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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并肩

    这一晚, 顾老太太没能睡踏实,一合上眼,就是?那张保养单据, 白纸黑字,明晃晃地?指向一个结果,顾南湘和她撒谎了。

    孩子大了, 有?事回避着?家里的大人不奇怪, 如果是?其他事还好, 要是?感情上的事……顾老太太心中越发不安,她并非不开明的家长,甚至也一直希望她看?着?长大的女?孩能找到可靠的归宿。

    方姨和老太太睡在一间屋子,听床上的人又翻了个身, 方姨轻声问:“您是?不是?……担心念念的事?”

    “方梅, 你说……如果念念真的谈恋爱了, 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老太太。”方姨微顿,“小姑娘家家心思细腻, 兴许是?不好意思和您讲呢。”

    如果是?这个原因?, 那自

    ?然好。顾老太太就是?怕……怕顾南湘年纪小,不知道?分辨,被坏男人灌了迷魂汤。

    又或者, 那个男人是?她、是?顾家不能接受的, 无法认可的……酗酒好赌、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不,应当不会,念念的眼光没有?那么差。

    可担忧在这一刻还是?达到了顶峰。

    “方梅,我不能等她想通了再跟我说。明天——明天你就去查, 她可以瞒着?我,我却不能真的耳聋眼瞎。我一定要弄清楚,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翌日,周六,方姨早早就起来给一大家子做早饭。

    老太太吃过早饭就去了合唱团,顾承毅和梁溪今天上午的飞机,两口子要飞伦敦去参加马术节。顾嘉阳落得轻松,以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为由,连早饭都没吃就脚底抹油溜了。

    眼下,餐桌边就只剩下顾肖和宋瓷两个人。在不知道?第几次望向楼梯口之后,宋瓷叹了口气,“南湘姐姐怎么还不下来。”

    顾肖看?一眼腕表,其实还好,才八点四十。

    昨晚送走?沈牧庭,顾南湘又被他抓回去狠狠欺负了一通。大概是?环境让她太紧张,整个人敏感得要命,顾肖都没有?真枪实弹地?做什么,她自?己已经气喘吁吁,软得一塌糊涂,像个水娃娃一样,吐出一汪又一汪。

    睡下的时候已经快要两点,今早起不来是?正常的。

    顾肖翻着?手?中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有?些漫不经心。

    “她不下来,你还不吃了?”

    宋瓷看?一眼面前餐盘空空的男人,“你不也没吃,你别告诉我你不是?在等南湘姐姐。”

    顾肖没接话。

    他当然是?在等她。

    宋瓷八卦劲儿又上来了,微微凑近顾肖,“哥,你觉得南湘姐姐和那个沈教?授怎么样?”

    “……”顾肖唇角抿得平直,“不怎么样。”

    “是?吗?可是?我觉得他们两个还挺般配的耶。南湘姐姐长得漂亮,性格温柔,沈教?授气质儒雅,绅士体贴,我其实有?点嗑他们耶。”

    “……”

    性格温柔?顾肖眼底浮起笑,那是?因?为她还没见过顾南湘张牙舞爪的时候。

    宋瓷还在一旁喋喋不休,讲着?顾南湘和沈牧庭到底有?多般配,顾肖撩起眼皮看?她,“你在纽约的老师给家里打了电话,让你回去把书念完。”

    宋瓷:“嗯???”

    “我觉得也好,正好你这部戏也拍完了,回去把学分修满,拿到毕业证了再回来。”

    宋瓷是?个学渣。虽然她和顾肖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可好像完全?没有?继承顾宋两家的学霸基因?。

    “可以……不去吗?”

    顾肖翻过一页杂志,“那你是?想等着?以后被全?网黑,说你只有?高中学历?”

    “我读的是?常春藤名校!”

