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锦起先是不知道宋亦泠在这儿，毕竟只是签个合同，商谈进组待遇的事情。
宋亦泠在，情况又不同。
除了尴尬，她没别的，在想怎么应对之后新闻发布会的见面时，上天提前组了这一场局，一场看不到赢的势头的烂局。
宋亦泠坐她对面，认真盯着她，本以为只要坐下了听墙角的话题算告一段落。
但没想到宋亦泠还是问：“闻老师怎么不敢看我？”
闻锦本就算不得听墙角，她在酝酿昨晚的尴尬，在宋亦泠这句话里抬头，眼眸直直地对上宋亦泠，不挪开。
神色像问‘是这样看？’
宋亦泠看懂，眉心轻动，回应‘嗯？’
两个人隔着茶桌无声交流了两句。
王琴和毛黎都没看懂，毛黎先一步打断，准备先以正事为主。
“王导，合同我看过了，片酬上已经定下，今天主要是找您商谈一下入组的一些琐事。”
毛黎说完，看了宋亦泠一眼。
这个动作似乎是在预示王琴，宋亦泠在谈这些不方便。
“不着急。”王琴没有接话，“试试茶，闻锦老师。”
一般谈定片酬只是第一步，这事情比较好谈，有的演员争取到一个角色之后对片酬的要求不高。
稍有名气的演员对入组待遇要求极高的，酒店级别、用车的级别、开小灶和随行助理都要跟剧组较真。
像宋亦泠这样的大腕下场来演，剧组给的自然是最高待遇，即使剧组不谈跟宋亦泠经纪人谈这些这些，公司也会自掏腰包按照宋亦泠的习惯来配定。
闻锦以前入组的待遇不如现在，那时候闻母某次来探班看入住的酒店太次，于是自掏腰包换了五星级行政套房。
圈内专爆明星八卦的博主知道后，就将这件事发在了网上，言论是正面的，但言语间尽是嘲讽，嘲努力派打不过有后台的，搬出一套早年剧组选角的标准出来。
因此闻锦入行以来，吸引的粉丝年龄都较小，初高中生较多，和预想的不一样。
如果不是有大爆的影视作品，真就成了娱乐八卦博主口中的花瓶。
王琴迟迟不提正事，茶都泡了一轮新的。毛黎的话一直在往上引，闻锦今天特别乖巧一句话不说。
宋亦泠也是这样。
几个人坐在一起，就真的像是同行聚一聚，没有太过要紧的正事商谈。
选角的事情没有结束，当然合同王琴是不着急的，还有好几个角色没有敲定下来。
毛黎不一样，这合同要是不签，这事情就不算定下来。中途王琴上厕所的时候，毛黎在尴尬地笑中把合同拿出来了。
先一步将东西摆在明面上。
毕竟时间也不是用来浪费的。
宋亦泠还在，偏头看了一眼全然懂了，抿了一口茶说：“听说《仙渡》投资剧组在片酬上粗略估算占了一半，所以小钱上都会再往下压。”
她说完朝着闻锦看，闻锦猝不及防的接收到眼神信号时，还被茶水烫了下唇。
茶杯一搁，清了清嗓子。
“都是正常女三的标准，我们理解剧组的难处，自然是不会对入组条件提出无理要求。”毛黎一下就明白了王琴刚刚的意思。
宋亦泠：“那是，闻锦老师通情达理，身外之物是不会在乎，但总不能让人吃得不开心，睡得不舒心。”
闻锦听了这话刚定的心又稳不住了，看样子宋亦泠有馊主意。
“标准上有降低，不会给剧组增加难处。”闻锦不是年轻气盛，但也能看明白，王琴这是想反悔再让她们让条件。
无非就是之前谈好的片酬现在有变了。
王琴又不好明面上反悔提及这事，硬要提就搬出制片人来，反正掐准了这是闻锦参与的第一部上星[电视台播出]大制作。
面临转型后好拿奖摆脱流量咖的跳板，压别人不如先压闻锦这边。
“片酬呢？”宋亦泠轻声问，“你想不想降？”
闻锦没有犹豫：“片酬不让，之前谈好的让不了。”
“好啊，那我帮你搞定。”宋亦泠轻松一笑，手腕一转拿合同。
闻锦还在懵圈中，眉心一顿很是诧异。
宋亦泠的操作和态度她没看懂。
此时她只能联想到是昨晚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闻锦微凝着目光，像是一尊雕像端端看着宋亦泠，岿然不动。
毛黎问：“亦泠老师，您？”
很明显，毛黎起疑惑了，因为这个圈子里，没有刚认识的人会平白无故不求回报的帮助同行。
宋亦泠还没解释，闻锦冷冰冰的声音将她打断：“宋老师，你是不是忘了我说了什么？”
宋亦泠凝着眉看她，最后不到三秒，她在闻锦眉宇间看到一丝紧张。
闻锦也不藏着，直接递了个眼神过去，她那天明确的说了，从乔山宴出去，她们就应该互不认识。
但刚问完，又觉得头疼。
话是她说的，事儿也是她做的。
怎么看，她都理亏。
宋亦泠问：“你说的哪一件？说了挺多的，是昨天，还是昨.....”
