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八十一章
商池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正又一次坐在旅馆大厅中的圆桌前。一切似乎都和前不久一样,但是这一次,岳洪和祝雪彤这两个副本人物都没有出现在桌前,只有四位游戏者沉默地坐在大厅中, 圆桌的正中央放着那个摄像机。
他没有去看身边的人, 或者是桌上的相机, 而是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旅馆的门是关着的, 看不到门外的景象。
而商池只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他听清了那细微的声音——是雨水的声音。或者不能说是雨声,只是无数水珠落下的声音。没有雷声或者是风声,只有水滴不断落下的声音。
他听了几分钟, 然后摸了摸自己的手, 皮肤是干爽的,上面并没有水迹。
商池抬起一只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用这干燥的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眼睑处。他还记得身后那个人是怎么伸手覆住自己的双眼的, 那双手冰冷的温度甚至都还残留在他的感官中。
但是现在那个人又消失了,不, 或许只是他看不到他了。
商池放下了手, 检查了自己身上的物品, 之前找到的那串钥匙还在,但多了一个东西。
他没有把那个物品拿出来看,只是摩挲着这件物品的形状,然后立刻判断出这个到底是什么——工作牌,在之前岳洪口中被作为祭品的一部分放进木盒内的工作牌。
商池不动声色地抽手, 去打量着自己的队友, 其他几个游戏者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人注意周围的情况。
他原本以为这些人至少要少上一个, 毕竟这个副本已经进入尾声,差不多也到了清场的时候了,没想到最后游戏者却都在这里。这样看来,这个副本并不会直接杀死他们,几个游戏者看起来身上都完好无损:孙亦春在啃着自己的手指,阮菱一直在摸着自己的背后,侯泽则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颈处。
虽然游戏者一个个行为怪异,但是所有人看起来,至少是在商池看起来都还是正常的,包括之前一半变成了泥的侯泽。
捂着自己脖子的侯泽注意到了商池的目光,忍不住往后靠了靠,放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都紧缩了下,但他的眼神却仍然是阴沉的。如果给他个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杀死商池,从这点来看,侯泽还是本人没错。
“或许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那个房间?”商池对侯泽说道,他进入那个房间是用了那把钥匙,侯泽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从那个摄像机来看,侯泽应该是一直都在那个房间。但是商池确定自己在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里面没有别人。
商池说完,就将目光投向那个相机,那个“祝”字还在相机的一侧,说明这就是祝风清的那个相机。相机这样看起来很普通,但商池还记得那些村民是怎么一个个从相机中走出来的,最后又被水吞没。
这个相机的线索还是祝风清指给商他的,但是最后商池还是没有能够从相机这边得到什么足够的线索,除了从相机里面走出来的村民。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情况,不管发现了多少线索,一旦深入就会发现这些线索只是陷阱。找上半天,最后除了崩溃的精神什么也得不到。
不,不一定是完全没有线索。
商池回忆着自己在相机中看到的画面,一个人带着摄像机在路上走着,然后走到了祠堂前面,村民也都围在祠堂边上,接着那些村民一个个靠近摄像机。再接着,侯泽又出现在了房间内。村民是通过摄像机来到房间的,侯泽是不是也是这么进来的?而且既然是直播,当时扛着摄像机的会是谁?
