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赵瞿上一部电影《深水暗流》播出的时候还是在两年前。
有过《少年意气》上映时观众对于赵瞿的演技夸奖如潮这种经历, 《深水暗流》虽然题材小众，但赵瞿既然接了这个本子，粉丝们都对它报了很大的期望。
他们空瓶安利的时候到处宣告赵瞿出演了这部电影, 甚至在当时拍摄时传出赵瞿和云流燃的绯闻也勉强可以认为成电影炒作。
预热宣传已经做了那么多，时间久了, 隐约的期望就变成了万分的笃定。他们都觉得, 等到《深水暗流》上映的时候，便是赵瞿的那阵东风来袭, 他必然会站得更高, 直上青云。
终于等到了上映的那一天, 粉丝们几乎抱着难以言说的激动心情走进了电影院。
然后仿佛经历了一个噩耗。
赵瞿在整部电影里其实演得差强人意, 但相比《假装造梦》纯粹热烈喜欢一个人的少年, 他在这部电影里特别放不开, 笑着的时候也像是裹上了一层抑郁气息。唯一让人觉得有点看头的，也就只有后期和云流燃那段隐晦又具有张力的感情戏。
即便有亲妈眼和门外汉两个身份，他们也没有办法不看出来, 单就赵瞿的演技而言，别说和《少年意气》相比, 就连新人时候的灵气都消失了许多。
而且更让人不理解的是，赵瞿自拍完这部电影之后便一直不露面参加活动，他甚至拒绝了这部电影的一切宣传，也拒绝宣传任何戏里和云流燃的对手戏。
明明赵瞿和云流燃演得角色分开时候眼神那么悲伤，拿出来炒作炒作好歹还可以稍微挽回一点局面。
通过电影磕到两人CP的粉丝大骂赵瞿绝情, 由他吸引来的粉丝，也尽数被云流燃提纯转化。
上升已经无望, 粉丝掩饰不说的事情，争名逐利的娱乐圈却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因为赵瞿的路人缘许多人慕名而来看这部电影, 结果赵瞿的演技并没有给他们带来超常的观影体验，加上同期其他电影的一些宣传，一时间关于赵瞿江郎才尽或者之前恶意营销的骂声不绝于耳。
赵瞿被骂得体无完肤，粉圈自然也经历了严重的崩盘。
有强撑着夸赞的，有默默脱粉的，有骂他靠运气演戏还不经常营业装高冷的，还有脱粉还回踩放出许多似真似假的爆料的。
黑料和骂声全部围绕着赵瞿，猜疑和羞耻感也在粉丝之间越积攒越多，仿佛赵瞿从未在这个星光熠熠的娱乐圈闪耀过，许多粉丝心灰意冷之下也决定彻底离开。
在这个将要把一个年轻的明星打入泥沼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一个从赵瞿出道就开始粉他的站姐放出了一段视频。
看置景应该是电影角色前期的时候，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收拾设备，赵瞿面对着导演的皱着眉头批评垂着头不说话。
导演批评完之后并没有教赵瞿如何转移情绪，等到对方烦躁气急走了以后，赵瞿默默拿着手机照相机重复刚才表演时候的那个笑容。
明明应该是轻快明亮的笑，在他脸上却怎么都看出一种强颜欢笑的意味。
真的演得很糟糕。
这是已经失望的粉丝看到视频后在脑海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手指决定划走那个视频的那刻，赵瞿低了一下头，再抬头时眼睛里突然流出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快得仿佛一场错觉。
他安静地倚着墙壁看向摄像头，眼睛依旧那么明亮，干净如清水，嘴角还弯起维持笑着的模样。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已经走光，空寂的场地当中只余下赵瞿一个人和地上拖长的影子，还有屏幕当中的自己。
像是从来的周全礼貌被打碎了，赵瞿身体颤抖，举着手机看向摄像头，他眼睛里流出的眼泪却越来越多，但是唇角的弧度却未曾变过。
若不是在夕阳昏黄的光影当中映出脸庞的水泽痕迹，那只是一个蹩脚到令人失望的笑容。
纵然一份爱在过程中会有千万种变化，但是谁追星的最开始不是单纯的希望喜欢的那个人越来越好呢？这个视频一出来，粉丝的心立刻碎了。
他们登时化伤心为动力，先是和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云流燃粉丝大战了三百回合，然后又和同期电影的拉踩通稿做争论。
《深水暗流》本身就是一部含蓄压抑的小题材片子，赵瞿为了角色仿佛变了一个人还不够？
潮水逐渐褪去，娱乐圈钱来得这么快，谁的演技都算不上多么好，赵瞿起码有一张好看的脸做保证，人们再看这部饱受争议电影居然发现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赵瞿对待爱人隐秘无望的情绪，变成了路人口中所谓的演技教学。
许多经历过这件事情的粉丝对于赵瞿的感情也发生了一点改变，只要能够看到赵瞿仍然好好的生活着，不要再出现这种仿佛被全世界丢下还要强撑体面的笑容就好了。
那个视频真的是太诛心了。
于是在这种看着赵瞿难得主动和别人有些什么情感牵扯的情况下，虽然说着独自美丽，但是大粉都道歉了，她们又这么渴望赵瞿被爱，磕磕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切了小号的许多粉丝好奇之下在网络上开始搜索姜厌郁的信息，倒是真的有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急忙寻找印象中那个早已不用的微博账号，是一个塞城游玩的游客随手发出照片，却因为帮很早的赵瞿拍照片而被人知晓。
对方语气寻常地说遇见出来旅游写生的学生，po出的照片当中却是赵瞿望着镜头开心的脸。当时她们都笑，赵瞿是A大金融专业的学生，和绘画可扯不上半点关系。
如今把照片放大再放大，赵瞿的不远处果然有一个坐在画架前画画的少年。
姜厌郁似乎注意到了赵瞿的动作，目光往拍照的赵瞿看来，举手比起一个耶，脸上浮现灿烂明亮的笑容。
—
姜厌郁脸上浮出笑容，听着卖家的热情推荐，将视线放在了眼前的鱼缸当中。
他下班之后原本只是想再为那几条鱼再买一些鱼食之类，但是鱼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他不由自主地就被那个稍大型一点的鱼缸吸引了注意力。
那几条小鱼自他买来已经有三四个月，虽然他自己心并不诚，但是经过他这几天的观察，不同品种之间也有不同的习性，他应该买一个大一点的鱼缸好好照顾他们。
其实赵瞿家中也有鱼池，但是……想到这里思绪就有些飘远，姜厌郁收回了心思，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买了一些鱼食和田螺。
回去的路已经很熟悉，车载音响着麦浚龙的《你前来我过去》，“苦命的信徒，得到悔改……”
姜厌郁如今已能听得懂一些粤语歌词，他微眯着眼看着夕阳的光，好像日子变得正常，开着车也像是多了几分轻快。
所有事情真的很怕习惯，和赵瞿这几日近乎平静的相处，姜厌郁现在居然期盼下班，仿佛他在万千人家当中也有一个归处。
五月初的夕阳逐渐落得很晚，给整个城市洒下了一层暖融融的亮光，所有的忙碌着的人也仿佛多了一份希望和憧憬。
他踩着油门，看着仪表盘上的数字，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
等姜厌郁回到家的时候，赵瞿同样早早地回来了。
鱼缸的小鱼依然喧沸地游动着，姜厌郁甫进客厅便看见了赵瞿的身影，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对方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名贵的西装未曾换下，似乎在等他，却已经睡着。
赵瞿侧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手中还紧紧捏着那部手机，像是潜意识当中的下意识动作，没有任何安全感的自我防御。
林阿姨在厨房忙碌着，传来叮叮当当的切菜声音。
姜厌郁手里提着东西，那股雀跃的心情换成了另一种小心，沉默地看着对方这个别扭的睡觉姿势。
姜厌郁静静地盯了赵瞿的眉眼片刻，原想上前几步，将对方的手机拿去，再给他盖条毯子。
只是自己走到赵瞿那里，赵瞿就仿佛在梦中察觉到一般，迅速睁开了眼睛。
他眼角发红，像是很疲累的样子，看到姜厌郁之后慢慢坐直了身体。
那部握在手中的手机被他放到沙发一旁，赵瞿面上如常道：“你回来了。”
姜厌郁微愣，然后笑了笑，只能点头：“嗯。”
他再一次察觉到自己居然如此敏感，自己可以分清赵瞿的脸上细微表情，可以看懂赵瞿笑容下的勉强，赵瞿只要稍微对他疏离他就可以立刻感觉得到，这种习惯并不好。
而且作为对方新生活当中的前男友，他也无法拥有过问对方生活的权利。
第 32 章
空气中一片静默。
赵瞿起身, 原本想同姜厌郁一起吃下午饭，但是姜厌郁挡在了他的面前，动也不动, 压迫感实在太强，他发觉自己居然只能坐在这里。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赵瞿看着姜厌郁神色, 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此刻的情绪在面对姜厌郁并没有办法掩饰得很好，笑意微微凝滞, 片刻之后只能坦诚道：“有人轰轰烈烈地感激你, 原来这种想象中的情景真的也可以在现实当中发生, 很替你开心。”
姜厌郁听完他的话后一头雾水, 他并不知道赵瞿的情绪是关于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想问什么, 就听见手机铃声迅速响起，是宋遇助理小陆的名字。
接通电话之后对方久没出声，赵瞿还在那边望着他像是怔然苦涩。
就在姜厌郁心中逐渐烦躁的时候, 宋遇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他还带着几分笑意：“怕你看见我发的微博生气拉黑我, 所以换了个号码，我说的应该都是事实吧。”
“你说的什么？”
“你还没看到？郁郁，我只是向所有人介绍了你对我的重要。”
心中的不安和急躁越来越凶，姜厌郁没说什么挂掉了电话，然后下一刻打开了微博。
宋遇的那条微博在热搜榜单上赫然在目。
姜厌郁几乎有些愣住, 他抬起脸呆呆地看向赵瞿。
赵瞿坐在沙发上，抬眼冲他微笑, 客气道：“我知道这样太过不礼貌，对不起, 但是……”
那点笑意渐渐褪去，赵瞿眼中只剩下歉意和不知所措。
他闭着眼想了一个小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从看到微博的那一刻心情就十分复杂，连日来的焦虑混着难过到现在终于在此刻达到了一个高峰。
要是他们未曾分手的话……孟乔森综合征的比喻还在脑海当中不停出现，赵瞿目光落在姜厌郁为鱼添置的那些东西上，只能抱歉道：“我不应该忘了分寸地观赏那个水族箱，那不是有我一份的私有物，那是独属于你的东西。”
手中的东西轰然落地，像是温馨的假象被瞬间揭开，他们必须开始正视这三年血淋淋的现实。
姜厌郁的内心也十分混乱，但仍然凭借本能想到向赵瞿发问：“只是观赏就可以了，你不好奇我拥有它的原因吗，赵瞿？”
赵瞿艰难望向姜厌郁，喉咙上下滚动，最后只吐出一个字：“我……”
即便分手已经成为事实，赵瞿也没有办法说出什么不关心姜厌郁生活的答案来。
—
赵瞿弯下身躯替姜厌郁捡起他买到的那些东西，然后抬眼看着姜厌郁想要递给他。
谁不希望爱的人生活快乐美满，可是亲眼看见那么重要的人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新生活，他还是会感到难受。
从一句早安的真诚祝福到图谋同住一个屋檐，纵容给自己许多希望，可分手之后总是去试探一颗无法确定的心也会忐忑不安。
整个世界遍布模糊虚幻的感觉又出现在眼前，赵瞿觉得自己像一块透明玻璃沉入了清水里，是透明的掩饰，透明的占有和透明的虚无。
他笑了笑，眼中有亮光在闪烁，但是脸上又立刻变得很严肃，把那句很俗套的话认真说出口：“无论如何，我都最希望你幸福。”
林阿姨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不远的餐厅把饭菜一道又一道的端上餐桌，或许赵瞿交代过什么，两个人的分量并不多。姜厌郁视线通过玻璃看过那道腌笃鲜，又想起了第一晚初来到这里时尝到的味道。
应该是第二天林阿姨把夸赞听进了心里去，她觉得自己真心实意地喜欢这道菜，由此可见善意的谎言也不一定就全然好。
有了住宿的地方了就开始挑剔吃饭，贪心是人类的本能。
姜厌郁突然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他在赵瞿身旁坐下，眼中荡起笑意，主动缓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放轻松道：“我们大一那个暑假决定在一起，在一起三年分手，分手之后又三年成了如今模样。”
“现在好像时间一天天倒流，我们又重新回归到大一时候陌生故人身份的那一类，是不是就像一种对称性的关系。”
“很正常的，如果往后开始渐行渐远，再过上十几年梳理人生，分手的那一天，也许就是这个亲密程度的对称中心，。”
赵瞿听完他的话语睫毛颤了颤，姜厌郁看见他眉心迅速皱起。他的理科很好，显然不赞同姜厌郁这个天马行空的说法。
姜厌郁没有在意他的表情，闻着熟悉的茉莉香味，在这个金钱宰制的空间内也多了几分不同。
“你想听就给你讲一讲，大三寒假的时候，那时候你拍戏没回来，我参加了一个和姜氏关系很好的品牌活动的after pary，在那里遇见了宋遇。不过我们没说两句话，也不过是普通路人的交集罢了。”
再次遇见宋遇的时候是他们分手的第一年，姜家开始出现了亏损。
他还记得那是元旦的前一天，他从饭店当中被大伯咄咄逼人的话语仿佛一个罪犯一般赶出来。
原本姜厌郁自己不曾有过这个念头，是大伯姜启达给他发的短信说要一起吃个团圆饭。
