦试图救场:“是啊,我觉得倪先生说得对。”她的上半身稳得完全看不出脚在动:“人哪有不犯错的呢,别说你了,我也会犯错啊,只要能改就是值得原谅的,对吧?列宁同志都说了,年轻人犯错误,连上帝都会原谅的。”
倪航抬起眼来,颇为哀怨地看向她,似乎有在思考自己当初到底喜欢这个女人什么:“……知道了,我一会儿跟你走就是了。”
倪斌还想嫌他语气不好,卓梦却已经起身道:“别一会儿了,这就走吧,不然等下早高峰堵车。”
倪斌被这节奏搞得有点懵:“这就走吗?”
倪航也急:“我还没吃饱!”
卓万吐了口气出来:“终于走了。”
卓梦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不着急,你先吃着,我把车开过来,你听到喇叭声出来就好。”
眼瞅着卓梦已经出门开车去了,倪斌只得起身拿保鲜盒给儿子打包点东西带着吃,倪航也没心思坐着吃了,见状跟去厨房给他爸帮忙。
这时跟儿子私底下说话,倪斌却又不是饭桌上那样了。
他看起来有些担心:“在你卓阿姨那做事很难吗?”
“啊?”倪航被他问得一愣,“还好吧……是我自己不好。”
倪斌看看他,拧开厨房的水龙头潮了下手,然后抬手帮他把头发理一理:“爸能看出来的。你情绪很不好,昨天还喝多了。虽然刚才饭桌上我说让你好好干,但如果实在压力大就算了,换一家或者歇一歇都行,不要委屈自己。我现在反正也是有工作的,生活费学费什么的,我这边能想办法。”
“知道了。”倪航说着点了点头。
他到底还是不想让爸爸担心:“真的没什么,卓姨对我……挺好的。”!
第 73 章 金钱
是的,对很多人来说,只要钱花到位了,就是可以拿下的。
倪斌就是其中一个。
临走时倪斌送儿子上了车,借着说再见的机会,卓梦多看了他几眼。
她大致能理解在别人眼中这才是帅的那种——成熟、稳重、脆弱、敏感。而且一无所有。
他是真的什么都没了,金钱、权力、朋友、爱人,在他入狱又出来之后,一切都离他远去。他唯一还拥有的就是倪航,但倪斌毕竟才40岁,还不甘心纯靠儿子。何况这个儿子也正在尴尬的时候——学业还没完成,不仅难以贴补家用,甚至正是用钱的时候。
这么焦虑的一个人,这么一个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做的人,想搞定真的太容易了。
而且这两天倪航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不想继续打工的情绪,那么有很大可能,卓万今天就能得手。
只能说好在卓万这次看起来有点走心,可见倪斌确实也是个妙人。总之,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吧?
“那我们先走了倪先生,您……多保重。”卓梦跟倪斌摆摆手,摇上车窗踩油门开走了。
*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卓万至少不会干犯法的事,她要干什么都得倪斌先愿意才能干得了。
那既然愿意了,就不是旁人能干涉的了吧?一个图钱一个图身子,要是卓万用完觉得没劲了想分开,那倪斌至少还得到了钱。
理是这么个理,但对于他俩的事卓梦总是莫名心虚,总觉得自己应该对倪斌起到一个提醒义务。但她转念又想,万一人家倪斌也好这口呢?她去劝这劝那,完事儿人家真成两口子了,一块儿躲被窝里骂她,多尴尬呀。
这时候再看向副驾驶的倪航,心里就怜爱更甚——他也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里,他也是除了父亲已经一无所有,他也承载着要给父亲养老的压力,但他面对卓梦时,想要的却从来都不是钱。
眼看倪航看着窗外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卓梦就清了下嗓子缓解尴尬:“咳,你回家拖布一定特别开心,它想你都想瘦了。”
“是你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你肯定经常忘记喂它。”倪航想想都觉得糟心,“帮我养到明年6月吧,等我毕业了我把它接过来养。”
“你怎么接过去养?你就算不跟着我,也是去别人家做家政,那你不还得住到别人家去吗?你把拖布带去别人家养吗?”
“那你对它上点心啊,不要把它养得那么瘦啊。”倪航急道,“它是你捡回家的吧?全世界就只有你的生意重要吗?”
“不是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是我没把它养好?”卓梦迷惑了,“我一顿也没欠了它的啊,它现在就是吃饭不积极我能有什么办法?”
倪航将信将疑地瞄她一眼,又扭头看窗外:“因为你就是个希望一切都能为你的生意让道的人。你就不该捡狗回家,你适合腰缠万贯孤独终老。”
“我不。”卓梦转着方向盘,“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全都要。”
*
这话现在在倪航听来,还挺惊悚的:“卓姨,你有没有想过没了我你会过得更好——你可以继续去会所叫鸭子,可以继续和你手机里的擦边网红聊天,或者你可以去联姻得到你想要的好处。赚更多的钱,分更多的遗产,像你羡慕的那些人一样既有体面的家庭,又在外面遍地开花。”
他叹了口气,雾气打在车窗上:“我知道你对这种人的愤恨,如果你也过上那样的生活,可能就不会那么恨了。你没必要为了我放弃你一直追求的那种生活。”
倪航会这么正经地说出这些话,其实让卓梦还挺意外的。
她还以为倪航只会认死理地瞎嚷嚷:“……我倒也没有一直追求。”
“大鱼大肉吃腻了总想换点清淡的吧?但让你一直不吃肉,你忍得了吗?”说这些话时,倪航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怨夫,“我做不到和别人共享一个爱人,不管是作为红旗还是彩旗。”
卓梦硬是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嗯……其实你也没那么清淡……”
“你要还这么嘻嘻哈哈的,那就不聊了。”
“我没有嘻嘻哈哈啊。”卓梦苦恼地把后脑勺撞在头枕上,“我就是觉得这是个可以轻松点谈的话题,难道我跟你说话还要跟谈生意似的?”
“你看,你就是觉得生意最重要,你只有在生意场上才会认真。感情的事对于你来说完全就是浪费时间,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恋爱呢?为什么不去商业联姻呢?联姻拿到的好处是实打实的,我呢?”倪航扭头看向她,“你选择我只是因为你现在喜欢我,如果以后哪天你不喜欢了呢?你现在纠缠我是因为你的生意形势大好,你正闲着,万一哪天你的生意不好了呢?”
倪航说:“你会后悔当初没有接受那场联姻,你会后悔没有为自己谋得更大的好处,你会后悔选了我。”
饶是用力忍耐,他的眼眶也还是泛红了:“跟你在一起的话,我总会忍不住拿自己去比较——和会所里那个长发鸭子比较,和你手机里那些美颜美得不成人样的比较,和与你并肩奋斗的下属比较,和你能够给你事业提供帮助的联姻对象比较。我会带入你的视角,觉得自己哪哪都比不上他们,但和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就能想明白——他们当然不如我,他们哪里都不如我。”
卓梦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你看你又哭。怎么就我的视角了,我可从来没拿你和他们比较。”
“我也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直到你开始二选一了。”
“哎哟喂。”卓梦扶住太阳穴。
这好像也不单单是尊严和认知问题,这是对她的人品有怀疑。
虽然确实值得怀疑,但她一直只当倪航傻乎乎的很好糊弄,谁知道是憋着预备给她爆个大的:“我不是对感情不认真,我只是不想细想。”
这两种情况听着似乎没什么区别,于是卓梦进一步解释:“既然都你知道,那我也不瞒了——是啊,我是在一个畸形身份下长大的,别的小孩努力是为了被认可,那我努力还能是为什么?我只能是为钱啊。”
她说:“我们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就没有不怕爹的。我们被他害成这样,现在也都有了大笔存款,光银行利息就一辈子衣食无忧,我们为什么都不反抗?为什么不哐哐给他两拳?因为有了钱就想更有钱,因为离了他就会生活降级阶级下移,因为不愿意放弃这个圈子里的光鲜亮丽,更不想放弃因有钱而拥有的权力。”
“不过我没什么可光鲜亮丽的。”卓梦耸耸肩,“没人跟我玩,也没有哪家少爷瞧得上我,像我这种只有钱的人,那就只有图钱的才会接近我——这也不错,那就烧钱呗。用钱能买来爱,买来陪伴,当然我也有爱别人的需求,我通过给人钱、给人门路的方式对人好,他们总能在我这儿赚得盆满钵满。但你说我有没有陷进去呢?那倒也没有,因为在我眼里那些男人就是下贱的。”
她看着前方的眼神暗含冷意:“所以我不想细想。有些事一细想就全崩了——我到底为什么出生?我为什么只能和那些虚伪的贱种来往?我为什么怕我爸怕到家庭聚餐前不敢出门?小航,我是在金钱规则下的人,凡是关于金钱的游戏,一旦开始玩就停不下来了。”
倪航皱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就是,如果说我给人的感觉是生意金钱大过一切的话,那很正常。因为如果我不持续地接收金钱刺激,或者如果有一天我跳出这个规则选择闲云野鹤,那我之前做的那些荒唐事、我的所有忍耐和努力,就都成了蠢事了。”卓梦说着挠挠耳垂,似乎这话说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我毕竟也不想老了之后躺在花不完的钞票上死,周围围着一圈虚伪的人。我还是很希望有个喘息的空隙,能让我看到金钱规则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而你就是那个缝隙,就像……纸醉金迷之外的绿野仙踪。”
副驾驶上的人儿,眼眶已经不红了,改红脸颊了。
卓梦便单手开车,右手向副驾探去,触到大腿,然后又往中间摸。
被倪航一把截住:“喂!”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想牵你手的。”于是反手牵过去,细细摩挲着,“你怎么可能在我眼里不如别人呢?你这么年轻漂亮,你是我唯一盖章认证过的男朋友,是我的初恋。我从和你爸相亲那天起就对你念念不忘,然后时隔两年再见你,又被你身上的年轻活力惊住了。你不明白,在我们这种掉钱眼里的老油条看来,你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派头可太吸引人了。”
这用词,倪航竟忍不住笑了一下。
虽然很快忍住了,但还是被卓梦捕捉到。
她再接再厉:“说实话,在遇到你之后我心态放松了很多,我看到的是即便从倪氏酒厂的小少爷变成空调工,你也很积极地在生活。那我就觉得或许我也不用那么害怕,就算没钱天也不会塌。你知道的,我每次面对我爸压力都很大,但是有了你之后,我只要回家能看到你,就觉得心里是敞亮的。每次有了进展,也是和你一起庆祝才最尽兴……”
“你好意思提这个。”倪航对着窗外脸红,“我看到的是你拿我当解压玩具,拿我当香槟,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回家就搞我。”
“嚯,你对我客气了?醋劲儿一上来你也不分时间场合,我拿你当香槟你拿我当什么,鼠标?”