    “你还没毕业。”

    “……”

    “你南湘姐姐提前一年就修完了所有?学分,导师还是?整个圈子里出了名的难毕业。你既然这么喜欢你的南湘姐姐,就该以她为榜样。”顾肖又翻过一页杂志,“明天你就收拾东西?,回纽约读书。”

    “……!!!”

    宋瓷不乐意,但敢怒不敢言。可能是?一种血脉压制,她从骨子里还是?有?些怕顾肖的。

    顾南湘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下楼梯的,远远就听到了宋瓷和顾肖的对话。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妹妹,那可是?他的亲妹妹。

    嘴巴真坏。

    转念想到顾肖昨晚的恶劣,顾南湘又小声道?:“心也是?黑的。”

    见顾南湘走?过来,宋瓷就像是?见到了亲姐姐。不愧是?小小年纪就拿影后的人,眼泪说来就来,“南湘姐姐,顾肖欺负我!他要赶我走?!”

    顾南湘:“……”

    宋瓷的这张脸极具欺骗性,眼泪这么一包,连顾南湘都开始心软,有?些嗔怪地?看?向顾肖,“书可以慢慢读。”

    “对!”宋瓷附和。

    “你现在让小瓷回去不合适。”

    “就是?!”

    “起码也要等过完新年。”

    “?”

    正要点头的宋瓷蓦地一僵,什么新年?

    她根本就不想回去读书哇,至少一年半载都不想回去。

    没听见宋瓷接话,顾南湘转头看?她,“你说对不对?”

    宋瓷:“。”

    顾南湘对读书这件事是很认真,见宋瓷不说话,又耐心地?帮她规划起来,“现在回去,那边马上就要放圣诞假期了。不如直接等过完新年,到时候你可以熟悉一下课程,再开学的时候,进度上就不会落下,半年的时间,正好可以修完剩下的学分。”

    宋瓷:“……”

    半年。

    一旁的顾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杂志,眸底浮起笑,视线从宋瓷身上掠过,落在顾南湘这里的时候变得温柔。

    “睡饱了?”

    顾南湘:“……”

    他居然还好意思问!

    当着?宋瓷的面,顾南湘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敛着?情绪,点点头。

    “饿不饿?方姨做了你喜欢的水晶虾饺和薏仁紫米粥,我去盛来。”

    宋瓷:“我也要!”

    顾肖瞥她一眼,“你自?己来端。”

    “我……”这还是?宋瓷第一次被这样差别对待,“南湘姐姐,你看?他,他就是?故意针对我!同样是?妹妹,他对你那么温柔,对我就这么苛刻!”

    “……”顾南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宋瓷,“哥哥,逗你的。”

    宋瓷冷哼一声,挽上顾南湘的手?臂,“苛刻就苛刻,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我还是?喜欢姐姐你,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姐姐,没想到老天真的赐给我了一个姐姐,还是?这么漂亮,这么温柔,这么厉害的姐姐!”

    顾肖起身,经过两人身后的时候轻笑,“对,你的好姐姐让你在半年内修完剩下的所有?学分,不要辜负了姐姐对你的期望。”

    “!!!”宋瓷深吸一口气,转头就和顾南湘告状,“南湘姐姐,他是?不是?好讨厌,他居然还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

    “就他这破性格,难怪都三十好几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肯定他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顾南湘:“……”

    宋瓷还是?没能吃上这顿虾饺紫米粥,顾肖刚刚把几人的早餐端上来,宋瓷就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叫走?了,但顾南湘还是?用纸袋和餐盒将早餐装好,让她带在车上吃。

    等人走?了,整个餐厅也终于?清静了下来。

    顾肖按按眉心,“她话怎么这么多,一清早,吵得人头疼。”

    顾南湘弯起笑,“我觉得小瓷挺可爱的。”

    “你刚刚见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

    “……”

    顾肖靠过来一点,“那个时候,你还吃她的醋。”

    “顾璟珩!”

