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上晃了好久，都坐过了站，苏玉尘才反应过来，从反方向重新乘车折返回来。
到了公司已经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果然，高乐文娱大厦下面已经围了很多记者。
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比比皆是。
苏玉尘把白色棒球帽往下压了压，打算从侧面绕过去，却被眼尖的一个箭步堵住。
“这位小姐看起来是沈雾他们公司的艺人吧？方便谈一下沈雾和付沫筝的情况吗？”
他一开嗓嚷嚷，立刻有更多的人发现了苏玉尘的存在，登时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这些记者堵人已经红了眼，看见一个略有那么一点像高乐文娱的就拥上来。
更何况苏玉尘长得身段纤纤，体态修长，普通的白色短款羽绒服搭配水洗蓝的牛仔裤，踩了一个68包邮的白色马丁靴，配合披肩的栗棕色长直发。
人群里打眼一瞧特别出众。
堵了她也不奇怪。
“这位小姐，你是要去高乐文娱吗？”
“你一定是艺人，方便谈谈三金影后沈雾吗？”
“沈雾在公司吗？她现在要订婚了，而且和顶级名媛付沫筝订婚，你们公司就没有内部消息吗？透露一下啊……”
此刻，苏玉尘才终于理解经纪人和她说“小心一点”是什么意思了，她刚入行不久，属于大半个普通人，实在低估了娱记的疯狂，只是一味想摆脱纠缠。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麻烦让一下。”
可那些娱记才不管遇见的人到底是谁，逮住一个是一个，想从任何一个沈雾相关的人嘴里挖出点边角料来。
主要他们没逮着从正门进大厦的艺人——地库不对外开放，人家基本上是开车走地库，只有贫穷的苏玉尘下了地铁靠走路。
“頂级名媛付沫筝，付家本来就和沈雾家高通集团不分伯仲，既然已经传出婚讯，想必之前也一定早有交往了吧？”
“沈雾27岁得到三金影后，昨晚拿到第三座奖杯的庆功宴，付沫筝去了吗？您看到过什么吗？”
“您是否也觉得沈雾和付沫筝很般配呢？”
苏玉尘本来佛系随性不习惯与人纠缠，但这些人一句一句的“沈雾和付沫筝”堆叠上来，让她莫名有些憋屈。
她把自己的手臂从一个人的手里抽出来，立刻就被另一个人捉住。
铺天盖地的，像是陷入了兜头劈下的泥沼。
终于，苏玉尘皱起眉头。
“咳咳咳……”
她脸色煞白，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身体微微痉挛：“我有……我有心脏病……你们这样围着我刺激我，我呼吸不上来……”
轻轻颤抖的嘴唇和佝偻的身体，昭示着此刻身体的极度不适。
额上有细薄的汗轻轻渗出来，嘴巴张着，大口呼吸。
“我不是什么乐高的人，”她故意念错了高乐文娱的名字，“我只是个病人，你们……你们刚刚谁抓我来着？”
苏玉尘轻轻伸手，冲扯她那个男人虚空抓了抓。
她科班毕业，演技是真的不错。
表演老师都给满分的那种优秀。
这会即兴演个病人，一秒入戏，把众人吓得不轻。
“不是我不是我！”那个矮胖的男人率先乍起双手，朝后退了一步。
本来娱记围的和铁桶似的，这会呼啦一下都散开了一圈。
人群发出诧异的惊呼，没人敢靠近。
期间还有女生善意发问：“要帮忙叫个救护车么？”
苏玉尘见好就收，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的药在那边，我去取就行……”
见有人搀扶，她还虚弱地推开，朝着高乐文娱的大门一步一步地迈过去。
眼看着离门口的保安亭都近了不少，停车的斜坡近在眼前。
突然有人在背后说话：“不对啊，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啊！”
“等等，我想起来了，她是不是叫苏玉尘？！”
有个娱记认出她，人群立刻又围上来，有人揪着她不放，“她哪里不是高乐文娱的人，她明明是高乐文娱的艺人！之前演的校花我女儿还当屏保了！不愧是专业的，演技真好啊！把我们都骗了。”
“昨晚沈雾得奖的庆功宴，我拍到了你和沈雾一起喝红酒还去了酒店电梯的照片，沈雾她那么高冷，没见她对谁这么投缘过，所以你不可能不知道内情！”
好巧不巧，这个人真的拍到了沈雾和她啊！
“说说吧，刚刚愚弄我们的事就不计较了，主要昨晚我们拍不到更多照片，你一定知道什么。”