提起这个逆天的比喻,此时竟是倪航羞涩更甚:“那是你自己不好,你别让我吃醋不就行了?”
看得卓梦心头大动:“不行了,忍不了了。”
她把车往路边一停,打双跳:“我可以亲你吗?就一下。”
倪航看起来有些为难,毕竟是铁了心要分手的人,现在接受一个吻算什么?
卓梦探身过去:“求你了,我好想你。刚才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了,你都不知道你身上有多香……或者就亲一下脸可以吗?”
她越来越近,手也抚过倪航的后颈,察觉不到挣扎,便往自己这边揽一揽。
而这孩子,就像一身腱子肉白长了一样,只能身子晃一晃,被她揽过……
千钧一发之际,卓梦的手机突然响了。
卓梦瞄过去,倪航也瞄过去,屏幕上是个许久未见的备注——小顾。
卓梦飞快地把他按掉:“骚扰电话。”
但手机只静了一秒,又重新打了进来,还是小顾。
卓梦气得直接拉黑:“我真的很久没跟他联系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找我!现在已经拉黑了,不信你看!”
随着卓梦把手机屏幕亮给倪航,又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串陌生号码。
这是干嘛呢?
倪航叹了口气靠在车窗上:“接吧,万一有要紧事呢。”
再不接也没意义了,卓梦索性接起来骂街:“你小子有病吧?我都几个月没去了你打什么打?我这几个亿的生意要是没谈好你必须全赔给我!”
那边被骂得静了一下,然后缓缓吐出一句:“何止几个亿啊。”
“什么?”
“卓梦对吧,你身边有人吗?”居然直呼她大名了,“如果有人的话你别开免提,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这要是不开免提就真说不清了呀!
卓梦索性大手一挥:“有什么事儿说,我在车里,边上没人。”
小顾顿了顿,然后一口气说出来:“你想办法查查你弟弟,他很可能不是你爸的孩子。”!
第 74 章 手段
卓梦的香槟金小汽车在虹都大街上飞驰。
倪航叫嚷:“我不去,你把我放下!”
“不行,你必须得去!”卓梦也跟他喊,“好家伙,这是刚好你在车上的,要是你不在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倪航也没办法,横竖不能跳车。
小顾没在电话里跟卓梦聊太久,只说让她来会所当面聊。那这种事卓梦也不可能拒绝,就只能把倪航带着一块儿。
但是当卓梦一进门,领班热情迎上来说:“哎呀梦姐,你可有日子没来我们家了,还是找小顾吗?”这时卓梦就多少有点后悔。
不过也没啥好后悔的,她自己一个人过来其实事儿更大。
眼看倪航脸色愈发冷下去,卓梦一把牵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握:“别瞎说啊,我谈恋爱了。我不是有日子没来你家了,我是别家也没去。”
这话一出,不光领班,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视线把倪航一顿打量,直接给他看了个透心凉。
那眼神就像在说——挺牛啊,哪个会所出来的骚货。
*
麻了。
还是之前修空调的那间,倪航坐在宽大的黑皮沙发上,看看巨大的圆形浴缸,又用眼神杀死卓梦。
头牌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恭喜啊,事业爱情双丰收。”
“闲话少叙,你知道什么赶紧说。”卓梦拿起自己的专用水杯喝了口茶,“我家里狗还没喂,着急回家喂狗。”
小顾显然没信,显然在他眼里,卓梦并不是一个会关心狗饿没饿肚子的人。
他只当卓梦是在催促:“是挺久之前的事儿了。大概三年前,你大姐卓亿的公司刚从卓氏独立出去那会儿,卓四太来我这里,喝多了。”
他回忆着:“当时卓四太心情很不好,一直在说‘难道真的是基因问题吗,我的孩子怎么就比不过那三个呢’。我以为她是在说自己的基因比不上之前的三个太太,所以就安慰她‘没关系四太,您生的可是儿子啊,卓家这种豪门,家业肯定是要留给儿子的’。”
“然后四太就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说了不少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但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她说了一句‘卓东这辈子就是生女儿的命’。”
卓梦怔住片刻,然后回了一句:“确实听起来像那个意思。”
“我就知道这些,更多的也不是我能插手的了。如果这和你们家的家产有关,那你现在可以试着去查一查。”
“我现在当务之急都不是查这个啊。”卓梦说着就掏手机,一通电话打了出去。
“喂,卓太。”她叫着手机对面的人,“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对方对她的来电应该是意外的,但语气一如既往的麻木冷淡:“还就那样。”
“你边上没人吧?”
卓太静了一下,似乎已经对这样的问题十足厌烦,但几l秒后还是传来起身出去的声音:“有什么事说。”
“你注意着点儿爸的情况,尤其是他看起来状态不好的时候,不要拖着不叫医生。”卓梦说得很直接,“卓想不一定是爸的孩子,他要是死了遗嘱就生效了,就彻底改不了了。”
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开口:“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这你别管,我就是知道。”卓梦语速飞快,和卓太形成鲜明对比,“你取几l根他的头发,或者好像用痰液也行,你看着办,我今天就去找你拿样品送检。亲子鉴定最快也要一周出结果,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卓梦急得要死,偏偏卓太那边半晌没动静,只叹气,语速还慢:“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我真的觉得我已经精疲力尽,斗不动了。”
这说得是人话吗这。
卓梦直接站了起来,叉着腰满屋子乱转:“妈妈,我求您了妈妈,您可不能累。这把要是成了,您就是我们三姐妹的亲妈。”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一个人快死了,你在乎的只是他的遗产。如果鉴定结果出来卓想不是他的孩子,你难道真要告诉他吗?”
“那不然呢?你在说什么呢卓太?”卓梦只觉得有口老血堵在胸口,她几l乎是觉得惊讶,“小三上位你不觉得可怕,哄诱小姑娘给你老公生孩子你不觉得可怕,四个孩子四个妈你不觉得可怕,拖着不叫医生盼你老公早死你不觉得可怕。哦,现在你觉得可怕了,你早干嘛去了?”
“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是因为爱他才做的这一切,但上次看他咳成那样,我竟完全不想救他了——也可能是觉得他这一生已经活够本了,末了这么痛苦地吊着命不值当,可以去了?”卓太气若游丝,“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宝贝这个儿子,他最怕的就是奋斗一生最后被人吃了绝户。要是卓想真不是他亲生的,全虹都都会笑话他的,他一定死不瞑目。”
“管得了这些吗?要是卓想不是亲生的,但是没赶上改遗嘱,我跟大姐二姐才是要死不瞑目。”卓梦急道,“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支棱起来,好不好?你的人生都被卓东毁了,让他死不瞑目是你应该做的ok?这事儿我马上跟大姐二姐讲,我们全家一起使劲儿,要是卓想是亲生的那没办法,但要不是亲生,那绝不能让他把卓家产业划走了!”
这大概是卓梦对“卓”这个姓氏最认可的一刻:“我们老卓家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
之后她还问了卓太一些细节,比如“你觉得爸会不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卓想不是亲生的”。
卓太的回答是“绝无可能”。
她声音喑哑疲惫:“他是有可能做得出抱个男孩回来充门面的事,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对卓万会比对那个男孩更好。但是没有,比起卓万,他确实更爱卓想。”
“那就好。”卓梦着实松了口气,“我就怕他自己扯了个谎,然后头铁地非要圆,非要假装自己有儿子,那我就白忙活了——那我就算告诉他儿子不是亲生的也白搭。”
“那是不会。”卓太说,“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那时候小亮是住在卓家的,偶尔回家看看也有人陪同,她没那个机会。”
“有没有机会测了就知道了。”卓梦说着看看时间,“下午2点我去找你拿样本。”
“那卓想那边怎么办呢?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四太这会儿应该是不会让你接近他的,说不定都已经把人接到别院住了。你能拿到卓想的样本吗?”