或许,侯泽能给他一个答案。
“你到底在那个摄像机里看到了什么?”商池再次问道。
但侯泽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嘲讽地笑着。而阮菱和孙亦春都只重复着原先的动作,甚至懒得将视线投过来。
商池耐心地等了几秒,终于确认自己的队友似乎都不能继续进行副本了。他想了下,拿出了那把瑞士军刀,这把小刀在整个副本中唯一的作用就是来威胁队友了。
侯泽看到那把刀倒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下子变得炽热:“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完成这个副本!但是你要和我合作。”
孙亦春却突然笑了起来,她的身体都因为这阵大笑而颤抖着。她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只是不断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副本根本不可能完成。”
其他的几个游戏者,包括之前没理会的阮菱都将自己的目光放在孙亦春身上,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这个副本,不,这个游戏,根本就不是为了让人活下去而设计的。”孙亦春大笑着说着,一边说着还一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被她自己撕扯出伤口,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越流越多,滴落在她的衣服上。
“只有在多人副本之后才有短暂的和其他游戏者交流的时间,不然就只有不间断地能把人逼疯的副本,就算副本结束之后能够得到几天休息的时间,那孤独的感觉也会让人疯狂。”她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了,喉咙甚至出现了吞咽的动作。其他的游戏者都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但没人想知道她到底在吃点什么。孙亦春的表情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声音沉闷地说道,“这个游戏根本不存在出去的可能性,只是想要杀死我们。”
孙亦春将自己的手从口中拿出来,她的手指已经被她自己撕咬到露出白骨,只有一些被嚼烂的肉还挂在上面。她却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完全的轻松感,就算吃了“药”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轻松了。她早就该意识到了,她根本逃不了的。
此刻孙亦春根本不想去思考怎么完成副本,也不想关注队友脸上的表情,她只是近乎自言自语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而当你离开副本休息在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你可以得到一切……我是说,一切。一开始我只是睡不着,所以要了安眠药……那个系统给我了,它是真的能给出你所有想要的东西,只要那东西真实存在。但是还不够,就算吃了药能够睡着,醒来之后还是只有无尽的恐惧,我能看到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无处不在……所以我要了镇定剂,它又给我了,但是还不够,越来越不够,我根本没有办法撑到下一个副本。所以……我要了止痛药,剂量更大的,效果更好的,可以让我彻底平静下来的……”
游戏者都已经明白了。
孙亦春兀自发笑着,她的嘴角还残留着血液,看起来就是个疯子,但她的眼神却是冷静的:“什么都能得到的系统,简直就像神明一样,其实那些就是神吧,我们根本就只是被祂们观察的小丑。”
说道这里,她忽然停下来,直直地瞪着周围的队友,用一种古怪的音调轻声问道:“你们知道在这个副本到底怎么样才能躲过神明的注视吗?”
不等别人回答,她就伸出被自己咬成白骨的手指,戳进自己的眼睛里,手一搅将就眼睛挖了出来,同时她还在低声唱着童谣:“爷爷挖了我的眼睛,奶奶刺穿我的耳朵,爸爸割下我的舌头,只有妈妈在哭泣,将热油淋在我的身上。”
这首童谣,就是孙亦春叙述中那个在侧屋的小孩所唱的歌。
孙亦春唱着,将眼球从指尖抛到地上之后,动作毫无停顿地从口袋里掏出筷子,插到自己的耳中,等她唱完最后一句,就用力地咀嚼了几下,吐出了被自己嚼烂的舌头。
她整个动作太快了,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她。而他们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孙亦春的举动。
眼睛,耳朵,舌头,这些孙亦春都完成了,接下来的热油烫身,她要怎么做?
但孙亦春却突然站起来,转身往通往院子的那道门跑去。
明明眼睛都被她自己剜去了,但她却方向准确地打开了那扇门,门外是下着雨的院子。
商池一皱眉,站起身跟了上去,想要看看孙亦春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是孙亦春的速度很快,不等商池跟上,她就已经跑到院子的那个洞前,想要往墙外钻。
墙上这个洞并不大,就算孙亦春身材纤细,钻出去也不容易,但她的动作却很快,像是没有任何的阻碍。
等孙亦春即将爬出去的时候,商池终于赶到,他一把抓住了孙亦春的脚踝,将她从洞里拉了出来。
当商池这么做的时候,孙亦春一动不动,所以他很轻易就把她拉了回来。
但孙亦春被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她全身的皮肤都消失了,却并没有血流出来,她的身材也变得极为矮小,就像个小孩子。如果不是因为那身衣服,如果不是因为商池一直跟在孙亦春身后,她还在往外爬的时候就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踝,他也无法肯定这具尸体就是孙亦春。
……小孩子。
商池忽然想起来,之前他们刚刚进入这个副本在院子里探查的时候,就在地上发现了痕迹,并且发现了这个洞,似乎是有一个小孩子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再爬出了洞——就和孙亦春做的事一样。
他盯着孙亦春看了一会儿,直到水滴都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终于动起来,蹲下用那把小刀割开了孙亦春的腹部。
这把刀太小了,商池也不想专门去厨房拿菜刀,只能用手分开自己割开的伤口,一点点地切割,直到把皮肤切割开。接着他把手伸进去自己挖开的伤口,摸索着她的内脏。
这些湿黏的内脏和血肉挤压着手的感觉就和之前挖掘泥土的感觉差不多,只是血肉更加湿润。商池一点点地确认过去,在肯定她身体里面都是血肉之后才将手拿了出来。
孙亦春是作为人死去的,具体的死因他没法确定,但是孙亦春并没有变成一堆泥土,并没有像那些村民,或者像肖永群一样被泥土吞没。
所以,这就是她所说的——“躲过神明的注视”?
