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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1 章 倪斌(四)

    很长一段时间卓万都无法直视自己的癖好,在其他女同学还在早恋的年纪,她就对讲台上四十多岁的男老师情有独钟。

    她一开始也把这理解为对师长的倾慕之情,把这种悸动用力地压制住了。

    谁能想到到了大学这种情绪变本加厉,拽着英腔的老教授在她眼里风味无边,身边的所有年轻男性——注意是所有——在她眼里都寡淡至极。

    她自己也知道这不太正常,所以没敢和任何人讲,只是一边自我谴责一边痛苦思考是什么导致自己这样。

    但是任何一个花季少女在思考恋爱问题时,都不会想到自己爸爸身上去。

    直到有一回放假回家,原本说好的她的接风宴,爸爸却没有参加。一问才知道,是卓想最近情绪不好,爸去跟他谈心去了。

    当时卓万其实没什么感觉,因为这样的事从小到大不知道发生多少回了,就只是寻常地吃着饭。

    直到快吃完时,爸爸回家来,手上拿着给她带的接风礼物,跟她说:“万万,欢迎回家”。

    她要在那一瞬间将麻木的神色调整为欢快,她的所有五官都要组合成一个笑脸,她要对这根本好不期待的礼物展现出诡异的惊喜感,她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儿,帮爸爸把从卓想那里接收的负能量排解掉。

    这样她才能是爸爸最喜欢的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好像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就是那一瞬间,她突然开始觉得恶心。

    对这种边角料一样的父爱,感到十足的恶心。

    *

    卓万喜欢老男人,而源头是求而不得的,畸形的父爱。

    也许那份礼物是提前半个月想到,然后随口让秘书准备的;也许他根本就忘了她今天回家,听说儿子情绪不好就约到那边去了;也许在回来的路上秘书把那份礼物给他,他才想起这茬,然后拿着礼物像个surprise一样出现。

    一种感觉不到丝毫真心的,敷衍的爱意。

    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卓万都洗脑自己,至少就连这样的爱,老大、老二那边都没有。但是那一天她心里有个声音清楚地说:“这还不如没有。”

    *

    正常恋爱这辈子是不太可能了,但找老男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凡有点姿色的老男人,基本都有家室了。

    卓万倒也没有强取人夫的爱好。

    她倒也想过要不要搞点另类养成系,找个二十出头的,养几年反正也就四十岁了。但问题是这不也得等上十年吗?那这十年怎么过?而且说不定十年后发福了、变丑了,身上一堆的毛病根本不是她喜欢的那样,那她这十年青春谁来赔?

    变了态的爱意实在找不到出口,最终的归宿只能是那种叔系会所。在那里,卓万感受了人间极乐。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叔系是要严格筛选的,不像那些嫩男,只要稍微打扮就能看。卓万没有任何审丑细胞,有时一个会所的全见完了也没挑出一个瞧得上的,只能手包一拽上车走人。

    有一回领班着急地问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她的回答是:“既要老,又要清爽;既要帅,又要听话;既要钓,又要正直;既要贱,又要风雅。”

    领班恭恭敬敬地把她送了出去。

    不过是点过几个勉强合适的,卓万就已经觉得很解渴了,虽然总觉得不够得劲儿,但总算是过了一段开心又相对正常的时光。

    真正开始爆发是大姐婚后,贺家有意撮合她和次子贺玖。从那时起,爸便开始给她安排相亲。

    那年她27岁,男方年龄卡得很死,就在27到30岁中间。

    她当然一个都瞧不上,罕见地让爸因她的事情而叹起气来。就连亲妈也着急:“这都很好了呀,都是你爸用心选的,你看老大老二的婚事,你爸哪有这么上心啊。你好歹挑一个相处相处,别寒了你爸的心,嗯?”

    “我不喜欢。”卓万烦得要死,“我还要说多少遍,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你得跟你爸说啊!”

    “我要40岁以上的!”

    Pia就是一嘴巴。

    *

    所以这个诉求最后当然是没跟爸说,随便挑了个看着顺眼的葡萄酒厂富二代就结了。

    婚前就讲好是开放式婚姻,婚后各玩各的谁也别碍着谁,对方是满口答应。嫁妆给得足实,房子车子都有,对方也是一一笑纳,谁知道证一领又跟她来婚姻忠诚那套。

    卓万肯定是不会理他,直接说了她就这样,不行就离。

    对方当然舍不得跟摇钱树离婚,也试图用点手段,软的不行还想来硬的,被卓万拿台灯砸得头破血流。

    从此总算是岁月静好,除了生意再不谈别的。

    也就是那段时间,卓万陆续把二个叔搞进了医院。

    *

    她一直为圈内诟病的“被二家会所拉黑过”就是因为这个。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就是非常暴躁,在会所的时候可能人家一句话不对她一巴掌就打上去了。

    手疼,但是爽。

    但是只是甩巴掌倒也甩不进医院,只是以此为起点,卓万觉醒了一些特殊癖好。

    她还记得那天,她平时很喜欢的一个叔刚送走上一个客人赶来她这儿,手上拿着所谓“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可她明明在大厅看到另一个客人戴着一模一样的项链。

    原本会所里这些事都是演一乐呵,就算是会所统一批发的,只要他说是特意准备的那就当他是特意准备就好了。可卓万那天突然就跟他较起劲来——

    “特意给我准备的吗?在哪里买的?哪天买的?为什么突然想起给我买东西了?”

    “为什么买这条?寓意是什么?为什么今天送给我?有什么特殊纪念意义吗?”

    “那为什么要说是特意给我准备的?是骗我的吗?花一点时间说一点漂亮话,就想让我感动吗?就想得到与之不匹配的感情吗?”

    那叔被问得窘迫,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您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想要真的您还来我们这儿干嘛呢?”

    等卓万反应过来时,那叔正倒在地上捂着鼻子,神色惊恐地看着她。而她手里是沾着鼻血的烟灰缸。

    *

    Firstblood.

    之后再去的话就是那种玩得比较花的会所了,以为在这种地方把人捆起来抽就没事儿,反正都是你情我愿的。

    然后在看着救护车的车尾气时明白过来,他们喜欢挨抽到底还是为了爽,而不是为了死。

    DoubleKill.

    其实从那之后卓万就规矩了很多,花的会玩,温和的也可以。再加上长得好看,所以一度还很受欢迎。

    直到有一回,偶然得知一个新来的叔是有老婆孩子的,听得她直皱眉:“你有老婆你来这种地方?你干这个你家里人知道吗?”

    “嗐,那都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钱才重要。”漂亮的叔做了个钱的手势,“鼎鼎大名的卓东听过吗?为了钱能跟富婆结婚呢,完事儿不还是跟原来那个好吗?那钱不还是给原来的老相好了吗?”

    他大放厥词:“什么叫好男人?这才叫好男人,能赚到钱,还能对老婆孩子好,这就够了。”

    卓万把手伸向了烟灰缸。

    TripleKill.

    她还是觉得第二次不能怪她。

    这波啊,这波是替天行道。

    *

    二妹卓梦和倪斌相亲的事她是知道的,当时那照片一看,就觉得惊为天人。

    二妹觉得是羞辱,她却眼红得要命,这别说是带一个儿子了,就是带仨她都认了。

    但毕竟是二妹的相亲对象,不是她的。那也只能安慰自己这种长得好看的老男人脑子多少有点毛病,更别说手上还有个厂,大概率就是那种不可一世的雷霸天,没准还得要求她夫为妻纲。

    后来二妹的相亲没有成功,她也渐渐忘了这茬了,包括后来进行关于“收购倪氏酒厂”的讨论时也没多想,顶多感慨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现在总算是把人弄家里来了,卓万才确信自己一直就很中意倪斌。

    她只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

    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很快过去,卓万总算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绿本本。

    前夫从她的房子里搬了出去,看起来也是阳光明媚,一脸轻松,这场可笑的婚姻闹剧自此终结。

    在爸生病住院前,这是卓万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现在她真的把婚离了,她爸甚至都无从得知。

    这样的想法让她惊心动魄,好像爸的病痛对她来说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这也太不孝了这。

    于是开心也开心得不够畅快。

    有很长一段时间,卓万以为人生就是这样。像一个漫长的雨季,时而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时而又风停雨住、从乌云中透过几缕阳光。万物一时觉得自己就要淹死在这场大雨里,一时又靠着这丝丝缕缕的阳光苦苦生长。于是活得没多好,死也死不了。

    所以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人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声是啼哭,因为人生来就是含辛茹苦的。

    她曾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拿着离婚证回到暂住的房子里,倪斌刚好拿着铁锅完成一个漂亮的颠勺,还不耽误他回头招呼道:“卓小姐回来啦?稍等,菜马上好。”

    “嗯……好。”她应着回身关上门,顺带掐了自己一下。

    我这不是做梦吧?!

    第 92 章 倪斌(五)

    卓万喜欢老男人,归根究底是想从他们身上找到那种父亲般的关爱,她需要那种被关心呵护的感觉。

    她不跟她三妹似的纯好色,就图一鲜嫩水灵。

    所以她和卓梦的情况完全不同——卓梦想要的是真能买到,而她想要的拿钱其实买不到。

    半吊子的父爱,卓东已经给了,她都看得透透的了,再看那些叔跟她演戏,实际上也很没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发展成一些暴力宣泄,通过看他们惊慌求饶的模样获得颅内快乐,好像就是给了这些虚伪的男人一些惩罚。

    都该死。这些对老婆孩子不好的男人都该死。

    在听说倪斌要出狱的时候,卓万只是有当无地问了一嘴。后来在妹妹家见到倪航,又随口问了住址。然后那天路过倪航所说的街区,就随意兜了两圈,也不是真在找人。

    但缘,就是妙不可言,还真就让她给碰着了。

    于是越聊越对味儿,越接触越喜欢,简直就像是照她的喜好捏出来的款。

    倪斌在卓万这里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真是个父亲。

    *

    他有着一种根本不可能装出来的,对孩子的怜悯疼爱。就好像只要在他面前扮扮可怜,你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给你摘。

    一个月过去,他在这里已经待得很习惯了,厨艺也突飞猛进。可以看出他对人的关心根本不是装的——不知道是因为有孩子还是天生的,他就是个很懂得如何对人好的男人。

    那系着围裙颠锅的样子看得卓万心跳加速:“没事,不着急,我也不是特别饿。”

    天啊!这还是她吗?她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过?!

    倪斌那边已经把火一关,利索地把最后一道菜盛进盘子里,然后端菜上桌。还特别专业地,用被烫到的手飞快地摸了一下自己冷冷的耳垂。

    卓万人都看懵了——这真不是在勾引她吗?

    也不是不可能吧?他这么缺钱,她这么有钱,他除了这个身子这张脸以外一无所有,她给自己立了六年没有夫妻生活的凄苦人设。

    他能一点歪心思不动?卓万不信,肯定是碍着她的已婚身份不敢造次。

    卓万走到餐桌边,佯作不经意地把绿本本一放:“今天坐下一起吃吧,倪先生。”

    “啊,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光是这个家的家政,还是我唯一的朋友。”卓万边坐下边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开瓶酒吧,然后坐过来陪我喝两杯。”

    倪斌看了看桌边的离婚证,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应道:“那好吧,您稍等,我去拿酒。”

    “倪先生。”

    “嗯?”