看到这条短信时，会议室里正汇报完姜氏这个季度的工作，等到晚上姜厌郁脚步沉重地从公司当中走出来，玻璃门外面满目漆黑的夜色和明亮的灯光，白天冲他唉声叹气的员工带着笑意急匆匆出了公司。
纵然姜氏面临着不小的压力，但是新的一年到来之前，每个人都有要奔赴的祝福和团圆。
那一瞬间，确认自己在这个世界孤身一人之后，不管遭遇什么困难都无人在意的惊惶和寂寞汹涌而至。
姜有为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是个无人眷顾的漂泊者，姜厌郁在这一刻有了实感。
寂寞来临的时候就会发觉自己特别需要一个可以归属的地方，姜厌郁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一下亲人间的温情与体贴，哪怕只是旁观也可以。
于是他去了姜启达所说的那个吃姜家团圆饭的地点。
其实他早应该预料到的，两家人关系并不好。
姜有为大二退学创业的时候姜启达安安稳稳地毕业相亲娶妻生子，他很瞧不起姜有为的异想天开，在姜有为初期负债数十万的时候更是公开声明要断绝他们的关系，后来姜有为赚了点钱，兼之老一辈丧事来往，这才有了重新说话的机会。
天空一轮通红的落日，染出了一片霞彩，映到了他和赵瞿的眼睛里。
这样的红，多么相似，却已经事过境迁，姜厌郁心想。
姜厌郁坐在饭桌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打着游戏的堂兄堂姐，一旁的伯母无顾及地给他们夹菜表示关心。
姜启达举杯喝了一口酒，眼镜底下的目光审视着他，这是个很斯文的中年人，他笑道：“接手生意这半年多，赚了不少钱吧？”
才接手公司半年多，姜厌郁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大人间的话题，犹豫片刻笑了笑，他如实道：“没有，我适应得不太好，好像有点亏钱了。”
姜启达顿时嗤笑了一声，脸上连伪装的惊讶也没有，这样过分的表情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高中老师的脸上，但这也是姜厌郁第一次在叫了十几年的大伯脸上看到这么真心的笑容。
姜启达往后一倚，倾在椅靠背上，怅然道：“那会赵瞿刚来你们家的时候，我就和你父亲说过，不应该再管你的，反正你已经十八岁有自理的能力了。”
“果不其然现在钱都让你给浪费了。”
姜启达说的这么自然，姜厌郁眼睫颤了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victory”的声音在包厢当中骤然响起，堂兄兴奋地叫了一声，把手机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姜启达往那里看了眼，又叹了一口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父亲看不上赵瞿，还是顾念着和你天长日久的情分。”
“我和你父亲是亲兄弟，阿游也毕业一年多了，正好也学的金融，要不然让阿游上公司里面帮你一起管理公司？一家人好歹也相互有个照应。”
这下姜厌郁已经知道了这是一场鸿门宴，听到这样无礼的要求，他胸腔里积攒了一些怒气，仍然和对方开口解释道：“公司里的人都信服爸爸，他们没见过大哥，怎么听大哥的管？”
姜启达毫无犹豫地接声：“你想太多了，你不是还在那里吗？”
大伯母听到姜启达的意图，看着姜游和妹妹嘻嘻哈哈沉浸的自己世界的习惯，语气有些忧心忡忡：“小游还是个小孩，一下子吃这么多苦太累了。”
姜启达迅速瞪了她一眼，不耐烦道：“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
愤怒过后就是好笑，姜厌郁看着姜启达，垂下头嗤笑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有的人都变得十分陌生，和他想象当中的截然不同。
姜厌郁语调也多了几分生冷：“原来大伯吃这个团圆饭是要争自己亲弟弟的遗产吗？我爸爸才没了不到半年。”
这句话有点扎心窝子，姜启达一下子坐直，声音大了起来：“姜厌郁，你非得让我把话说这么难听，阿游好歹是有为的亲侄子，你不是有为的种，现在还靠着这个假儿子的身份挥霍有为的心血，做人得知道良心！”
姜厌郁坐在姜启达的旁边，对方声音这么近，他原先那股子怒气消失殆尽，惊吓得顿时站了起来。
姜启达看着姜厌郁色厉内荏的神色冷笑：“别人都说升米恩斗米仇，你就是最好的典型。你看看自己，为了那点钱，真好意思把赵瞿都赶走，你又干成了什么？”
“学艺术不好好学，要我说就是你一个人的自私让你们一家子家破人亡。”
姜有为在他们父子俩吵架时老是纵容着他，所以姜厌郁第一次了解到不爱自己的亲人是会找机会放纵自己说出最伤害人心的话语的。
因为这些话，姜厌郁目光闪烁，做贼心虚，极度紧张之下就容易把一切话语当成真。现在再想起这一切，姜厌郁感觉自己很幸运，因为自己听到这些话语之后只待了一会儿就找到办法逃离出了那个饭店。
街道上因为元旦的喜庆气氛挂上了灯笼。
辉煌的红，团圆的红，温暖的红。
和有算计的人相处像场战争，战争结束的他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着，仿佛孤魂野鬼，冷得发抖。
姜厌郁脸上叹了一口气，眼睛似乎不受控制地冒出什么情绪，他说起这个场景的时候只好避开赵瞿的目光去看餐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像是一个太容易叫人沉溺的梦境。
这是分手的第一年。
赵瞿看着姜厌郁，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紧抱住姜厌郁，抬起手的刹那，顿了顿，最终降低门槛碰了碰姜厌郁的手，而后把他的手轻轻握住。
他们之间有过更过亲密的动作，即便不再表现出相爱，这样不算失礼也不算过分。
赵瞿的杏眼里总有清凉的光泽，长相深情的人看什么都像是种包容。
姜厌郁因为赵瞿握住自己的手心跳了一下，他假装不在意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笑。
赵瞿小心地看着他，心脏虽然因为难过有了无数道缺口，可并不能包裹住现实当中的伤害，他只能用最温柔的语气，哄姜厌郁道：“吃饭吧，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餐桌上摆盘精致，赵瞿率先夹起一口笋子，他浑然不觉地吞咽，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亲眼看着薄冰融化在水里，水依旧是如常模样，然而到底有什么东西彻底发生改变过了。
回忆闪回到那时候，那段时间对于赵瞿来说更多是觉得吵闹，无数尖锐的声音铺陈在褪色的白中，偶尔会出现一丝艳丽的红，像是鲜血，又或者玫瑰，但都是意象。
这些可能是姜厌郁经历过的悲怆难过，他想象过也伤怀过，直到现在，仍然是一种揪心的锐痛。
他们分手的时候，前两个月自己应该没有多大的感受。
有些赵家人的讥笑言语声音出现，又或许没有，不明所以的工作，麻木的工作。皮囊留在了这里，魂灵仿佛丢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去未知的天空。
他的《深水暗流》正在上映，风评变得很差后，无数人觉得因为眼瞎才看好自己，他也确信自己拍不了戏了，赵霄华把生意上的一些业务分给了他。
应该是比姜厌郁的茫然无措要好上一点吧？
从透明虚无的世界清醒过来，相信人出生即有价值，赵瞿还是选择好好生活。
可能只会有偶尔一两次情绪失控的时候。
那一天是视察到一个商场，电梯上下来往行人熙攘，公播音乐是一首苦情歌，所有人面上都已经习以为常。
“你说人到深处怎能不孤独，爱到浓时就牵肠挂肚。”
伤心混沌到了一个阈值终于觉醒，拍过戏的原因，赵瞿也变得感性，他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听着歌曲，陪同的那些人模样有疑惑，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那是赵瞿第一次在音乐当中听到自己的情绪。
歌曲深沉歌唱，内心大雪扬扬，无数个小小的自己无处可藏，全然地哭泣，心碎，呐喊着要回去。
自己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重新见到赵霄华，见到赵家的旧面庞，新家是旧家，旧家是新家，偌大的空间里，来往的人各有归处。
即便知道那时有狂风骤雨来袭，可对于看不见的那个家总还有一丝侥幸的期盼。
也直到现在才突然知晓，自己和姜厌郁两个人小小的家，风雨这样大，早已经无可避免地随着狂风骤雨败落坍塌。
第 33 章
拉康在精神分析当中有个非常出名的概念, 叫做对象a。
作为矛盾焦虑的根源和因为内在匮乏所以不断产生的幻想和欲.望，世间的道理大抵相通，姜厌郁和赵瞿旅游路上算的命数当时并未当真, 但晚上他们一起趴在酒店的大床上翻看大师的朋友圈，对于挣扎痛苦却有了几分共同的开悟。
大师的朋友圈中引用这么一句话来介绍命理：“你会被什么打动, 什么就是你的命。”
赵瞿沉默吃着饭, 他虽然主动挑起这个话题，然而脸上并不能看不出什么情绪。
和姜厌郁的处处绝路比起来, 他算是那个命好的人。
赵瞿一张脸得天独厚, 沉默时会给人一种怜惜的错觉, 坐在沙发上时那种动心感又到来, 使得姜厌郁忍不住想要忘记当初自己主动先提的分手。
他瞧了赵瞿一眼, 突然有一些紧张, 垂下眼帘微笑了下，想要掩饰过去。
他想起来他们这次谈心的主要目的，继续道：“记忆常常会加深自己的苦难来换来自我感动, 那时候我觉得整条街道上空寂无人，但其实不是并这样, 明明还有发传单的小哥满大街游走，他快步过来给了我一张传单。”
“传单是B城中心新开业的一家酒吧印的，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这还emo什么，放纵去。”
姜厌郁笑了笑, 尽量对着赵瞿轻快地说到。
“宋遇那时候也挺不容易，他寒假叛逆离家在酒吧兼职驻唱的第一天, 因为实在难以适应，想要辞职。”
宋遇唱歌其实很不错, 但是他受不了酒吧的氛围和总是想要搭讪的陌生人，唱了两首被起哄之后顿时去找了老板要求辞职，老板很看中他这张脸，请他喝酒，劝他再考虑考虑。
姜厌郁彼时正巧坐在对方的后面，看着宋遇这一副矛盾失落的神态，他认出了宋遇，或许是直觉反应，他本能地能够明白宋遇一个富家小少爷这么做的原因。
他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已经被打动的命运。
于诸远在国外上学，周宣又过得比狗还忙，姜厌郁看着两个人的对话情景，想到了初次见面宋遇在观众面前放松享受着弹钢琴的模样。
极度孤单又无事可做的人往往是正义感爆棚，想要插手世间一切不公事。
姜厌郁走了过去，他当时觉得自己很酷，看着宋遇的眼睛道：“你还记得我吗之前晚会上我们见过的，你弹钢琴真得很厉害。”
宋遇因姜厌郁的突然发声有些惊讶，他原本端正坐在那里，抬头看他，询问道：“你叫……”
“我叫姜厌郁，我们之前见过，你还在努力做和音乐相关的事情，请问音乐是你的梦想是吗？”
姜厌郁的话语十分直白，和他疑问的语气不同，姜厌郁定定地看着宋遇，说完下意识摒住了呼吸，讨要一个答案的同时又想到了自己。
对象a不停变幻，让人永远幻想，反复憧憬，姜厌郁经常觉得自己像一个徒手搬石块想要凿出路的人，即便内心那股炽热心火如今只剩下红亮的余烬，也依然灼痛着他。
现实压垮了他的全部，但只要一阵风吹过，他还是会陷入渴望。
除了把它变成人生当中盛开的花，自己此生都别无他法。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否正确，但是自己当初的诚恳莽撞和宋遇一拍即合。
两个人成为了可以说话的朋友，他很能理解宋遇的想法，也突然生有一种渴望，把自己曾经的热爱告诉了他，不过很多时候宋遇也不过是当下年纪的一个普通少年，幼稚又执着。
姜厌郁看着赵瞿，想到了自己之前想过的那团梦寐以求的空气。
他愿意成为宋遇的听众，他觉得或许茫茫世界上，也会有一个人，愿意成为自己梦想的倾听者。
自己还记得宋遇找到姜家和自己签合同的那天，宋遇看似漫不经心，拿起艺人经纪合同按上手印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笑意，语气半真半假：“只要有一个人相信我，我就坚持自己的想法的。”
但是再无畏的人，在事未有结果的时候，都不敢把自己的目标全然清晰地说出口，一方面顾及听者态度，另一方面又担心上天恶作剧地处理勇气。
“由此可见，初见时的感觉也不一定对，我也不会想到自己人生还会再出现一个这样的朋友。”
姜厌郁没有动筷子，两只手交错搭在餐桌上，像个正襟危坐的小学生。
他说完之后瞧见赵瞿吃饭动作放慢，料想自己的生活某个片段或许也会让他觉得有些动容，毕竟自己和他相爱过，又过得实在不好。
和对方这人生得意风光无限的情景好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手上的筷子几乎要拿不稳，赵瞿垂头神色不明，好久之后才抬头看向姜厌郁，道了一声“辛苦了”。
喜气洋洋的新生活似乎并未曾两个人之间出现过，赵瞿内心并未感到放松。
他恍然察觉，他幻想姜厌郁有新知有旧朋的生活不过是于他自己的一种安慰，姜厌郁生活顺利圆满才符合自己的想象，所有姜厌郁的失意伤心都只会让他更难过。
他宁愿姜厌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仍有全心可以相托的重要的人，也好过姜厌郁皱一次眉叹一口气，自己的心上就落了一场雨，纷纷思绪，都蔓生出心脏深处的隐疼。
