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特装实验部的一众同事们愣愣地盯着一大一小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难掩诧异。
郑桦首先提出了灵魂问题:“小楚,这是你的妹妹吗?”
楚言浅浅地笑了笑:“不是,她是我的女儿,楚祎念。”
说着,她弯下腰,对念念说:“和叔叔阿姨们打个招呼呀?”
念念和大家招手:“叔叔阿姨好~我叫楚祎念~今年三岁啦~”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个小可爱萌化了,也不再去研究楚言为什么可以既单身又有女儿的问题了。
大家纷纷翻箱倒柜地找糖果饼干,送到楚祎念地手里,想讨小家伙的好。
“祎念~吃不吃巧克力?”
“祎念~喜欢草莓糖嘛?”
“祎念~蛋卷爱吃吗?”
念念瞬间变成了办公室的中心。
这时,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一批西装革履的人正在经过。
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眉眼冷峭,薄唇挺鼻,冷漠淡然的气质十分扎眼。
那是周慎辞。
他稍稍躬着身子,偏折项颈,认真地听着旁边韩秘书的报告。
忽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今天上午十点和钱董有电话会议……哎唷!”
韩秘书还在翻着日程,一不留神,差点撞在周慎辞背上。
“周总?”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周慎辞的余光扫向特装实验部的办公室,问道:“怎么这么吵?”
韩秘书也往里看了看,道:“周总,好像是有人把家里的孩子带来了。”
周慎辞的眉心微微一蹙。
韩秘书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咚咚”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朝门口望去。
韩秘书轻咳两声,提醒道:“孩子要放在家属区。”
楚言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带她去。”
韩秘书当场石化。
过了好久,他才难以置信地问道:“楚工程师,这是……?”
“我的孩子。”楚言轻轻地扯出笑容。
韩秘书顿住了,好半天才说:“家属区在西楼。”
楚言点点头:“好的,谢谢。”
说着,牵着念念走了。
和周慎辞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心跳的节拍有片刻的混乱,身体也不自觉朝他的反方向侧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念念。
可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周慎辞眼皮都没撩一下,长腿一迈,往会议室的进发。
中午,吃过午饭,楚言带着念念去休息区小憩。
可能是这几天工作强度比较大,将念念哄睡之后,楚言也困意上涌,合上双眼假寐片刻。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午休时间早在十分钟前结束了。
楚言一惊,赶紧摇醒念念,把她送去了家属区,然后一路向电梯间小跑。
下午的工作已经开始,楼道里几乎没有人。
楚言焦急地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恨不得立刻飞到工位上去。
终于,电梯到了。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楚言看都没看就冲了进去。
下一秒,一道低醇的声音就在响起。
“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在这儿瞎晃悠什么?”
楚言抬头,蓦地和周慎辞狭长幽深的的瞳眸撞了个正着。
“我哄孩子睡觉的。”楚言随便搪塞道。
周慎辞嘴角漾起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戏谑:“为什么带着孩子来上班?她爸是不管她吗?”
“什么?”楚言愣住了。
周慎辞继续轻描淡写道:“既为人父,起码的责任应该尽到,我只能说,你看男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
楚言听得云里雾里,反怼道:“周总,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没有熟络到可以聊这种话题。”
“是吗?”周慎辞眉尾略挑,语气轻慢,“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是熟到你可以踹我车头的程度。”
楚言:“……”
她的气势一下子削了下来。
恰好此时,“叮”的提示音响起,楚言的楼层到了。
“周总,告辞。”
楚言丢下这句话就溜了。
她暗自腹诽,关于孩子的父亲,周慎辞知道个der!
莫名其妙含沙射影一番,也不想想,要是她眼光好,怎么当初能看上他呢!
算了,只要他别烦念念,只是阴阳怪气自己两句,那她也认了。
整个下午,楚言都泡在实验室里。
窗外天色逐渐变暗,研究所里的照明设施也亮了起来。
大多数办公室都已经黑了,只有实验室和周慎辞办公室里还透着光亮。
周慎辞合上面前的材料,对韩秘书说:“这些都签完了,你整理一下就可以下班了。”
韩秘书应道:“好的,需要为您安排司机吗?”
周慎辞抬了下手:“不用。”
等韩秘书离开,周慎辞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五。
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报显示,半小时内京市会有一场降雨。
周慎辞思索片刻,随即起身,向电梯走去。
到了一层,周慎辞迈出电梯间,径直往实验室的方向去,但他的脚步却随着距离的拉近而逐渐放缓。
实验室的工作区是单独隔开的房间,最外面是一个类似于观测台的地方,透过钢化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实验的情况。
周慎辞停下脚步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儿,穿着蓝色的格子裙,乖乖地坐在妈妈专门为她搭建的小桌板前,眼巴巴地望着妈妈工作的背影。
念念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
“你是来找妈咪的吗?”