    “拿瓶烈一点的。”

    *

    但卓万不知道的是,在劝酒时她想的是高低得把这老小子灌醉,倪斌想的却是——哦,雇主又在考验我了。

    “真不行,我不能再喝了卓小姐,我要是喝醉了谁照顾你呢。”

    “让你喝你就喝,哪来这么多借口!”卓万真是要给他气死,“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在卓氏也是呼风唤雨的,人人见我都要叫一声小卓总,我让你喝你不喝,你瞧不起我?!”“卓小姐,你喝多了。”倪斌叹气,“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瞧不起你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卓万拿捏着醉鬼腔,“六年了,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六年了,今天总算摆脱那个家伙,我就想你陪我庆祝庆祝也不行吗?”

    “卓小姐,我是真心为你高兴,但是……”眼看卓万就要落下泪来,倪斌不得已只好应下,“好吧,那我就再喝这最后一杯,再多就真不行了。”

    “你先喝再说。”

    倪斌便拿起分酒器又倒了一杯,看着杯中白酒深吸一口气,然后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杯子放下,那脸颊就跟打了腮红似的,娇俏得很。

    卓万舔舔嘴唇,一脸得意:“那谈下一话题——最近卓氏形势大好,我那白酒板块的亏空眼看就能填上了。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卓万说着酒杯抬一抬,脖子微仰,一杯酒轻轻松松下肚。

    是有点晕了,但远没到喝醉的程度,微醺:“倪先生也陪一个吧?”

    “我真的不行了……”倪斌宽厚的手掌在脸前扇一扇,“我好久没喝这么多了……”

    “没事的,又不是叫你喝,这叫陪一杯。”卓万嚷嚷着,“高兴酒,多喝没事儿。”

    “我不行了……卓小姐也少喝点吧,喝酒伤身……”

    “再喝最后一杯嘛。这有什么,酒就是水啊。”

    “那不一样……我再喝要吐了,可就浪费这好酒了……”

    眼看劝不动,卓万便也干脆:“好,那咱不喝了,聊聊天。”

    她伸手又帮倪斌倒了一杯:“小航最近怎么样?”

    “他啊。”聊起儿子,倪斌展颜笑开,“那孩子向来报喜不报忧的,问就是一切都好,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唉,我妹妹那人吧,确实是个难伺候的主儿。要是小航跟你诉苦你也别多想,她其实就是工作压力大,肯定不是故意为难小航……”

    倪斌看起来有点懵,好像过了几秒才理解话里的意思:“哦……最近小航……工作做得不好吗?”

    “哪的话啊,问题肯定不出在小航身上。”卓万笑道,“真是我妹妹她自己的问题。您别担心,明儿我去说她两句,哪能这么欺负人呢。”

    “好,那、那真谢谢卓小姐了。”

    “就干谢啊?”

    倪斌也是酒场上下来的人,其实很明白话里的意思,很快拿起酒杯:“那我……再敬卓小姐一杯。”

    他的手明明已经不稳,但还是一仰头,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这回连脑袋都撑不起来了,晃晃悠悠地耷拉在那里,额角一撮碎发也掉下来,看起来惨兮兮的。

    总算是灌醉了。

    “倪先生。”卓万歪头叫他。

    “倪先生?”卓万伸手晃了晃他。

    倪斌惊醒一样睁开眼,应着:“嗯?”

    “倪先生,你喝醉了。”卓万这么告诉他,声音里不无玩味。

    “我喝醉了……”倪斌喃喃重复,眼神不怎么聚焦,但闪着漂亮的光。

    卓万正感慨怎么有男人喝醉了还这么好看,却突然发现那光是泪光。

    倪斌说:“为什么喝醉了也见不到她呢……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卓万:“嗯?谁?”

    倪斌便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这是亡妻。”

    *

    毫不夸张,那照片卓万都不敢细看,她怕夜里人家来她梦里捶她。

    兴……兴致全无。

    “倪先生你好像喝多了,要不……去吐一下?”卓万给惆怅得独饮了一杯,“这酒对我来说也没多贵,吐了没事,真没事。”

    “不,醉了好,醉了我就敢看了。”倪斌说着,眼角一行清泪滑下,“我真是个幸运儿,我这辈子有缘和天使同行过。”

    “嗯……倪先生是好男人啊。”卓万敷衍着,“这么念旧情。”

    “这不是好事。”倪斌用手掌擦去滴在手机屏幕上的眼泪,“小航都走出来了,我却走不出来,我总觉得……总觉得是我没照顾好她。”

    卓万两手撑着脑袋,听自己喜欢的男人酒后诉衷肠:“别这么想了,你也尽力了。”

    “我也知道我不能一直这样,小航也催我找女朋友。那时候酒厂忽然起来了,赚了不少钱,然后也有年轻漂亮的实习生向我示好。我试着跟人家接触了几次,但到底是……”倪斌连连摇头,“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我始终就是觉得我有老婆……”

    卓万倒吸一口凉气——合着她六年没有夫妻生活是假的,倪斌才是真的。

    *

    好消息:找到理想型了。

    坏消息:攻略难度太大了。

    卓万给他递了张纸巾:“擦擦吧倪先生,她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愿看到你这样。”

    倪斌还往后翻着照片,是他们的全家福,于是眼泪不仅收不住,还越流越凶:“我喝醉了,我真的醉得太离谱了……”

    卓万已经麻了:“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喝这么多了。”

    她现在都想给自己两耳刮——叫你非要灌,现在好了,成这样了。

    “不是的,卓小姐,你真的不明白。”倪斌晃晃悠悠,最终趴倒在餐桌上,“我家之所以变成这样,其实全都怪我。我没照顾好她,让她年纪轻轻就走了;我没照顾好小航,还要他为我担惊受怕;我没经营好酒厂,害得小航被人追债,现在还得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赚钱……”

    他的眼泪无声地流着,袖口都湿了:“所以卓二小姐要是对小航有什么不满的,那属于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错……”

    “哎哟。”卓万给他哭得心烦意乱,“放心吧,他好得很,他在老二那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

    “真的吗?”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呢!”真是造孽,“跟了卓老二,他这辈子算是稳当了,我告诉你你就放宽心吧,他一点事儿没有,好不好?”

    倪斌趴在那里,闭着眼睛,梦话一样:“那就好……那就好……”

    卓万坐在桌对面,烦闷地长吐一口气。

    她又发现自己有个特别不对劲儿的地方——倪斌思念亡妻,她心里一点儿感觉没有,但倪斌一惦记儿子,她就浑身难受。

    就这么把他扔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卓万走过去架起他的胳膊,扶他道:“醒醒倪先生,你得去床上睡……”

    却听倪斌还在说梦话:“小航啊,爸爸对不起你……”

    得,彻底不想管了。

    “你就在这儿睡吧。”卓万索性甩开他的胳膊,边回屋边恨恨道,“你就跟你儿子过一辈子吧!”!

    第 93 章 倪斌(六)

    第二天一早,倪斌悠悠转醒。

    他趴在餐桌上,面前是昨晚做的一桌子菜。

    喝醉前的记忆突然袭击他——卓万离婚成功,生意上也有了好转,然后说是要庆祝,就拉他作陪。

    他记得卓三小姐的叮嘱,原本是留了量的,但卓万昨晚劝酒劝得凶悍,他实在没顶住……

    倪斌猛地直起腰来,一双手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还好,所有衣服都在,甚至还多了条毯子。

    卓万叼着牙刷出来,好像个流氓:“收拾收拾东西。”

    倪斌的脸飞快地失去血色:“卓小姐,我……”

    他以为卓万是要赶他走,但耳朵听到的却是:“快点,别磨蹭。我们要回家住了。”

    *

    卓万自己的房子是个小别墅,跟倪斌发达的时候买的那幢差不多大,但装修、陈设的档次完全不同。

    从前的管家和住家保姆还一样用着,他们对小姐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个男人很好奇。

    卓万把蕾丝手套一摘,随手甩到管家那去:“那个人的东西都清掉了?”

    “是的小姐,都清走了。”

    “确保一样都不剩,要是再让我看到一件你就别干了。”

    “确保全部清掉了。”

    卓万这才迈步走进家门,深吸一口气:“不错,这才有点家的样子。”

    管家恭恭敬敬地应着:“欢迎小姐回家。”

    “这位是倪先生,那个人空出来的房间就给他住吧。我去花房看看,你带他上楼去。”

    倪斌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这是要让他住之前男主人的卧房。

    他赶忙推拒:“卓小姐,这不合适……”

    但卓万这就往花房去了,管家诚惶诚恐地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来,倪先生,您这边请。”

    *

    这是怎么个走向呢。

    到了二楼,倪斌还试图和管家抢行李箱:“不不不,这真不合适。实不相瞒,我是卓小姐住在外面的这段时间,负责照顾她的……”

    管家笑靥灿然:“我晓得,倪先生,您放心我都明白。”

    “不,你没明白。”倪斌确信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是和卓小姐签过合同的,是她的家政。有没有更方便一点的房间,我也怕早起做早餐的时候打扰到卓小姐。”

    这回管家是真明白了,小姐这是还没拿下啊:“倪先生,我觉得小姐的意思是,您以后就不用再做这些事了。”

    “那、那就更不行了,不做这些我做什么呢?”

    “这我不清楚,您可能得跟小姐好好谈谈。”说着就已经把行李箱拽了进去。

    倪斌急道:“那你告诉我花房在哪,我现在就去问她!”

    “建议您不要,小姐去花房本就是希望短时间内没有人打扰。”管家说,“倪先生您还是先稍作休息,小姐想好了肯定会主动找你谈的。现在的话,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什么事?”

    管家凑近他的耳朵,神神秘秘道:“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啦。”

    *

    倪斌都没敢开行李箱,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

    根本没人拿他当个家政,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卓小姐在已婚状态下认识的野男人,然后离婚证一领就迫不及待地带回家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倪斌当然想找借口,说他真的只是想做个家政,谁知道卓小姐突然就对他做出这种安排,导致他在这里无所适从。

    但是真的有那么突然吗?

    不是的。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总裁为什么会找一个有案底的男人做家政?就他们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真的不会尴尬吗?除了工资以外还经常找借口给他各种转账,这些借口真的成立吗?总是瞅机会邀他一起喝酒,他从来没怀疑过吗?

    他怀疑过的,他其实清清楚楚——从第一天去到卓万那里,她就试图与他亲密接触,即便是喝醉了,那也是最真实的本能反应。

    如果说这还可以说是醉酒后的一时冲动,那么之后的屡次劝酒又算什么呢?房子里就他们俩,一男一女双双喝醉对她来说还能有什么好处?他只是太想保住这份工作了,一直劝自己作为男人不用这么矫情,没准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可能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是他想歪了。

    直到今天一早,发现自己真的喝醉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查看自己是否衣衫完整。再说自己没想到,说自己单纯只是个家政,也不过是骗骗别人罢了,骗不了自己。

    而现在,对方已经算是明示了——把他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塞进这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比起胁迫,甚至更像羞辱。

    说是想去找她谈谈,可谈什么呢?