赵瞿杏眼当中粼光轻晃，他突然转了一下头，然后没有再看姜厌郁，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餐具，这让一直盯着赵瞿动作的姜厌郁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赵瞿喉头变得有一些发哽，如果可以，他迫不及待地也想要倾吐一些往事说给姜厌郁听，但是自己本人并不是一个可以在需要多说话的时候就可以不断交流的人，兼之了解完不曾见过的姜厌郁的生活，更让赵瞿哑口无言。
那么遥远那么崭新的故事，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自己没有资格也没立场同他说些什么。
最后赵瞿只能说：“我过的很好，这三年我都过得挺好的。”
姜厌郁看着赵瞿，不在意地笑了笑。
赵瞿在相互卖惨的情况下总是吃亏的那一个，只要面对自己的咄咄逼人抱怨不公，不管是分手时侯还是现在，总会显得落于下风。
姜厌郁看着赵瞿，第一时间浮想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个。
他像个掌着生死簿的判官，对待对方仿佛一个手段高明的伪善商人，一抬笔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场景。
姜厌郁又想起三年前刚刚回国的赵瞿见到他的那天，他尽情地冲赵瞿发泄着不满，明明好久未曾认真说过话的人，还可以有那么多的怨气和怒气，乃至于过了几天之后赵瞿只好任由自己和他分手。
姜厌郁确实也一点也不想了解赵瞿如今的生活，一想到这里，对于当下晚餐也没有多少胃口。
于是他只字未提赵瞿过去三年，反而问起对方另一个问题：“你说按照娱乐圈当中做法，我过一会儿怎么回复宋遇才好？”
心上的雨势加大，突然伴随了轰隆隆的闪电雷声，几乎要照彻响彻整颗心。赵瞿良久安静，未知的想象同无法克制的情绪混淆在一起，他仍然想到了最真诚的回答，如实道：“他在你心中占据什么地位，你就怎么回答。”
姜厌郁抬头看了赵瞿一眼，了然地笑了笑。
等到吃饭结束洗漱完，正好是晚上的八点钟，姜厌郁思考了片刻，还是登录了微博大号，回复宋遇：“梦想是你自己的，是你自己在努力。”
这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但是CP粉怎么样都能找到糖吃，他也迅速被无数点赞点上微博热评。
很多回复评论他。
[呜呜呜呜，原本不支持这门亲事，但是老板好纵容好宠溺宋遇，磕到了磕到了。]
[人生当中遇见一个好的引导者是这样的，他是来爱你的，也是来要你爱自己的。]
[额，如果我没看错，这不是就一个普通的事实？]
人空闲时间只有不拿手机和不停拿着手机，姜厌郁刷着信息，大概过了十分钟，他发现赵瞿给宋遇的那条微博点了个赞。
许多粉丝关注到了赵瞿的这个动作，并且进行了讨论。
[赵瞿点赞宋遇？节目上感觉赵瞿不怎么搭理他的，他们很熟吗？]
[宋遇和赵瞿，最大的关系就是姜厌郁了吧。]
[楼上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宋遇和赵瞿和姜厌郁都有CP，如果粉丝不骂我的话我可就要开磕赵瞿夫夫相随瘾大发了哈。]
[哈哈哈哈粉丝估计也一头雾水来着。]
他们无话可聊，吃完饭后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看到微博点赞的一瞬间，姜厌郁几乎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两个人难得坦诚完之后也没有办法拥有任何结果，没有关系的人，再怎样惊心动魄的经历，也无非就是赵瞿的那句“辛苦了”。
他下意识打开房门，楼下安安静静，像是已经陷入安静的一方小世界。
这段时间他们试探、交锋、忍让、欢喜又伤怀，安静地情绪奔腾不息。
他想要靠近又推拒，赵瞿纵容着他情绪反复，两个人开心又难过，却绝口不提为什么。
很久之前就经常会浮出的想法因为赵瞿的动作又涌上心头，姜厌郁深吸一口气，想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回到房间对着镜子照了照，变化没有很大，他好像还是很好看的模样。
姜厌郁拿着手机开始下楼，踩在台阶的声音像是有节奏感的心跳。
等到敲开房门，赵瞿望着自己时，姜厌郁用余光看到他房间的简单布置，对方在自己家中睡在一楼的客房，像是因为他的到来已经习惯如此。
赵瞿抿了抿唇，仿佛已经猜到姜厌郁来意，看着他解释道：“我刚才在看宋遇发的这条微博，思考每个字的含义，可能不小心误点了。”
赵瞿洗完澡，换上了睡衣，额发顺从地垂下来遮住了眉眼。
想到今天下午的犹豫，他随即感觉到这样并不真诚，索性坦率道：“可能人总是会贪心，好奇之后又想参与，我还是很想参与到有关你的人生当中。”
寂静的空间内好像两个人的心跳声格外明显，又在此刻达到了重叠。
姜厌郁望着赵瞿，叹了一口气，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你对我太好了，赵瞿。”
“我们三年前也不是这样的。”
赵瞿身体僵住，他看着姜厌郁，一时间想到他们大二暑假的那个夏天的告白。
在之前一年，经历了那么多只属于两个人的经历和记忆。
当姜厌郁故作轻松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他其实能够猜到姜厌郁想说什么，毕竟这几天两个人之间氛围实在太不对了，但他还是心跳顿时空了一拍。
他站在那里，故作冷静地感受着姜厌郁贴近他的耳朵，对方像是一个恶作剧的玩笑，审视打量着他：“当我男朋友，我就把一切还给你。”
对方眼睛明亮耳朵通红，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紧握成了拳头。
赵瞿只觉得姜厌郁可爱，他几乎没有多少思考的就顺从了对方的这个玩笑，道：“好。”
第一次觉得姜厌郁性格可爱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呢？
姜厌郁躲在房间里画画，他看着那幅作品评价了四个字“妙入毫巅”，原本是带着夸张的成分一个词语，不过对方表情迷茫，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在第二天姜厌郁兴奋激动地不住望着他，解释道他查了词典，这太夸张了，但是感谢他愿意给予自己这么好的评价。
成名之后总是可以看到很多网络热梗，其中有这样一句，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的时候，就是你要陷入喜欢中的开始。
姜厌郁文科不是很好，赵瞿总爱拿诗逗他，分手之后常有错觉，看到诗文也会下意识联想到以后他们复合后姜厌郁听到会有的反应。
有一天他拍摄广告，置景空间当中随手翻阅诗集，诗集偶翻一页，一时间这段时间所有的莫名其妙的情绪都得以映照。
我为你造船不惜匠工，我为你三更天求着西北风。
分手后的每一刻他都期盼于和姜厌郁重归于好，他们仍然是世界上最相爱的一对恋人。
姜厌郁叹了一口气，话语落到他的耳朵里，“对我和从前一样吧。”
比之交往那时候的不假思索，赵瞿现在几乎迫不及待地应答道：“好。”
只要你轻轻说一句走，桅杆上立刻挂满了帆蓬。
第 34 章
两个人之间复合快得像一个玩笑举动, 姜厌郁的叹息声还没有全部落下，赵瞿在回答完他的类似于要求的口吻之后便上前地拥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也来得太迟，赵瞿把头埋在姜厌郁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爱是需要回馈的。
继而他后知后觉, 在和姜厌郁重逢的这段时间里, 自己在姜厌郁面前演得太累，装得太累了。
对待姜厌郁态度只能像朋友像客人, 眼看着姜厌郁的生活和自己毫无关系, 有时候赵瞿会怀疑, 他们三年前是否真是记忆当中那样随意接吻拥抱的亲密无间。
情绪不被在意的时刻, 怎样的如鲠在喉都是一种和旁人无关的自我消耗, 自我的爱也不可避免地被自己压抑、否定和厌恶, 继而也会觉得，爱意虽然重量不变，但是份量却在日渐减少。
分手后的三年他可以一厢情愿地感动自己, 但是在姜厌郁的面前，赵瞿却做不到自我欺骗。
不体面也没有分寸地闯入别人生活, 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又忧心哪种举动会给对方形成困扰，但他依然这么做下去了，本身心就是痛苦不甘的，怎么可能做到乐在其中。
所以眼下这一瞬, 姜厌郁关注到他的这一瞬，无数压缩的爱意顿时膨胀升华, 争先恐后地自从心底倾泻而出，赵瞿确定, 他是万分需要姜厌郁爱他的。
赵瞿感受着姜厌郁肩膀的温度，渴望压住了其他的情绪，声音有些闷道：“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姜厌郁心脏怦怦跳得很快，心底难得溢出的酸涩在赵瞿显得迫不及待的同意下荡然无存，他甚至想要开口劝说赵瞿再好好考虑考虑，猛然之间又听到赵瞿这句话。
姜厌郁离开他的怀抱，赵瞿抬起头，原先横贯在他们之间的针对敌意丝毫不见。
这样如少年时候一样温柔的人，仿佛水泽一样的眼睛漾着疲惫和笑意，那是漂泊了许久之后终于靠到港湾的放松和懒怠。
心脏和喉咙一起发紧，瞬间居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姜厌郁无法再为心中严阵以待扬旗助威，他轻声应道：“好。”
自己还没有洗漱，原本准备上楼洗漱完再下去找赵瞿，孰料姜厌郁决定离开的时候，赵瞿也一起跟了上来。
姜厌郁有些不自在，赵瞿眼睛弯起来，和之前姜厌郁见过的那些笑容都不一样，他望着姜厌郁道：“我在你房间等你，我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动。”
楼下楼上很快的功夫，赵瞿进了姜厌郁房间后很规矩地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明明是他自己的房子，却像是第一次到别人家来做客似的，比第一次到姜厌郁家的时候还要礼貌。
赵瞿笑着眼睛看姜厌郁，这样小心的行为，却远比第一次去他家那天主动去厨房做饭时两个人要亲近得多。
姜厌郁一时情绪复杂，只好去刷牙洗澡洗脸。
等到换好睡衣出来的时候，赵瞿还坐在书桌面前，他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人看去一张好看的脸在发呆出神。
姜厌郁洗澡的时候原本心里还有些紧张，这一刻反而平静下来。
他脚步放轻走向赵瞿，赵瞿转头看着他，然后示意他往窗外看去，道：“看，星月夜。”
姜厌郁随他的话往外看去，此时的夜色被屋内的灯光衬出一片墨蓝色，它不像幕布，更像一个被子，装饰着月亮和群星都是那么纯粹明亮。
他们现在看到的星月夜没有梵高笔下的澎拜汹涌，却给人一种宁静柔和的感觉，叫人想起了舒伯特的《摇篮曲》。
姜厌郁突然也感觉到浑身的慵懒与放松，他到床边坐下，看着赵瞿道：“反正你都洗漱完了，我们不下去了，今晚在这个房间睡吧。”
赵瞿稍微愣住，他只轻轻看了一眼面前书桌，然后目光往那张床上看去，却没有说什么，顺从地跟着姜厌郁到了床边。
两个人躺下的时候，房间内所有的灯盏被熄去，看不清事物的夜里，姜厌郁睁着眼睛，突然又想到之间同居的时候自己每次都要滚到赵瞿身边去挤他。
他转过身面向赵瞿那边，几乎同时，隔着远远的距离，赵瞿将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腰间。
这个动作使得姜厌郁突然间得到了一种慰藉，他挪了挪身体，离赵瞿更近，直到那股茉莉香味就在鼻尖的时候，姜厌郁这才彻底满足，随即又感觉有种不真实感，只好找话题问他：“为什么要把房间布置成这样？”
沉默了片刻，赵瞿这才出声，他同样毫无睡意，声音很清醒低沉，道：“你喜欢。”
这种很笃定的语气让姜厌郁怔忪了片刻，他脑海中思考，随即产生了一种类似无措的情绪。
他想说我不喜欢，可最终自己没有接话，因为实际上姜厌郁也不知道该给赵瞿什么回答。
赵瞿并未向他要什么回答，他们在相识第八年，重归于好的第一天，赵瞿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样，语气在夜色中自然无比，亲昵又放松道：“睡吧，姜厌郁。”
—
第二天姜厌郁正逢休息日，所以他几乎是放纵地睡去。
睁眼的时候外面应当已经天明，但是窗帘遮挡之下只透出了一丝稀薄的光芒出来。赵瞿还在闭眼睡觉，在昏暗的光线有种可以任凭对方为所欲为的信任感。
经过一夜，茉莉香气在两个人之间似乎已经融和在一起。
姜厌郁一眼看到赵瞿的脸就在自己面前，他只有在很早的时候观察过他这样的睡颜，和荧幕上截然不同的感觉，近得他想要亲吻。
只是自己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姜厌郁起床洗漱，刷完牙洗脸洗到一半的时候，赵瞿突然从外间过来，刚醒来时候的赵瞿比之平时更添了几分孩子状的无辜。
他看着姜厌郁的动作，似乎懵怔着睡意观察了姜厌郁十秒还是二十秒，然后伸手握了握他的胳膊。
姜厌郁手上有水，估计赵瞿也是顾及这个没有拉他的手。
姜厌郁转身疑惑看向赵瞿，赵瞿笑了笑，温柔道：“不是梦。”
这句话的意思不管怎么延申在他们二人面前都会觉得心酸，姜厌郁喉头哽了哽，然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马上要洗漱完了，过会儿一起吃早饭吗？”
赵瞿点了点头，他也下楼洗漱去了。
等到吃饭的时候，林阿姨给他们两个做了云吞面，又做了份白切鸡和白灼菜心。
林阿姨粤菜做得同样很不错，姜厌郁低头吃着，赵瞿吃饭还是像在初次重逢吃饭那样不紧不慢，或许这几年的娱乐圈经历给了他一些经验，生活已经变得养生了许多。
那碗面吃了差不多一半，赵瞿看了一眼姜厌郁，随即低下头一手拿着筷子吃面，另一只手再自然不过地从口袋当中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姜厌郁。