“接到别院就最好,我在别院有熟人,可以找借口请他帮下忙。”卓梦理着自己的脑子,“不过你说的也是个事儿——如果爸也觉得四太没有机会绿他,那说不定会觉得鉴定书是我们为了家产伪造的。”
她拍着自己糨糊一样的脑袋:“还是得想办法搞清楚她怎么做到的。当时照顾她的就没有男的吗?司机?家庭医生?”
“你觉得可能有吗?”
“那她家那头呢,哦,有人陪同看着她是吧……”卓梦说着说着灵光乍现,“对了,她也不是只去过卓府和家啊,她那段时间也去过我妈那里!有没有可能是在我妈那搞出的孩子?”
“怎么着你妈是男的吗?”卓太那股子不乐意搭理她的腔调到底还是带出来了,“你下午来拿样本吧,测了再说。”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思维从电话里回到现实场景中,卓梦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自己的VIP包间里,倪航和小顾都看着她。
小顾倒是还好,毕竟卓梦之前就经常在他面前说些家里的事,但倪航其实不太清楚她家到底什么情况。
听到卓梦一口一个“不能让他死了”“得让他死不瞑目”“哄诱小姑娘给你老公生孩子”“不是亲生就不能给他家业”,他才意识到卓梦的生存环境比他想象的更加严峻。
说不怕那是假的。
卓梦都没敢往他脸上看,她早已习惯了把家里的事尽可能视作“正常”,她怕倪航的神色会提醒她这不仅是不正常,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还是冲小顾:“你不是嘴巴严得很吗?三年前知道的事,为什么现在卖给我?”
“听说卓东重病,这事现在不翻出来就再也没机会了吧?”
“我爸重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小顾耸耸肩:“我们这种普通人想掺和豪门恩怨,还是要有点勇气的。就是这两天想通了呗,干票大的,捞够了,也就从良了。”
也对,他年纪也不小了,现在不抓住一切机会,过两年就年老色衰了。
但卓梦还是没信:“那你应该会拿这事去威胁四太。如果真有这种事,你要多少钱她都给,而且以后她的儿子拿卓家大头,她可比我富贵得多。我已经很久没和你联系过了,这次还是带着男朋友一块儿来的,我最多就是给你点好处费,够你从良吗?”
“不愧是美人关的老总,真的瞒不过啊。”小顾笑笑,“但也不用太为我担心,我会为自己谋好处的——当然好处费卓总也看着给,我不会嫌多。”
竟像是看不上她那点好处费了。
卓梦看着小顾,非常确切地知道这个男人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但也无所谓了,他毕竟是把最要紧的信息透给了她。
她掏手机打钱:“转给你了。如果你还有其他想说的,随时找我,这个基础上可以随便加价。”
小顾也掏手机看了一眼,展颜一笑:“卓总还是大方。”
卓梦也不再看他,手机一收,唤道:“走吧小航。”
“……好。”倪航这才从“听懵了”的状态中走出,边应边站身起来。
环顾四周,目力所及有刺着“梦”字的浴巾,印着“梦”字的水杯,就连枕巾床单上也绣着小小的“梦”字。
卓梦以为他还要闹脾气的,她都做好准备了。
但这时的倪航只是扭头看向小顾,问道:“这是她的专用房间吗?”
小顾完全没认出这是当初那个晒黑的空调工,只是把头发挂到耳后,竟笑得有些挑衅:“是啊,卓总之前很常来的,你小子还挺有手段。”
“这房间退了吧,以后不用给她留了。”倪航说着牵过卓梦的手,边向外走边回头看了小顾一眼,“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第 75 章 年轻
倪航拉着卓梦向外走着,运动鞋大步在前,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紧随其后。
要不是看着他俩一块儿进来的,这场景真会被以为是正室捉奸。
“你别这么拽了……不是你要给我退房我得把我一开始交的押金要回来!”卓梦挣扎几次没挣脱,索性把话说了出来。
倪航总对她的富有程度感到迷惑:“你随手一转就是那么大笔转账,还在乎那点押金?”
“……你管那叫随手一转,你知道他卖给我多重要的信息吗?”该说不说卓梦还挺喜欢他把她从会所拽出来的这个劲头,她能意识到倪航这是松口了、回心转意了,但又不敢把那“心头一喜”表现得太过明显,她现在知道那叫油腻。
于是硬压着那份喜悦的样子,就变成了扭捏:“就是,钱是可以花的,但是是不能浪费的。”
倪航看着她叹了口气:“那你去退押金,我在这等你。”
卓梦这就往回跑:“好的,放心,我很快。”
“卓姨。”
“嗯?”
倪航站在原处看着她,神情几乎是央求:“这是你最后一次进会所了好吗?”
这话说的,卓梦其实很想回一句“鸭子是可以出台的啊”。
但她转念又想,嘴贱的毛病可能也得改:“好,我保证。”
*
一波三折,总算回去给拖布做饭了。
这个事儿很麻烦,拖布虽然是只土狗,但宁死不吃狗粮,换了好几种都不张嘴。当初倪航发现后就开始给它做狗饭,偶尔混点狗粮进去它才愿意吃,有点拿狗饭当菜、狗粮当主食的意思——就是,只有菜的话还是可以吃的,但让它只吃主食它是宁死不从的。
卓梦一直怀疑是倪航把它惯坏了,一条狗哪有那么难伺候,但现在就觉得好像也不错,靠着拖布就能把倪航拴得牢牢的。
果然到家时卓梦早上留的应急狗粮是一粒都没少。见倪航走进家门,拖布先是一愣,然后甩着脑袋凄厉地叫了一声,也不往前冲,只是满眼泪花地看着倪航。
卓梦都看愣了——她要是会这两下子,倪航还不早回家了?
倪航也不敢猛上前,只是半蹲下来小声叫它:“拖布?”
像在请求原谅一样:“拖布。”
然后他完全蹲下来,对着拖布张开双臂。拖布再也绷不住了,撒开四爪甩着尾巴撞进他怀里,一边呜呜一边用力舔着他的脸。倪航人是笑着的,但也开始用拖布的背毛擦眼泪了。
他拖着拖布的屁股把它抱起来,好声好气地哄着:“没事儿了哦,爸爸在,爸爸在。好了好了,我的小乖乖,我们都饿瘦了对不对……”
*
多离谱啊,这就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吧。
倪航驾轻就熟地进厨房切菜切肉,卓梦就倚在沙发上欣赏那迷人的身姿。
家里好像突然又有了热乎气儿,让卓梦感概这家里没个倪航是真不行:“你先干着,我再打个电话。”
“还是为家里的事?”
“对。”卓梦说着掏出手机,“你本来也知道的吧,我家情况比较混乱。”
“但不知道有这么混乱。”倪航笃笃笃的切菜声一顿,“你家不是那种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吧?或者为了继承问题能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的那种……”
卓梦语塞片刻:“港片看多了吧。”
“不会吗?”
“当然不会,我家搞的都是合法的东西。我家跟赌毒不共戴天。”
倪航回头瞄她一眼。
卓梦便坐正了:“不好意思,没忍住。”
倪航叹了口气,又转回去切下一样:“话我都跟你说清楚了,我接受不了你碰除了我以外的男人,但凡再发现一点迹象,我们就真的结束了。”
“当然,我懂,这是咱家的规矩。”
“看擦边视频、跟网红撩骚也不行。”
“放心,我一会儿把网红的联系方式全转到营销部,这不是一个总经理该干的活。”
“拒绝联姻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选了我,这其中带来的损失和我没有关系,永远不要在吵架时拿这个说事。”
“天啊,你看你闹了这么久我啥时候提过这事?”卓梦是真觉得冤枉了,“你现在是跟一个生意规模大得让下属都嫌怕的总经理说话,我当时要做的规模我告诉你,卓氏从上到下没一个敢说对的,都想让我收着点……”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没跟贺家结婚导致没人帮我争家产对吧?这是一笔损失,但又能怎么样呢?”卓梦说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啊,终于抱在怀里了,这就是稳稳的幸福:“就像你说的,这是我的选择,我要酒厂,也要你。至于遗产,我肯定尽可能去争,但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放弃也就放弃了——钱永远都是可以再赚的,所谓遗产的特殊性也不过就是我作为卓东女儿的一个象征意义罢了。”
她低笑着:“当年卓东也是从小小一家酒行起家的,我现在还比他多一个酒厂。我起步得晚,但我比老一先独立,上升速度远超老大,而且最让业界恐慌的是,我才32岁,我年轻得吓人。”
“你不会理解这有多可怕,32岁掌握美人关品牌和DDL伏特加独家代理,32岁有了如日中天的上升趋势,32岁逼死一批中小型酒厂——你要知道卓东一辈子到最后关头才险些拥有了自己的品牌,但那现在归我了。”她眯起眼睛,“这对同期竞品来说几乎是绝望的,就算我60岁死,也还有30年可以行走虹都商圈,如果我活到100岁,不知有多少人会被迫退出虹都市场。”
“你明白吗?小航,你在问这样一个人,会不会因为没能抢到爸爸的遗产而对你不好,你简直是在侮辱我。何况现在看来,遗产还真未必没我的份呢。”
她的手自倪航的运动衫下摆探进去,抚过自己想念的所有地方,然后从脖颈那里穿出来。
于是倪航的衣服因这样的动作撩起大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惹得他一声惊呼:“喂!窗帘没拉!”