    顾肖不逗她了,嗓音也温和下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南湘的气势一瞬就变弱了,扣着?桌边,“可不可以不要……讨论这件事。”

    “这个家里是?有?什么奇怪的磁场吗?”顾肖眼底凝起笑,“你只要待在这个房子里,就特别容易紧张。”

    顾南湘没有?意识到,但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这是?她和顾肖一起长大的地?方,有?他们共同的家人,在这里,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是?哥哥和妹妹。

    人前兄友妹恭,人后却做尽荒唐事。

    顾南湘的道?德感在经受考验,她果断切换话题,“你以后,不要那样对小瓷,尤其是?……”

    她微顿,“让她觉得你对我,和对她不一样。”

    “你和她本来就不一样。”

    顾南湘放下筷子,“可是?小瓷会难过。”

    “她那是?演给你看?的。”

    “……”

    顾南湘不确定,她只是?易地?而处,如果换成她是?宋瓷,自?己的亲哥哥却对另一个妹妹好,她一定会很难过。

    “说起来,这个妹妹的位置本就是?……”

    “念念。”顾肖打断她的话,“我不许你胡思乱想,你是?你,宋瓷是?宋瓷,我不会对她不好,但要让我一碗水端平——”

    顾肖捉住顾南湘的手?,“你别为难我,我做不到。”

    顾南湘沉默。

    顾肖见她不说话,便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这话有?些说重了。

    “生气了?”

    “没有?。”

    那就是?生气了,或者说他这话让她觉得不合适。

    “那要不要这样……”顾肖微顿,捏着?顾南湘的指尖,“让她回到妹妹的位置上,你——站在我身边。”

    *

    新的一周,顾南湘和顾肖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周四这天,顾南湘临时要去一趟苏市,预计周六晚上才能回来。

    临近傍晚的时候,方姨神色匆匆地?

    赶回来,一见到顾老太太,眼底的不安更甚。

    老太太隐隐预感,连忙起身走?上前,“查清楚了?”

    方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点点头。

    “是?不是?……”手?里的佛珠差一点没拿稳,顾老太太已经有?些着?急,“方梅,说话。”

    “老太太。”方姨扶住她的手?臂,“事情是?弄清楚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你是?要急死我吗?”

    “您别急,您听我把话说完。”方梅自?己知道?事情的原委时也惊了一跳,难怪顾肖这些年身边一个女?孩子都没有?。

    “老太太,您……先心里有?个准备。”

    顾老太太脸色一白,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所以念念八号那晚就回来了对不对?她是?去见那个男人了,是?吗?”

    方梅点点头。

    老太太闭了闭眼,果然还是?感情上的事,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竟让一向稳重的方梅都这么担心。

    “方梅,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心理准备,我受得住。”

    “老太太,念念……念念她那晚,去了……御洲花园。”

    “哪儿?”顾老太太一时有?些晃神,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御洲花园。璟珩——两年前在那儿买的公寓。”

    璟珩、念念……

    “老太太!”

    饶是?方姨有?准备,顾老太太在得知真相的一瞬,还是?眼前一黑,整个人差一点栽倒在地?上。

    还好方梅及时将人护住,扶到沙发边坐下。

    “老太太,你放宽心,好歹不是?什么坏人,您……”

    顾老太太白着?一张脸,缓了好半天才顺过这口气。

    璟珩、念念……两个人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她怎么……也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老太太阖上眼,想起之前在顾肖衬衫上看?到的长头发,当时只是?以为这孩子终于?开窍了,没多想。现在……却是?根本不敢往下想。

    “方梅,你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是?璟珩……”

    “您别胡思乱想,璟珩从来都是?有?分寸的。我问了西?蒙管家,在圣修斯的时候,两人都还是?好好的,没有?,没有?您担心的那些。”

    顾老太太松了口气,这才稍稍宽慰一些,她就怕顾肖糊涂,趁着?顾南湘年纪还小,就做了欺负人的事。可兹事体大,她根本等不了。

    “方梅,你给他打电话,让他现在就回来。我倒要问问他,他这个当哥哥的,这些年究竟是?存了个什么心思!”