“你也发现了吧。”阮菱脸色苍白地站在商池身后,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背后,或者不能说是背后,她的手悬空在离背后一段距离的地方缓缓抚摸着,“这个副本的危险到底是什么。”
商池看向她的背后,他确定自己看到她的背后什么都没有,但她的动作却带了一定的弧度,像是在摸着什么圆形的东西一样。
阮菱注意到了商池的目光:“你看不到吗?其实我也看不到。但是我知道,她就在那里。”
商池站起身,他握紧了手中的小刀,他的双手全是鲜血,血混合着雨水一滴滴地往下落。
“这个副本的怪异是会传染的。”阮菱呢喃道,“你看到的那些异常,全部会出现在你自己身上。”
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雨水还在往下落, 脚下的泥土被水浸泡变得极其柔软,有种随时要下陷的感觉。
商池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正站在活着的沼泽之上,随时要被脚下的泥泞吞没。
他抬起手, 撩开自己额前那被雨水打湿挡在眼前的一缕发, 指尖的鲜血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深红色的血迹, 但雨水很快就把血迹打湿, 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让他清隽的脸上半边全是可怖的淡红色的血水,衬得那双眼更加冰冷。
他盯着阮菱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告诉我, 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谁知道?可能是祝雪彤, 也可能是那个带着项链的女孩。都是一样的,可能她们都在,都没有区别……你想知道原因吗?”阮菱依然温柔地抚摸身后的空处, 隔着雨幕看过去,她脸上的微笑有些模糊, 看起来有些怪异。
商池沉默地注视着阮菱, 没有应这句话。
“你很好奇, 你想知道我都知道了什么。”阮菱忽地笑了起来,望着商池的目光从未像现在这样温和平静。但她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不管是考虑她现在所处的情况,还是考虑她正在面对一个用刀威胁过她的人,她都不可能会是现在的表现。然后她用一种古怪的带着蛊惑意味的语调问道, “但你想知道答案并不需要问我, 你只需要回头看……答案就在你的身后……”
商池没有跟着阮菱的话回头冷淡道:“孙亦春已经死了,你也想和她一样?”
他不知道回头之后具体会发生什么, 但是肯定不是好事,一个头就够了,他还不想多长几个。
阮菱听了商池的话就开始笑,笑得前俯后仰。她的头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偏向一边,而她还在歪着头继续盯着商池笑:“你觉得孙亦春是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让商池再度回忆起了手指触碰内脏的黏腻触感,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那只握着刀的手,但手里那些血肉的黏腻感是如此鲜明,几乎是要吞噬掉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刀刃。这把划开过内脏的小刀被雨水洗刷着,上面曾有的鲜血已经被冲洗干净,露出银亮的光芒,但被商池紧握的刀柄还带着碎肉和鲜血。
“她没有变成泥土。”商池回答道。
他没有在孙亦春的身体里找到任何异常,除了莫名缺失的皮肤,孙亦春的身体都是正常的血肉构造。而且他也确定过了,尸体没有没有忽然多出什么内脏也没有忽然少了什么,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和肖永群最后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这也正是孙亦春想要的。
在孙亦春挖出自己眼睛的时候,商池就已经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也发现了这个副本的规则。
不,应该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摸到了这个副本的脉络。
这个副本并不会直接杀死游戏者,而是就是通过各种怪异之处把人逼疯,越是疯狂越是靠近这个平静村庄下隐藏的东西。就好他在厨房时情绪不稳的时候就听到了村民的笑声,又或者杀死侯泽之后忽然能够看见周围那些村民了。只有疯狂才能找到那些线索,但这并不是一个好事,如果彻底疯狂,游戏者就会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副本,就像肖永群一样。
这条规则其实商池经历的第一个多人副本很像,那个寄居着无数怨灵的活着的洋馆里面有一条规则就是:拿着蜡烛才能保证自己不迷失在黑暗之中,但是凡是用蜡烛照亮自己的游戏者,都将被蜡烛中的怨灵注视。
商池还记得之前在祠堂的时候,“孙亦春”说自己在那个侧屋遇上了一个小孩,那个小孩自称自己被亲人挖眼穿耳割舌泼油。
真正的孙亦春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逃出副本极有可能欺骗自己的队友,但伪装成孙亦春的那个东西为了取信队友,只会比真正的孙亦春更坦诚。所以“孙亦春”说的一定是真实发生在孙亦春身上的事。