但卓梦很快把手撤了出来:“那你还敢翘起来,赶紧软下去。”
倪航手上拿着菜刀,气得手抖:“你是觉得因为你很有钱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我是因为发现你还是一点就着。”卓梦视线向下瞄着形状不对的地方,“真有骨气啊,这样还跟我犯犟,跟我说分手,你真的离得开我吗?”那一刻倪航是认真想要违背卓姨意愿的。
但卓梦也是真想晾着他:“别出声,我打电话了。”
*
“喂,小赵,最近还好吗?”
“啊,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在四太那儿一切都好?”
“我弟最近是不是经常过去住啊……哦,那你会负责照顾他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把我弟用过的牙刷带出来给我啊,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嗐,你应该知道的,之前我弟不是有个孩子吗,然后又说孩子不是他的,闹得沸沸扬扬。我现在怀疑孩子真是他的,四太不想让他认,就伪造了亲子鉴定。我想背着四太重新给他测一下。”
“这没什么为难的吧,你本来就是负责照顾他的,给他换个牙刷不是很常规的事吗?换个同款同色的,他也发现不了。”
“这样吧,你要实在害怕你单独找个垃圾袋装一下,完事儿跟其他垃圾一块儿扔路口垃圾桶,你就当你只是单纯的扔垃圾就好了。我也是好心嘛,我觉得那孩子流落在外很可怜,真要是卓家的孩子,大不了我这个做姑姑的带回来养嘛,不耽误老四家什么事儿。”
“是的吧?你也听说过那个叫妍妍的姑娘对吧?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点不像那种人,平白无故被泼脏水,我也看不惯。”
“你放心啦,能接触到我弟牙刷的又不止你一个,我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而且说不定是我想多了,那孩子要真不是我弟的,我也就不惦记了。”
“你怎么这样啊,你现在能有这份工作也是多亏了我,怎么一点小事推三阻四的。那我不管,这事儿你要是不给我办妥了,虹都高端家政这块儿你也不用混了,找个由头让四太辞了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就对了,那你几点扔垃圾,你扔完我去捡。”
“好好好,那再见啊,嗯嗯,拜拜。”
挂了电话,卓梦长舒一口气:“搞定。”
再转头一看,倪航已经老老实实软下去了,正把做好的狗饭喂给拖布。
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
她其实也挺想的,毕竟是这么久没解决过了,再加上现在卓家可能要出大变动,她整个人都躁动得很。
但是现在又实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走吧,出去捡垃圾,捡到之后去医院拿我爸的样品,然后就送检。我也太厉害了,一天之内搞定所有。”
“……我也一起吗?”
“不然呢,难道我来翻垃圾桶?”卓梦边换鞋边催促,“而且我总觉得你一个人在家要偷偷做坏事了,你快忍不了了。”
“我不会!”
“害羞什么,20岁的人了,有点需求不是很正常?”卓梦还不知死活地调戏他,“实话告诉我,离开我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在宿舍自己玩?”
“我没有!”
“都说了让你别害羞……”
“不是害羞,是真的一次都没有。”声音冷不丁到了背后,把卓梦吓了一跳。
然后倪航伸手拿出一双白色运动鞋,蹲下系着鞋带。
卓梦的心脏怦怦跳动着——哦,这么长时间,一次都没有吗?!
第 76 章 试管
那怪不得一点就着呢。怪不得一见她就吞口水呢。
但是哪能这样啊:“这样是不可以的啊,你爸爸都没教过你吗?男人禁欲超过七天对身体不好的。”
倪航看起来有些茫然:“怎么不好?”
“反正医院做检查都是要求禁欲3-7天,超过7天的话死精比例会升高的,畸形蝌蚪也会增多——你以前也经常这么久都不弄一下吗?”
“我没怎么注意过这个……但是每隔段时间会在梦里,就是会弄到被子上,这个算吗?”
“当然算啊,出来了就算的。”卓梦转着方向盘,“不过我比较好奇,你一般做梦是会梦到具体的人吗,还是就没有脸的那种?”
倪航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么私密的事情也聊吗,但很快又想着他们这应该算是和好了——虽然刚和好没多久,但他毕竟是已经表达了还可以继续试试的意思,那么在卓姨下次出问题之前就应该正常相处了。
所以即便觉得有点别扭,他也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18岁以前的话,就是没有脸,但是有个大致的形象,不是身边的任何人。然后18岁以后那种梦就少了,有需要的话会自己解决,很偶尔会做梦,梦到的一般就是……你。”
哇哦。
卓梦挑眉:“即便我是你爸的相亲对象?”
“那段时间肯定没有啊!到后来我爸明确说了跟你不联系了,然后还有了其他女朋友,那个时候才开始……”
卓梦挺惊讶的。她本以为倪航是逐渐折服于她的开屏之下,但倪航说过自己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就这样把这个时间提前了。但现在看来倪航对她动心的时间还要再往前,竟是从两年前那一面开始。
似乎是不想被当成变态,倪航急着解释:“但是那个很难说是爱吧?就是,做春梦梦见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喜欢上了,至少那个时候我没觉得是爱意,只是象征着一种喜欢的类型。两年后重新遇见你的那天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顶多就是觉得,很漂亮,而已……”
越描越黑,他索性总结:“总之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你不要以为我完全被你拿捏住了。”
“当然当然,我明白你意思。”卓梦连声应下,“我们再说回你这个身体健康问题。”
她数落着:“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不要因为现在年轻就不注意。长期禁欲的话会影响雄性激素分泌,而内分泌紊乱就会导致情绪问题甚至心理疾病。你看你这段时间脾气大得,我怀疑跟这个就有关系。
倪航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你就没错是吗?”
“我有没有错是一方面,我现在是在关心你身体。你以为男科广告为什么满大街都是?你以为那些30多岁的男的为什么精通这个壮阳那个壮阳的?就是到岁数就不行了。像你这样一个多星期一次都没有的,前列腺充血发炎都是小事了,真要是憋坏了以后年纪大了可能就萎了,再严重一点生育能力都受影响。”
倪航听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啊……”
“不信你百度一下。”
于是倪航真的掏出手机百度了,完事儿脸色更差了。
*
倪航有些纠结,不知道现在应该更关心卓姨那边遇到的事情,还是应该更关心自己的蝌蚪可能要憋成青蛙了。
正想着,卓梦刹车一踩:“我就不往前开了,怕有人认出我的车。你就从后巷往前走然后左拐,应该是刚扔的垃圾,你摸摸看有没有装着牙刷的。”
“……知道了。”
倪航去了五分钟,很快就拿着一个小黑袋子回来:“就是这个了,里面是牙刷。”
“OK,get。”等倪航系上安全带,卓梦油门一踩把车开走,“现在我们去医院拿另一份。”
这时卓梦注意到他抽出两张纸巾把那个黑袋子包了起来,顺带还擦了擦自己的手,估计是沾到脏东西了。
倪航一脸嫌弃:“车上有免洗洗手液吗?或者湿纸巾也行。”
“没有。”卓梦答得干脆,虽然其实是有的,“你注意点,手别乱放,一会到医院带你去洗手。”
倪航便叹了口气,高高地晾着两只手,一副洁癖犯了的样子。
是难得的好时机。
卓梦瞄了他一眼,然后悄悄探手过去:“你这个事儿也挺愁人的,要不我帮你看看吧。”
倪航没注意就被揉了一下,虽然惊呼出声,但手还是举在那里没有碰她:“你干什么?”
“帮你看看它还正常吗。”卓梦说话一本正经的,竟是比平时听起来还清爽,“你看,稍微一碰就这样,说明平时前列腺就处于充血状态,你这两天会觉得疼吗?有没有炎症?”
“……你认真在问吗?”
“当然认真的啊,如果有不舒服的话一会儿到医院给你挂男科看一下。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但要是你年纪轻轻就不行了那我没法和你过一辈子的,这个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倪航急喘着气低头看着她的动作——理解当然是能理解,但是还是觉得有点难过,他私心里肯定希望卓姨不管怎样都和他在一起……不过要是真的那方面出问题了,他应该恨不得主动离卓姨远远的吧。
“唔……”是很有技巧的手法,没几l下倪航就发出了声音,头也靠在了车窗上。
几l小时前,他还因为想分手而把头靠在这里,因叹气而弄得车窗全是雾气。
当然,现在也起雾了,是他在按捺不住地哈气。
卓梦问他:“有没有想过,真离开我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这么爽了?”
“……没想过,我没这么需要这个。”
“真的假的,那我松手了?”
“你倒是放手啊,我刚翻完垃圾手很脏,我不想碰到你!”
“好好好,马上马上,三……二……一~”
“啊!”随着倪航猛地一弹,卓梦也特别迅速地收手了。
差一点。
也对,这是在车里,怎么可能直接在车里……
正这么想着,那手忽然去又复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狠狠来了几l下。
那一刻倪航的脑子完全是空白了,过了几l秒眼前重新恢复画面和色彩。
低头一看,裤子已经洇出了痕迹。
“喂!”他叫道,“你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哈哈,你就别出去了,在车里待着吧。”卓梦收回手来,因突发事件而紧张的情绪也稍稍放松了些,“我感觉你也没什么问题,挺健康的,不用挂号。”
该说不说,虽然地点和方式不太对,但这样之后倪航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这样应该就不会得病了吧,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计算7天了吧?
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怀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要真有那么严重,这种事应该会成为常识吧?”