    她给他工作,给他钱,给他住的地方,只是让他陪了几次酒而已,只是给他安排了男主人的房间而已……他没有任何发火的立场。

    那是要客气地说自己不想干了吗?辞掉这份高薪的工作,继续回到找工作的焦虑中去……

    这么想着,倪斌咬住下唇,轻抚着床上柔软轻盈的被料。

    好滑,好软,好宽阔。而且不用他出房租,都是免费的。

    忽然间,有人敲门,咚咚咚。

    倪斌惊得赶紧将手从床上拿开,人也站了起来,小心地理平被自己压出的褶皱。

    然后他赶紧过去开门:“卓小姐,我……”

    门外却是管家,笑盈盈将果盘和红茶送进来:“倪先生,这是下午茶,您慢用。”

    “等等,我……”

    “是有什么不合口味吗?可以给您换的。”

    “不是……”倪斌叹了口气,颓丧地垂下头去,“没事了。”

    *

    就是这样的,刚刚出狱,做了一个月家政的倪斌喜提新身份——金丝雀。

    甚至是被放置了。

    那之后好几天他都没瞅见卓万的人影儿,有时晚上听见隔壁房门开关的声音,他就立刻开门想抓住机会说点什么,但是往往等他开门时隔壁已经关上了。

    他踌躇过要不要去敲门,但总是在抬手后泄气,想着等明天吧。

    他还是没有想好,是要有骨气一点毅然离开,还是有器量一点坦然留下。以及离开之后要去做什么,留下的话又得做什么……

    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直到有天早上,他一大早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便咬牙把门一开,将卓万堵在了走廊:“……卓小姐,我们能谈谈吗?”

    卓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表:“那一起吃早饭吧,我赶时间。”

    *

    早餐时间只有一个住家保姆在忙碌,别墅里清净得很。

    卓万的刀叉在餐盘上叮当作响:“有什么事儿,说。”

    “……卓小姐,您这算是在逼我吗?”倪斌也不吃,只是这么问她。

    “你觉得我在逼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没什么值得你、值得你……”

    “我喜欢你。”卓万说了出来,语气寻常得像是饭间闲谈。

    倪斌彻底不知道手往哪放了,头低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叹出来:“我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要吻我呢?”

    “什么?!”

    “我以为你对我也有意思。”卓万一本正经地说着这几天来她挖空心思编的故事,“你第一天到我那时,我喝多了,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可能说了梦话。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有人吻了我的额头,再睁开眼,就看到你出去了……”

    正在清理厨房的家政保姆,明显手脚轻了不少。

    倪斌脸色大变:“不是的!卓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看你很可怜,你拉着我的衣服,我就、我就用手……”

    “好吧,那就当是我误会了吧。”卓万吃着早餐,看起来一脸落寞,“我以为你只是缺少一点勇气,所以总想跟你喝点酒,后来看你还是放不开,又觉得你是嫌弃我还没正式离婚……直到拿到离婚证那晚,我才明白,你心里始终有个人,没有更多空间给我了。”

    家政保姆的耳朵歪得愈发狠了。

    倪斌从未想到这里面竟会有这么大的误解:“原来是这样……这个、这个我真的对不住你,卓小姐。我当时只是看你做噩梦了,想让你睡得安稳一点,我从来没想过你当时是有意识的,我也确实……不是亲了你,我只是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卓万却仍是那个低落的神情:“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不,这很重要!”倪斌急道,“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

    “是不想我觉得,还是怕跟我妹妹聊起来,又通过我妹妹传到你儿子耳朵里啊。”卓万用叉子一下下叉着香肠,语气慢悠悠的,“怕你儿子知道,你是个趁工作之便偷亲女雇主的人?”

    倪斌彻底坐不住了:“卓小姐,你不能这样……你、你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

    家政保姆在一边撇着嘴连连摇头。

    卓万眼神向下,像是被辜负了一万次一般:“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证据。”

    “不是!这不是有没有证据的事,是这事情它就没有发生!”

    “随便吧,我吃饱了,上班去了。”卓万不再跟他扯这些没用的,擦擦嘴站起身来,临走不忘回头重申,“倪先生,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现在我离婚,你单身,我们在一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说完门一开,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留倪斌一个人愣在餐桌旁——不,旁边还有一位侧目看他,连连摇头的家政。!

    第 94 章 倪斌(七)

    倪斌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他是帅过,可他也老了。早几l年有女孩子想跟他约会他还算能理解,毕竟三十多岁,手上还有两个钱。那现在呢?卓万到底稀罕他什么?

    可能这就是真正的有钱人吧,他们的喜好是普通人琢磨不明白的。

    或者说,人的癖好本就多种多样,只是在足够有钱的时候,人才开始能去追逐一些世俗不理解的特殊爱好。

    倪斌大致知道,自己恰恰好迎合了卓万的这种爱好。卓万小姐富有又貌美,只要她想,她要什么样的都会有,可她偏偏倾心于他这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能是他的幸运,使他免于颠沛流离。

    如果他不接受,显得未免太不识相。

    但是迈出了这一步的话,他就真的成了一个被豢养的人了。不仅仅是对待宠物的,吃喝上的“养着”,人家很明确地说了是“喜欢他”,那意思就是说,他总要给人家一些报答……

    他愿意吗?

    当在心里这么问自己的时候,倪斌几l乎想要对自己冷笑——男人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人家能看上他已经很不错了,他还选上了。

    这些思绪在倪斌脑子里穿了几l个来回,他都开始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抗拒什么、不安什么。

    房间里实在待不下去,倪斌这一天都在别墅里四处溜达。在花房看花,去小池塘喂鱼,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晒太阳。

    阳台上摆了一束花,香气扑鼻,他躺在懒人沙发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半黑,蓝调的天空上残留一抹金色霞光。

    他太累了。这一辈子经历了生离死别、事业起落、牢狱之灾,出来之后也处处碰壁,遭人白眼。像这样闲适的一下午,于他实在像做梦一样。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样生活,该有多好啊。

    看天色卓万也快回来了,他试图起身,却发现身上多了条毛绒绒的粉色毛毯。

    仔细听,大致能听到卓万在楼梯口打电话的声音:“对,警察先生,这个应该够得上是蓄意骚扰了吧……对,我根本不认识这几l个人,一个是给我送过外卖,一个是修过我家水管,还有一个是小区保安……对,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知道我离婚了,就开始疯狂给我发短信……嗯,好的,好的,我随时配合您调查。”

    卓万说着挂断电话,叹了口气,一回头做出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啊,倪先生。”

    *

    被骚扰是真的。住着别墅的富婆离了婚,好些没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卓万烦不胜烦,她堂堂卓家二小姐居然收到水管工的短信说“不在乎你的过去,只想给你一点温暖,给你一个家”,她的第一反应是——这要是让老大老三知道了不得笑死她啊。

    而第二反应是——瞧瞧,多少人上赶着想给这个别墅当男主人呢,倪斌这傻狗硬塞进去了还这事儿那事儿的。

    她特地在楼梯口打的电话,但倪斌不声不响地就到了背后,也确实吓了她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啊……”

    “……不好意思,我看你打电话,我就想着轻一点。嗯……这是你的……”倪斌说着把毛毯递过去。

    “哦,对,我看你睡着了。”卓万说着接过来,“这几l天乍换地方,你应该也没休息好,看你睡那么香,我就没叫你。”

    “……谢谢。”倪斌低着头,“你最近……遇上些麻烦事吗?”

    “……你听到了啊。”卓万也垂着个脑袋,一脸疲惫,“离婚了吗,家里没个男人,就让人觉得好欺负了吧……”

    倪斌确实没想到,卓万竟还要面对这样的事:“好在法治社会,警察会处理他们的。”

    “是啊,就让警察来处理好了。”卓万应下。

    眼看对话告一段落了,二人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倪先生。”

    “卓小姐。”

    他们的称呼撞在一起。

    倪斌忙道:“你先说吧。”

    “好,嗯……”眼瞅着气氛不错,卓万伸手想去牵那只筋脉明显的大手,却被条件反射地躲开。

    于是她顿了顿,也收回手来,只用语言表达着:“我还是之前的那个意思。我很喜欢你,我希望我们能试试。”

    “可……试什么呢?”倪斌叹了口气,“卓小姐,我当然相信你,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你的一时冲动。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你也不是很了解,我们这样的两人之间到底能试什么呢?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呢?”

    “我想试试相爱。”这次卓万没有迟疑,一把把他的手握住了,满意地感受到对方的颤抖,“你觉得我们互相不够了解,那就从现在开始了解。你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我也很渴望向你展示自己。”

    她里里外外地把玩那宽厚有力的手掌,几l乎是有些上瘾:“倪先生,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只需要保持你本来的样子就好了,我爱的就是那样的你。”

    “可是卓小姐,人是会变的。”倪斌微蹙着眉,“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你了解了我之后,就会发现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怕有一天我变了,变得不再是你喜欢的样子;我怕我真的迷失在你给的这种舒适生活里,忘了这一切本应通过辛勤劳动换取。”

    倪斌说着自己的顾虑:“我结过婚的,但我没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我根本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妻子。我也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我让他漂泊无依,跟着我受尽苦难。像我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任何女人对我青眼相加,如果我接受你,那其实是在欺骗你。而且……也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

    他总算把话说了出来:“我承认,我沉溺享乐,险些陷在这种轻松惬意的生活中无法自拔。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不能在这样的房子里,接受那么多人的照料。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怕,我知道这一切本不该属于我,总要想着我得做些什么才配得上这些好处。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而且万一有一天你对我不再感兴趣了,我又该如何自处呢?我会彻底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吗?”

    倪斌单薄的嘴唇喋喋不休:“这是我度过最快乐的一个下午,我会一直记得的,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想继续做个普通的家政显然已经不可能,但是卓小姐你要的,我觉得我也给不了。我想、我想我得离开了,趁我还没太老,趁我还干得动,我得……”

    在说到最后时,他的手都开始发冷了。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说出来了——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去找工作,去做苦力,去受人白眼。

    也是罪有应得吧,原本去酒行干销售才是正路,是他贪图高端家政的工资,这才走到今天这步。大概这就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卓万忽然把他的手一拽,然后向前一步,吻住他:“完了,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想吻你的唇。”

    *

    真是好久没接过这么激烈的吻了。

    倪斌的半边衬衫领子被抓在别人手上,被迫低着头与其深吻。但是真有那么被迫吗?那显然也不是。

    卓小姐的嘴唇上有草莓味道,所以这个吻酸酸甜甜,带着一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的温柔。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们搂在了一起,他们走进了房间,然后他仰面倒在了宽大的床上。

    卓万短暂地放开他的嘴巴,轻吻他的脸颊,然后问他:“怎么哭了?”

    好像是的,他是流泪了。这是从看守所出来后,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哭泣。

    在儿子面前他觉得亏欠、自责又内疚,却只能强撑着表现出寻常模样;在找工作被拒时他屈辱、难堪又恼怒,却又只能拉下脸来求对方再考虑考虑;在面对卓三小姐这样的旧人时,更是尴尬、敏感又焦灼,却又只能拿捏着那种看似不卑不亢的姿态。

    他太着急了,急着想找到自己的轨道,急到没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情绪。之前的醉酒给了他一次释放的机会,但总归哭得不明不白。

    但现在是明白的,他实实在在地暴露着自己的脆弱,他向这个还愿意亲吻他的人展示着他的无助。

    见他只哭不答,卓万也不再多问,上手将黑衬衫的两边用力一拉,纽扣在这样大力的扯弄下四散而去。

    掉落在床上、地上,弹动作响。

    果然,他身材还没走样,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匀称有料。

    都到这步了,卓万早就忘了装,埋首下去就是一口。

    哭泣的时候发生这种事,让倪斌极度不适:“等……等等!”