如果只思考那个小孩的描述的遭遇,他似乎是被自己的家人一同杀害了。但在孙亦春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身边还有玩具木马,如果他的亲人真的不爱他就不会为他准备这个。
……或许他的亲人这么做不是为了杀死他,而是为了保护他。
那个小孩所有的亲人都因为被发现了所以被带走了,只有他没有被带走。
为什么没有被带走——因为他没有被发现。
没有了眼睛就看不见,没有了耳朵就听不见,没有了舌头和皮肤就触不到。
只有不发现祂,才能不被祂发现。
孙亦春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死亡,但也是因为想要逃脱彻底的异变。
精神崩溃的她已经不觉得自己能够完成这个副本了,就算侥幸能够完成这个副本,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什么所谓的钥匙彻底离开这个游戏。
所以在最后,她选择了以人类的姿态死去,而不是变成脚下的泥土。
……但是,她失败了。
商池在阮菱说到孙亦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而当他看想孙亦春的尸体原本在的地方的时候,地上的那具尸体已经消失了,连原本四溢在泥土上的鲜血都完全消失了。
所以即使是这样也逃不掉吗?
明明之前那具尸体看起来还是正常的,但最后却也和肖永群一样被泥土吞没,彻底地留在了这个副本中。
“她离不开的,我们最后都会在一起。”阮菱用一种沉浸在幻梦般的声音呢喃道,“我们都正被神明注视着。”
有短暂的一瞬,商池差点信了阮菱的这句话。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并且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他怎么会忘了,那个小孩实际上也没能逃离这个村子,只是异变成了和其他村民不一样的东西,那么做出同样选择的孙亦春怎么可能逃脱。
他没有在孙亦春的身体的尸体里找到什么异常,或许并不是孙亦春真的没有问题,而是作为观察者的他已经无法区别异常和正常了。
商池抬手缓慢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但他全身上下都是雨水浸透了,这个动作与其说是在擦去雨水,不如说在抚摸自己脸上的雨水。
雨下得太大了,雨水顺着肌肤不断落下,甚至有种即将融化在雨中的感觉。
但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彻底疯了的商池反而逐渐地冷静了下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然面前的这个阮菱满嘴都是“神明”的胡话,但她还保留着一定的神智,不然也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话了。
“我只是想要离开。”阮菱呢喃地说道,她的头彻底地歪斜着,就好像旁边还有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头,“只要能够离开这个村子……”
商池略微皱眉,他注意到阮菱说的并不是离开这个副本,而是离开这个村子。
“孙亦春是个被药物弄坏脑子的傻子,但是她有一句话没说错,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以正常的方式离开这个村子,也根本没有办法逃离这个游戏。”阮菱忽然不笑了,她平静地说着更加疯狂的话,“我和孙亦春不一样,她想死在这个副本……我只想活在这个副本。”
商池觉得自己大概是判断失误了,他原本以为阮菱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结果看起来她马上要步入孙亦春的后尘了。
“你们觉得我是彻底疯了。”阮菱像是知道商池在想什么说道,她盯着商池看了几秒,这几秒的她看起来是彻底的清醒,“但是是你们自己没有想明白,你们还妄想能够拿到钥匙离开。游戏早就告诉我们了,你离那把能够离开的钥匙越近,也就离疯狂和死亡越近。”
“我们离不开的。”
在阮菱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也同步从商池的背后传来,就像有另一个阮菱正在商池的背后。
“回头啊。”那个阮菱的声音在商池的背后说道。
商池没有回头,而是二话不说就把手中的小刀反手往后一捅。他看不见自己身后的东西,却能感觉到刀刃捅进血肉的感觉。但这似乎没有什么用,因为他能感觉到头发落在自己肩膀的感觉——他自己的头发可没有这么长。
身前的阮菱似乎看到了什么又开始不停地笑,身后的阮菱的声音也在笑。
她一直在笑,但阮菱实际不是爱笑的性格,反而是祝雪彤喜欢笑。
商池甚至能用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侧边慢慢伸过来,那形状应该是一个头颅,看来就算他不回头看,那个东西也有办法让他看见。
得在那东西到面前之前解决,看见了就没有办法逃离了,商池顶着背后的压力冷静地想着,他把刀从身后那个不明物身上抽离,眼睛直视着身前歪着头的阮菱。
既然没有办法杀死异变……那么能杀死异变的源头吗?
