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歌:过大年,响大炮,家家户户齐欢笑,女儿穿上花棉袄,儿子戴上瓜壳帽,高高兴兴喜神到。
正月初三,喜神东南,昂首村男女老幼,穿着节日盛装,带着香纸、爆竹,怀着崇敬心情,络绎不绝来到村东南滹沱河边那片滩涂上,迎接喜神爷。整个上午,在那片不毛之地上,爆竹声声,香烟缭绕,纸屑翻飞,人声鼎沸。善良的昂首村人们,延续古老传统,期盼未来发展,一个个面向东南,顶礼膜拜,迎喜纳福。
据说喜神爷每年都要莅临此地,给人间带来喜气。他老人家不分忠奸善恶,一视同仁。只要虔诚相待,就会送你喜气。只要礼数周全,就会赐你福禄。刀子嘴李煌开玩笑说:“这喜神爷和人类差不多,也喜欢人们奉承哩!”
其实现代人们,并不完全相信什么喜神、财神。新春伊始,新春后第一次走出家门,乡亲们在村头聚会,本身就是一件喜庆的事儿。白发苍苍的老人们互相嘘寒问暖,互相祝福,互盼健康长寿;精力充沛的中年人,热情洋溢,互相交流春播打算、发家门路,互相“恭喜发财”;朝气蓬勃的青年人,欢天喜地、互相追逐。互相编织着美好前景,进入那旖旎的感情世界;兴高采烈的少年儿童,花团锦簇、欢蹦乱跳、互相嬉戏,寻找他们的美妙的梦幻天地。这不就是一群喜气洋洋的喜神吗!
如今,发家致富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人们心目中的喜神、财神已经具体化了!
田迎春在人群中张望,他在等待江梅梅,也在等待高广。不知为什么,她想见到高广,一天不见,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难道俺是喜欢上他了?”她有点心慌意乱起来。“不,纯粹是为了村里的事儿。他让俺筹备元宵节文艺节目,俺既然答应了,就得办哩,这和喜不喜欢是两码事儿!怎就往那上面想呢?真不害臊!”
就在她茫然失神之际,高广的妹妹小洁站在她面前,冲着她嘻嘻地笑。田迎春猛然回过神来:“鬼丫头,笑啥哩?”
“嘻嘻,迎春姐,俺猜你一定是在等一个人!”
“等谁?”
“等俺哥!”
田迎春脸一红:“瞎说,俺是等梅梅她们哩!”
“言不由衷,脸都红了,还嘴硬哩!”
“不许你胡说八道!”
小洁故意把小嘴一撅说:“唉,俺哥也真傻,人家根本不等他,干么叫俺跑腿子传话哩?哼,走了!”
田迎春急忙拽住小洁:“小妹,真的?”
高小洁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嗨,露馅儿了吧?在俺跟前装,装不下去了吧?哈……”
“你这鬼丫头!人小鬼点子多,看俺不收拾你!”
高洁讨饶道:“姐,俺哥在村委会等着哩!俺把话捎到了,再见吧,未来的嫂子!”一溜小跑着钻进人群。村头又涌来一群年轻人——刘和、曹小海、傅向东、江梅梅、任巧巧、米云云、任菁菁等追逐着,神圣的祭祀场所,变成他们喧嚣戏谑的地方。田迎春向他们招手呼叫,他们像一阵风似的向村委会刮去。
年三十下午,二善人、不开壶等帮着古文秀包了一百多个肉馅儿饺子,不开壶把一枚硬币包在饺子里说:“古秀才,新年吃到钢镚子,大吉大利大发财,祝你好运!”
古文秀一边笨拙地擀着饺子皮,一边苦笑着说:“就俺一个人吃,跑不到别人嘴里去!自欺欺人尔!”
可是,古文秀前两天真的没吃到那个钢镚子,直到正月初三,他才把剩下的冻饺子全部倒进锅里。他听了二善人的说法,“硬叫煮透,不叫生吃”,结果真的煮过了头,有的饺子变成片汤了,“熟乎?熟乎?烂之乎也!”他赶紧把饺子捞到盆里。刚出锅,醉驴儿一头闯进屋内,“老叔,俺给您拜年来了!”咕咚跪下磕了个响头。古文秀慌忙拉起他来说:“驴儿,如今不兴这一套了!俺可受不起你这一头。俺又没有压岁钱给你!”