    卓万哪里还听得见他说的什么,没给他两巴掌都是客气的,她按住倪斌试图抬起的脖子,用舌尖感受着小小的颗粒,然后用力一咬。

    “啊!”倪斌猛地把她推开,惊慌地护住自己,“你、你干什么?”

    “嗯……你不喜欢吗?”倪斌向后缩的动作极大地刺激了卓万,她紧跟着向前爬了两步,像极了看着猎物的凶兽。

    那一刻,倪斌心乱如麻。

    “卓小姐,我觉得还是、还是太快了!”

    他又一次推开了卓万,拖鞋都没来得及穿,拢着没有扣子的衬衫仓皇逃出了卓万的卧室,还险些和路过的管家撞个满怀。

    管家也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衣衫不整、嘴唇红肿、眼角含泪。

    这这这这是……?

    眼看倪斌躲回了房间,管家理理自己被撞乱的衣服,也抚平自己惊慌的小心脏。

    他敲敲卓万虚掩的门:“小姐,晚饭已经……”

    却听漆黑的屋里,卓万一拳捶在自己床上,暴怒道:“操他爹的!”!

    第 95 章 倪斌(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卓万就着急了那么一点点。

    那晚的事情给了倪斌很大冲击,躲在屋里连晚饭都没吃,保姆给他送过去,他门都不给开。

    听到拒绝的话,保姆为难地回头看着卓万。

    卓万烦得直挠头:“算了,不吃就让他饿着吧。”

    *

    倪斌是真的没脸见人了,晚节不保莫过于此。

    他难以想象管家是怎么看他的,又是怎么跟其他人说的,他本来只是个家政而已,现在彻底成了、成了……

    他自暴自弃地往床上一躺,却又恰好拉扯到胸口,痛得“嘶——”了一声。

    掀开衬衫一看,两边大小完全不一样。虽然没见血,但有一边完全肿了起来。

    下口也太狠了……所以他的担忧成真了,卓小姐确实是有点特殊癖好的。

    他清楚地记得在他被咬痛,问她“你干什么”的时候,卓万回了他一句“你不喜欢吗”。

    这太扯了,谁会喜欢这种。疼得要命。

    这么一来是真的不能留了吧,如果只是发展成普通情侣关系,他还能试着去接受,毕竟卓万一直以来态度都让他很感动,哪怕只是为了报答,他也愿意……但是如果是对身体有伤害的话,那他确实接受不了。

    在做出这一决定时,倪斌的内心是沮丧的。

    他对自己进行了严格的审判——他到底为什么接受卓小姐的吻,为什么会在卓小姐面前哭出来,为什么会倒在卓小姐的床上,为什么会接受之后的种种。

    真的是为了钱吗?为了这里优渥的生活?他觉得不是。因为在卓万吻上来之前,他明明是决定了要走的,他都说了自己要离开。

    但是他真的很高兴卓万用这种方式挽留他,在卓万吻上来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庞大的爱意——他从未像那一刻般确定,他还是值得被爱的。

    小航爱他,那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他天然就会爱他;曾经那些年轻女孩爱他,那是因为他看似光鲜,若他一退她们也会很快离去。如今他一无所有,旧友对他避恐不及,生怕被他沾上。他从未想过在这种时刻,还是会有人口口声声说爱他。

    甚至在他一退再退时步步紧逼,好像他是什么万里挑一的宝贝疙瘩。

    不惑之年还能被一位尊贵的女士这样爱着,倪斌觉得自己不配,但又实在不可能……不心动。

    如果他能克制自己一下,让一切停留在那个草莓味的吻,这应该会是段很美好的回忆吧。

    不像现在。

    他的胸口连被子的布料擦过都受不了,侧过身去又因为挤压变得更痛,可想而知这一夜都不会睡得安稳。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跟痛觉对抗着,最终决定那个地方不盖被子,这才渐渐有了睡意。

    然而在临睡前一秒,他又忽然惊醒般想到——不对啊,这次他居然没有失眠,也没有在愧疚中入睡。

    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很多年了,他总是像个虔诚的教徒一样,在每晚睡前不断地去想那些令自己歉疚的事——妻子的死,孩子的苦难,被他坑害的债主,被他辜负的员工。只有将这些全想一遍,产生了强烈的自我谴责后,他才觉得自己有资格睡觉——当然,也可能是陷入失眠。

    可是这晚他竟完全没有在想那些事了,他仅仅是想着……疼痛与她。

    *

    但是带有痛感的调情对倪斌而言仍是天方夜谭。

    他是铁了心要走的,第二天醒来后就开始收拾行李。为了避免尴尬,他特意想等卓万离开再动身,但几次开门都能听见卓万在一楼的脚步声或说话声,好像她今天并没有打算出门。

    倪斌一直等到了中午,饥肠辘辘,想着实在不行直接出去吧,大不了就大大方方地说感谢她这段时间的照顾。不管将要面对的是讥讽还是嘲笑,反正之后都不会再见了。

    但是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他以为是管家或者保姆上来送餐,开门一看却是卓万本人:“赶紧下去看看,你儿子喝多了。”

    *

    这何止是喝多了,这是喝得烂醉。

    “你是小军是吧,老听小航说起你。”倪斌从军师手上接过儿子,“谢谢你啊,特意送他过来……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倪航倒在爸爸的怀里,无意识地叫唤:“卓姨……卓姨……”

    军师急道:“就是他那个卓姨,她……”

    倪航“哇”得一声哭出来:“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为什么要换别人……”

    军师咽了口唾沫:“对,叔叔,事情就是这样。”

    *

    看来卓万说倪航在卓三小姐那里不好做,还真不是说假的。

    卓万眼睁睁看着倪斌把那么大个儿子打横一抱,一点不费力地上了楼去,直接气得脸都绿了。

    她掏出手机就给卓老三打电话:“什么情况,你那小宝贝儿怎么送我这来了?”

    还没得到回音呢,就听楼上“哇”得一声,倪斌着急地唤着:“小航!没事吧小航?你看你喝得……没事没事,吐,爸爸一会儿打扫,对,吐出来就舒服了……”

    这个味道,这个语气,卓万也差点吐了:“你让他喝了多少啊?他吐了我一地你知道吗……哕,你人在哪呢?这家我待不下去了,我找你聊聊去……什么?你跑卓亿那儿干嘛?我现在就过去!”

    就是这样的,因为各种不爽的缘故,一到酒吧包间的卓万就是一副吃了枪药的样子。

    而卓梦对此的评价是:“我猜,是倪斌不让睡。”

    *

    卓万一直觉得卓梦品味有问题,她十几年如一日地喜欢那种年纪轻轻、白白净净的,用卓万的话说——喜欢那种脑瓜还没长全乎的。

    单调、寡淡、无趣至极。

    但是可笑的是,她和卓梦一对比,人家都会觉得卓梦相对正常,是她口味奇特。

    她觉得很冤,就是说没人理解什么叫“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无是处”吗?

    不过也好在卓梦是个没品的,不然相亲的时候跟倪斌一拍即合,那也轮不着她了。如今她们一个看上儿子一个看上爹,卓万是觉得刚刚好两不耽误——她不用烦恼多了个继子要抚养,卓梦也不用烦恼自己有个没用的公公要赡养,她们各干各的皆大欢喜。

    她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卓梦会对这样完美的状况倍感压力。

    卓万是不希望妹妹和倪航分手的。她觉得只要倪航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那么他和父亲之间的链接就会稍淡一些。而能让倪航一到年纪就赶紧结婚的最佳办法,就是让他跟卓梦一直谈着。甚至,还得让他急着要结婚。

    但是倪航和卓梦这架一吵,倪航这么一醉,也给卓万带来了极大的好处——至少这天倪斌不会再跑了。

    卓万一回家就看到了他,正在一楼沙发上坐着等待。

    见她回来,倪斌立刻上前:“卓……卓小姐,能麻烦您给我一间保姆房吗,哪怕只住一晚……”

    他脸颊绯红:“我不想让小航看到我住在那一间……”

    卓万看看他,应道:“可以。”

    “还有,明天的早餐可以让我负责吗?我会好好做的……”

    “可以。”

    倪斌松了口气:“谢谢……嘶——”

    不经意间让胸口蹭到了布料,痛得叫了一声。

    只是这样就已经让卓万感受到了精神上的愉悦:“很痛吗?”

    “……”

    “你房间的药箱管家应该已经扔了。去我房间吧,给你擦点药。”

    倪斌一惊,后退半步:“卓小姐,我……”

    他顿住了——他想说他不接受,他是想今天离开的。但离开之后呢?

    倪航如果继续在卓三小姐那儿工作,估计少不了还要被刁难,那如果不继续做了,又要如何维持生计?不还是要再换雇主,继续边上学边赚钱吗?

    他是坦荡了,是随心所欲了,那倪航怎么办呢?所有压力都给他一个人背吗?

    就这么一顿,卓万就已经觉出味儿来了。

    她还真没想到这茬,看来倪斌不止是今天不会再跑了,甚至是又开始犹豫要不要留下了。

    卓万心头一喜,但面上不动声色:“怕什么?真的只是擦药。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求……会等到你愿意为止。”

    *

    倪斌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愿意。

    在卓万房间,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受伤的地方。

    眼看卓万捏起一个酒精棉球,倪斌条件反射地护住:“还是我自己来吧……”

    “拜托,连你儿子都跑到我家来麻烦我,我就想给你擦个药也不行吗?”卓万打掉他的手,“老实点,别乱晃。”

    倪斌便只得定在那里。

    酒精太烈,刚一接触到就痛得他侧过脸去,但他还是用余光瞄了卓万一眼,看到她脸上兴奋的红光。

    真的有这么喜欢他吗……

    倪斌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这种……”

    “因为我是我爸最爱的女儿,但不是他最爱的孩子。”卓万也无意隐瞒,反正自己的形象已经很变态了,“我爸一直告诉我他很爱我,我也曾把他对我的那种空洞的好认为是爱,但是我又很好奇,如果这是爱的话,那他给我弟弟的又是什么。于是我敬爱他,同时又憎恨他,还很想知道那种半半拉拉的温暖如果完整起来,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她竭力控制自己,但还是在拿开棉球前用力一按,在倪斌的惊呼中达到精神满足:“想弄疼你是真的,但爱你也是真的。你可以觉得我是个变态,但你对我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恰好你对我也有所图,为了钱也好,为你儿子也好,只要你能愿意留在我身边,你的动机,我不在乎。”

    “卓小姐……”

    “走廊最里面那间保姆房你可以住,赶紧把你儿子抱过去吧。万一他在那屋醒了,你不好解释。”

    经她这么一提醒,倪斌才想起这茬,于是飞快地扣起了衬衫纽扣。

    然后他看了看卓万,好像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赶紧去照看醉酒的儿子去了。!