姜厌郁顿了顿，刚刚咽下一只云吞，面前突然多了一张银行卡，心脏一瞬间跳动得十分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只好假装不明白赵瞿的动作用意，故作从容看他：“什么意思啊？”
云吞面碗素白的陶瓷衬得赵瞿的面容也洁净柔和，赵瞿面对自己亲近的人总会不自觉带着迁就，这是从在一起的时候就保留下来的习惯。
赵瞿此刻眉眼都格外的轻和，姜厌郁才发现之前和赵瞿相处时候对方并不能称为温柔，那会只能算是压抑之下硬挤出的刻意从容。
赵瞿只当说起寻常事那样道：“这是我从第一份片酬开始这几年自己攒下来的，和赵家无关，你可以放心收着。”
窗外射过来一束亮堂堂的阳光，落在赵瞿身上和餐桌上，窗外的绿意仿佛刚下完一场雨。
姜厌郁感觉自己的呼吸也随着心脏提起而变得粗重，那张薄薄的银行卡精致微小，但是赵瞿近年来顺风顺水，攒下的数字应该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一瞬间居然感觉不敢看赵瞿的眼睛，只好盯着那张银行卡，语气发涩：“我……”
“我”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倒是赵瞿又想到了什么，继续兴致勃勃道：“还有我之前参加活动，有品牌方赠送的腕表服饰，双份的东西我只用了一份，另一份我刚才已经找出来了，我们当情侣款用。”
赵瞿的语气轻松柔和，像是看破了姜厌郁的伪装，找的借口天衣无缝，姜厌郁却感觉到无地自容。
原来赵瞿这三年不是不知道他的困境，即便看着自己在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上迷路摔倒摔伤，他也不曾插手控制什么。
对方像是日光，尊重姜厌郁在生意场上做出的每个决定，只是在他试错的过程中赵瞿同样在准备着跌打良药，等到他愿意停下来的时候再找机会递给自己尽量挽救。
旁观着满是失败的人生不知道能够有什么想法，姜厌郁眼眶已经泛热，他只能垂着头，筷子搅动着碗里剩下的几只云吞。
面对在意的人时候很多的情绪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转移，姜厌郁曾以为接手家业时候的怨恨委屈是如深雾一样看不见事物的意难平，只是赵瞿这样的一个动作，所有前路眨眼清晰，一切介怀就变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很快便有一只两只云吞承受不住压力破开，白色面皮往外飘浮而去，展露出一颗颗盈润的内馅。
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自己的勇气，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拒绝：“银行卡你拿回去吧，我暂时还不需要。”
每一个字都让姜厌郁感觉到了羞耻，他只能在心里迫切地希望赵瞿不要再说起这个话题，所幸如愿，赵瞿只是稍微停顿思考了片刻，就放弃了这么话题。
早饭已经吃得差不多，赵瞿就看向姜厌郁，询问：“今天是《最强唱作人》三公，我之前还和他们签了这期的合同，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除了宋遇，这次我在摄像机面前，你也可以祝我录制节目顺利。”
第 35 章
他的话语看似正常的落下, 姜厌郁本身是有点想去的，但是赵瞿毕竟是一个公众人物，他又担心万一被人拍到照片会给赵瞿或者自己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兴奋和担心一起在心中酿成了犹豫, 姜厌郁踌躇道：“万一被你的粉丝发现我们关系没有那么糟糕怎么办？”
赵瞿正对着他，闻言失笑, 眼睛亮晶晶的, 他回答道：“我以为上次我们坐在一起看公演就会有人发现这个事实。”-
既然已经决定和赵瞿恢复往常关系，姜厌郁也努力没有让内心过多纠结, 自然地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等待赵瞿发动车子。
赵瞿没让司机过来接他, 打电话约定到了录制地点在汇合, 这个房子距离广播大厦其实很近, 大约只有二十多分种左右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姜厌郁自己开着那辆大众的原因, 他在赵瞿面前并不愿意主动开车，赵瞿似乎也并没有察觉到他这点心思。
对方利索地上车发动引擎，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车载音响里悠扬飘荡着歌曲，一会儿是尹光的《Dear Myself》, 一会儿是一首日本合唱团里的童谣《赤とんぼ》。
他们今天都起得很早，现在也不过早上七点多。
雾白的天空悬了轮红日，映得高楼的上方一片辉亮，熟悉的旋律在安静的空间内响起时，姜厌郁虽然听不懂日文, 但因为赵瞿如此放松自然，他的心情同样豁然一片亮, 忍不住跟着旋律换成中文哼唱：“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见你，那是哪一天……”
汽车转过一个路口，赵瞿眼中漫出一些笑意，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种手摸索着，轻轻握住了姜厌郁的左手。
他语气很温和，带着一点儿讶异：“你之前时候也学过这首歌？”
随意唱出的旋律因为赵瞿的动作突然变得卡顿，姜厌郁只愣住了一秒，转头看见赵瞿照常看着路前方景象的脸庞。
他不确定道：“我们应该都是人音版的音乐课本。”
赵瞿手还搭在他的手上，姜厌郁回握了握赵瞿的手，赵瞿的手指细腻温暖，仿佛自由舒展的白色细竹，让人无端觉得这样的手指，就应该抚摸在爱人的脸庞上。
比起《深水暗流》时候和导演产生的嫌隙，《少年意气》的导演十分喜欢赵瞿，姜厌郁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个他的采访就说赵瞿总能够给人带来很多的灵感。
现在他觉得自己和那位导演产生了深刻的共鸣。
赵瞿“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地道：“说不定我们小的时候会为了同样的事情烦恼开心。”
姜厌郁也只是轻轻地握住他手一会儿，就松开了赵瞿的手，语调里尽量控制着轻飘的情绪，出声道：“好好开车。”
公演是选秀节目最忙的时候，从一公的效果来看，这季的节目的话题度显然不错，所以他们也对这次舞台格外上心。
赵瞿在距离录制地点还有好长一段路程的时候踩了刹车，从车里找了个口罩叫姜厌郁戴上。
姜厌郁拿着那个纯黑色的口罩，突然想起了赵瞿戴着口罩时候那双以他家为锚点的眼睛。
他顺从地戴上，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和赵瞿对上目光，问道：“现在门口现在会有很多你的粉丝吗？”
赵瞿的双眼皮很明显，单看上去会给人一种情感丰富的感觉，但是他的性格偏冷淡，所以就显得很有魅力。
姜厌郁不知道自己在赵瞿的眼睛里是什么模样，赵瞿看向他，抬手又给他调整了一下口罩，脸上没有什么被打动的情绪，只是很温柔的笑：“我以为你对我这几年一点都不关心 。”
梦里的了解也算了解，姜厌郁有些可惜，但这句话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的答案，因为他确实不愿想起有关赵瞿陌生的一切。
赵瞿又忍不住牵了牵他的手，等到了广播大厦门口，他先在车里给经纪人和助理打了电话，然后带着姜厌郁走了演播厅。
姜厌郁能够感觉到周围全是相机拍照的声音，想必不出一会儿，赵瞿和自己的身影刷屏在微博超话里面。
此刻他有点感激赵瞿给他的这个口罩，比如当下谁也发现不了他紧张的神情。
走进里面，现场比第一次公演准备还要忙碌，赵瞿倒是习以为常一样，他有单独的休息室和化妆师，也把姜厌郁领进了休息室里。
这是很大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正坐了好几个人，其中最醒目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
他垂目抽着烟，见赵瞿进来之后把烟掐灭，然后目光又落在了姜厌郁的身上，淡冷地一瞥。
赵瞿冲姜厌郁介绍：“这是我的经纪人，郑其展。”
姜厌郁听说过他的名号，在自己刚接手星野开会的时候公司里的经纪人就说他很有手段，有赵氏给郑其展做靠山，即便赵瞿不拍戏，他的风评口碑依然很好，少不了他在背后出力。
姜厌郁对上对方的眼睛，郑其展的目光幽深阴冷，接触到姜厌郁眼神的时候淡淡笑开，眼睛下方就添了几丝阴纹。
他伸手冲姜厌郁打招呼：“小姜总你好，上次你发烧阿瞿要我去帮忙买花，可惜花没有买到，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姜厌郁和他握了一下手，也只是客气：“久闻郑老师大名，现在早已经很好了。”
两个人只是说了两句话便没有话题可说，郑其展又冲他微笑了下，然后走到赵瞿那里。
赵瞿已经开始化妆，郑其展低声对着赵瞿，没有姜厌郁想象的那么多严肃：“我先去看看参加节目的那两个曲水艺人，盛航那边有事情可能要抽你的时间，今天我还要和他们谈一下你在曲水目前的工作。”
“有什么事情你起码微信告诉我一声。”
赵瞿脸上已经上了水乳和精华，姜厌郁还是第一次见赵瞿在他面前被人围着化妆的模样，他有些新奇，看见赵瞿淡淡地对郑其展点了一个头。
等到对方走出去之后，赵瞿又从镜子里看着姜厌郁笑：“他一进娱乐圈就是我的经纪人，你说久闻他大名，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闻大名的？”
这么说话？姜厌郁心里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他尽量绷着表情，但是还是感觉脸上冒出一些热意。
他能够感觉到赵瞿是故意和自己开玩笑，想到之前在一起时候赵瞿也喜欢逗他，姜厌郁本质有点想怼回去，但是最后还是憋屈着道：“他对我说客气话，我还回去而已，你别这么较真。”
赵瞿笑容加深，化妆师在那边忍不住轻声道“赵老师不要动”，他脸上才尽量恢复成了没有表情的模样。
等到赵瞿化完妆之后需要和工作人员顺一下过会儿开拍时候的流程，他本身流量大，节目组自然想着能多薅一点是一点，还没有化完妆的时候摄像师就已经杠着相机进来了。
姜厌郁站在好几个工作人员后面，眼看着赵瞿马上就要在摄像机面前表现自己也毫无惧色，心里突然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想到了节目组对赵瞿的重点拍摄，经纪人小心翼翼和他商量的语气，还有赵瞿自己波澜起伏的人生经历。
仿佛一部以赵瞿名字为驱动的电影，宣传海报上除了占据C位的他年轻好看的脸庞，一定还少不了大大的聚光灯和无数人的欢呼爱慕。
赵瞿需要有光，只要有光照射在赵瞿身上，人们就自然而然地会被他吸引。
姜厌郁其实很紧张身处在无数摄像机旁边，更担心他坐在后面万一不小心打扰了赵瞿的工作。
于是趁着还没有开机，姜厌郁悄悄学着郑其展那样走到赵瞿面前和他说：“你先录着，我过来一趟总得去看看宋遇，等你录完这部分我再回来。”
他转身欲走，赵瞿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赵瞿抬眼看姜厌郁，扬起眉头语气含笑：“说话不算话是小狗。”
对方对他人品的怀疑使得姜厌郁一下子激起了胜负心，姜厌郁有些惊讶，果断回答道：“那当然。”
第 36 章
艺人化妆间之间距离不远。
宋遇不比赵瞿轻松, 选手的化妆间也远没有赵瞿的休息室那么宽敞，而且经常会有其他选手或者工作人员过来串门说话。
姜厌郁到宋遇休息室的时候，正巧王导也坐在宋遇旁边。
他们原本正在说着什么, 王导和宋遇笑着开口，无意间看着姜厌郁过来的时候心顿时紧了一下。
他几乎立刻联想到昨天宋遇发的那条微博, 加上赵瞿的点赞, 几方粉丝之间吵得沸沸扬扬，他们两个人的CP粉人数也立刻激增了几万人。
不管有意无意, 他们两个人与他们同江白和赵瞿准备的人设撞上了, 而且显然, 姜厌郁和宋遇之间比另外两个更为亲厚。
每个艺人对于节目塑造都有自己的想法, 宋遇这种自己私下突然搞幺蛾子的最叫人害怕, 但是对方毕竟是宋总的亲弟弟, 他们也不能同宋遇撕破脸皮。
因为这些事情焦头烂额的感觉一瞬间涌上来，王导面上对于姜厌郁还是十分客气，笑着打招呼：“姜老弟对于宋遇也太看重了, 艺人参加工作像姜老弟这样恨不得一周过来一次的很少。”
姜厌郁走过来，因为王导在这里有些意外, 但还是笑了笑，打趣道：“今天休息日顺道过来看看，不会打扰到王导录节目吧。”
王导急忙笑说没有。
这附近没有摄像机，应该不需要录花絮物料之类的内容，姜厌郁在宋遇旁边坐下来, 才发现宋遇闭着眼让化妆师化妆，对于姜厌郁和王导之间的聊天没有多少兴趣。
对方穿着节目准备的演出白衬衫, 难得的安静。
姜厌郁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听见姜厌郁这么问, 宋遇这才转头看他。
他睫毛颤了颤，刚才王导一直在和他说这件事情，带着点抱怨开口：“没有经过你同意发了微博，你昨天什么也没有说就挂了电话，然后只在微博上回复我，总归心里有些心虚。”
宋遇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姜厌郁想到挂掉宋遇电话之后和赵瞿那些情绪心事，或许自己应该感激宋遇，因为那条微博，他和赵瞿之间有了难得重归于好的契机。
但要是说一点都不介意对着那些抱着娱乐心态的观众来讲明自己同谁最亲厚又有一点假，就在姜厌郁短暂沉默思考回答的功夫中，王导倒是率先察觉到了什么。