杯子“duang”一声打断她的话。
闻锦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搁，同时清了清嗓子。
毛黎忽地回头看她。
“昨天怎么了？”王琴回来，脸上还是维持刚刚离开时的笑。
宋亦泠看懂了，淡笑一声不往下说，反而岔开话：“时间不早了，还有别的安排。”
王琴晒笑：“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你就要走。”
“还有别的事情。”宋亦泠拿过包，将毛黎刚刚拿的合同塞进包里。
这件事跟王琴谈不着，得找制片解决，宋亦泠的做派是从来不会浪费任何时间，或者是说任何废话。
毛黎也看得懂形式，起身：“那王导，我们也不打扰了，小锦下午还有别的活动。”
王琴拖延的目的达到了。
主动不提就走，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出门，毛黎小声抱怨着：“我先去趟厕所，这茶把我给喝得。”
闻锦点头：“那我在这儿等你。”
宋亦泠出来时，就站她旁边。
“我有多见不得光？”宋亦泠往毛黎那边睨了一眼。
兴许是昨晚的事情让她尴尬，闻锦也不看她说：“我们现在就是不认识的状态，乱说话会被抓进精神病院的。”
宋亦泠懂她的意思。
没往下提，说起了正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毛黎这么蠢，当经纪人办不好事儿，进门看情形都反应不过来，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
她以前只是觉得毛黎半路出家所以做不好，今天看情商稍微有点低了，难怪闻锦流量咖好代言都拿不下来。
闻锦冷脸看她：“宋亦泠，你是不是见谁都这样骂？”
宋亦泠眉心轻蹙，不语。
闻锦说道：“你也这样骂过我。”
当时的情况虽然和今天有所不同，但是倒是只有一字之差。但同样是骂人蠢。
“那不一样，骂她是故意的，是她真的蠢。”宋亦泠往洗手间那个方向看。
闻锦心中有些复杂。
哪儿不一样了？骂人还不一样？
她问了，“哪儿不一样了？”
宋亦泠顺势看她：“骂你那是我没素质。”
闻锦：“……”
宋亦泠的确骂过几次，还都是在谈恋爱以后骂的。骂闻锦蠢，说是一句重话，现在想想其实也不像。
第一次骂的时候倒是没有带着笑意，是很认真的骂，可以想象成小情侣在各自领域占着理由争论自己的立场。
不过那时候她也没有骂错，现在想想，闻锦还是太过冲动了，年轻的时候一腔孤勇。
起初是她接了刚拿下戛纳金棕榈奖导演的新戏，她一直是电视剧作品比电影稍多，要说出圈，都多少占了一部。
圈内的明星有的只拍电影，有的只拍电视剧，电影和电视剧都拍的多数都是在一个领域比较出众，而电视剧咖基本都想往电影界里跳。
而她拿下这样的好剧本有点占了运气成分，竞争很大，得奖的演员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演的好的也不是只有她。
就这样她和另一个电视剧转大荧幕的演员底下有了点不愉快。结果是对方输了，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了，谁知道得奖那天，有人先一步爆出了她和闻锦谈恋爱的事情。
当时的闻锦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而她也因为拍摄的那部乡村女性题材影片而难以出戏，状态也变得很不好。
没过两天，闻锦正好跟爆料女演员都在横店，碰上时也毫不给面子甩了对方一巴掌，这件事冲上了热搜。
就是那时候，她生气了，骂了闻锦蠢。
倒也没有太难听，生气的时候又想不出来别的脏话。
出不了戏的那段时间很难受。
闻锦正好杀青了，对她说：“我们好好休息吧，出去玩儿。”
她答应了，从伦敦逃到巴黎，闻锦也联系了不少专家，陪着她看医生，转移她的注意力。
闻锦不说她知道，那期间闻锦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而那段时间，她们躲在巴黎下雨的街头，看了许久的蔷薇。
她们都在年轻时，被保护、被在乎、被需要、也被肯定，闻锦后悔过很多事，唯独倔强的从来没有后悔过放弃的道路。
那天车窗起雾，闻锦在窗户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每每想到这里，宋亦泠都会隐隐难受，如果不提，谁也不会把这件事翻出来。
光站着都不说话，毛黎还没出来。
闻锦开口打破僵局：“是王导叫你过来的？”
“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这么听她的话？”闻锦面露疑色。
很明显，今天多一个人在场，也就谈不了这件事，但多谁不好，怎么偏偏是宋亦泠。
宋亦泠眼神放缓了，眼底溢笑：“怎么是听她的话，我这是听你的啊。”
闻锦眉色顿时僵了，手心一紧。
忽然间，左耳传来“bang”一声，似是手机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闻锦和宋亦泠几乎同时转头。
毛黎正不知所措站原地，整个人都愣了神，很明显，宋亦泠那句话被她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