    第 96 章 倪斌(九)

    所以那晚倪斌和儿子是挤在保姆房的小床上睡的,久违地又感受到了那种睡觉翻不过身来的感觉。

    挤挤的,很安心。

    他其实没怎么睡着,所以知道儿子半夜醒了,在他身后一边低声啜泣一边拿手机回消息。

    想叹气,却又不想儿子听到。

    倪航一直是个很坚强乐观的孩子,不管在什么境遇下都能积极向上,倪斌根本没见过他这样情绪崩溃的一面。他真想直接跟儿子说不哭了,大不了这活儿我们不干了。

    可他拿什么去说这漂亮话呢。没有能力的时候,连安慰都会像风凉话。

    倪航没清醒多久就又睡了。又过了一段时间,窗帘缝里开始透进灰蒙蒙的阳光。

    倪斌看看时间,起床洗漱准备做早餐。

    应该是卓万提前知会过了,原本负责早餐的家政没有起来,四下里静悄悄的。倪斌轻手轻脚地关门,一回头险些被站在身后的卓万吓死。

    “啊,卓小姐。”他惊道,“你怎么在这?”

    “睡不着。”卓万说着已经上前一步,抬手环住他的后颈,要求与他接吻。

    倪斌一时不敢推拒,只得低下头来,含蓄地回应着这个吻,然后在卓万试图更激烈的时候侧脸躲开:“不行,我儿子还在屋里——嗯!”

    受伤肿起的地方被卓万用两根手指夹住。他想躲,但挣扎的话只会被拉扯得更长,只能任由卓万用两指反复搓弄。

    倪斌因此战栗,并不得不弯下腰来缓解这种痛苦。

    卓万着迷地看着他的神情,然后再也不想忍耐,就这样扑进他怀里:“你真是个好爸爸。”

    好真诚的夸赞,如果她能不要再把玩那一点的话。

    倪斌的背贴在儿子的房门上,他生怕搞出动静吵醒了小航,所以一动也不敢动。

    卓万就在他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清爽的香气:“我想象中做父亲的就该是这样。干净清洁,温柔细腻,宽厚有力。”

    想起卓万昨晚说的话,又低头看着她这样的状态,倪斌心里隐隐不是滋味。

    她就这样靠在他的胸膛,闭着眼睛,像是在用心感受这一刻。

    看得他心里闷闷的。

    倪斌终究也动了恻隐之心,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好了。我去给你做早饭,好吗?”

    “我还想再抱一会儿。”

    “……那我们先说好五分钟,五分钟后我就得做饭去了。”

    “哇,你拿我当小朋友哄吗?”卓万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她用鼻尖蹭着倪斌领口下的肌肤,奚落他:“明知道我把持不住,还不把扣子扣好?”

    “习惯了……别!”察觉到卓万要动口,倪斌猛地扭动了一下,带动身后的门微微一抖。

    他浑身紧绷,注意力全放在听觉上,生怕倪航已经被吵醒了,反应过来时那里已经被吸了个红红的草莓印。

    他的脸红透了:“你这让我怎么、怎么……”

    “所以把领子扣严实点,别在我以外的人面前漏这么多。”

    卓万说着帮他扣起领口的两颗纽扣,然后重又把侧脸贴到他怀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指尖的动作已经轻柔了很多。

    算来这也是倪斌被咬肿后的第二天了,本来就已经没那么疼,在这样轻柔的拨弄下竟有了些酥酥麻麻的电流感。

    卓万故作好奇:“是严重了吗?怎么感觉肿得更厉害了。”

    倪斌放在她腰背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不是……”

    “啊,不是啊。”卓万语速放慢,“那是因为……太舒服了吗?”

    “喂!”倪斌惊呼一声。

    卓万穿的是真丝睡裙,此刻一条雪白的大腿已经卡了过来,与他只隔一条休闲裤。

    所有否认都没意义了,卓万的大腿在那里打着圈儿地蹭:“哈,被我发现了。”

    *

    为什么会有反应呢?因为这么个大美人趴在自己怀里?因为一门之隔就是自己儿子?还是因为……本不该负责调情的所在,沦落到别人手里?

    明明不该这样的,明明他只是觉得痛来着。

    倪斌的呼吸彻底乱了,他胸口起伏着,如暴风雨下的浪涛。

    这是连卓万都没有想到的进展。

    眼瞅着倪斌已经一团迷糊,她便肆无忌惮地亲吻他。侧脸,嘴巴,脖子,她的唇在他颈间游走,让他觉得浑身都在快乐,已经不知道该先关注哪里了。

    五分钟早就到了。

    卓万的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它太明显了,等你儿子醒了一定会看出来的。”

    难得倪斌还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那你就不要再……”

    “现在停手也没用了啊。你打算怎么跟你儿子解释?说你在那儿挂了颗葡萄?”

    “你别开玩笑了!”

    “好啊,那你就实话告诉他,说是被我咬肿了。”卓万低笑着,“你说他会不会很好奇,你的这个为什么会跑到我嘴里?”

    倪斌彻底不行了,双手捂住自己涨红的脸:“你饶了我吧……”

    听到叨扰的话语,卓万也浑身一个激灵,手上像要把他捏扁般一个用力,同时大腿猛地一抬。

    “啊……啊!”倪斌失控地哀鸣,身如活鱼一般,直接从卓万怀里挣了出去。

    几秒后,他失神地靠在门板上,大腿不断震颤,然后脱力地滑坐在地。

    卓万走上前低头看他,满意地看到休闲裤上,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

    哇哦,这就是多年没有夫妻生活的男人吗?感觉他灵魂都出窍了。

    倪斌重新洗了澡换了裤子,再出来时一个卓万就已经分裂成了俩。

    不对。他眨眨眼睛,叫道:“卓二小姐来了?”

    卓梦立刻上前:“倪先生,小航还好吗?”

    “……昨晚吐了几回,现在还睡着。”

    卓梦哪敢说他们吵架是因为她试探倪航愿不愿意给她当二:“真不好意思啊倪先生,可能我最近压力大,没怎么注意小航的情绪,我都不知道我给了他这么大压力。唉,我是来接他回去的,我觉得我跟这孩子之间就是有点误会……”

    说对她没怨气不太可能,但毕竟是态度都这么好了,倪斌也不能再说什么:“卓二小姐太客气了,您是雇主,哪有您照顾他情绪的道理。您看您还特意来找他……一会儿等他清醒了我说说他吧。”“不不不,倪先生,这真是我的问题。”卓梦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我说了,找小航就是没打算只拿他当个家政,我对他是真的关心爱护,那也不能说帮忙帮到最后给帮出错来。小航是个很懂生活的孩子,也教会我不少东西,他这一走我那真是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您帮我劝劝他跟我走就成,可别说他什么了。”

    这话说得还挺真诚的。

    倪斌稍稍放下心来——或许就像卓二小姐说的,倪航只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其实她并没有倪航想得那么严厉?

    “知道了卓二小姐,我会劝劝他的。”倪斌应完,还是补充道,“倪航毕竟还小,还没正式入社会,那些工作上的辛苦他可能也不是很懂。能在卓二小姐那里历练历练,是他的幸运,只是有时候任性了一点……那都是我惯的。”

    卓梦大腿拍烂:“不任性,一点儿不任性。真的,小航很好,他这个年纪就算任性点也正常,特别正常……”

    *

    毕竟是真做过一个月家政,倪斌早餐做得还不错,因为卓二小姐来了,中式的西式的搞了一桌子。

    卓万回屋换衣服,恰好宿醉的倪航开门出来,迎面遇上。

    卓万内心:真晦气。

    虽然孩子还挺有礼貌:“卓阿姨对不起,昨天我和同学喝多了,我没想到他会把我送到这儿来……”

    “没事儿,吃饭去吧,你爸做好了。”卓万瞄他一眼,“你另一个卓阿姨来接你了,正搁那吃着呢。”

    *

    免不了又要一通唧唧歪歪。

    卓万站在二楼冷眼往下看,她这蠢妹妹连着声的劝,那头硬是纹丝不动。她进一步,他退两步;她要摸手,他就缩手。完事儿就听卓梦在那叽里咕噜什么“和不爱的人在一起毕竟还是件挺痛苦的事”,然后再探手时,小伙子就已经不躲了。

    等会儿,就这就给摸手了?

    卓万在心里冷笑——闹这么大动静还真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夫呢,像这样的小骚货她见得多了,这么一看这道德标准也没多高吧,说不准卓梦再坚持坚持,他真就自甘下贱给人当二去了呢。

    他也就是命好,碰上倪斌这么个傻爹,还有卓梦这蠢狗宠着。

    卓万越想越气,走过去椅子一拉,故意刺挠:“可拉倒吧,贺水长那么好看你能痛苦?”

    卓梦当时就急了:“你是不是有病?我跟小航说话有你什么事?”

    “嚯,酒厂到手了就是财大气粗啊,放以前哪敢这么跟姐姐讲话。”卓万脑袋往倪航那一歪,“宝贝我跟你说,你可别心软,她这种人你除非是确保能把她吃得死死的,否则,啧,长痛不如短痛。”

    “我知道。”小伙子把筷子一放,端着一脸正义凛然,好像刚才手放那儿不躲的不是他,“卓万阿姨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的。之所以分手也不是就因为那一件事,而是日积月累的。”

    “哎,这就对了。”卓万发出来自继母的肯定,“别仗着我们小航年纪小不能领证就搁那胡咧咧,漂亮话谁不会说啊,证能领到手里才是真的——小航你记住一句话,证在哪,爱就在哪。”

    从那以后,必须尽快领证的心思在倪航心里生根发芽。!

    第 97 章 倪斌(十)

    但倪斌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怎么看卓三小姐的,卓三小姐又是怎么看他儿子的。

    卓万比他小七岁,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妹妹,卓梦比卓万又小了一岁,那就是个更小的妹妹——不管怎么说,都是平辈。

    虽然卓万好像存在一些从他身上寻求“父爱”的奇怪幻想,但卓梦在他眼里总是正常的,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功企业家。

    很多时候她眼中的专业和野心比她姐姐更甚。

    这样一位仪表堂堂的女士已经把他还在上学的儿子在浴缸里、卧室里、沙发上、厨房里、影音室里弄了一回又一回,于他简直是天方夜谭,何况他还正和人家几乎同龄的姐姐暧昧不清。

    他只是做着早餐,偶尔瞄一眼,看到卓三小姐在劝,倪航在皱眉纠结。

    倪斌也只能尽可能地劝自己,或许倪航这工作,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吧。

    *

    至于卓万,她内心深处其实知道倪航没招她没惹她,但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

    她觉得这臭小子才是真的一无是处——除了做点家务以外其他什么都不会,也就卓梦这种人才会买他的账,长得可能还算不错吧,但他又没有为这张脸做过什么努力,不还是倪斌遗传给他的。

    看他这跟卓梦唧唧歪歪的矫情劲儿卓万就来烦——真是给惯得都没人样了,他不会跟他爸也摆这个脸吧?然后他爸就像卓梦这样一个劲儿地宠着哄着?

    卓万越想越窝火,恰好倪斌把最后一样早点端过来,卓万便招呼他:“倪先生也再吃点吧,难得小航也在。”

    卓梦也把倪航对面的座椅一拉:“是啊倪先生,这边坐。”

    倪斌原本不想参与这顿早餐,他特地在厨房吃过了来的,但他确实想在饭间聊聊倪航和卓梦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哪怕是听懂个大概都好。

    他便坐下了:“好吧,那我就再吃点。”

    看看桌上,伸手想夹个煎包。

    却听卓三忽然开口:“倪先生,我二姐这人很难伺候吧?”