“你在疑神疑鬼什么,不都是你自己百度出来的吗?”卓梦打开中间储物箱抽了张湿纸巾出来擦手,“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别瞎想了。”
*
是在倪航凄厉的谴责声中滚下车的。
在医院走廊见完卓太,卓梦拎着样品袋的一个小角角下楼,里面装的是爸的一点痰液。
两边样品到手,不怕打草惊蛇了,卓梦才开始给二位姐姐打电话。
把事情大致一说,耳朵便被狠狠一刺:“什么?!”
卓梦觉得自己耳朵聋了,于是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对,就是这么回事,从我和四太的共用小鸭子那知道的。我马上去送检,提前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卓亿声音还跟做梦似的,“那你这样,我给你个机构地址,你往那送,我妈在那边有熟人,我托她给加个急。”
“啊,搞这么大动静吗?”卓梦觉得大姐还是不清楚事情告诉她妈意味着啥,“结果还没出呢,你这是想让郑家全知道啊。”
“放心,我会跟我妈说好,让她先瞒着她家里人。不说了哦,我现在去联系我妈。”然后就挂了。
你妈要能管住嘴那太阳得打西边出来啊。
卓梦叹了口气,又给卓万打。
随着一声更加尖锐的:“什么?!”卓梦另一只耳朵也聋了。
*
回到车上的卓梦还在揉耳朵:“对,就是这么个事儿,但就算测出来,爸信不信也是两说。我记得都说卓想一出生就做过亲子鉴定了啊,要真是这么回事,当时怎么没爆雷呢?我跟你妈聊过了,她好像也没思路,咱在郑家的那个妈当时应该已经离婚好多年了,估计也不清楚。”
“我去趟贺家吧,贺溪这么些年光顾着跟咱爸相爱相杀了,说不准他能知道点什么。”
卓梦脑瓜嗡嗡的:“好家伙,谁还敢说我是卓家最狠的。你俩是真没打算给爸留活路啊,大姐跟郑家一说,你往贺家一跑,那不全虹都都知道了吗?这事儿我还没确定呢!”
“哎呀多大点事啊,不就儿子不是亲生的吗,有什么可活不下去的——挂了哦,你赶紧去送检,我这就去贺家。”
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卓梦人还懵着,倪航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啊?你说什么?你大点声我现在耳朵不好使。”
倪航在副驾上看着她,被迫放大音量,但语气已经温和了不少:“我说,你们家有1996年出生的孩子吗?”
卓梦揉着耳朵,想着得空得去挂个耳鼻喉:“没啊,大姐1990,二姐1991,我1992,我弟1998。哪来1996年出生的孩子?”
“那就奇怪了。”倪航拉扯着黏糊糊的裤子,“我之前临走时不是收拾家里吗?当时我看到过一张1996年做试管婴儿的英文单页。”!
第 77 章 明亮
把样本送到机构之后,给大姐打电话知会了一声,卓梦便开车回家了。
倪航做饭的时候,卓梦就在沙发上看着他从一间卧室的床头柜翻出的一份英文单页。
“当时压在你妈妈的遗像下面。我觉得很漂亮,拿起来看了看,就看到下面有这个。”倪航说,“我当时还以为你是试管出生的呢,但后来又想,不是说你妈妈把套套扎破有的你吗?那就不是试管啊,所以还觉得很奇怪来着。”
“这不是我妈的名字。”卓梦把单页又翻过来,“这是四太的名字。”
这么一来事情算是确定大半了——在四太跟卓梦讲那些前尘往事的时候,她确实有保留,至少她没说过自己在1996年也怀过一个。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三代试管婴儿技术。”
“三代试管婴儿?”
“对,也叫PGT,主要是为了应对染色体相关的疾病——包括性染色体疾病。也就是说,这项技术是可以选生男生女的。”卓梦说,“当时国内没有做这个的,但国外已经有这项技术了,这意思就是我爸为了生男孩送四太去国外做了试管。”
倪航切着菜:“有点吓人。”
“这有什么吓人的,常规操作。”卓梦语气随意,“我还说呢,从我出生到卓想出生隔了6年,这6年时间我爸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干。”
所以说这是96年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孩子出生吗?既然是试管,那就一定是弟弟,可卓想是98年出生的啊。
这个问题在不久后,因为卓万的来电得到了解决。
“喂,我跟贺溪聊过了,贺溪说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虹都商圈有着‘卓东生不出儿子’的笑话。”卓万传递着自己获得的信息,“爸和郑家的离婚后娶了我妈,我妈生了我,之后又怀了一个,因为赌气打了。”
“我知道,完事儿你妈不能生育了,爸又找上我妈。”卓梦催促,“别讲这没用的,有新鲜事儿没?”
“谁跟你讲我妈不能生育了。”卓万反驳,“那之后我妈还出国做过一次试管,94年的时候。当时检查爸属于Y染色体微缺失,不算严重,能正常受孕,但容易流产。这种病做试管一般是选择生女孩的,因为就算生了男孩也是同一个病,严重的可能直接就不孕不育了。咱爸当时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花大价钱做了男孩,结果没能生得下来。”
“然后呢?”
“然后我妈就不能生育了。”
“那还是不能生育了啊。”卓梦听得有点乱,“可四太没跟我讲这段哎……”
“她可能是真不知道吧。我刚才打电话跟我妈求证了,她对我都含糊其辞的,其实是不太想提,我估计她当时就没跟四太讲。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我妈做过试管的事是贺溪说的,他说当时爸在商圈树敌众多,很多人会笑他‘没儿子’,到有了卓想之后他们还喜欢这么讲,只是会加上一句‘没名正言顺的儿子’。然后Y染色体微缺失的事儿,是我刚才跟我妈打电话问了她才告诉我的——真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心软呢,我骂了她一顿让她知道什么赶紧说,不过感觉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知道了,那先挂了,我再想想。”
“哎你有什么分析你跟我……”
卓梦没听完就挂掉电话,手机扔到一边去。
然后她把双脚都踩在了沙发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这一刻她好像不是叱咤风云的卓总了,她好像成了卓梦,成了那个心有不服却不敢表露的小孩:“对,卓太是不会把这事告诉四太的,因为她希望由四太继续为爸生孩子。至于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是男孩就是个病孩,是女孩的话也想看看爸到底生多少才会死心。反正当时的当务之急就是把爸稳住——她已经不能生育了,不让别人生的话,她怕爸会提离婚。”
经过这一通折腾,关于卓家的事,倪航差不多也能听懂大概了:“嗯……所以她骗了四太。”
“对,如果四太知道自己要生的是个病孩,或者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流产,那我估计她不会答应。但是她收了钱,做了试管,就是96年的这个孩子,不过也没能生得下来。”卓梦抚过那张英文单页上的泪痕,“然后这张纸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说明四太因为过于伤心的缘故,来这里找我妈谈心。”
她说:“但是我妈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卓太是94年做的试管,那会儿我都已经出生了,既然贺溪能知道卓太做了试管,那我妈就一定也知道。她会把这事儿告诉四太,然后发现卓太向四太隐瞒了这次试管经历。”
“于是她们猜测试管本就很难成功,或者说猜测你爸本就有不能生男孩的疾病?”
“对,她们学历有限,难以看懂单页上的英文,只能是根据现有条件进行推测。如果那个时候爸还试图让四太再做一次试管,那她很可能怕到要采取非常手段。”
“我有个问题。”倪航把牛排翻了个面,“你爸为什么不让你妈再生呢?”
“因为我妈的病要是遗传了,比不孕不育还惨。”
*
这么想想卓梦还真是躲过了多种致病基因囫囵个儿地诞生了。
她搓搓自己的脸:“怪不得爸会怀疑卓想的孩子不是亲生的,他不是怀疑妍妍,他是怀疑卓想的生育能力。我估计他早就想给孩子鉴定一下了,一直不敢做,因为一旦孩子不是卓想亲生的,那很可能就是卓想生不出来,他很怕面对这个。”
倪航给牛排翻面:“可是卓想应该是健康的吧?”
“对啊,照这个逻辑,孩子是卓想的亲儿子,但不是我爸的亲孙子——去年那场亲子鉴定做的是爷爷和孙子之间的鉴定。我爸特别相信卓想是他的孩子,所以结果出来后,就得出了‘孩子不是卓想的’这么一个结论。按卓想的性格,后续一定会向妍妍求证,会不信邪地再测一次,然后发现实情后宁可不要继承权也得要老婆孩子,所以四太就安排妍妍带球跑。”
“……那他人还挺好的。”
“毕竟身体里没有我爸的基因。”卓梦耸耸肩,“妍妍估计也是为了他吧——本来能得大笔家业,却因为孩子的事露馅了,那不是害了他吗?所以四太三两句一说她就带着孩子躲起来了,家里也收拾干净以免卓想找到能做亲子鉴定的物件——我的妈呀,这是什么,这是苦命鸳鸯啊。”
“好绕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倪航显然也跟上了这个思路,“那这个选择其实也挺聪明的——她带着孩子离开,卓想继承家业,之后她再回来让卓想跟孩子做一次鉴定,证明了孩子是他亲生的,这就是很圆满的结局了。”
“他们是圆满了,我没圆满。”卓梦声音低沉,“你知道吗小航,这里头有个逻辑——我爸不给我遗产是因为讨厌我,也就是说就算遗产不给卓想,也还是有一定概率不会给我。那我在忙活什么呢?我在兴奋什么呢?”
“你忙活是因为没了卓想之后,遗产能分给你的概率变大了?”