    *

    顾肖是?被方姨的一通电话叫回来的,说是?老太太有?事找他,他半刻都没耽误,直接从公司的高层会议上离席。

    等回了雅园,一进门?,顾肖就感受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顾老太太端坐在沙发里,手?中拄着?拐杖,见他进来,沉冷眉眼间的怒气更甚。

    “奶奶。”顾肖走?上前,“您……”

    啪——

    老太太挥起拐杖就打在了顾肖的身上,将一旁的方姨都惊了一跳。实打实地?一拐杖,当真是?半分力气都没有?少,方姨光是?听着?声都觉得疼。

    顾肖的眸色蓦地?就清肃起来,他为小辈,受这一拐杖的打没关?系,但却不明白老太太为何?会如此动怒。

    况且,老太太身体不好,着?实也不能这么大动肝火,他担心她的身体。

    挨了这一拐杖,顾肖却还是?心平气和地?牵起一点笑,“奶奶,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现在就到你爷爷的牌位前去跪着?!”

    “想想你当初在你爷爷面前是?怎么答应的,你——你怎么敢?”

    “你身为哥哥,怎么能……”

    只三句话,顾肖就有?了猜测,深湛眸底掠过讶异,他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在老太太面前揭开他和顾南湘的关?系。

    更担心老太太万一受不住,那……

    “去!跪着?!”

    顾肖噤声,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刺激到老太太,旋即转身往家里的佛堂走?去。

    方姨是?心疼顾肖的,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这一跪,怕是?要跪上一宿,眼下是?宁海最冷的时节,佛堂那处又终年不见阳光,人怎么能受得了。

    看?出方姨的心疼,老太太咚地?敲了下拐杖,“谁都不许求情!他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他就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方姨压下心绪,点点头,“是?。”

    这一晚,整个雅园都陷入前所未有?的阒寂,连元宝和旺财都乖乖地?待在顾南湘的房间里,一声都不叫。

    顾老太太晚饭都没有?吃就睡下了,心中滞郁难消,到后半夜才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睡梦里,老太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过来,几番定睛,才渐渐看?清来人。

    “婉琴,我来看?你了。”

    邱婉琴,老太太的名字。

    婉琴两个字落入耳中的一瞬,老太太直接落了泪。

    “你瞧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说哭就哭。”来人像是?有?了实质,轻轻擦掉老太太眼角的泪,“这几年我不在,辛苦你和孩子们了。”

    “当时答应你,要和你白头到老的,可惜我还是?食言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好些年。”

    顾老太太摇摇头,“你陪了我几十年,你没食言,也没有?骗我。生老病死是?人生常事,你等着?我,等念念……”

    “婉琴,念念是?个多好的好姑娘啊。我看?着?她长大,她身上有?她爸爸妈妈的风骨,这样的好姑娘,你不喜欢吗?”

    老太太沉默,有?片刻的恍惚。

    她当然是?喜欢的,就是?因?为喜欢,才无法接受自?己的孙子这样去欺负人家姑娘,还要让念念撒谎,帮他遮掩。

    老太太又想到顾南湘的外婆,她们算是?手?帕交,将来百年之后,她有?什么颜面去见自?己的老朋友。

    “婉琴,念念这孩子和咱们顾家有?缘分。你应当知道?,这是?咱们顾家的福气。”

    “可是?……”

    “不要可是?,你我都是?活了这么些年岁的人,怎么还这么看?不开。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他们的造化,也是?他们的因?缘。”

    “你啊,其实最舍不得念念嫁人了,又担心没有?给她找到好人家委屈了她,那现在这样,不是?最好的吗?”