但另一个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潜伏了许久的侯泽终于冲了出来,双手抓着自己从厨房里拿出来的菜刀,面目狰狞地往阮菱的脖子上砍去。
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
被磨得极其锋利的刀刃狠狠砍下, 带起一阵令人胆寒的风。
阮菱似乎没有发现身后的动静,一直在对着身前的商池笑。直到那把刀落下,毫无阻碍地砍中了她的脖颈。刀刃深深地嵌入脖颈的骨缝间,大量的鲜血瞬间迸出, 把侯泽的脸染成了一片红。
侯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死死盯着刀锋的方向, 眼睛带着血丝, 显出一种病态的癫狂。
这是一个人类绝无存活可能的致命伤,时间似乎都在这瞬间停滞了,侯泽死死握着刀,喘着粗气, 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阮菱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微笑上,然后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侯泽看着地下的尸体,等待了几秒, 才用尽力气抽出那把刀,然后砍下了第二刀, 第三刀。
阮菱的尸体毫无反抗地躺在泥水中, 侯泽却没有停下自己劈砍的动作, 与其说是憎恨阮菱,不如说是在恐惧着什么,甚至他的手指都因此而颤抖着。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在阮菱达到她的目的之前杀死她,否则没有人能够走出这个副本。
鲜血因为侯泽劈砍的动作不断飞溅, 落在他的脸上衣服上。雨水这么大都没有能够冲刷半点, 血色牢牢地凝固在他的身上。
侯泽没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但他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却越来越迟缓, 是因为雨下得太大了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重到他几乎要拿不起这把刀,连劈砍的动作也越来越无力。
他终于在一个劈砍之后,因为过于沉重的身躯踉跄了一下,刀都甩了出去。
侯泽喘着气,再没去做别的动作的力气。
雨声中,他听到了一个人走过来的声音。
侯泽转头望去,原本站在几米外的商池,在看了几分钟的毁尸行为之后,终于有了动作向他走了过来。
雨下得太大了,大得侯泽几乎没法完全睁开自己的眼睛。理智在告诉他,他要先下手为强,实际上他沉重的身躯甚至没有办法抬起自己的手。
商池停在了侯泽面前,他的目光落在阮菱的尸体上,上面的伤口说明了侯泽到底多想要她死。
如果侯泽只是想要杀死对自己有威胁性的队友,那么前不久才杀死过侯泽一次的商池才应该是他的目标。但是侯泽从头到尾都没有往商池这边多看一眼,只一心一意地想要杀死阮菱。说明在侯泽心中,阮菱的危险性比商池要大得多。
可不管阮菱做了什么,又或者准备做什么,侯泽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商池抬头看向侯泽,看来祝风清的记忆带来的影响,比他想的还要大得多。
随后,商池向侯泽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看见了我身后的东西了吗?”
什么意思?侯泽警惕了半天却没想到商池问出了这么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商池等待了片刻,然后自言自语般说道:“所以你看不见。”
如果看得见,也不可能只在那攻击一具没有任何行动力的尸体了。
在商池的身后,那个有着阮菱的声音的东西正笑嘻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用阴冷的声音问他:“你知道侯泽在害怕什么吗?”
在阮菱死去之后,这个搭在商池肩上的东西并没有随之消失,甚至开口和他交流了起来。
又或者说,现在在商池身后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阮菱。
商池没有理会阮菱的话语,而是直视着侯泽说道:“你可以告诉我你杀死阮菱的理由了——告诉我,你在祝风清的记忆里找到什么?”