卓梦语塞片刻:“……确实也有这方面考虑。”
*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主要还是为了报复我爸。我觉得他必须遭报应。”
“怎么呢?”
“就是觉得他遭了报应的话我就释然了,我就不会想着凭什么他能我不能了。”卓梦抱着腿歪倒在沙发上,“我不是针对你啊,有时候我倒觉得有你看着我也是好事,不然我很可能也会开放婚姻、三妻四妾。但我是看着我两个姐姐生活不幸相继离婚的,我也知道那种日子没有想象得那么快活。唯一让我放不下的是我爸——如果他真的在卓太和卓想的泪眼中辞世,那对我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她侧卧在那里,声音恶狠狠的,还捶沙发:“我真的见不得他好,我这辈子都会攒着一股劲,到死都得去问问上帝凭什么……”
她话音一顿,因为倪航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起来吃饭了。”
倪航说着把手上的餐盘放下,然后又唤:“大个馒头,打开明亮模式。”
“好的,现在为您打开明亮模式。”
随着卓梦坐起来,所有客厅灯都打开了,压抑感顿时消失殆尽。是熟悉的场景,却又陌生得仿佛置身异世界。
牛排在铁板上滋滋作响,让卓梦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爱人就在眼前,一举一动都像在提醒她,她今晚不用再一个人睡了,他们可以相拥入眠。
卓梦鼻子一酸,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倪航身后,抱住他:“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对于卓梦这样的举动,倪航却并不意外。
他早知道他的卓姨骨子里是多么温柔明亮,她好像只是有根筋没搭好,不知道如何去爱人。虽然有时她的行为超出了倪航的想象,让他觉得很可怕,想要逃离,但在听到她和卓太说话时的那些用词时……他其实不是原谅了,他是不忍离开了。
他非常确信,那个他不想陷进去的可怕泥潭,如果没有他的话,卓姨会越陷越深。
但是只要有他在,她就还能看见光源,她一定会向他走来。
“没事了,先吃饭吧。”倪航轻声说着,因为他怕自己语气稍微再重一点,卓梦的情绪波动会更大。
而卓梦只是久久地、用力地抱着他,将侧脸贴在他的后背,生怕他跑了一样。
半晌,憋出一句:“欢迎……回家。”!
第 78 章 病危
就是这样的,亲子鉴定结果还没出,卓东的儿子不是亲生的消息已经传遍虹都。关于“卓东没儿子”的笑话卷土重来,不过三姐妹听着也没舒坦到哪去。
这几日虹都风大,阴雨绵绵。
卓梦懒得去厂里,就窝在家里等鉴定结果出来。她还是那样抱膝坐在沙发上,一种难得的防御姿态,拖布也被她抱上沙发,时不时抓过来摸两把。
“你别欺负它了。”倪航看不下去地制止。
卓梦却强词夺理:“谁欺负它了,我这是爱它,哪有小狗不喜欢摸摸的?”
“你真是……拖布过来,爸爸给你开罐罐。”
这对拖布来说不仅是诱惑,也是营救。
卓梦只觉得怀里一阵挣动,然后短腿一蹬屁股一撅就下沙发了。
她撇撇嘴:“给它矫情的,还得吃罐头,要不是我捡它回来这会儿它还在外头淋雨呢。”
但话一出口卓梦就沉默住了——真像啊,太像卓东了。
“要不是你弟弟出生,你根本就没机会成为卓家的一员。”
“要不是跟你弟弟一块儿被接过来,你哪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
“要不是我出钱培养你,你怎么出国留学,怎么会有见识,怎么会有现在这样的成绩?”
在卓东心里,她好像是她妈妈的有丝分裂,她就应该是个低学历、没见识的孩子,就像当初的那个小护工一样。
像他这样热衷财权,享受呼风唤雨的人,被强迫着做事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一个不遂他心意来到世上的孩子,还必须按照和其他孩子一个标准来抚养。他也许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是要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儿,为什么这个牛皮糖就是甩不掉,还非得好吃好喝供着才行。
如果他的这些不自在,源头都是同一个人,那卓梦好像有点猜到当年发生了什么了。
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是四太。
*
“喂,小妈。”
“这几天的风言风语我都听说了。我刚才问了小赵,他说他也是可怜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四太的语气就像闲话家常,听不出惊慌也没什么怒意,“你骗了他是吧,骗他帮你取想儿的DNA。”
“我不是骗了他,我是威胁他。”卓梦倒也不会弃帮过忙的人于不顾,“你也别为难小赵,要是容不下他了,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他找下家。”
“我怎么会为难他呢,他是我见过最天真可爱的男孩了。”
“啧,你看你,生孩子生那么早,这会儿看上的全是比儿子还小的。”
“呵呵呵。”四太低笑几声,转而和她讲起了掏心窝子话,“你知道吗,想儿的事,我生怕卓东知道,但又怕他不知道。”
“所以前几天跟我打电话时说那么多,是想提醒我吗?”卓梦问,“包括你在小顾面前趁着醉意说‘卓东就是生女儿的命’,也是希望有人能知道。其实你做得挺成功的,如果不自曝,可能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她顿了顿,改口:“不对,应该说,你们做得挺成功的。”
“鉴定结果什么时候出?”
“今天下午。”
“那我提前给你揭晓答案吧。”四太说着,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自己说出谜底的小孩子,“那天我因为怀的第一个孩子没了,找到你妈那里,从你妈嘴里得知卓太没跟我说实话。”
她说:“跟你妈聊了我才知道,卓东的女人只要自然怀孕一定是怀女儿,即便去国外做试管想生男孩,最终也都没能生得下来。当时卓东是想让我养好身体再试一次,但你妈告诉我,不能试。”
“我从没见过你妈那样的女人。她学历低,和我一样乡下出身,但一看就知道很狡猾,有点子。她告诉我,卓东有病,跟他怀的孩子本就容易流产,而且即便生下男孩也将是病孩。她劝我逃跑,说多次流产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但那时候我收了卓东太多钱,他也派人看着我,我根本不敢说不干了。”
“这时候你妈就跟我说,还有个办法——找别人生。如果要做亲子鉴定,就用你的DNA瞒天过海。”
卓梦大概也猜到了:“所以那时候卓想和爸之间的亲子鉴定,用的其实是我的头发。”
“对。你妈告诉我如何趁卓东醉酒诱惑他,还给了我避孕药。所以我事先吃了药和卓东同房,然后很快又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我当时一心就想着把这关过去,如果是女孩,最差也能过上你妈那样的生活,如果是男孩,那就是卓东的唯一继承人。”四太说,“这个过程中你妈冒险帮了我太多,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以后她发病了,你就一个人孤苦伶仃了,卓东很可能不会认你;但如果我能生下儿子,那你就会被一起接到卓府过好日子。”
卓梦静了一会儿,蹦出一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生我。”
“你的痛苦她理解不了,穷的痛苦你也理解不了。但我算是两种痛苦都经历过了。”四太笑笑,“我从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过来,成为所谓的卓四太,荣华富贵却难登大雅之堂。我的感受是,穷的苦像座山,你怎么都搬不动它;富的苦像层纱,其实很轻盈,但就怕撩不开它。”
“现在你撩开了吗?”
“只要能让卓东知道,就算是撩开了。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那之后,我会跟大姐二姐商量如何安置你和卓想。我们会给卓想和妍妍举行盛大的婚礼,也算是我们仨的庆功宴。”
“别太着急啊,你爸现在随时可能离世,能不能挺到鉴定结果出来是一回事,鉴定结果出来了他还有没有改遗嘱的语言能力是另一回事。”四太语气平静,“当然,不管是哪个结果,我都觉得不错。”
“这么多年吃斋念佛,对心性培养还是有效果啊。”卓梦感慨,“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跟谁怀的卓想——爸对卓想是亲生的深信不疑,卓太也完全没有任何思路,你在家和卓府之间两点一线,总不能是在我妈这儿怀的孕吧?”
“这个……你这番话一说,其实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怎么就出来了,我是说……哦……”
卓梦反应过来——四太这么些年确实没有和某个男人来往,也没有什么私底下的转账,她只是时不时给家里汇款,而她家里有个弟弟。
至于是不是亲弟弟,卓梦没敢问,她怕自己心脏受不了。
*
鉴定结果与卓东的寿命争分夺秒,剩下的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操纵的了,端的是一个听天由命。
卓梦就跟四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四太说妍妍是个好姑娘,是真心爱卓想的,为卓想受了不少委屈。卓想也是个实心眼的,他是真觉得钱够用就行,卓家大厦对他来说不过负担,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得实在。
卓梦瞄了倪航一眼说太对了,这就属于是活明白了,卓想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做个好老板,他只想做个好丈夫、好爸爸,把老婆孩子照顾好。
四太说卓想这孩子确实不错,可能是因为没有卓东的基因,又可能是因为从小得到了足够的爱,所以他是真知道如何爱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怎么对人好,不像有人嘴上说着爱,但对人好的方式却很吊诡。
卓梦说你要不报我身份证号得了,不就想说我是个只会给钱的吗?