    他心下一惊,包子也没夹住。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卓三小姐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啊:“哪儿的话啊,卓二小姐人很客气,倒是我……”

    正说着话,却觉得腿上一阵异样——是卓万的脚撩起了他的裤脚,在桌下蹭着他的小腿。

    他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但卓三小姐正看着他,倪航还在他对面吃饭。

    他不得不把话说下去:“倒是我……添了不少麻烦。”

    卓万喝了口咖啡,面上丝毫看不出她在桌子底下干什么混蛋事:“没啊,我觉得倪先生比我的其他保姆好多了,能做到很多旁人做不到的事。”

    倪斌疯狂给她使眼色,她却恍如未见。

    好在对面倪航突然怪叫一声,桌子也是一颤。

    倪斌赶紧抓住机会摆脱掉卓万的纠缠:“怎么了小航?”

    倪航吃痛地揉着腿:“没事……嘶——就是撞到了。”

    *

    真是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卓万当时就吃不下了,没好脸地把刀叉一放。

    倪斌却没顾上她,只作势嗔怪小航:“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让你跟你卓阿姨道歉你道了吗?”

    “道了。”

    “道了吗,我怎么没听见?”卓梦这么说着,语气却并不严厉,甚至还笑眯眯的。

    于是显得倪航更不识抬举:“那谁知道你。”

    倪斌只得出面教训他:“小航别这么没礼貌,跟谁犯冲呢?”

    卓梦则一副善解人意好阿姨的样子:“没事儿倪先生,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点情绪也正常,一会儿我带他回去慢慢聊。”

    倪斌看看卓梦,又看看倪航。

    这时的他其实特别无力——他知道倪航平时不是这样的,能摆出这个脸色一定是受了大委屈,是真的非常不想干下去了。

    但他这个当爹的却没有别的办法。

    他心痛得要命,嘴上却只能继续数落自己的儿子:“你看看,你卓姨对你多好啊……要求高也属于对你的一种锻炼,犯了错改就是了,这一大早的还来接你,你、你还想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这样批评,倪航的脸飞快地红起来,身体也不老实地在座位上扭动。

    倪斌只得斥他:“扭什么呢,坐没坐相的。”

    倪航便不扭了,但还是缄口不言。倒是卓梦紧跟着他的话劝:“是啊,人哪有不犯错的,哪怕是我犯了错,那改就是了嘛,只要能改那也是值得原谅的呀……”

    看得出倪航心里还是抵触的,但或许是不想让爸爸难办,还是开口应道:“知道了,我一会儿跟你走就是了。”

    卓梦当即弹射起身:“别一会儿了,这就走吧,不然等下早高峰堵车。”

    卓万抱着臂呼出一口浊气,冷声道:“终于走了。”

    *

    但倪斌到底还是疼儿子的,趁卓梦去挪车的时候,他借着给倪航打包早饭的机会询问:“在你卓阿姨那做事很难吗?”

    倪航帮他准备着打包盒,哭丧着脸低着头:“还好吧,是我自己不好。”

    倪斌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到一起去了,一边帮倪航整理着头发,一边总算是把话说了出来:“如果……如果实在压力大就算了,换一家或者歇一歇都行,不要委屈自己。爸现在反正也有工作,生活费学费什么的,我这边能想办法。”

    但他心里其实很明白,如果倪航真的决定辞职意味着什么——卓万将有更多把柄拿捏他。卓家在虹都有钱有势,她完全可以做到让他在虹都找不到工作,最后灰溜溜地回到这个别墅里来,他知道卓万做得出。

    好在倪航只是闷声道:“真的没什么,卓姨对我……挺好的。”

    *

    没有比他更失职的爸爸了——孩子决定委屈自己继续做着受欺负的工作,他却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倪航就这样跟着卓梦走了,倪斌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只觉得悲从中来。

    如果他能稍微争气一点,如果他能攒下一点钱,如果他能在倪航受委屈的时候直接打钱过去,说大不了不干,爸爸养你……倪航的命已经够苦了,他的其他同学朋友毕业了肯定多少都有父母帮衬的,唯独他不仅什么都没有,还要受他这个无能的父亲拖累……

    卓万又从他背后抱了上来:“怎么了?见到儿子不开心吗?”

    那一刻,倪斌觉得自己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把手上正收拾的餐盘放下:“……卓小姐,我们能谈谈……工资吗?”

    “什么?”

    “就是……如果我愿意的话,我的月薪……”

    卓万又惊又喜,直接把他转了过来,让他面对着她:“工资?月薪?你管这个叫月薪?”

    她探头向前,让倪斌不得不将上半身往后仰:“这个叫价格。你应该问你的价格是多少。”

    倪斌顿了顿,将脸撇向一边,开口有些艰难:“我的、我的价格是……”

    “这个难说哦。”卓万倏忽又离开他,抱臂站在那里,“这可得先验货。”

    *

    餐桌交给其他人收拾了,倪斌跟着卓万走进她的房间。

    粉粉的,很梦幻。

    “脱。”卓万往床边一坐,指令很明确。

    倪斌便照做了,站在她眼前解开衬衫的纽扣。

    他还是脸红了,因为他没被人发现红肿的原因已经展露无遗——在他回屋洗澡换衣服时,卓万给了他一件男士内衣。

    对他来说稍有点小,但也就是因为紧绷在身上,才将肿起紧紧压住了。

    疼,但是保住了他的脸面。

    倪斌将手探向身后,却被卓万叫住:“停。”

    他茫然地看向卓万,听见她说:“这个轮不到你脱。”

    *

    于是只脱掉了休闲裤,躺下。

    在倪斌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浅粉色的天花板上,漂亮华贵的水晶灯。

    受伤处传来痛感,但他也已经不想管卓万在干什么了,就只是那样躺着。

    即便竭力想假装自己是个死人,但食髓知味的躯体也震颤起来,倪斌咬紧下唇,随即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不至于留痕,却也是实实在在“啪”得一声。

    他有点被打懵了,卓万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同时掐着他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松口,不要故意压着声音。”

    于是他放开自己的嘴唇,随着卓万继续揪着那片黑色蕾丝,断断续续地发出哼声。

    他实在难以承受,于是试图想点别的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但很快另外半边脸也挨了一巴掌。

    “又想什么呢?想你苦命的儿子?想你这辈子做过哪些错事?”卓万冷哼,“你第一次搞这种,我不想把你吓跑,但你要是还走神,我可要把你绑起来了。”

    于是倪斌连想别的都不能了。

    刚把注意力调回来,原本完好的一边也被狠狠咬了一口,痛得他整个人一弹。

    然后卓万的牙齿放开他,舔一舔:“这是警告。”

    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感觉,又痛又爽,还发热发烫。他喘着粗气——这下就是让他想别的,他也想不了了。

    见他这么激动,卓万回头看了看,惊觉他已精神抖擞。

    “哈。”她也兴奋更甚,“装得跟什么一样,搞了半天你也天赋异禀啊。”

    卓万这才伸手探向他背后,大发慈悲地帮他解开了搭扣。

    这东西已经勒了他许久,所过之处全是压出的勒痕,痒得他忍不住想挠。

    但卓万很快打掉他的手,说了声“我来”。

    然后她再次俯下身去,用唇齿细密又缓慢地,帮他解着痒……!

    第 98 章 倪斌(十一)

    倪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了,有时他觉得自己是实验台上的青蛙,被观察、被研究,亟待解剖;有时又觉得自己是橱窗里的玩具,被装点,被摆弄,将要出售。

    这么长的时间,玩手机的话应该已经玩到不知道该打开哪个软件了,只是躺着的话应该也胡思乱想到被罪恶感裹挟了……但是卓万是不会让他感到无聊的。

    她跟倪斌耗了太多天了,终于弄到手之后反而慢条斯理,虽然时不时就会被过于美好的画面刺激到神经,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拿她的粉色小皮鞭。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倪斌确实对痛感有一定需求,但是到底是什么程度她还拿不准,贸然动手容易把他吓跑。不过她觉得倪斌是个会享受的人——她在这别墅住了这么久也没想到把懒人沙发拖去小阳台睡觉,那天回家看到他在夕阳下酣睡,确实有被可爱到。

    他绝对不是那种闲不住的人,倒是很适合做富二代,就那种不争不抢只求闲云野鹤的那种。只可惜命途多舛,又刚好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只能拼了命地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讨生活。

    卓万丝毫不因他的妥协而轻视他,因为她就喜欢这样的,她觉得可爱炸了。

    包括现在,他的脑子在告诉他这样不对,但也因此反应更大,在卓万乐此不疲的逗弄下愈发难以自持。他绝不是个无趣的男人,他的躯体其实很懂,他知道如何让自己升天。

    只是服从性还差一些。

    眼看他抖得不行了,卓万再次紧急放手。

    她现在都不敢扇他的脸,怕他一受刺激直接就结束了:“不是说了让你忍住吗?明明早饭前在你儿子门口有过一次了,第二次就不能坚持久一点?”

    倪斌已经在漫长的折磨中得知了不答话是什么下场,即便嘴里含糊不清,也挣扎着回应:“可是已经……很久了……”

    “这也算久?还真是年纪大了。”卓万兴奋更甚,故意羞辱他,“这都受不了让我怎么给你定价?要不次结吧?表现好的话多给点,表现不好少给点。”

    但倪斌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知道这当然算久,久得他都不太相信这是人类可以做到的。现在被晾了一会儿,神智也稍稍回来,他才记起现在卓万是在“验货”。

    离谱的是那一瞬间他竟觉得卓万挺仁慈的,表现不好只是少给点,而不是让他滚蛋。

    于是他认真地应着:“好……”

    “哈哈哈!”卓万彻底爽了,“你太可爱了,奖励你。”

    然后倪斌感觉到橡胶紧缚住了他,紧接着一片温热就包裹上来。

    *

    想想卓万好像从小就这样,妈妈总教训她不可以玩食物,但她总觉得食物摆得板板正正的没意思,就要搅和成一团糊涂糨才美味。

    现在就是玩透了,开始正经吃饭了。

    倪斌似乎愣了愣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用力将脸撇向一边,几l乎要埋进被子里。

    卓万哪肯答应,掰着他的脸要求他看着自己:“躲什么?看清楚了,我是谁?”

    “……卓小姐。”

    “叫我的名字。”

    “卓、卓万。”

    “大点声!”卓万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服务不到位可是拿不到工钱的,那你可就全白干了!”

    倪斌静了几l秒,咬一下嘴唇,然后飞快地叫了声:“卓万!”