苏玉尘耳朵有点发烫，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尴尬，还在努力挣脱，“你，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让一下。”
人潮压过来，她的帽子不知道被谁被打掉了。
栗棕的长直发像是被打乱了的瀑布，逸动了一下。
掉落在地上的可怜白帽子，立刻被踩了好几个脚印。
一抹清瘦的身影，眼看要被人潮“吃了”……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商务车倏然停下。
车漆锃亮，嚣张的车型近在咫尺，刹车声震慑了那群围堵的人。
人群散开一些，目光集中在缓缓打开的车门上。
幽香款款。
一条穿着过膝麂皮靴子的长腿先踩在了地上，银铬色的细长高跟还反着光。
下一秒，穿着黑色连身套裙、过膝高跟靴，露着一截雪白大腿和冬日叫板，佩戴超宽黑超的沈雾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斜捋在一侧的波浪卷发更把这样的气场全开落实到了最大。
她略歪头，看着被扯得衣服都乱了的苏玉尘，轻轻皱了皱眉头，“啧”了一声。
说来也奇怪，刚刚还气势汹汹要吃人的娱记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踩着高跟鞋气场全开的沈雾面前，竟然清一色地都怂了，有的还张大嘴巴，想问问题，却被正主的气势镇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也就欺负欺负她了。”
沈雾上前，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出挑的身量直接比部分男人还要高，气场也更足，直接让几个娱记下意识左右分开。
她来到苏玉尘跟前，看了苏玉尘一眼，然后弯腰把帽子捡起来，拍了拍灰尘，环顾四周：“各位怎么这么欺负我们公司小艺人？”
无人应答。
沈雾睥睨众生的姿态，一把捞住苏玉尘的臂弯，二话不说拖着穿白色羽绒服的少女到车跟前。
苏玉尘被塞进车里，耳畔只听见轻轻的三个字“笨死了”，整个人就被沈雾挡住。
沈雾做完这一切以后，施施然回头，对众人一笑：“一会去领个车马费，辛苦各位久等，包的红包会大一些，我这边有消息会第一时间放出来，请各位不要乱写哦，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
最后一句敲打的很巧妙，有可能有钱拿也有可能丢饭碗。
众人面面相觑，而沈雾乘坐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已经扬长而去。
回过味儿来的娱记：“沈雾不是和頂级名媛付沫筝订婚么？为什么感觉和这个小姑娘更搭呢？”
“你别说，从来没有人拍到过沈雾和付沫筝的同框，倒是沈雾愿意为了这个小演员出头有点意思，嗨！我刚刚也是傻了，没多拍两张，真后悔！”
“啧啧，和霸总强势护妻似的，还挺好磕。”
-
苏玉尘坐在座位上，手指下意识绞着帽子的带。
不敢回头，只能用眼角余光打量沈雾。
车外说话都有哈气的气温，沈雾露着一截大白腿踩着高跟靴就这么下了车，不冷么？
思绪还没沉淀下去，苏玉尘就看见沈雾轻轻打了个哆嗦。
是冻的了。
原来刚刚那么强势的人也会冷啊。
苏玉尘缩了缩肩膀，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很轻微的声音，但是还是没逃过沈雾的耳朵。
沈雾目视前方，黑墨镜还没有摘下来，抱着手臂翘着腿坐在那里，好像脸挺臭的。
“没，没什么。”苏玉尘连忙歪头去看窗外，却在前面座位看见了黑色的仿制动物皮毛外套，心里轻轻扯了一下。
所以她刚刚穿这么单薄下车，是因为着急解救自己，来不及穿外套么？
应该不会吧，沈雾不至于这么关心她吧。
思绪翻转，苏玉尘又想去偷看身边人，但是理智叫停了她的动作。
她抿了抿嘴，梗着脖子继续看窗外。
过了好一会，沈雾抱着手臂，对前排司机说：“老杜，不用绕了，直接开去高乐地库。”
“好，小姐。”司机这才发出了第一声动静，依旧头也不回，专注开车。
高乐文娱是高通集团的子公司，司机叫沈雾小姐，大概是沈家用老了的司机，很懂得分寸。
车子缓缓停在地库停车位上，司机下车去，这个商务车里就只剩下沈雾和苏玉尘两个人了。
沈雾依旧抱着手臂，但她坐的位置靠近门口，苏玉尘要想下车去，就一定要经过沈雾。
“……”
“那个……不下去么？”
苏玉尘指了指门口，又快速把手指收回来。
黑超墨镜下面，看不清沈雾的眼神，但苏玉尘知道沈雾此时此刻正在看着她。
两人昨晚才春宵一度，此时此刻，被封闭在如此一个静谧的空间里，手臂稍微舒展一点，就会碰到隔壁扶手那个人的胳膊。