四太说这也怨不得你,你没有被爱过,怎么可能知道如何爱人。
“那你现在什么情况,你看上小赵了是吗?”卓梦托腮,“你也真是,你是忘了自己跟小顾说过那种话了吗?小顾是个人精,察觉到你心思不在他身上了,肯定就倒戈我这边了啊。他都25了,现在可着急从良呢,你该先把他稳住的。”
“我确实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跟小顾来往了啊,谁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难。”四太也头疼呢,“还是大意了,谁能想到区区一个鸭子胆敢掺和这种事。”
“别装了,也没多久吧,前阵子不是还给他钱去迪拜,当我不知道呢。”
“迪拜?”四太不像装的,当然她也没必要装了,“我没给他钱去迪拜啊。”
卓梦脑袋一懵,还想细问,但卓万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赶紧来赶紧来,爸快不行了!”
*
卓梦还是稳当的,一边吩咐倪航准备出门,一边跟卓万说:“我这边有跟四太的通话录音,已经发给你了,爸要是还有意识你就放给他听。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要是他非得等鉴定结果出来那也没招,那就只能等。”
就连卓万都微微一顿,感觉像是想说点什么相反意见,但到底还是憋住了:“知道了,现在还在抢救,要是能醒过来的话……我就放给他听。”
“录音记得接收。”
“嗯,先挂了。”
“卓万。”
“嗯?”
卓梦沉声道:“别心软。”
卓万到底还是破防了,声音里有哭腔:“那你倒是赶紧来啊!易地而处他会这样对你,不会这样对我!”
“来了来了,这就来。”!
第 79 章 辞世
卓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看到活着的卓东。
她是和卓亿一块儿到的,当时病房里满是医护,律师也被叫到了现场。
抢救已经告一段落,病房里除了仪器声,就是录音里四太的声音。
“她告诉我,卓东有病,跟他怀的的孩子本就容易流产,而且即便生下男孩也将是病孩……”
“这时候你妈就跟我说,还有个办法——找别人生。如果要做亲子鉴定,就用你的DNA瞒天过海……”
“你妈告诉我如何趁卓东醉酒诱惑他,还给了我避孕药。所以我事先吃了药和卓东圆房,然后很快又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
卓梦进门时,刚好放到:“她说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以后她发病了,你就一个人孤苦伶仃了,卓东很可能不会认你;但如果我能生下儿子,那你就会被一起接到卓府过好日子。”
录音里清晰地传来卓梦的声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生我。”
于是病房内的人齐刷刷看向她。
她恍若未见,这种眼神这些年来她看得够多了。
她只是把手包放在床头柜,然后呼唤着病床上的人:“爸。”
说来好笑,一般全家都在的时候,总是轮不到卓梦上前的,她要么是忙前忙后像个管家,要么安安静静像个摆设。谁能想到,最后关头,竟是她站在了最前面。
这场景大概和卓东所想象的临终大相径庭。
他是有意识的,雾气急促地打在呼吸罩上,随着录音继续播放,他挣扎着使眼色,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卓太于心不忍,早已出去哭去了;卓想上午就被四太紧急叫回了家,大概也是不想儿子直面身世被揭穿的一刻。
偌大的VIP病房中,已经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了。
此时的卓梦只是皱眉看他,想知道他是否还能说出话来,好在他从喉咙中挤出了两个字:“出……去……”
卓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知道他是怕丢人,想让那些医护人员都出去。
但这确实不行。
卓梦拉住他的手:“爸,医护人员在,是为了确保您的健康。”
她为他掖了掖被角:“四太已经承认了,卓想是她和她娘家弟弟的孩子。那个叫妍妍的姑娘生的是卓想的亲儿子,但不是你的亲孙子。如果您真疼卓想,您应该为他开心——他很健康,家庭幸福美满。”
卓东依旧挣扎着重复那两个字:“出……去……”
“没关系的爸,为了给亲子鉴定加急,大姐找了郑家帮忙;为了搞清楚卓想的身世,二姐去贺家做了些了解。如今的虹都,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了。”
卓亿、卓万的脸撇向一边,不忍中带着些许尴尬。
窗外的大雨中,一道雷劈下,映照着卓东惨白的脸。有两行清泪,从他眼角缓缓滑下。
*
但是因为身体不适,他就连哭也哭得不那么顺畅。
卓梦拿起纸巾为他擦泪:“没事的爸,您一生辛勤耕耘,即便Y染色体微缺失,都养育出了我们三个精明能干的女儿,您不必太过伤心。”
真是太缺德了,在这种情况下抖机灵,对在场医护、律师而言也是种折磨。不笑吧,憋不住;笑吧,功德-1。
卓亿在后头清了下嗓子,提醒她收着点。卓梦也不得不讲正经的:“四太之所以愿意自曝,其实也是明白,卓想不是做总裁的料。一个人一生所能掌握的财富是固定的,超出那个量您就算给到他头上也会败光。您一生精于算计,奈何一旦涉及儿子就昏了头。”
她轻叹一口气:“所以我想,现在能知道真相也算好事,让您能迷途知返。我大姐,在虹都洋酒酒行有一席之地,名下多家高档酒吧,下个月月初公司就可以重新上市;我二姐,这些年来运营卓氏白酒板块,对总公司架构了解,在金钱和业务上也多有参与支持;我卓梦,美人关葡萄酒厂总经理,名下酒行掌握DDL伏特加的独家代理,同时掌握虹都最大的赤霞珠果园。卓氏总公司不论您如何分配,都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卓东急喘着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叫……想……”
“四太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上午把他叫回别院了。不过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卓家的孩子,毕竟这几天虹都商圈都在说这个事儿。”卓梦说,“他是把您当作父亲来爱的,就像您拿他做儿子一样。但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这个人十分正直,您做的很多事他都是看不惯的。”
她低笑两声:“爸,您总说我自私,说我坏,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搞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说,后来我知道了。”
“因为卓想这个人是真的不错。他积极向上,为人友善,浑身充满你喜欢的那种正能量。相比之下我就阴里阴气的,总是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好像得到再多都不知足。我还看卓想不顺眼,总是用嫉恨的眼神看他,每次他犯点小错我就在心里暗爽、骂他蠢,但很快又发现同样的错他犯了您根本就不会责怪他,于是那是我看他的眼神就更恶毒。”
“我也曾不解我为什么这么坏,坏到我的亲生父亲都厌弃我。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恨的不是卓想,是你,是用憎恨把我填满,将我逼得面目全非的你。”
卓万眼泪不停地掉,她试图制止:“你别跟爸说这些了……”
卓亿却拉住她:“不说得挺好的吗。”
卓梦也没打算停。
这是她最纯粹的一次输出,无关金钱——卓东的遗产到底给不给她,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她就想把话说完:“我现在还是那个想法,不是卓想得到的太多,是我得到的太少了。孩子犯点小错为什么要骂得跟十恶不赦一样?那么想要儿子怎么不一开始就去做试管啊?爸,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在我没有最基本的思辨能力的时候,你恨我入骨,但你用鲜衣美食将我装点起来,伙同我身边的所有人告诉我这就是爱。”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父亲给了我优渥的生活,我应该爱我的父亲。当你对我发怒,对我摔摔打打,又有人说这是因为我不乖,只要我不再犯错就不会再惹你生气。他们说我本来就是私生女,是见不得人的身份,所以天生就该更加努力地证明自己。然后还营造出卓想比我强得多的假象,好像他是比我优秀才得到了更多的爱,好在我从未上当。”
正说着,手机“叮”得一声,是机构那边传了电子鉴定单过来。
卓梦点开来,笑了一下:“结果出来了,卓想和你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她转发给了卓亿:“大姐去打印一下,我怕在手机上爸看不清。”
然后又叫卓万:“爸的老花镜放在哪里?”
卓万也不敢看她,从床头柜掏出老花镜来。
卓梦慢条斯理地在老花镜上哈出水雾,然后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戴在了卓东耳朵上。
然后她将他扶起,让他去看那页鉴定纸:“你看到了吗?你没有儿子。你只有四个太太和三个女儿。这偌大的卓家,只有你是男人。”
她说:“你总说自己对不起我大姐,对不起我二姐,但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却很好奇,在知道卓想不是亲儿子之后,你是否还这么想。你荒唐地把别人家的儿子当宝,精神虐待自己的女儿,我想知道这件事你到底认还是不认。还是说在我说这些话的现在,你仍觉得我是天生坏种,我是恶到骨子里了才会对你没儿子这件事幸灾乐祸?”
她轻轻将卓东扶回了靠枕上:“不用等了,卓太不会来的,卓想也不会来的。你生命的最后看到的就是三个闺女,等你去了另一个世界,也没儿子给你摔盆。
她离开几步,和卓亿卓万站到一块去:“你俩还有什么要争取一下的吗?”
卓亿说:“听爸安排吧。”
卓万说:“我也是。”
于是卓梦便看向卓东,说出的话好像卓东是她杀的:“爸,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
那一天的VIP病房,卓梦砸烂了一个花瓶,抓起碎瓷片就要冲向病床,嘴里大喊:“你不许死!让我杀了你!让我杀了你!”
她满脸通红,脖颈筋络爆起,是谁都没有见过的可怕模样。
卓亿卓万一个抱腰一个抱腿,根本就拦不住,结果是被倪航往肩上一扛顺走了。
而此时的卓东,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心跳早已成了一条直线。这个叱诧风云的商业大亨,在商圈众人的嘲笑声中,在亲生女儿鸡飞狗跳的叫骂声中,不安详地辞世了。
而让卓梦如此疯狂的原因,是卓东最后的遗言。
他已经没有更多精力,去做更细致的规划了,于是他在最后关头简短道——
将我的家业均分为三份,给我的三个受了委屈的女儿。
他其实是知道的,他知道他的三个女儿从未得到作为一个人类应得的父爱,只是在有儿子的情况下,牺牲和奉献就成了她们该做的了。
最不配合的卓梦被扛走后,卓亿跪下了,卓太也进来了,VIP病房内一时间全是嚎丧的声音,卓东的葬礼正式进入了流程。!