    他再也无法保持静止,试探着按住卓万的腰。

    见她没有斥责的意思,这才小心地抬起腰身,然后在卓万的默许下逐渐加速。

    “哇哦。”卓万眼中有惊喜,“真不错啊倪先生,你真的40了吗?这可不像40岁的身子啊。”

    而倪斌,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太久没有被夸奖过了。

    他这人没什么本事,在生意场上也是失败的时候居多,很多时候他从其他老板的眼神中能感受到轻蔑、嘲弄和不尊重。小航爱他,但他知道小航向来不觉得他能成什么大事,就算是生意最成功的时候他也能隐隐感受到小航的为难,他总想劝他停手别再继续。

    更不要说每次喝醉回家,总要面对小航的不理解,他对他摆脸色、喋喋不休地说着喝酒伤身,甚至说过再喝成这样就不要回来……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会给他放洗澡水,给他泡醒酒茶,给他做点东西吃。

    但是在卓万这里,他总被说喜欢、可爱,现在还被说“真不错”……

    羞辱和责打,他原本是不太能接受的,但是他已经开始想,如果卓万喜欢这样的话,如果这样就叫“做的好”的话……

    他坐起身来抱住她,用力地与她相拥,同时变得更加卖力。听见卓万快乐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什么地方被狠狠填满了。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看卓万的眼神有多深情,但他知道自己的面庞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情不自禁。

    他第一次主动地亲吻了她。

    *

    这整个过程中,倪斌都以为自己未来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了——时不时地被甩一巴掌,无孔不入的羞辱穿插一些夸奖,次结的工资以及其他毫无尊严的日常。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事后相拥时卓万居然开始跟他沟通。

    她依偎在他怀里,殷切地提问:“今天这种程度你能接受吗?下次我可以更用力一点吗?我还能玩点别的吗?”

    让倪斌一时转换不过来:“嗯……你指……”

    卓万用她漂亮的嘴巴说着可怕的话:“就是很简单的那些——下跪啊,自己玩啊,用用玩具啊什么的。”

    倪斌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卓万便支起身子来急道:“你不愿意?难道今天不爽吗?还是这就已经是极限了?”

    倪斌脑子有点乱,甚至久违地想来根烟:“嗯……就是说我也可以拒绝吗?”

    “你要拒绝什么?”卓万如临大敌,“我刚刚说的哪项是你接受不了的?这些都还好吧?”

    虽然确实有点好奇,但现在如果满口答应说“能接受”……倪斌觉得卓万的手段可能会立刻升级。

    他还是对这个模式感到迷惑:“可是你刚才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刚才我的感觉就是……不能拒绝。”

    “都开始了你当然不能拒绝啦。”卓万重又把脸埋进他胸口,“中途玩不起也太扫兴了。”

    倪斌这才有些明白——所以这对于卓万来说是一种游戏,他只需要在游戏中配合就好,而不是每时每刻都得那样。工作难度似乎忽然降低了很多。

    他着实是松了口气,甚至搂着卓万的臂膀又紧了紧:“可你……怎么事先不跟我说清楚?”

    卓万憋着笑意:“就是觉得这样你的反应会更有意思。你真的好笨啊,如果连卖到那种地步你都能接受,那你不该事先把价格讲好吗?连验货你都信,你就不怕我找借口逃单?”

    倪斌已经不知道她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开玩笑了,但他还是在乎钱的:“所以这次……你会给钱吗?”

    “哈哈哈!你真的要把我笑死!”卓万笑喷了,搂着他和他滚作一团。

    *

    午饭是让人送到房间来吃的。

    倪斌觉得不好意思,特地把衣服穿得板板正正,卓万怎么说都没用。

    可管家推着小餐车进来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笑容就像是在说,咱府上真是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

    虽然极力说服自己跟着卓万是个好选择,又能赚钱养儿子,又是个癖好奇特但相对温和的雇主,但事后第一次面对知道内情的人,倪斌还是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碎了。

    卓万只好安慰他:“这有什么呀,就算现在不打照面,你总是要出房间门的呀,你还是要和他们说话的呀。现在你算半个雇主,说不定哪天就转正了,他们还得巴结你呢。”

    转正?呵,还是那句话,倪斌又不是毛头小子,没那么容易被灌迷魂汤。这种话听听得了,当真了就太不识好歹了。

    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收钱办事的嘛,让卓万哄他像什么样子,于是别别扭扭地应道:“没事,我没多想……我也不是什么雇主……先吃饭吧。”

    他给卓万递了餐具,拿碗时也是先给她盛了碗汤,然后再盛自己的。

    虽然这些事平时保姆也会做,但不知道为什么倪斌做起来就特别温柔,尤其是这种明明他自己也要吃饭,却会把别人先安排好的感觉。而且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出他没有装,他本来就是会先顾别人的类型。

    卓万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一举一动都跟为了勾引她而特地设计过一样。

    意识到她这样盯着自己看,倪斌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一边调整着菜的位置,把卓万爱吃的放过去,一边抽空冲她笑了笑:“怎么了?”

    卓万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你真好。”

    啊,又是夸夸。

    倪斌不知道她为什么总这样称赞他,明明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哎哟……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别这样。”

    卓万却抱着他不撒手了:“是你先不好好吃饭的,是你先诱惑我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啊……”

    “别……我那儿还疼着……”

    “没事儿,我偶尔也会搞点温柔的……”

    眼看这饭是吃不安生了,卓万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卓梦。

    卓万接起来就骂:“你神经啊,大中午的打什么电话?你不能发消息?”

    卓梦说:“卓想可能不是爸亲生的。”

    “什么?!”!

    第 99 章 倪斌(十二)

    然后卓万放下饭碗就跑了,说是去什么贺家去了。

    倪斌也不是很懂,独自享用了午餐,之后保姆进来收拾了餐盘,还试图帮他们收拾床铺。

    倪斌赶忙阻止:“不不不,这个我来吧,我来就好。”

    保姆便笑眯眯地推了小餐车出去,临走不忘小小声跟他说:“您可一定要加油啊倪先生,您比上一位先生可亲和多了。”

    *

    听起来卓万的前夫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就是说又不行脾气又大,好像还不如卓家有钱。

    不过也不一定吧,倪斌已经发现卓万说话真真假假的了——她可能真的六年没跟丈夫同房,但是她的那些手段技巧……很明显是经常练的。

    再加上这么自然地就包了他,肯定也没少干这种事。

    倪斌心里没什么感觉,他很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不该动的心思少动,这样才能细水长流。

    他觉得卓万说得也对,他毕竟还是要出卧室门的,都到这一步了还藏着掖着没意思,反正这别墅里的人懂的都懂。

    于是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消消食,然后他出门叫住个保姆:“请问这里有健身房吗?”

    *

    健身健多了会上瘾,倪斌最疯狂的时候,工作忙完都到半夜了,还要去健身房跑两小时再回家。

    现在想想,没猝死真是命大。

    该说不说他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挺满意的,不用出计划,不用给方案,不用推拉扯皮,不用唧唧歪歪。每天醒来只需要考虑自己今天想干什么就可以了,就连家务劳动也是管家和保姆代劳,如果卓万能好应付一点的话,那就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但是当他察觉到自己内心出现一丝惬意的时候,他很快又不安起来——他凭什么过得这么舒坦?他做过那么多错事;他配得上这一切吗?他明明没干什么好事……

    这么想着,他按下跑步机的减速键,机器的声音随着速度下降飞快地低落下去,就像他的心情。

    真离谱,他都在高兴些什么啊。

    虽然已经能做到在管家保姆面前丢掉脸面了,那别墅之外呢?

    自打来到这里,他也好多天没出过门了,虽然他本身就是不喜欢出门、不喜欢社交的人……但他还是有社会关系的。

    小航。

    倪斌叹出一口气,去淋浴间冲澡。

    这种事如果让小航知道了,会怎么看他啊,下次再看见小航的同学朋友,他还能做出父亲该有的样子吗……或者说,他现在这样,还有一点当爸的样子吗?

    而且他也不确定卓三小姐知不知道他这些事,如果她们姐妹俩之间通过气儿,那卓三会不会更要找借口刁难小航呢?会不会挑他个错赶他走呢?然后小航这傻孩子,肯定还以为真是自己做得不好。

    他随便冲了一把,擦干身上,出来拿起手机。

    这个Q|Q现在也就是跟小航联系时才用得着:【有空吗?】

    似懂freedom:【嗯。爸,卓家出事了你听说了吗?】

    上善若水:【听到了,好像说卓家那个儿子不是亲生的。】

    似懂freedom:【有点吓人(惊恐)。】上善若水:【这有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你卓姨正忙这个呢?】

    似懂freedom:【已经忙完回家了,刚还跟卓万阿姨通了电话呢,说什么试管不试管的。卓万阿姨好像还去贺家打听了,她们都挺紧张这个事儿的。】

    上善若水:【哦。】

    她们肯定紧张啊,少个人分钱她们能多分不少呢,但是对于倪斌来说就无所谓了——卓万说次结是骗他的,但他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讲好了固定的,不会因为卓万变有钱而多出一分一毫。

    似懂freedom:【所以你找我干嘛?】

    上善若水:【没什么,就是跟你随便聊聊。你现在放寒假了吧?】

    似懂freedom:【就昨天刚放。】

    上善若水:【行啊,放了好。我发工资了,刚好给你转点生活费。】

    似懂freedom:【啊我不要,我自己有钱。你留着给自己买买东西吧。】

    上善若水:【听话,收一下,放假了多出去玩玩。】

    似懂freedom:【算了吧,我出去玩了卓姨怎么办?我估计她连火都不会开。】

    上善若水:【那也不能光顾着工作了,还是得有点娱乐。而且你下学期得准备写论文了吧?还有时间打工吗?】

    似懂freedom:【下学期只是开题而已啊,不耽误的。】

    上善若水:【不想看你那么辛苦。】

    似懂freedom:【我没有多辛苦啊,我做事很利索的,有时间休息。倒是你赚钱肯定不容易,转账我给你退回去了。】

    上善若水:【你这孩子,那我直接从支付软件打给你。】

    上善若水:【别犟了啊,你把学习搞好,好好毕业比什么都强。刚好你不是也不想干了吗?不想干就不干,工作的事毕业后再说。】

    似懂freedom:【谁说我不想干了,我干得好着呢,毕业后我也在这儿干。】

    似懂freedom:【那这钱我就不跟你转来转去的了,就这一次啊,以后不要再给我钱了。】

    倪斌:???

    *

    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呢。

    不管怎么说,把钱给小航了,倪斌心里就稍微轻松一点。

    卓万是傍晚才回来,而且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倪斌迎上去问了声“怎么样”,怀里就多了个人。

    她在他怀里猛嗅一口,像是靠他身上的味道充电:“你又洗澡了。”

    “对……跑了会儿步。”

    “好习惯。”

    此时的倪斌有些尴尬,因为这个时间点,管家和保姆都在走来走去忙碌,而他俩就这么抱上了。

    他试图抽身:“要不……先吃饭?”

    卓万却还是那样抱着他:“我弟大概率不是我爸亲生的了。”

    “……你为这个难过吗?”

    “我不是为这个难过。”卓万说,“我是为我爸将会生不如死而难过。”

    还挺善良的。

    倪斌低头看着她:“不会的。他如果真爱你弟弟,他就会留遗嘱给他一些财产,这是有法律效力的。如果不留就说明不爱,不爱的话就不会太难过。”

    “他爱的不是我弟,爱的是我弟的性别。在他眼里男孩才是他的毕生传承,女孩无法接过他的衣钵。”卓万冷笑一声,“小航出生的时候,你有没有焦急地等待他的性别,有没有为他是个男孩而欢呼雀跃?”