醉驴儿嗅到热腾腾的饺子香味,馋得直流口水,咽着唾沫说:“娘的,一过时节,俺娘就生气,嫌俺不争气,连顿饺子都吃不起,这不,拿笤帚疙瘩把俺赶出来了。俺没地方呆着,就跑到您这儿来了。压岁钱俺不要,正赶上饺子出锅了,俺就替您尝尝饺子香不香吧!”
古文秀无法拒绝,只好递给他一双筷子。醉驴儿也不客气,狼吞虎咽般大吃起来,边吃边夸“好吃,真香!”
古文秀看着驴儿那不雅的吃相,摇着头说:“慢些儿,看噎着了”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做着示范动作。一盆饺子古文秀没吃几个,就被驴儿吃光了。古文秀望着空盆想起那枚硬币来,他感到纳闷,口中念念有词:“锅不漏,汤还在,灶王爷也不作怪,一枚钢镚儿飞天外?不可能,真奇怪!是这小子使了坏?佯装不见藏起来!”
醉驴儿打着饱嗝问:“老叔,您念叨啥哩?”
“驴儿,你,你没吃到那个钢镚子?”
“没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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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奇了怪了!”
“管它呢,有它不多,没它不少。老叔,俺白吃了您一顿饺子,您歇着,俺给您洗洗锅吧!”古文秀拦不住他,醉驴儿挽起袖子,把锅里的饺子汤舀在盆里,端起来倒在门外边。正巧,夜来香家的黄花狗嗅着鼻子赶来了,它伸出舌头舔食泼在地上的饺子汤,一舌头下去,舔出一枚明晃晃的钢镚儿。醉驴儿弯腰捡起那枚硬币,大声呼叫起来:“俺的娘呀!俺驴儿的命真苦啊!俺还不如夜来香家的黄花狗有福哩!”
古文秀闻声走出门来,接过驴儿手中那枚钢镚儿叹道:“时也,运也,命也!岂能由人乎!”
吕耕田一家四口也来迎喜神。妻子柳棉花选择了一块干净地方,一家四口齐刷刷跪在地上,点燃香烛,烧化黄表,在吕耕田的指挥下,全家人面向东南,恭恭敬敬地作揖磕头。当他双手托地,弯腰低头磕下头去的一刹那,发现一双穿着开花破棉鞋的臭脚正好戳在头跟前。他猛抬头,原来是醉驴儿乜斜着眼瞅着他乐的合不拢嘴。吕耕田生气地骂道:“醉驴!眼瞎了!不看俺在磕头吗!”
醉驴儿笑眯眯地说:“谁拦着你了?磕呀!俺正等着接收你这头哩。谁都知道俺是梵聃转世,天生的讨吃鬼。今年俺的运气败透了,还不如夜来香家的黄花狗有福哩!你就给俺多磕几个响头吧!俺保你今年事事不顺心,处处不如意!灰气入肚,多灾多难!”
吕耕田啥时候受过如此欺辱,胸中燃起无名大火,脖子上青筋暴跳,一个高儿蹦起来,大声骂道:“醉驴儿,王八蛋!别看老子下台了,你敢欺负老子,看老子不宰了你!”醉驴儿不肖地说:“你给老子磕头,还想宰老子,俺告你小子忤逆不孝!”
吕耕田真是火冒三丈,真想把醉驴儿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但他知道,醉驴儿不值钱,觉得和他换不着,僵持中,犹豫间,身后轰地一声震响,吕耕田的大儿子吕敏文光顾着看老子发虎威了,不小心把手里拿着的炮仗碰在燃着的香烛上,爆炸了。两个指头炸的开了花,鲜血直往外喷,疼的在地上打滚儿。吕耕田两口子顾不得与醉驴儿作对,急急忙忙扶着儿子向医院跑去。
巴耳根也来村头迎喜神,他无心磕头上香,而是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他想见到的人,那个他谋划好的猎物。终于,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出现了!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四只冒着野火的眼睛不期而遇,对视了很长时间,都想把对方融化了。巴耳根激动地压低声音说:“俺想你了!”
得到的回答是:“俺也想你哩!”
问:“啥时候能?”
答:“这几天不行,俺那口子在哩,等等吧!”
问:“等到啥时候?”
答:“大概得过了正月十五吧!”
“这么久?”
“急什么?是你的多会儿也有你的。”
“那,俺去串个门子行吗?”
“行是行,不过你得放规矩点儿,别急猴子似的,让俺那位瞧出破绽来!”
两个人离开人群,相跟着钻进小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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