周慎辞难得地愣了一瞬,心中某处仿佛被小石子击中,凹下去了一小块。
“是的。”他的声线多了几分刻意的温柔。
“那你等一下哦。”念念说着,抬起小手,露出了腕表一样的东西,“我去叫妈咪。”
“不用。”周慎辞柔声打断。
念念眼珠转了转,道:“但妈咪说如果有陌生人过来的话,一定要喊她。”
可能是小姑娘那机灵的模样太过可爱,周慎辞竟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你很听妈妈的话啊。”他说。
念念点了点头。
周慎辞忽然来了兴趣,又问:“那你的爸爸呢?”
念念扬起小脸看他,眨了眨眼睛,糯糯地说道:“念念没有爸爸。”
周慎辞神情微微一恍,又很快消失。
只听念念奶声奶气道:“妈妈说念念的爸爸迷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周慎辞顿了几秒,又问:“那前几天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叔叔是谁?”
念念想了一会儿,道:“他不是爸爸,他是贺叔叔呀。”
突然,工作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大概是由于动作太急,门板撞到了墙面,发出了响声。
楚言护目镜都没来得及摘就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念念。
“念念,妈妈怎么跟你说的!”她的语气惊慌又责备,“为什么不按铃!”
念念鲜少见到妈妈如此严肃的神情,明显是被吓到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下一秒泪珠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楚言也觉得自己说话重了,赶紧道歉:“不哭不哭,怪妈妈不好……”
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念念的后背给她顺气,也不忘狠狠地剜了周慎辞一眼。
周慎辞轻咳一声,道:“有什么明天再忙,你带着孩子回家吧。”
楚言积压在内心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声量不高,却异常尖锐:“请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空气凝固,连墙上的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周慎辞没有说话,亦没有动作,只是垂眸看着楚言,如冰雕的神情没有一丝起伏。
楚言也不清楚在沉默的几秒钟里她在期待些什么,或许是一句道歉,又或许是分毫的内疚?
但她很清楚,对周慎辞来说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她直起身,一手抱着念念,一手拉掉了工作间的总闸,而后拿起包,绕过周慎辞,快步离开。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沉沉暮蔼压向人间,豆大的雨点砸落在树叶之上,发出啪啪的响声,看不见,却听得分明。
楚言今天没有带伞,只好脱下外套,包裹住念念,然后快步跑向停车场。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车,楚言早已被淋了个透湿。
她将念念安顿在后座,便准备开车回家。
祸不单行,偏偏这时打不着火了。
这辆车是她最近才买的二手代步车,当时图便宜,感觉也没什么大碍就爽快地付钱了,哪想到开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出了问题。
幸好她有备着工具箱的习惯,于是她冒着雨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应急启动电源,准备试一试能否解决。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噼里啪啦地打在楚言的身上,又黏又疼。
她掀开引擎盖,用手机的电筒照明,寻找电瓶的位置。
忽然,一束强光从她身侧照来。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偏过脸看去。
只见一辆suv停在不远处,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主驾走出,撑开一面黑伞,向她走来。
逆着光,楚言看不清男人脸,但她知道那是周慎辞。
“你在干什么?”
冷沉的嗓音混在夜色之中,更显混沌。
楚言头顶那一小片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滴淌过伞面的潺潺闷响。
她撇过头去,声音毫无温色:“修车。”
周慎辞道:“我送你,明天再叫拖车。”
又是那种熟悉的命令式的语气,在一片茫茫之中十分刺耳。
楚言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自顾自地闷头查看引擎。
周慎辞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她盘起的长发早已散乱,发丝贴在光洁的面颊上,水滴顺着滑落,滴滴答答的,仿佛另一场雨。
无人应那个邀请,沉默仿佛成了一种较量。
楚言将搭电线接在其正负极之上,然后回到车里,再次尝试点火。
这次,车如愿发动。
前灯亮起,周慎辞的深邃的轮廓在白光之下更显冷硬。
那双黑瞳像是被浸了墨,寂然而不见底。
楚言抬眸,视线与他交汇。
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样仔细地凝望着他的脸。
她企图在那八风不动的外表下寻找哪怕一星半点的愧怍,却连分厘的怜悯也没有。
楚言忍不住冷哼一声。
声音很淡,淡到溶在雨滴里就消失不见,她自己都好像没有听见。
发动机运行着,轰隆隆的,有点儿吵。
楚言来到车外,利索地将引擎盖放下。
“啪”
雨水溅了自己和周慎辞一身。
“请你让一让,挡着我路了。”
这是她上车前和周慎辞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还在气头上,连称谓都不愿意带,更没有注意到他的左肩已经被雨水打湿。
停车场内一前一后晃过两道灯光,又重归平静。
雨还在下,地面被冲刷得光亮,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