第 80 章 依偎
卓梦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明明没喝酒,却好像昏了头,气血全往脑子上涌,像是要把眼珠子压出来似的。
终于冷静下来是因为,在医院的电梯口,挣扎间一个胳膊肘怼到了倪航脸上。
力气之大打得倪航侧过脸去。但即使痛呼出声,也还是稳稳地把卓梦放下来才去捂自己的脸。
卓梦好像一下子从那种暴怒的情绪中出来了,她着急地掰着他的手:“没事吧小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松手让我看看!”
在她急躁的催促声中,倪航才缓缓放下手来——还好,没伤着眼睛也没打到鼻子,这会儿还看不出瘀伤,但眼睛下面那块儿分明地肿了起来。
卓梦心疼地捧着这张小脸,做出了一个让倪航怎么都没法理解的举动。
她在那块儿肿起上戳了一下。
“啊——!”倪航惨叫出声,立刻离她远点,“你戳它干嘛?”
卓梦心疼更甚:“很痛吗?”
倪航眼泪都快下来了:“你戳它当然会痛啊!”
“走走走,带你找医生看一下……”
“不用你带,我自己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再让我看看……”
“不!要!你离我远点!”
*
当初卓梦被拖布咬伤的时候,倪航曾表现出了她不能理解的关心。
于是看着医生给倪航喷药、贴敷料时,那个久远的问题又涌上心头——真的会有人看到另一个人受伤就这么担心吗?
现在她心里有答案了,看着倪航战损的样子,她真是心都要碎了。
只是关心的方法可能还有点问题。
医生开了消炎止痛的药,卓梦殷勤地去热水间给他倒水,还按剂量帮他把药抠了出来:“先把药吃了吧,吃了就不那么疼了……”
倪航只是把药接过来放在手心,神色复杂地看着水杯里蒸腾的热气:“稍微等一下吧,你倒的好像是开水。”
“哦,好,那就再冷一冷。”卓梦说着把一次性水杯也递给了倪航。
合着她自己也嫌烫。
倪航叹了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卓梦也紧跟着坐在了他旁边。
而倪航,低头看着卓梦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试探着问了句:“你……没事了?”
卓梦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什么:“啊……对。”
片刻之前的记忆去又复来,卓梦神色又沉了沉:“他终于死了。”
“……而且你好像会得到一笔不菲的遗产。”
“他可能还觉得自己是个好爸爸呢,对最不喜欢的女儿也这么慷慨——可我本来都已经不需要了,我已经被他折磨得认命了,我都开摆了。可能贱种就是这样吧,把人磋磨成灰烬了反而不得劲,非得再看到点情绪波动才舒坦,那我之前受的罪算什么?”卓梦说着话手又开始抖,“呵,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把自己在人间造的孽一笔勾销罢了……”
倪航的手覆盖在卓梦的手背上,轻轻将那份抖动按下去。
卓梦便叹了口气,歪过身子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倪航挺庆幸自己及时地和卓姨和好了。如果这种时候他没能在卓姨身边,那不管有多少理由他都会很自责。
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太多事,他想找人分享都不知道从何讲起。
他爱上了富有漂亮的小阿姨,好在自己也算富过,不至于被泼天的富贵吓退;他费尽心机接近,步步为营上了她的床,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幸福快乐;一场联姻使她的恶劣及时暴露,让他意识到自己从未被尊重,于是还算果断地收拾行囊选择远航。
她玩物众多却不知为何偏不放过他,在他清理自己的心时继续纠缠。他屡屡拒绝却仍被裹挟,他逃她追他们插翅难飞。老富豪的儿子身世成谜,给了他窥见这个家族的一道缝隙。他才意识到原来她不是玩弄感情,她只是不懂什么是爱罢了。
倪航脸上贴着敷料,怜爱地看着枕在自己肩头的人儿。
说实话,“将其中一个孩子非亲生的事实告诉临终老父”这件事,在倪航看来并不惊悚,甚至是一件当然要做的事。但是在卓姨对卓东进行“临终关怀”的时候,她的两个姐姐的眼中满是不忍和恐惧。
好像卓姨干了什么特别残酷暴虐的事。
也能理解吧,一个又一个老婆地娶,生不出儿子还做试管,极端成这样了最后还是没有儿子,这当然会很难过。
但在知道这一切的基础上,卓东的反应还是大得出乎倪航意料。
他的死相颇不平静——那是一种仿佛自己白来人间一趟的神情,好像他一生的所有荣耀,都已在那一刻清零。如果人临死的怨气真的可以化作厉鬼,那卓东应该是可以化形了。
男鬼,倒是比较少见。
而那时卓姨的样子真比鬼还吓人,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如果脸上挨这一下子能让卓姨回魂,那倪航觉得还挺值的。
卓姨是个很坚强的人,有难过的事,一般用doi解决。所以这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让她主动地,把当年受到的所有委屈倾诉出来的场景,倪航很庆幸自己在场。
他大致地知道了卓姨那一团湿气一样的童年,和以此为源头导致的后续种种——被风月之所拯救的青春,对金钱权力的狂热追求,对自己存在的合理性的怀疑,还有对卓东的庞大恨意。
是的,倪航知道了,但他并不想细想。当然,他其实也无法想象卓姨具体经历过什么,他只能通过卓姨的描述,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可怜小孩的轮廓。除此之外,就不能更进一步了。
因为这个卓家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个疯人院,单是把思维放进那个魔窟中,他就觉得自己的精气神要被吸干了。他只是想从下水道里捞个人而已,倒也不必看清下水道里的环境具体有多恶心。
医院里人来人往,倪航和卓梦靠在一起。
不去管楼上的丧事,也不去听外面的流言,就只是这样靠着。
*
一天后,卓梦满血复活。
在酒厂看到她,胖子他们还挺惊讶的:“卓总,那老卓总不是……”
“干嘛,是他死了又不是我死了,我来上班不是很正常吗?”卓梦把手包甩沙发上,拐个弯在办公桌后坐下,“事情是这样的——我爸临终把家业分成了三份,我和我两个姐姐平摊。所以今天我就是来开个会,跟大伙儿讨论一下咱们拿哪些板块合适。”
李染沉默片刻:“首先,我对老卓总的离世表示哀悼。其次我想问啊,这个家业是咱们先挑吗?会不会是挑剩的轮到我们……”
“她俩肯定是这么想的啊,所以我们要尽快做好战略部署,趁她们还没反应过来把该拿的拿到手。”卓梦喝了口茶,“虽然是平摊,但也要选好对咱们发展最有利的部分,别忘了我们的企业文化是——”
众人齐声应和:“小赚就是亏!”
胖子哪有心思去想挑哪块儿,他两眼里头全是光,是钱的光芒:“我没听错吧?卓氏总公司,咱们能分三分之一?那可了不得了啊!那我将来是不是也能整上几房姨太太……”
“你可闭嘴吧。”卓梦现在是收心了,完全有了抨击花心大萝卜的立场,“什么几房姨太太,改革开放没通知你吗?现在新时代了啊,我用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别犯浑——这玩意在精不在多,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黄毛从角落里抬头。
自打接手酒行,他这行头是越来越像样了,人也不跟以前似的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了。但到底年纪摆在那,身上还是有股子使不完的牛劲。
他还是爱整些话里有话的:“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以后老公未必愿意。你肯定是跟有钱人家的少爷结婚,万一他有姨太太呢?”
卓梦脑子里浮现倪航的脸:“他要能有姨太太我也算他出息了。”
办公室内嘘声一片。胖子起哄:“哟,看来咱卓总这是有人选了呀,那咱们公司真是双喜……”
被李染一把拉住。
还是演了一下:“嗯……只可惜老卓总……唉……”
“恭喜卓总。”黄毛倒是不装,“什么时候能喝卓总的喜酒啊?”
“还得一年半吧。”卓梦掐指一算。
胖子继续渲染:“要的要的,那肯定要的。普通人备婚都得备上个半年呢,咱卓总排场大,一年半最低了!我跟你说啊卓总,这事儿你交给我,你想要什么样的你跟我胖子说……”
在胖子说话的时候,黄毛就已经悄悄地出去了。
这孩子总这样,悄摸地来悄摸地走,一般开会时也不说话,一副脑子不灵光的样子。但酒行交给他的这段时间其实做得挺好的,可见只要是真能见着钱,猴子都愿意吭哧吭哧地干。
这也提醒卓梦话题已经跑偏到了一个很无聊的方向:“收一收收一收啊,咱们现在讨论的是公司的后续走向问题,别扯别的。”
胖子便立刻调转话头:“公司走向是吧——哎染哥,你觉得咱们之后往哪个方向发展最好?”
“不不不,胖子你是负责公司主体的,这个事儿该你先发言……”
事发突然,一时半会儿这俩怕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看他们在这战术扯皮,卓梦就忙里偷闲地看了眼手机。
谁能想到就黄毛出去这一会儿居然发了条朋友圈——
是外面充满阴霾的天空,配的文字是:【怪只怪一无所有的年纪遇见太惊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