    “小航出生的时候?”倪斌的记忆似乎被唤回了二十年前那个炎热的下午,他握着女友的手,哭得比怀里的孩子还大声。

    “那个时候我太小了。”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我都还不太清楚有个孩子意味着什么,然后我就成了爸爸了。我哪里还会想什么性别,我满心想着这孩子太可怜了,我肯定没法做个好爸爸的。”

    “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没有没有,我做得一点都不好。”倪斌连连摇头,“我没有照顾好他妈妈,也没能让他过上几年好日子。如果我能早点听他的不要继续做生意,最后也不会让他有个有案底的父亲,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不说,还要替我还……”

    “不,相信我。”卓万说,“就单从对孩子的态度上来说,你已经是父亲里的尖货了。”

    *

    卓万才发现这倪斌还是个祥林叔,来来回回就念叨这些事儿。

    她几次想把卓梦和倪航的那点儿破事挑明了,但又想着倪斌估计是不能接受自己跟儿媳的姐姐好上的,那她到手的鸭子又要飞。

    还是先不提这事了。

    反正卓万是觉得小伙子挺会找靠山的——跟着她说不定还哪天一个不小心倒闭了,但跟着卓老三的话,他这辈子是不用愁了——这世上就没有比卓老三还懂如何赚钱的人。

    甚至卓万还打着自己的算盘——卓老三要包小航,那倪斌她就不能不管,只要她把倪斌牢牢控制住,未来她的公司要是有什么问题,卓老三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叫生意经不够,心机来凑。

    倪斌的怀抱让她稍稍好受一点,好歹是有胃口吃饭了。

    她切着眼前的牛排,跟倪斌唠嗑:“怎么说呢,其实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也很兴奋,毕竟我看这个弟弟不顺眼很久了。但是吧,要让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爸,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他有权知道的。”倪斌知道她最后还是得说,所以这么安慰,“这么大的事,本来也不该瞒着他。站在你爸的角度,他应该也是希望知道的。虽然……可能确实会让他很痛苦。”

    “何止是痛苦,那是要了他的命啊。”卓万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有时候想想,他其实也不爱我弟,他爱的是他自己。他对我弟的爱,本质上是在爱他自己的一个映射。他对儿子的渴望,也是因为儿子的存在可以让他在旁人眼中更成功、更完善而已。”

    她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谁不爱自己?谁不自私?谁能做到对自己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他毕竟是给自己的四个孩子提供了优渥的生活,毕竟是和我妈相伴到老了。哪怕是算计他的三太也请人照料,体面地办了后事,就更不要说四太了,那是一生荣华富贵——我就想啊,他真的很该这个众叛亲离的结局吗?”

    卓万把这杯也一口气喝了下去:“老大恨他,可以啊,她是被背叛的嫡长女,她是最理直气壮的;老三恨他,可以啊,她从小就是个出气筒,心理没点毛病我都得夸她钝感力强。那我呢?我凭什么恨他?他对我也可以了啊,虽然没有对老四那么好,但也是实实在在拿我当女儿看的啊。我为什么恨他呢?我为什么也这么恨呢?”

    “……大概因为他逼你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我也没法跟他说我喜欢40岁以上的啊,我结婚那年他也才50多岁呢。”

    “那你喜欢40以上的这事儿不本来就怪他吗?”

    卓万静了静,脑内闪过了自己从青春期到现在爱过的各位大叔,以及心理崩溃时受到的种种煎熬。

    然后她嘴巴用力向下撇去,眼泪也流下来。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倪斌:“如果你是我爸爸就好了。”

    倪斌也只得把她揽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口中叹息着:“这太变态了。”!

    第 100 章 倪斌(十三)

    之后的几l天,虹都阴雨绵绵。

    卓万其实对真相如何没有任何兴趣。卓想到底是谁的孩子,亲子鉴定又是怎么回事,四太当年如何在重重监视下搞出的这个孩子——这些对她来说通通无所谓。

    反正这些事卓老三都会琢磨明白的。

    她就只要一个结果,是或者不是。再之后把这事儿告诉爸的过程,要么大姐来,要么三妹来,她反正是张不了口——告诉一个濒死老人他的毕生夙愿没有完成,告诉他他的庞大企业“后继无人”,而且这老人还是曾经把自己抱在怀里举高高的亲生父亲……

    卓万当然知道爸的这些想法可笑之极,可他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告诉他卓想不是亲生,等于他一生白活。

    而且这几l天爸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都不知道是鉴定结果先出,还是爸的死讯先来。

    卓万的情感错乱到极致,一时为亲人可能将要离去而悲伤,一时为卓想不是亲生而痛快,然后想到爸可能要在弥留之际听到这个消息,于是又悲伤又痛快。

    她时而流泪,时而疯笑,以往这种时候管家保姆都嫌怕,但现在不会了。

    他们知道倪先生会替他们扛伤害的。

    *

    这几l天倪斌基本上是在床上度过的。

    他依然保留原本看法,卓万是个相对温和的人,她并不单纯通过虐打获得快乐,只要倪斌不愿意,她不会强求。

    比如倪斌不接受绳子,她就一直没有剥夺他的行动能力。

    在此基础上,其他的要是还不接受,那就显得倪斌太不识抬举了。

    他自己也明白的,所以努力克制着自己,听从卓万的种种摆布。除了要用领带蒙眼睛的时候稍稍躲了一下,其他时候基本上逆来顺受。

    但是这样对他来说其实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卓万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他越是老老实实,卓万越想看他什么时候才会拒绝,现在他既然对视力剥夺会有反应,那卓万就会一直蒙着他。

    此前倪斌根本不知道,只是蒙住眼睛而已,居然会这么难受。

    他按卓万要求跪在那里,身上各处传来嗡嗡声,因为世界一团漆黑的缘故,身上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没多久他就哼哼出声音来,是受不了了。过度在敏感地带集中注意力,于是其他感官被无限弱化,他仿佛堕入一个漆黑洞窟,深不见底,没有尽头。而这样的刑罚仿佛将会延续直海枯石烂,永无止境,哪怕他已经不能再坚持一秒。

    几l次想要开口求饶,却又想起卓万说过的那句“都开始了肯定不能拒绝啊,中途拒绝的话就太扫兴了”。

    于是就只能一直忍着,忍到觉得难过,觉得委屈,觉得痛苦。胸口闷闷的,想要哭泣。

    他甚至破天荒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也没有这么大的罪过,不至于要这样对他。

    但他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颤颤地问:“还要这样多久……”

    四下里寂静无声,倪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里不会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吧?就是虽然他一直努力承受,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夸奖他,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

    委屈的情绪达到极点,他终于破防哭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肯定哭得很难看。

    但是领带几l乎在那一瞬间就被解开了,卓万抱住他,亲吻他,像把他从深渊捞起:“你太棒了宝贝,你好美啊,你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吗……”

    *

    有时候酣畅淋漓一场,他们都筋疲力尽,会抱着说说话,或者各自玩玩手机。

    卓万是不介意倪斌在“工作”间隙玩手机的,能靠在一起做做各自喜欢的事,对她来说也很温馨。

    前提是倪斌不能躺在她身边跟儿子聊天。

    卓万一瞄到那个Q|Q界面就浑身难受:“还没聊完啊。”

    她变态倪斌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她变态到会吃小航的醋:“对。他之前不是工作不顺利吗?我就想着最近多关心关心他,别让他压力太大了。”

    卓万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个恶毒继母:“这年头谁压力不大啊,他都20了,有必要这么宝贝着吗?”

    倪斌还没品出味儿来:“毕竟是还没出社会。等他毕业了,我就不问东问西的了。”

    “你现在就不该问了,你光问你又帮不上什么忙,没准他还嫌你烦呢。”卓万翻过身去藏起自己嫉妒的嘴脸,“人不都说吗,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你要是真那么心疼他,还是好好攒钱来得实在。”

    “钱我也给了啊。”

    卓万怔了怔,立马又转过身来:“你哪来的钱?”

    倪斌只觉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就是前两天你给的呀。”

    卓万一时没说出话来。

    她做了次深呼吸:“我刚给你钱你就给你儿子转过去了?”

    “……因为我平时花不着什么钱。”

    “你给他转了多少?你不会全给他了吧?”

    “你怎么了?小航把手机给我的时候里面有些钱的,所以我……”

    “所以你就直接把我给你的钱全部给你儿子?合着你忙了半天连个中间商的差价都不赚吗?”卓万气得口不择言,脱口而出,“那干嘛还用得着你呢?要不你走吧,直接换你儿子来算了!”

    那一刻,倪斌的表情,那叫一个变化莫测。

    有惊讶,有慌乱,有羞愧,但卓万很确信她还看到了一种从未从倪斌脸上表现出的情绪——愤怒。

    她也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心理咯噔一下,但嘴还是硬的:“看我干嘛?我就随口一说,我还没变态到对小屁孩感兴趣。”

    “我们……”倪斌张开嘴来,但顿了顿才说下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尽量不要提孩子吗?”

    卓万又负气地抱着被子转过身去:“求之不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倪斌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很多事情……属于是我的错,跟他没有关系。而且你也说过你不在乎我的动机,不管是为了钱还是孩子……”

    哦是吗?卓万早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了,多半就是为了骗他就范随口一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在乎了。就算你是为了钱和孩子,你也该藏着掖着,你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好吧。”倪斌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卓万不爽的点,“你之前没说,我以为没关系。现在你既然提出来了,那我会记得的。”

    “记得什么?记得要藏着掖着?记得要偷偷摸摸帮衬你儿子?”卓万的火又一下子蹿上来。

    但要命的是她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爸爸想对儿子好这不是错,是她单方面见不得这种感情,她觉得恶心。她甚至想问倪斌装给谁看呢,演什么贤良慈父呢。

    当爹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当爹的明明是,明明是……

    倪斌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他理解的是卓万既然把钱给他,那这钱就是他的了,是可以由他支配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钱怎么用卓万也要管。尤其是卓万说的那句话……实在是踩他底线了。

    可现在让卓万消气也不可能,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纯纯的冤大头,给倪斌钱就是给他花的,谁知道他就是个操心的命,非得把什么都给儿子才能安生。再想到这么一看他跟着自己还真是为了儿子,卓万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卓万的手机铃又一次响起。

    她看了一眼接起来:“喂,妈。”

    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赶紧来吧,你爸要不行了。”

    *

    因为怕卓万情绪不稳定开车出事,所以这趟是倪斌给她开的车。

    卓万在车上就哭成了泪人,倒是把他俩吵架的事岔过去了。

    倪斌担心地看看她,但因为他也不知道卓万到底是为父亲哭泣,还是为亲子鉴定可能赶不上而哭泣,所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不过看得出卓万还没被悲伤冲昏头脑,她还知道快到医院了再通知另外两个,以确保自己是第一个到的。

    她首先打给了卓梦:“赶紧来赶紧来,爸快不行了!”

    电话那头稍稍一顿,然后声音稳健如斯:“我这边有和四太的通话录音,已经发给你了,爸要是还有意识你就放给他听。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要是他非得等鉴定结果出来那也没招,那就只能等。”

    真不知道36.3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卓万嘴唇颤了颤,但还是很快应下:“知道了,现在还在抢救,要是能醒过来的话……我就放给他听。”

    “录音记得接收。”

    “嗯,先挂了。”

    “卓万。”

    “嗯?”

    倪斌清楚地听到那边说了三个字:“别心软。”

    卓万绷不住了,她再次嚎啕大哭:“那你倒是赶紧来啊!易地而处他会这样对你,不会这样对我!”

    那头卓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来了来了,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