他率先开口，笑着试探道：“合着宋遇昨天发的那条微博是先斩后奏，我们本来还想着要是宋遇和姜老弟关系真这么好，这两期节目剪辑给宋遇改动一下单线镜头。
娱乐圈中混得谁不是人精，都是面上说话好听。
姜厌郁听出了王导的言外之意，只能笑了笑道：“先斩后奏这么严肃的词语用不上，宋遇是个小孩，想一出是一出，总得麻烦导演多包容一下。”
王导听见姜厌郁这么说，干笑了两声。
之前节目情感线剪得乱七八糟，甚至连姜厌郁和赵瞿的同框看公演为了热度都放出来了一点，宋遇和江白撞人设之后好不容易做出的策划被打乱，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及着姜厌郁和赵瞿的关系，王导又应和了几句，然后起身离开，说是给姜厌郁和宋遇两个人留些空间。
宋遇听完姜厌郁的话语心里情绪早已经烟消云散，此刻脸上微笑着，眉眼也添了些神采，对着姜厌郁开口：“你把我当小孩我十分乐意，但是王导刚才是真的把我当小孩哄呢。”
姜厌郁笑了笑，没有说话，转头看向给宋遇做妆发的化妆师。
这次表演节目组给他换了一个扎着头发的青年，对方显然对于娱乐圈中这些秘辛听多了，此刻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一下一下地给宋遇拍着粉底。
“他要我我删了微博然后对大家说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无非是昨天我抢了江白的热度他心里不舒服而已。”
其实参赛的选手在这种大综艺上没有多少话语权，但是宋遇毕竟是宋氏出身，所以面对导演组好言好语的哄骗可以不吝啬点评，直言不讳地将他们的险恶用心一语道破出来。
姜厌郁心里却咯噔一下，他因为宋遇的这句话突然思考起来宋遇发微博这件事情。
照梦里来说这是宋遇和江白之间的第一次交锋，可是现实当中自己作为路人炮灰已经和赵瞿恢复到在一起时候的关系了。
今天早上赵瞿的睡颜仿佛还在眼前，孩子一样的，无辜又亲密。
宋遇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我昨天有一点冲动，江白的热度来得太容易了，我有点心里不平衡，所以没有顾及到你的想法。”
“你今天怎么会想着突然来找我？”
姜厌郁回神，压住心里的情绪，赵瞿的样子在脑海当中冲自己微笑。
他犹豫了瞬，还是如实对宋遇道：“我是和赵瞿一起过来的。”
“和赵瞿？”
宋遇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拧眉看向姜厌郁，语气多少带了点惊讶道：“郁郁，你和赵总关系变好了吗？”
他并非十分计较姜厌郁同别人的关系，但话语落下的时候，他想起的却是深夜里的医院，饭店里的共同礼物，和舅舅过生日那天赵瞿坐下姜厌郁瞬间变化的脸色。
说两个人只是普通朋友宋遇其实不太相信，因为很明显这些交集中他可以感受到赵瞿无时无刻不注意姜厌郁的心思。
他认识姜厌郁的时候觉得姜厌郁十分可怜。
在宋遇眼里，姜厌郁看着自己追梦，就像是姜厌郁在追梦似的，对方渴望的东西能够在自己身上找到，所以他是姜厌郁的必需品。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和赵瞿认识很多年了，前段时间有些误会，所以我以为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现在可能关系会好上一点。”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姜厌郁认真思索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够这样说出口来，然后感觉心轻轻抽痛了一下。
宋遇眉头郁得更加深。
姜厌郁看着他的脸色，笑了笑安慰道：“你马上要公演了，这里人多不太方便讲，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说。”
宋遇显然沉浸在这个消息当中没有回神，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开口：“你和赵瞿关系很好，难怪之前在节目上我总感觉他特别关注我，粉丝说他对我有敌意。”
赵瞿对宋遇有敌意？姜厌郁心中多少感觉有点意外，他道：“应该不会吧，据我了解赵瞿品行很好，他给你穿小鞋了？”
“那倒是没有，就是他每次见到我都没有多少笑容。”
宋遇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姜厌郁哄了他一句，节目马上开场，他就要准备离开。
宋遇喊住姜厌郁，问道：“那我还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姜厌郁定眼看着他，认真道：“昨天你发微博的时候我就想要和你说，我们最开始我只是想要当你的一个听众。”
“宋遇，人不是无痛无欲的金刚身，重要的人是没有办法分顺位的。”
姜厌郁回到赵瞿休息室的时候，赵瞿已经画好了妆，他正好要出去准备，看到姜厌郁的时候眼睛弯了弯，嗓音含着轻快：“我差一点就要喊你……”
姜厌郁迅速止住了他的话头，他看着赵瞿，稍微得意回道：“我已经回来了，没有说话不算话。”
赵瞿神情微有些倦懒地看着姜厌郁，像是赞同地点头，下一秒则趁着没人注意轻轻拉了拉姜厌郁的手。
赵瞿对姜厌郁道：“过会儿问节目组要个离我近一点的位置。”
他眉眼很亮，因为担心旁人听到压低了声音，语气当中还能听到笑意。
姜厌郁的脸一下子漫上红热，赵瞿突然的动作使得他手足无措，他还没来得及同意，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走了过来。
最后一点时间，姜厌郁小声地问道：“你原先吃醋我和宋遇？”
对方眉眼一下子变得不自然，姜厌郁却是露出了一个极为真心的笑容，他刚要打趣赵瞿什么，话还没有说出口，工作人员快要走近。
隔开对方的视线，赵瞿松开了他的手，他们两个人仿佛瞒着班主任早恋的学生。
姜厌郁过会打算去观众席看赵瞿和欣赏舞台，赵瞿则是被叫去了后台候场。
各个工种的人员穿着清一色的黑衣服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做着开播前的最后准备工作，整个演播厅百多余人，衣着光鲜亮丽的就只有那几位艺人。
赵瞿咖位大，选手们不敢和他说话，流程已经对得差不多，他只好坐在最远的椅子上，低头浏览着讯息。
悄无声息地，一道身影从他身旁坐下，赵瞿原以为是自己公司的那两个艺人，没想到抬起脸来，宋遇正坐在他的旁边满脸复杂地审视着自己。
宋遇笑意平常，语气很真诚地询问：“赵总有过在乎的人吗，很在乎的人如果离开了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赵瞿望着宋遇，突然想到初次重逢姜厌郁的时候，对方把手搭在姜厌郁的胳膊上说等他录完这个节目要一起看画展。
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目光也很平静，像陈述一个事实：“我在乎一个人的话，他就是自由的，不管是他爱别人，还是爱自己，他都会是自由的。”
第 37 章
宋遇愣了愣, 没有想到赵瞿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在真人秀节目当中，一般在第二三次公演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好了人物成长的故事线。
虽然第二次公演还没有播出，但是舞台已经录制完成, 如果说后面的决赛是考验死忠粉的话，那么这次的公演也仍算是强劲的吸粉阶段。
姜厌郁找到观众席坐下的时候, 旁边的女孩看到他后突然小声地惊呼了一声。
姜厌郁寻声看她, 对方十分激动地询问：“请问你是姜厌郁吗？”
姜厌郁并非公众人物，能被人认出来全沾了这几天热搜的光, 女孩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 他愣了一下, 然后下意识微笑点头应是。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姜厌郁却想到了第一次和赵瞿重逢吃饭的时候对方面对粉丝的神情, 自己是第一次在现实当中遇见认出他的陌生人, 莫名地觉得此刻的反应有几分像是在模仿当时的赵瞿。
观众在入场签到的时候就已经被要求过不允许用手机拍摄，女孩确认之后脸色更红，小声地夸赞了一句“好帅啊”。
直白的夸赞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姜厌郁看着对方说了句“谢谢”，他也有些不自在, 尽量给人一种和善的态度。
所幸女孩没有再准备和姜厌郁继续聊天，对方性格活泼，知晓答案之后立刻转头去同另一个女孩交谈起来。
两个人应该是朋友，她们声音很小，语气生动, 但是不时会往姜厌郁这里瞧上一眼，神色十分兴奋。
这样的视线他可以接受, 姜厌郁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把视线重新放在舞台上面。
演播厅的灯光不过一会儿亮起, 周遭全部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和市场上大部分节目开头很像，主持人开场介绍结束就会引出赵瞿出场，他们给赵瞿安排了一个见证人的身份吸引粉丝和制造热度，硬口内容都需要他的实时反应，因此整期节目几乎要求赵瞿全程在场，赵瞿甚至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耳边是铺天盖地的爱慕声音振奋了耳朵，姜厌郁坐正了身体认真看着。
先是巨大的灯光在中心人影背后亮起，而后摇臂摄像急速奔着追去，让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大二周末时候，他和赵瞿一起看着投影仪的画面在幕布上亮起的那瞬间。
虚幻的光影当中出现清晰的人像，视线逡巡摸索，走入一个全然未知的领地。
赵瞿的面容随着灯光一寸一寸清晰，真情实感的尖叫声音也变得更加热烈，光影闪动之下是真实的一个人走出来。
赵瞿毕竟是个演员，每一个角度都好看得无有瑕疵，他表现出仿佛平常电影中见过的笑容，视线望向台下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向姜厌郁那里扫过一眼。
姜厌郁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瞿，在和赵瞿对视上的刹那，似乎听见后面有人在说着外面下雨了。
万人喧沸的时刻，只有他们二人才能读懂的眼神，姜厌郁无意识往外面扫了一眼，身旁无数欢呼的人群激动欢欣，举着灯牌为此刻见到想见的人而感动万分。
上次和赵瞿坐在一起看公演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心情，如今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像躲在了自己那方小小的水族箱里，气泡从水中争先恐后地跃起，目之所及地一切都像是遥不可及的梦境颜色。
旁边的两个女孩也显得格外激动，她们手捧成喇叭状冲台上欢呼，等到赵瞿彻底坐下之后对于姜厌郁的那份距离感也一刹消失了许多。
女孩激动未褪，语气好奇地问道：“姜总姜总，看见了吗？赵瞿好帅啊！看微博你和赵瞿关系很好，请问是真的吗，要是真的可以偷偷地告诉我们吗？我保证谁都不告诉。”
她的语气小心又纯粹，二十岁左右只要爱恨不极端的话真的是太可爱的一个年纪，这样穷追不舍地疑惑只会让人感觉到有趣和执着。
姜厌郁看了眼台上，他不确定赵瞿是否会在粉丝当中讨论他们的关系。
同样的问题宋遇刚刚问过，和那时不同的是，自己此刻也有一种迫不及待倾诉的冲动。
方才告知宋遇的答案尚还印在脑海，他的心脏不明所以地不断下坠，但喉咙里的肯定却几乎要立刻吐出，用力全力克制住这份冲动，姜厌郁保险答道：“我觉得我们关系还行，但是不知道赵瞿会不会这样以为。”
要是唯粉在这里肯定会大骂姜厌郁蹭了，但是旁边的女孩听到这个答案开心得显而易见，立刻替赵瞿给出了答案：“赵瞿肯定也是这样以为的！我刷过好几个你们两个人剪辑的视频，Fallin' All In You， 呜呜呜真的是感人至深的兄弟情！”
这个环境下人也会变得轻松，姜厌郁被她的语气逗笑，自己和赵瞿明面上的交集几乎没有，这样居然也可以找出素材剪辑成视频，能够有创作激情的粉丝真可以称的上伟大。
他面对女孩笃定的神情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一些。
观众席里除却赵瞿的粉丝，剩下的大部分就是选手的粉丝。
节目只播出了一期，可融媒时代信息便捷，许多选手的死忠粉已经有倾尽全力捧自己爱豆胜利之势，他们无条件的希望自己爱的人每一步路都没有泥泞没有恶意，每一步路都能够到达所希望到达的地方。
为了这个念头，他们锱铢必较，生怕爱的人会在逐梦道路上受到一点委屈。
这次公演第一个出场的是仍然是宋遇，主持人名字落下的时候，除了现场的尖叫鼓掌声音，姜厌郁还听见了一句大声的“还是那个狗排序，节目组真的不打算不做人了”的声音，想来播出的时候必然会剪去。
宋遇这次的歌曲是选择了创作了一首中国风，江南烟雨的朦胧兼之外面战场纷争的离人怨恨，衬着此刻演播厅外面下起的小雨，当下许多观众立刻产生了共鸣。
少年拿着麦克风坐在那里，眼神深情地往观众们身上看去，比之第一期已经显得自在了很多。
大屏幕投放观众席反应，亮着宋遇灯牌的许多粉丝因为宋遇的歌声泣不成声。
国外流行乐专业的人设和中国风形成了一种明显的反差，兼之宋遇家世的无形魅力，让他今日内敛当中更显出一丝矜贵，这次的舞台不由分手地牢牢抓住了观看粉丝的心。
他们没有想到在宋遇被安排了死亡排序，眼看着节目组给他准备了祭天剧本之后，自家偶像依然发挥的这么好。