    “璟珩是?什么性子,你我最清楚,他和我一样,看?着?冷清,其实是?个情种,这一旦动了心,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老太太吸吸鼻子,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你个老头子,在说孩子们的事,你提你自?己干嘛。”

    “好好,不提。”顾老爷子眉眼展开笑,“把念念娶回咱们老顾家,今后那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让谁欺负去?”

    说着?,老爷子摸摸老太太头,“你呀,聪明一世,怎么糊——”

    触上顾老太太绷起的脸,老爷子不说话了,“不是?,没有?,你听差了。你最是?开明,我说的这些,你其实早就想到了,对不对?你呀,就是?担心念念受委屈,怕她被欺负。那你就多护着?点她,有?你在,谁敢对她不好?”

    “老头子,你是?不是?要走?了?”顾老太太看?着?渐渐虚掉的人影,心中怅然。

    “婉琴,照顾好自?己。”

    “我会给你祈福,求你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顾老太太是?被屋外的响动惊醒的。

    “方姨,奶奶醒了吗?我想进去和她说说话。”很轻的一道?女?声。

    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顾老太太披着?衣服坐起身,“是?念念回来了吗?”

    “奶奶,是?我。”

    “你来。”

    顾南湘是?被方姨的电话喊回来的。方姨一夜没睡,老太太、顾肖、顾南湘,她想到哪

    个都揪心,如今这个局面,能劝住老太太的,怕是?只有?顾南湘。

    顾南湘走?进来,面色有?些泛白。这一路舟车劳顿,她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又惦念着?顾肖,从半夜被电话惊醒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老太太冲她招招手?,声音温和,“过来,坐奶奶这儿来。”

    顾南湘走?上前,在顾老太太的床边坐下,老太太捉上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再看?她的气色,“是?生病了吗?脸色这么差。”

    “奶奶……”顾南湘声音微哽。

    一路上她胆战心惊,有?的没有?想了许许多多,她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老太太执意不肯接受,她要怎么办?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顾老太太抬手?,给顾南湘擦眼角的泪。

    “奶奶,您是?不是?也嫌弃我?觉得我不配不上哥哥。”顾南湘的眼泪止不住,她想到当初顾承章的那些话,“您还不是?也觉得,我和哥哥在一起,就是?辱没了顾家的名声和清誉,对不起顾家的……”

    “乖乖,你在胡说什么呀。”顾老太太听得心都揪起来了,“奶奶什么时候这样想过你?”

    “那您……那您……”顾南湘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你罚哥哥跪佛堂,我以为您……”

    “唉……”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念念,我罚璟珩和你丁点关?系都没有?。”

    她摸着?顾南湘的头,眼底万般慈爱,又带着?心疼。

    “我罚他,是?因?为他没有?尽好做兄长的义务和责任,身为哥哥,他应该是?教?导你照顾你,时时事事庇护着?你的,他怎么能……”

    “念念,你别怪奶奶多想,你们年岁终究差了那么些,奶奶怕……怕璟珩诱着?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才是?顾老太太真正的心结所在。

    她是?生怕顾肖在顾南湘还少不更事的时候就诱骗她,做了那些个荒唐事。

    “他要是?真的欺负了你,就算他是?我的孙子,我也是?要把他处置了的!”

    “没有?,哥哥没有?。”顾南湘摇头,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他很好,哥哥一直都很好。是?我……”

    “不是?你,这事和你没关?系。”顾老太太不肯让顾南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又问一遍,“璟珩当真是?没有?……”

    顾南湘摇头,“没有?,奶奶,哥哥的为人难道?您还信不过吗?”

    听顾南湘这样说,顾老太太才心中稍定,“那你们是?……”

    算了,眼下也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等回头她再找西?蒙管家旁敲侧击,问问看?。

    见老太太不语,顾南湘才试探着?开口:“奶奶,那我现在能……能去看?看?他吗?”