体温隔着衣服互换，实在是有那么点说不出来的暧-昧氛围。
“去哪呢？”
沈雾红唇轻启，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尾音拖着调。
“南南姐叫我来公司一趟，我，我想去看看是什么事情找我……”
沈雾打断：“扶南没有提醒你不要走正门吗？”
苏玉尘小声回答：“啊……有说的，她让我小心一点，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沈雾戴着墨镜，收回目光，目视前方。
“堵着你都问你什么了？”
苏玉尘：“问……问一些你的私人问题。”
“问我和付沫筝的事情吧？”
沈雾开门见山，提起这个名字语气冷淡极了。
“没什么好问的，我没有打算和付家联姻，那篇通稿是别人放出来的，至于是谁，扶南正在查。”
苏玉尘张了张嘴，险些忘了闭上。
——她是在和自己解释吗？
可沈雾需要和自己解释吗？
是了，是怕自己出去乱讲才说的吧。
苏玉尘连忙拍胸脯：“是，我知道，您放心吧，我出去不会乱说的。”
“……”
沈雾轻轻吸了口气，胸口起伏幅度大了几分。
她克制住脾气，还是没忍住蹦出三个字：“笨死了。”
她抽过苏玉尘的手机，扬了扬下巴：“解锁。”
苏玉尘毫不违逆立马照办。
沈雾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塞回她手里：“有事可以联系我，今天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苏玉尘攥着手机，突然觉得手机烫烫的，和她此刻粉粉的耳垂隐匿着的温度遥相呼应。
沈雾：“我的提议一直有效，你可以继续考虑，但你知道我耐性不多，尽快回答我。”
考虑……考虑订婚么？
苏玉尘真的很想问问题，偏偏这个时候，一直扣在真皮沙发座椅的上的手机响了。
——是沈雾的手机。
铃声响起，在车厢里格外响亮。
第一次沈雾没接。
电话铃声又执拗地响了起来，大有不接不罢休的意思。
终于，沈雾翻过手机屏幕，看见上面的备注皱了皱眉头。
备注只有一个字——“付”。
苏玉尘偏巧看见了，她眼型本来就是圆圆的杏眼，此刻略睁大了几分，被不会隐藏心事的澄澈眸子出卖了，似乎就把探寻写在了脸上。
沈雾略一沉吟，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那边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我妹妹想见你一面。”
“见面干什么？”
沈雾的声音更冷，不似和苏玉尘逗乐时候的慵懒，说话也不拖语调了，整个人恢复了那种锐利又强势的气势。
“你难道不为了发那篇通稿影响了我妹妹心情道个歉吗？她在国外读的音乐学院正在大考，你这样只会影响她心情，可她还是愿意为了这件事回国见见你。”
竟然不是自己以为的付沫筝，听起来是付沫筝的哥哥。
苏玉尘颇为意外，却假装不在意，耳朵却往电话那边凑了又凑。
沈雾眼角瞥到，另一只没举手机的手抬起，玉指摁在自己额头上。
她叹了口气，略歪头，不着痕迹地把手机往苏玉尘那侧送了送。
“我说付老二，你是要把通稿的事情倒打一耙？我还怀疑是你们家发的。当然了，我没有证据，不会乱说，但你也没有证据，那就请你不要随意开口污蔑。”
“哦还有，她好好读书这无可厚非，大考在即就专心备考，不要来找无关人的麻烦，建议你没事也多看看书，别你们三个哥哥一起宠妹妹，到头来你们仨自己都没个分辨是非的能力。”
一番输出结束，对方显然是懵了，估计直到沈雾挂断电话，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沈雾收了手机，回头，唇瓣擦过了专心偷听的家伙的耳朵。
轻轻一蹭，像是过了电流，让两个人都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空气里好像很干燥，噼里啪啦跳着看不见的电光，像是冬天里脱下的毛衣，噼里啪啦跳着静电，把两个人的心都电了个战栗。
苏玉尘倏地收回身体，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沈雾也愣在那里，半响，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懂了，苏小姐，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早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