宋遇实力强劲，也证明了自己从万千人中一眼挑中的追梦选手并没有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万幸一切都很值得。
爱里看人滤镜总是很夸张，但是认真对待舞台的感染力总是很强。
看着今日的宋遇，他从容、享受，姜厌郁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初次见到宋遇弹钢琴时候的那个场景。
音乐是宋遇一直以来向往的东西，他在台上唱着歌，那个犹豫彷徨的少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个坚定梦想的人。
姜厌郁仿佛看到了眼前全部都是自由自在的白色光点，它们像是随风而去的蒲公英种子，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可以在任何一个角落扎根生长。
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梦想，不论如何也会燃烧着的渴望。
很多人说偶像在舞台上是发光的，这句话并不是毫无缘由，至少姜厌郁今天就已经深刻地被感染到。
眼中情绪亮起又熄灭，姜厌郁无声地深吸了口气，眼眶当中几乎有水泽涌出，可是一眨眼就消失了。
他随意往旁边看去，赵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赵瞿的眼睛像是一捧清澈的水，在灯光下泛着粼粼的情，专注又认真。
无数观众正在看着，这样的眼神太过要命，姜厌郁心里几乎是立刻轰然了一声，他微不可察地冲赵瞿摇头，示意对方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舞台上面。
赵瞿坐在一边，仿佛因为姜厌郁的示意才惊醒，他又看了一眼姜厌郁，然后转过头去欣赏舞台，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舞台结束。
第三次公演采取线上线下投票形式，绿键为支持，红色则为不通过。
宋遇被主持人引导着拉票，他穿了一身黑色的演出服，头发喷了些白色的一次性喷雾，看起来比平时更成熟一些。
他变得很镇定，在听完主持人的话语后眼睛慢慢地看了一圈观众席，又引起台下一阵尖叫之后，这才小声地说：“就像之前发微博说的那样，音乐是我的梦想，父母都不同意我选择音乐这条道路，可是我很喜欢，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我。”
这句话的语气犹豫彷徨，和宋遇平常的性格全然不符。
姜厌郁不知道台本当中选手用什么样的人设发言是否属于圈重点的内容，宋遇的舞台已经很吸引人，他不知道按照对方的性格为何会再此刻提起那些父母往事，但是此话一出，原本泣不成声的粉丝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之前宋遇发的那条微博引起过不小的讨论，姜厌郁甚至感觉到有很多人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些目光落在姜厌郁身上，却和自己毫无关系。姜厌郁脸上表情尽管假装浑然不觉，脑海中却因为不适应瞬间空白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看向赵瞿，赵瞿低着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主持人在宋遇话语落下之后赞同地点头，先是安慰了宋遇两句，而后根据台词流程，把话题引到了节目见证人的身上。
他的语气十分容易引起共情：“听完了宋遇的故事，让我们都感觉到了坚定自己选择的不易，不知道赵老师听完之后有什么感受呢？”
摄像机聚焦到赵瞿的脸上，赵瞿原本闻言看向镜头。
大屏幕上出现了他整张脸，赵瞿的瞳仁漆黑，看起来有点认真思考的意味，姜厌郁想到了小狗崽刚到家里七摇八晃地走路，他忍不住把小狗抱起来时，小动物看着他的模样。
很多看起来五彩斑斓的回忆其实是不伤人的，回想起来也没有意料中的恐惧。
赵瞿面上轻笑：“你的舞台很美好，记住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有梦想可以坚持也是一件好事，宋遇加油。”
这句话十分官方腔调，但是特别官方的话语听起来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底下坐着的几个宋遇粉丝一下子变了脸色，小声地偷偷讨论起来。
“我去，赵瞿有病吧，这个节目不就是追梦的吗，宋遇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啊，他到底在讽刺什么。”
“之前在节目里感觉赵瞿就不爱搭理人，今天一看果然就是这样，这应该是故意针对宋遇吧，这算不算刷大牌。”
“他还敢耍大牌，要是再这么下去，宋大哥发现自己弟弟被欺负，等着宋氏集团踏平曲水吧。”
“呃，就算宋氏不敢惹曲水，赵瞿难道一点名声都不要了，立着品德好的人设，天天这么敌对宋遇。”
粉丝气愤冷笑各种态度皆有，赵瞿脸上却是从始至终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在回答完主持人的问题之后，他还十分坦然地看了一眼宋遇，然后放下了话筒。
见证人说完之后就是投票，姜厌郁手指尚且放在按键上游移不定，旁边的女孩在听完赵瞿的发言之后却仿佛大受震撼。
她激动了好之后才缓过来继续和旁边人说话，因为第一眼目睹了整个情景发生，语气兴奋之下也不由大了一点。
姜厌郁坐在旁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作为见证人当众雄竞为哪般，赵瞿吃醋相遇关系反常发声，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磕到真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第 38 章
那日宋遇发微博艾特姜厌郁之后, 有乐子人给他们的CP取了个名字，叫做相遇。
因为两个人的名字当中都有yu音，两个yu就是相遇。至于为什么用宋遇名字里的这个遇字, 宋遇粉丝都没有多少个，磕这个CP的人更是不多。
这个CP横空出世的大部分原因还是宋遇粉丝当初为了给宋遇造人设披马甲假装路人在公共平台炒作得来, 在取名上自然忍不住更偏自己的偶像一点。
姜厌郁听完旁边女孩这句话顿时面红耳赤, 他悄悄瞧了赵瞿一眼，还好对方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宋遇毕竟是星野的艺人, 姜厌郁还是要给绿键, 他把手掌放在按键上, 手指按下去的那瞬间, 即便情理当中自己都应该这样做, 但还是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的大事情。
姜厌郁此刻大概同样能够明白这类节目火爆的原因是为什么了。就算他对于宋遇知之甚详, 但眼看着他在舞台上发光，能够帮助一个人往他所希望到达的梦想更近一步的成就感真的是无可比拟的。
如果没有遇见宋遇寄存梦想，自己现在说不定也会成为选秀节目无数爱豆背后的忠实粉丝了。
姜厌郁这么想着, 然后脸上忍不住笑，他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能够坚持努力, 每个人都能够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宋遇退场之后就是其他人的表演，和第一次的公演观感很像，前几场表演看下来，宋遇算得上里面人气与实力都颇高的选手。
直到后面江白的出现，舞台才又有了一些看头。
江白很喜欢做一些讨巧性的东西, 这次准备了一首童话风格的歌曲，随着他的名字出现, 掌声和尖叫声也接连不断，显然在场的江白粉丝也不在少数。
这个的舞台布景大部分是用了粉红色, 江白穿了一件银色的骑士演出服，还是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眼睛也亮亮的，冲着台下的女生含笑轻唱情歌。
歌声柔和轻慢，姜厌郁听见了一阵又一阵的吸气声。
这首歌的作曲编曲相对宋遇那首歌来说要简单很多，但是简单重复的副歌和有趣温柔的曲调让很多人听到之后不由面露微笑，第二段副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也想要跟着哼上两句。
华丽公主风的舞台置景十分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姜厌郁看着江白对于镜头害羞心动的表情，像是对待镜头后面的恋人，突然觉得这一次表演宋遇恐怕还是要输给他。
上一季节目的冠军实力很强，所以这季参赛的选手也格外注重自己歌曲本身技巧性的东西，像江白这样擅于打造整个舞台氛围的，这两季节目当中他是唯一一个。
舞台结束，现场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音，江白拉票的口吻十分可爱。
他在舞台边缘走了一圈，和所有观众互动：“姐姐哥哥们，许多人是从第一期节目当中见到我，我没有好的家世和专业的知识，最开始面对舞台也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是姐姐哥哥们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少年眉头轻皱，说起自己的背景也让人感觉到了一股坚定的力量，他很容易满足，又仿佛十分感动，拉票时候的语气真诚稚白，身为骑士流露出小心翼翼地渴望更令人心碎。
“一张白纸逐渐有了自己的颜色，这些颜色是大家赋予给我的，我是江白，也是大家的江白，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我，给我投票，谢谢！”
导演十分满意江白短短两句话引起的观众反应，示意摄像机推进到江白的脸上，观众可以在大屏幕上更加清晰地看到对方希冀渴望的情绪。
江白粉丝在江白唱歌冲她们行骑士礼的时候就开始呜呜呜了，此刻更是欣慰又感动，纷纷把手掌挪到了绿色按键上。
即便江白听不到，她们还是大声对着江白安慰道：“肯定会给你投很多很多票，钱都是花给你的，不要再难过了，傻宝宝。”
眼泪抹去又落下，爱总是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牵动心思，哭着抹泪的江白粉丝后面坐得正好是宋遇粉丝，宋遇粉丝本就因为赵瞿的针对心中不平，见到江白这副模样装可怜博观众同情更是怒火丛生。
她们没有说话，害怕前面江白粉丝听见会和她们吵起来，但好几个人相互对视，眼中都看出了同一个意思：“江白这个绿茶怎么这么会演，节目里不是他在练歌的时候睡觉打游戏了，真想在观众面前撕开他的嘴脸！”
对于宋遇有这么一个不要脸同事万分同情，她们此刻心里的虐粉小作文已经写了八百篇，面上还不能够丢宋遇的面子。
想到每位选手拉完票之后就是见证人的发言，之前赵瞿的发言已经让宋遇粉丝确认赵瞿和宋遇关于不对付，接下来赵瞿评价江白——
可让江白找到关系户了！
江白和赵瞿是同公司的，江白又那么崇拜赵瞿，脑海里已经明确了赵瞿狗嘴里必然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宋遇粉丝顿时憋屈得更厉害，他们忍气吞声，准备听接下来赵瞿对江白的吹捧。
姜厌郁也知道接下来的流程，他同样屏气凝神地听着，心脏微微地提起来。
童话风的舞台唯美可爱，江白的表现怎么看都是自信又温柔的，像是一片朝霞，很容易叫人喜欢上。
江白的出场是在偏后面，节目已经录制了一个下午。现在快到了七点多，赵瞿一直坐在评审团的中间位置，此刻他的眼角微泛出点红意，姜厌郁想起今早上他困倦着眼睛去握自己胳膊的动作，像是下一秒就可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
然而现在赵瞿的眼神很清醒，视线落在紧张地冲着自己微笑的江白身上，像是很认真地看完了他的表演，眉头微皱，仿佛不赞同道：“你说你一点舞台经验都没有，我看过你第一次公演的舞台，作为新人你表现的很好，歌曲创作得也很好听。”
江白粉丝看着江白猝然亮起的眼睛，想起第一期江白和赵瞿关于乐器的那个小互动片段，脸上也浮现骄傲的笑容：“哇，霸道老板和他的小偶像，赵瞿真的是好关注我们家江白呢。”
江白因为赵瞿这么说也十分开心，他耳尖冒出一点红，忍不住害羞地笑了笑，迅速地看了赵瞿一眼又移开目光，激动雀跃地说：“谢谢赵老师。”
即便被赵瞿粉丝制裁着不许磕，但是江白粉丝马上要控制不住起哄的心理了，她们“唉哟”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赵瞿脸色丝毫未变地继续道：“我是个演员，在这个节目当中也不过是陪大家一起见证唱作人的进步，但是江白，在《最强唱作人》这个节目上，单论唱作而言，你觉得你的实力有进步吗？”
原先容易让人猜想的话语一下转折到了这个境地，这句话十分严重，江白脸上的红晕瞬间消退，他惊惶地看着赵瞿，眼中几乎闪烁了些许泪意，不知所措道：“我……”
虽然舞台看起来花里胡哨，但是单论唱作来说的话，其实江白是没有多少进步的。
轻快泡泡被赵瞿戳破之后，果然有观众在回想刚才这几位选手的舞台，宋遇作为开场舞台音乐旋律仍留有震撼，但是江白给人们带来的好心情却好像经历过其他事情之后就忘记了。
他的歌曲像是一幅用色鲜艳的画，却看不出什么意趣来。
江白在台上不知所措，他的粉丝如遭雷击，心疼江白的同时更是因为赵瞿的这句话恨得咬牙切齿，想要拉郎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