    老太太看?着?眼泪汪汪的姑娘,满眼疼惜,半晌终于?牵起一点笑,“去吧。”

    *

    顾南湘走?进佛堂的时候,就看?到一道?清孑的身影,脊背笔挺地?跪在顾爷爷的牌位前。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显然是?一回来就被罚跪在这里。

    听见脚步声,顾肖回头,一夜没有?合眼,这会儿眼底微微泛着?红。看?到来人,又浮起讶异。

    顾南湘走?上前,雾蒙蒙的一双眼睛。

    她在顾肖身边跪下,恭恭敬敬给顾老爷子磕了三个头。

    “爷爷,南湘今天跪在您面前,就是?想告诉您。我喜欢哥哥,想要和他在一起。”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软软,却掷地?有?声。顾肖偏眸,看?着?顾南湘认真诚恳的模样,心尖柔软得一塌糊涂。

    何?其有?幸,他能让这个女?孩,这样待他。

    顾南湘抿抿唇,眼底的坚持和执着?更甚,“爷爷,今天南湘在这里和你把话讲清楚,如果您生气,要责怪,就怪我好了,不要……”

    “不会。”顾肖打断她的话,牵住顾南湘的手?,“爷爷不会。”

    顾肖牵着顾南湘,又给顾老爷子磕了一个头,“爷爷,我和念念……谢谢您成全?。”

    话落,顾肖作?势要牵着?顾南湘起身,可膝盖刚刚直起一点,又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样跪了一夜,双腿早已经没有?知觉,乍然要起来,才惊觉酸痛。

    顾南湘握着顾肖的手?,将他缓缓扶起来,清软眼底尽是?心疼。

    “是不是?很疼?”

    顾肖眼中浮起笑,“不疼。”

    “念念刚刚才跟我表白,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疼。”

    “我……我哪有?和你表白?”

    “你当着?爷爷面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微顿,眼底的笑意更甚,“顾念念,你赖不掉的。”

    “你——”顾南湘没想到看?起来虚弱的顾肖,竟然还可以这么无赖。

    顾肖抬手?抚上她的后颈,低头就要亲她,顾南湘却蓦地?捂上嘴巴。

    “这是?佛堂!”

    “菩萨和爷爷都看?着?呢。”

    他怎么可以在这样严肃的地?方,做这种事情……

    顾肖唇角勾着?笑,看?顾南湘慌张的神情,她怎么……这么可爱。

    “好,那等会儿再亲。”

    “不给他们看?。”

    “……!”

    收紧手?指,顾肖敛着?笑,“谢谢念念回来救我。”

    如果不是?顾南湘回来,他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跪上多久。

    顾南湘被他看?得耳热,“谁要来救你,就应该让你在这里跪着?,不管你。”

    “那不行。”顾肖捏着?顾南湘的指尖,“你不管我,我可能真的就寸步难行了。”

    顾南湘扶着?顾肖慢慢走?出来,屋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岁末凉冬,晨光熹微。

    “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没事,你扶我走?走?。”

    跪了一夜,顾肖只有?身上的西?装多了几道?褶皱,整个人还是?清俊的。

    顾南湘拿了门?口的大衣给他披上,两人走?到廊檐下,抬眼看?渐渐温柔的日光。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是?在这个地?方。”顾南湘弯起笑,清润眼底漾起奕奕神采。

    经年的时光里,白墙黛瓦的连廊下,身如修竹的小少年走?进来。

    一眼,就惊艳了她。

    “哥,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吗?”

    “记得,小哭包,哭得鼻涕眼泪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你……”

    顾肖牵住顾南湘的手?,将手?指一点点插.入她的指缝。

    谁能想到那年的初见,这个人从此就镌刻进了生命里。数十载的时光,从小小少年到而立青年,从懵懂稚童到亭亭玉立。

    心动过,克制过,亲吻过,分开过。

    兜兜转转,始终还是?这个人。

    天际的日光渐盛,驱走?冬日的潮冷。

    人生苦短,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

    他们终于在太阳下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