宋遇粉丝看着眼泪愣在眼眶里的江白粉丝已经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某些时刻恨比爱更刻骨铭心，赵瞿针对宋遇的仇可以改日再记，但是赵瞿作为嘴替吐槽江白的乐子她们今天一定要笑个痛快。
看江白家小人得志的嘴脸不爽很久了。
因为赵瞿的这句话，江白有些尴尬站在舞台上等待统计投票，最后结果数字出来后他还是吃了一惊，原先稳稳第一的名次因为赵瞿的两句话变成了第三。
那股面上的难过在心里则转化成了不可置信，江白退场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赵瞿，对方神情冷淡地坐了回去，似乎方才对他说的话语在对方心中未曾留下任何波澜。
赵瞿表情寻常，坐下之后又往台下看了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眉目变得柔和了很多。
一瞬间江白感觉赵瞿距离自己很远，等他回到后台，惊慌伤心的情绪已经不剩多少，避开了其他选手举着GoPro的采访，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难言。
最后就剩下两位选手录制了，赵瞿也认真讲明了每个选手的表现，他站在演员的角度上并不越俎代庖，但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也会立刻指出。
节目录制结束观众散场的时候，姜厌郁从观众席上起身，就像观看了一场华丽的大梦落幕。
工作人员收拾着设备，他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准备往后台走去，快到后台的时候从窗户里窥见外面一片雨意。
透明的雨滴在夜空之下如同银色丝线，将暖黄的灯光浇得微凉，这个陈年漏风的衣裳并不避寒，许多路人纷纷跑着离开。
抵达后台的时候化妆师服装师等许多工作人员忙来忙去，他戴着赵瞿早先给他准备的嘉宾证，避开了交错而过的许多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原本想着和宋遇打个招呼再去找赵瞿，一路上看着助理和工作人员带着各样的东西穿行而过。
等到姜厌郁七拐八拐走到的时候，宋遇化妆间正紧闭着门，还未等他敲门，对面化妆间房门豁然打开，江白已经卸完妆，看见他后眉目有些意外，仍然坚持着开口：“小姜总，方便聊一聊吗？”
姜厌郁没想到江白会喊住自己，对方比往日少了些轻飘的不屑，像是心里藏了什么心事。
如果可以，江白是姜厌郁连想起都不愿想起的人，更何况当下人来人往。
姜厌郁抿了抿唇，看着江白拒绝：“现在怕是不太方便。”
话说出口的时候姜厌郁紧张情绪并未消退，随着心里又添上了无奈和坦然。
他不知道江白为什么会突然找上自己，但是与对上江白眼睁睁看着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相比，姜厌郁更愿意选择逃避。
江白也并没有强求，笑了笑，道：“加个微信总可以了吧？”
这样也推辞过去就显得很不礼貌了，犹豫了一瞬，姜厌郁掏出手机和对方交换了微信。
或许不止是这个原因，对方聊天框出现在自己的手机屏幕里的时候，姜厌郁想，他其实也有一点好奇，如果梦里那样江白的生活真的发生的话，他起码还有一个可能知晓近况的渠道。
至少还有一个窥见的渠道。
加到微信之后江白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姜厌郁和宋遇告别之后，再次回到赵瞿的休息室。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赵瞿一人，对方已经换上了寻常的衣服，他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看见姜厌郁之后弯起嘴角微笑。
姜厌郁走到他的身边，赵瞿立刻伸手揽住了姜厌郁的腰。
姜厌郁站在那里，任由赵瞿坐在椅子上臂弯环过他。
这个动作让赵瞿把头整个埋到了姜厌郁的腰间，他的嗓音隔着布料放松地发闷：“我们恢复关系了，真好。”
第 39 章
赵瞿的动作自然而然, 似乎他们之间所有隔阂都已经消失殆尽。
姜厌郁把手放在赵瞿头上，他突然也在赵瞿这样的拥抱下彻底放松起来，轻轻摸了摸赵瞿乌黑浓密的发丝, 然后轻快地笑了笑，回答道：“是啊, 没有想到我们两个还能在一起。”
赵瞿抬起头来看向姜厌郁, 脸上的神情很温柔，道：“深哥和节目组对接完后面的工作就会回来, 你想去曲水看看吗？”
“不想去的话我们就直接回家。”
深哥是赵瞿的助理, 郑其展不在的时候关于娱乐圈的工作都是他陪着赵瞿忙前忙后。
从某个方面上来说星野和曲水算得上同行, 而且赵瞿和星野之间的关系容易教人忌讳, 但是赵瞿给足了姜厌郁选择的余地, 所有征询只不过是平常一问。
姜厌郁放下抚摸赵瞿头发的手, 赵瞿紧接握住它，姜厌郁把视线落到了赵瞿手指上，无名指那里戴着一枚微闪着光泽的素戒。
这是品牌的普通款, 虽然后来赵瞿代言了这个品牌，但他依旧坚持戴着这个和他身价不符的戒指。
姜厌郁笑了笑, 摇头否定了赵瞿的提议，把头靠在赵瞿身上，夸张道：“不去了，我有点累了，我们直接回家吧。”
即便冒着雨, 还有许多粉丝撑伞坚持着想要再见一面自家偶像。
观众从节目散场就陆续离去，工作人员大多都在后台忙碌, 他们走到大厅时，洁净明亮的大厅当中几乎没有几个人。
两个人并肩向外走着, 雨势渐大，在大厅里几乎可以听见雨水打在草坪和地面上混合的声音，世界仿佛被冲刷地只剩下这一种声音，反而显得大厅中过分安静起来。
距离门口十几米的距离，一阵凉风吹过来，赵瞿停下脚步，他十分谨慎，找出口罩看向姜厌郁：“外面还有人会拍，你不习惯就戴上口罩。”
姜厌郁接过来，赵瞿手里拿着两把节目组准备好的伞，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戴好。
姜厌郁不知道自己经历一天之后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戴个口罩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好像和来时那样一切未曾改变，他戴好之后弯了弯眼睛，知道赵瞿也带了些倦意，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好了”，两个人继续往外走去。
从大厅内可以窥见下着雨的夜空由那日见过的墨蓝色变成了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和车流的光芒传播着难以解读的情绪。
马上就要到门口的时候，一阵剧烈的雨声传过来，像是世界给予的警醒，赵瞿下意识地拉住了姜厌郁。
这个动作十分突然，赵瞿也微愣自己的反应。
然后他笑了，看着姜厌郁，仿佛一瞬间萌生了什么其他的想法，索性握紧了姜厌郁的手，说了一句“跟我走”。
在接触到夜雨寒冷气息的前一刻，赵瞿不知为何，略显强硬地带着姜厌郁转身退回到了白光通亮的大厅内。
姜厌郁惊讶于赵瞿突然的动作，可对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径直带着姜厌郁往里走回了两步到了电梯转角，此刻空无一人的角落里亮如白昼，任凭外面雨声如进行曲。
赵瞿面对姜厌郁，和刚才突然不容拒绝的表现不同，他认真看着姜厌郁的脸。
赵瞿眼睛里的红血丝尚证明着疲累，情绪却在眼底安静流淌，他伸手揽住姜厌郁的腰，吻几乎轻柔地落在姜厌郁的额头、眉毛和眼睛上。
这是他们复合之后第一次亲吻，亲密缱绻，赵瞿吻他难舍难分。
姜厌郁本身并不怎么愿意用复合两个字形容他们如今。
复合代表着分开的恋人之间各种形状的空隙都被贴合填满，两颗心可以重新没有距离地靠在一起，然而实际上发生的事情不会消失，当他们分开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当初那种模样了。
但是赵瞿的亲吻太突然了，也太过温柔了，他小心翼翼地吻着自己，姜厌郁察觉到了比之当初日常亲吻更为珍惜的感情，就好像赵瞿对他的爱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
即便没有人看见，可四周遍布着摄像头与监控，姜厌郁心脏狂跳，不知所措地闭眼又睁开，只能在喉咙里憋出一个短句：“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
赵瞿唇很软又微凉，亲完姜厌郁之后微微俯身，两张离得极近的面容四目相对。
赵瞿仿佛得偿所愿一样笑了笑，满足道：“管他呢，我今天早上就想这么做了。”
“我们两个人之间想要表达爱，就应该再坚定一点。”-
到家时候那股喧嚣急躁的雨终于渐小起来，林阿姨准备好了饭菜，在客厅中直到看见赵瞿和姜厌郁回到屋子时，脸上担忧的神情才总算彻底消去。
即便两个人已经回来，但是糟糕的天气总叫人心里烦躁，她埋怨了一声老天爷下这么大的雨，让家里的人增添了多少牵挂，又急匆匆地去了厨房收拾着那些未曾清理好的用具。
明明才是重归于好的第二天，先前的客套和礼貌已经不再适用两个人，吃完晚饭后赵瞿自然而然地到了二楼姜厌郁的那个房间。
姜厌郁也假装忘记了赵瞿楼下的那个房间，他洗完澡出来，赵瞿依然如昨日那般坐在书桌旁边，和昨天那样盯着桌面出神不同，赵瞿正在看书。
他眸中瞧见姜厌郁之后一瞬间轻松，或许因为不久前大厅那个角落，两个人之间更加随意许多。
赵瞿起身过去抱了抱姜厌郁，下巴搁在姜厌郁的肩膀上，像是没话找话问了一句：“洗完了？”
明显能够看出来的事情，姜厌郁略微无奈地推了一下他，赵瞿喉咙里溢出一声笑，然后也去浴室洗澡。
头发已经吹干，现下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身上赵瞿拥抱的温度还未消退，姜厌郁往赵瞿方才看书的书桌那里走近过去。
桌面上摆放的东西并不多，除了那张两人仅剩的照片之外还有堆放整齐的几本书。
因为赵瞿的用心布置，姜厌郁这么多天来几乎不敢乱动这个房间里面的任何一样物品。
赵瞿在他洗澡的时候正在看的是一本叶芝诗集。
据姜有为早先提起，赵瞿的母亲是个对生活十分热爱的艺术家。不可否认，即便赵瞿看起来冷静、通透又聪明，但他很好地继承了自己想象当中妈妈浪漫又有趣的灵魂部分。
翻开的那一页诗篇很长，姜厌郁一眼看到“我们的爱情长成星辰，一颗燃烧之心的流光，融入粼粼的海潮、疾闪的翅膀、沉重的枝柯，叹息呜咽长达百日的光闪闪的鸽子。”
他脸上浮出笑意，目光往上移动，诗的前两句是“世俗中唯独我们两人，远远在宁静的树下躲藏。”
窗外雨声依稀，姜厌郁倚在床头靠垫上玩手机的时候，赵瞿终于洗完澡出来。
赵瞿见状十分随意地躺到了床上，顿时姜厌郁那边浮出一阵茉莉香气。
他枕着枕头自在地看着姜厌郁，而姜厌郁虽然方才刷着手机，脑子还陷在那首诗的意象里，看着赵瞿的眼睛一下子想到了希腊神话里面的希波克林泉。
时间已经很晚了，姜厌郁把灯关上。房间里只留了一盏阅读灯，赵瞿的面容一下子隐在了昏暗的空间里，他询问道：“今天一个人看公演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自在？”
姜厌郁想到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两个女孩夸张的语气，所有复杂的情绪在她们看来只有爱与不爱，姜厌郁摇了摇头，轻笑道：“今天很有意思。”
“那就好。”赵瞿把手搭在姜厌郁的身上，像是老夫老妻一样闲聊道，“不管节目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起码舞台上的每个人都很努力。”
这算是赵瞿的工作，姜厌郁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除了光芒满身的赵瞿，他也想到了今天看到那些选手笃信而又渴望的眼神。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焰，这团火焰让他们无法做普通人，火烧得越热烈，自身投入得就越疯狂，当初的自己如果看到一定会感同身受。
感受着赵瞿手掌在自己腰间放松得几乎要睡去，姜厌郁关了那盏阅读灯躺下来。
在赵瞿旁边，他也只能道：“祝他们都能够达成目标吧。”
窗外的雨并未停息，姜厌郁这个夜晚睡得也并不安稳，赵瞿手搭在他的腰上，他想要拿开，迷迷糊糊之间又摸到了赵瞿空落落的手指，一瞬间又想到了那枚戒指。
伴着不断滴落的雨水和身侧赵瞿温热的体温，他久违地做了一个三年前的梦。
姜厌郁梦到了最开始和赵瞿旅游的那段时间。
在塞城旁边的小镇找完大师推算过八字之后，姜厌郁当天的心情并不算好，他们两个人抽出一天在陌生的城市街道闲逛拍摄，赵瞿握着他的手，虽然这是一种安慰的态度，但是在赵瞿明知自己八字也不选择和他一起测一测的时候，姜厌郁的心情更不好了。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唉，别的不想知道，难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究竟是什么结果赵瞿也一点不好奇吗？
陌生语调的民歌在小摊音响上愉快地唱起，洁白的云从湛蓝的天空飘到高楼或者屋顶，七月的这个时间明朗开豁，姜厌郁手被赵瞿握在掌心难以抽离，他只能狠狠地往外拉了一下赵瞿的手，迫使对方停住了步子。
前两天他们还在草原上接吻亲得气喘吁吁，现在姜厌郁对赵瞿已经挑起了毛病，他挑眉看着赵瞿，身在爱情当中总会有这样一问，姜厌郁问道：“赵瞿，你为什么会想要和我在一起呀？”
暑假是旅游旺季，即便在这样偏远的城市里，来来往往也有许多的人。
虽然当初要在一起是姜厌郁先开口要求，但是此刻姜厌郁显然不认为自己是这场亲密关系的主动者。
赵瞿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姜厌郁在大街就把这个问题这么问出了口。
他没有松开姜厌郁的手，观察了姜厌郁的神色确定他是认真发问，思考之后如同平常那样答道：“因为你可爱呀。”
这算什么答案？！姜厌郁心中不满意的小人迅速尖叫，但是“可爱”二字还是令他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姜厌郁努力克制着把对方亲得头昏脑胀的冲动，做作不赞同道：“可爱？你的回答也太含糊了，万一有一天你觉得我不可爱了你岂不是要分手？”？
赵瞿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会被姜厌郁误解到转到这个地方来，他微蹙了一下眉头，想要解释你日常每个举动我都觉得很可爱。
但是姜厌郁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算命之后的恐慌让姜厌郁下了决定，他抢先道：“赵瞿，我们在一起之后你要有男朋友的自觉，你要好好爱我才可以。”
穿着民族服饰的行人和不同于B城的建筑给他们自带了一种天之涯海之角的氛围感，姜厌郁望着赵瞿，一眼可以看到远处的连绵群山。
话语出口之后做出行动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姜厌郁很快张望到不远处是一家珠宝店，心中有了打算，姜厌郁拉着赵瞿进了这家店。
店员小姐姐的服务态度很好，姜厌郁算了一下自己手机付款额度，挑了付得起的价格里最贵的那枚素戒。
日光下闪着光的素戒带到赵瞿手上，他们出了店，姜厌郁拉着赵瞿的手在大街上边摩挲边往前走。
赵瞿也弯起了嘴角，时不时注视着那枚戒指，然后又有些疑惑，问道：“你怎么只买一枚？”
这是姜厌郁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不昂贵也不精巧，他自觉以后还会有很多戒指买给赵瞿，理直气壮道：“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当然要买一份礼物还给我啊。”
自己精心挑选的东西戴好了赵瞿的手上，原先憋闷的情绪荡然无存，戒指上只刻了一行小字，并没有钻石镶嵌，姜厌郁依然掩不住满意地拿起赵瞿的手指放在阳光下看。
他认真道：“有了它之后就能说明所有虚无飘渺的东西不能改变我们的关系，你戴着它就要想起我。”
两个人这么亲密，什么话语都可以说的出口，姜厌郁顿了一下，假装自然地和他十指相扣。
感受着身旁人攥紧了自己的手，威胁的话语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最终姜厌郁脸上漫上笑意，看着赵瞿温声道：“你要是不想遵守也没关系，谢谢你让我这几天这么自由，也让我知道了爱是自由的。”
窗外雨势又起，打在枝叶上的声音时小时大，姜厌郁醒过来，心中稍微有些烦躁，他才发现所谓的雨水有节奏感并没有什么道理。
那盏小灯又被他打开，赵瞿睡得十分平静，戴过戒指的那只手还放在自己的手上。
姜厌郁仔细看着赵瞿眉眼的每一处，久久把视线放在了他平静放松的脸上上。
雨声虽然听起来吓人，但是姜厌郁童年时候很喜欢下雨撑伞走在雨幕中，那时候周遭都是寒凉的雨点，它们有改变一切事物的能力，而自己只在伞下，或许会因为不注意被偶然的雨滴碰到裤子或者鞋子上，但他知道，有那样一个空间，自己始终是安全干净的。
像是今天晚上在大厅那样，姜厌郁轻轻亲了亲赵瞿的眼睛、鼻子、嘴唇。
爱情并不能带来自由。
自由有悖于命运，而爱情，本身就是命运。
身侧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拿起手机看去，下午时候添加的江白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对方仿佛为了聊天随意找出的话题，这是一个普通的电影推荐，电影是姜厌郁早就看过的《楚门的世界》。
第 40 章
大半夜给人发消息推荐电影, 想着白天时候江白欲言又止的模样，姜厌郁眨了下眼睛，依然没有什么回复江白的心思。
担心后面对方还有可能会发消息吵到赵瞿, 姜厌郁视线错开，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那条微信消息提示, 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重新躺下闭目睡觉时心中烦闷的情绪已经消散很多, 睡着的前一刻他抽出被赵瞿的手覆盖住的手，转而主动握紧了赵瞿的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两个人相距昨天早晨更近。
他们两个人今天皆有工作, 随着闹钟响起, 姜厌郁睁开眼睛, 这么近得距离, 他几乎感觉稍一动作就可以亲到赵瞿的眉眼。
这真的是一种不敢让人相信的体验。
闹钟在一旁还没有来得及关闭, 赵瞿稍微动了动，姜厌郁记得赵瞿从前很少会有什么起床气，此刻对方已经有醒来的迹象。
姜厌郁甚至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 赵瞿睁开眼睛，与姜厌郁的目光对望上。
他笑了笑, 把头往姜厌郁那边蹭了蹭。
赵瞿困意残留，看着爱人的脸庞，脑海漫无目的地思索着，他想起来的是演员行业常爱拿是否有天赋来评判一个人的资质到底如何，所以天赋二字几乎成为了最顶级的形容词。
有很多粉丝空瓶的时候常爱夸他为天生演员, 说他即便平常看事物也总会显得如此多情。
在《深水暗流》上映的时候助理和工作人员只会挑好评给他听，当对方说到这条评论的时候, 赵瞿看着手里的工作合同，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姜厌郁的眼睛。
就如此刻一般, 姜厌郁的眼睛情绪太明显，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灯，又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泉，轻易地叫人看透沉陷，然后被里面的每一种情绪打动。
遑论此刻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姜厌郁眼睛里面的爱意。
赵瞿弯起嘴角，他凑近想要亲吻姜厌郁的眼睛，没等自己动作，姜厌郁先低头用唇碰了碰赵瞿的下巴。
他亲完之后随即不好意思道：“我才刚刚看你一眼，你怎么醒得这么快？”
好像一瞬间就恢复成了三年前亲密自在的关系，比之重逢之前每一刻都更加和谐，赵瞿很爱干净，睡前刚刮完胡茬，此时低垂着眼睛看着姜厌郁亲近，两个人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赵瞿拥住姜厌郁，久违的爱意在空间内肆意蔓延。
等到姜厌郁的唇离开自己，他眷恋不舍，喉咙里嗓音低沉，征询又或者诱哄的腔调道：“再亲我一下。”
时间会让少年长成大人，但是爱情叫人重新归于幼稚。
姜厌郁浮现笑意，又亲了一下赵瞿的嘴角，分出心思往窗边看了一眼。
昨晚拉上的窗帘隔绝了一切景象，雨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鸣。
他摸了摸赵瞿的脸，直到现在仍然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两个人还会这样躺在床上亲昵。
闹钟第二轮的铃声已经响起，姜厌郁拉住赵瞿的手率先坐起来，像是哄他又像不好意思，道：“快起床吧，要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相爱的人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会旁生闲情，等到他们两个黏黏糊糊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早餐依旧已经准备得无可挑剔。
赵瞿坐在姜厌郁对面，拿三过明治咬了口，又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冰箱旁边拿出酸奶给姜厌郁倒了一杯。
赵瞿乳糖不耐，林阿姨没有给他们准备过奶制品的情况，但是赵瞿显然记得他对于姜厌郁的期盼，冰箱里不知道何时多了牛奶酸奶，他想起来时候就会叮嘱姜厌郁。
姜厌郁不明白赵瞿这个念头为何比之三年前更加强烈，他只不过比赵瞿矮三公分，也并不需要再长高什么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顺从地接过赵瞿给他准备的杯子，喝完第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赵瞿突然道：“姜厌郁，我们晚上一起去餐厅吃吧，然后一起散步，A市其实有许多很有意思的地方。”
他眼睛认真地看向姜厌郁，像是兴致勃勃的一个念头，口吻却是十分随意。
姜厌郁和赵瞿对上目光，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即便赵瞿是艺人，他们仍能在C市逛街约会，那时候赵瞿每次周末都要绕大老远从A市赶过来，他们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住在一起，但是珍惜好了在一起的每一刻，所有的记忆碎片都会觉得十分有意义。
可是赵瞿现在A市的知名度和那时截然不同，更何况他们的关系就被许多人所议论。
姜厌郁有些犹豫，抬眼看着赵瞿，他想说出什么理智的话来，但是赵瞿看着自己，笑着询问的表情就被自己解读出了一点渴望的意思。
以赵瞿本身来说，他稀罕的自然不是那一顿饭，而是两个人能够光明正大露脸在人群当中的机会。
他们只不过是一对普通的恋人，而世间的恋人那么多。
姜厌郁点头，脸上也生出了几分雀跃：“好啊，过会跟林阿姨说一声不准备我们的晚餐了，我们好久都没有出去了。”
笑意同时在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里蔓延，赵瞿立刻颔首道好。
他下意识想要拿出手机搜索合适的餐厅，手指触碰到手机的那一刻又收回，没有舍得浪费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决定还是等到了公司再摸鱼。
那股轻松在心中逐渐扩大，赵瞿又问他：“今天下午用不用我去星野接你？”
姜厌郁惊讶地看着赵瞿一眼，看到他毫无介意的神色，还是回答道：“不用，你定好了餐厅，手机告诉我时间地点就行，我自己过去可以的。”
但是这样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不能一辆车回家，姜厌郁立刻想到这件事情，他思考了片刻，最终看着赵瞿笑道：“还是等我回家，我们再一起去吧。”
知道了赵瞿对这一次约会很用心思，姜厌郁在办公室里也难以静下心来。
第一次发觉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慢，终于到了下午，他自觉那股因为赵瞿喜欢而导致自己也变得欢喜雀跃的劲头在心中已然掀不出多大的波浪，收拾了一下桌面，抱着文件绕过几步经过了镜子旁边，像是无意发现了自己的身影，然后认真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模样。
镜子当中的自己面含笑意，俨然一幅心情不错的模样，他原本想着告诉自己控制情绪，可是看到镜子自己难以掩饰地开心表情，姜厌郁还是忍不住笑弧扩大。
开心怎么了，谁规定自己见到听到赵瞿的名字就必须要面无表情冷着脸色了，他们马上要约会了唉。
不仅工作时候的时间过得很慢，回家的路程也变得长之又长，姜厌郁踩着油门到了别墅的那一刻，他看见赵瞿已经坐在自己的车里。
他倚着座椅靠背，看着自己的那一刻坐直了身体，像每一个等到爱人归家的寻常人。
赵瞿眸光瞬亮，因为终于等到自己，尽管他们没说，但是两个人对于可以袒露的爱意都已经如此迫不及待。
那一瞬间，原本以为波澜不惊的心情又变得翻腾汹涌，姜厌郁几乎一下子就笑出来，胸腔内像是鼓了一阵风，在停下车后忍不住向着赵瞿快步奔去。
赵瞿不知是从他开进别墅停车的什么时候也下了车，站在车旁等着他。
他不需要这样的。
姜厌郁看到赵瞿的举动，想要这么对那个等待自己的人影说，可是他才刚刚走过去，赵瞿便立刻拥抱住了他。
对方宽阔的胸膛里传来茉莉香气，伴随温热的体温一起传递过来，一时间姜厌郁吞下所有的话，转而赞同起赵瞿的做法来。
是了，赵瞿在车内怎么能够方便眼下这样两个人第一时间紧密的拥抱呢？
他抱紧了赵瞿，道路远处玫红色的天空中滚着几朵连绵在一起的云，像是他们在塞城街道牵手漫步的那个傍晚。
等到车子发动后，姜厌郁看着赵瞿带他驶进一条全然陌生路线，自在地欣赏了一会儿沿途的风景，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好奇，或许工作时候自己已经思索过好多遍，于是道：“你今天都没有给我发餐厅地点。”
经过的店铺逐渐亮起了广告灯，五颜六色的灯光表现出招牌上的各种字体，姜厌郁只是后知后觉地一说，转着脑袋辨认着窗外的每家字迹。
赵瞿握着方向盘，声音带着点笑：“不知道订的你满不满意，但想请你为我保留一些期待的心情。”
他们今天没有放音乐，车内十分安静。
可赵瞿话语说出的瞬间，好像心里的副歌昂扬着结束，继而无数鼓点由弱到强，伴着未尽的旋律涌起奏出。
这段间奏实在和谐又热烈，姜厌郁内心从早上起就未曾安定过的情绪，此刻也终于被驯服一般，随着它们一起尽情跳跃舞蹈。
趁着赵瞿看前方，姜厌郁轻轻用手碰了碰脸上的热意，他假装若无其事一样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光落在赵瞿的侧脸上，那样柔和那样安静，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