商池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队友的不同之处,似乎其他的队友都已经随着副本的发展知道了些什么,唯有他,除了见到了林庭深,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管是孙亦春还是阮菱,似乎都得到了什么记忆,侯泽更不用说,他差点被祝风清完全取代。
这件事有利有弊,商池没有知道这些信息,也就减少了精神崩溃的可能性,但这同样意味着他缺少情报,不得不逼问自己的队友。
“阮菱她想留在这个副本,成为这个副本中的一员。”侯泽迅速说道,他竭力让自己去思考,商池已经杀过他一次,这一次也绝不会留手,除非他觉得侯泽有利用价值,
商池略一挑眉,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毕竟这个副本中的村民没有几个是有神智的,能正常交流的恐怕就只有那两个,村长和这个旅馆的女主人,难道阮菱是想要取代这个旅馆的女主人?
不,商池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忘记了一个人——导演岳洪。
侯泽也在这个时候说完了下半句:“她想要代替岳洪的身份,成为这个副本的引路人。但引路人的身份是这个村子的‘神’给的,她要成为引路人就要去找到这个‘神’,等‘神’出来了,我们谁都不可能活下来。更何况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成为什么引路人,这些根本就是副本的设定,就算她在这个副本杀死了岳洪,也不影响下次副本的运行。”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趴在商池身上的阮菱也在笑着,她对着商池悄声说道:“我们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游戏的,要么在这里挣扎到死,要么找到合适的机会给自己换个身份。你也不例外,他可还在盯着你。”
商池听到阮菱的最后一句话,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小刀。是他想多了,还是阮菱确实在和他暗示着什么?
侯泽听不见阮菱的话,但他看到了商池的这个动作却误会了什么,以为商池在听完这些话之后就要立刻送自己去死,紧迫地说道:“没有我你是找不到离不开这个副本的,只有我知道!你不能让我死。我死了你也找不到怎么离开这个地方的地方,那个相机你根本不会用。”
已经来不及去思考和交涉了,侯泽已经发现自己现在身体和思维都迟缓的状态了,是因为杀了阮菱导致的吗?
但显然他不能依靠自己活下去,他现在必须要给出足够多的诱饵,才能让商池留下他。
商池思考了一下,确实,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获取的信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队友,如果一个人进行副本恐怕会很艰难。
他对着侯泽笑了一下,用极其温和的声音说道:“我明白了。”
侯泽还没松口气,就看见商池忽然向自己伸出了手,那只手上握着的是那把小刀。
这把刀极快地划过侯泽的脖颈,迟钝的身体让他没有办法做出抵抗,只能感觉自己脖颈一凉,连痛意都还没察觉到,就感觉到热流顺着脖子往下。
为什么会这样?商池明明听到了他说的话,如果没有祝风清的记忆,商池根本不知道怎么去使用那个相机,他到底为什么有自信出手杀了自己。
侯泽倒了下去,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在泥地里痛苦地翻滚着。
地上全是水,倒下去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比起流血而死,他可能会更快被水憋死。
但他现在还没死,大概是因为刀太小了,伤口不够深,他又努力躲了一下,至少现在他还有力气挣扎几下。
然后侯泽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勉强忍住痛苦,抬头往上看去。
雨水落在他的眼里,模糊了他的视线。而就在在无数落下的雨水中,他看见了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商池。
他分明看不清商池的脸上的神情,但他已经看到了商池手上那把刀。在侯泽因为痛苦而模糊的视线中,只有这把刀带着寒光,几乎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的刀呢?侯泽突然意识到了商池接下来要做什么,立刻忍着身上的痛苦,扑腾着想要找到自己之前落在身边的的刀。
只要找到那把刀,他就能有反击的机会。在他被商池划伤之后,连动作迟缓的情况也消失了,可是刀去了哪里呢?
侯泽的手几乎绝望地在泥泞里四处翻找着,但直到他的指甲因为乱抓全是泥泞,也没有找到那把刀。
直到他转头看到了商池脚下的一抹亮光,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刀。这把刀正被商池踩在脚下,深陷在泥土中,就好像此刻被泥土包裹全身的他一样。
在商池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踩住了自己的唯一一个威胁。
侯泽恐惧地再次抬起头,看着蹲下来向自己伸出手的商池。
“只要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就还来得及。”商池这么说道,在耳边阮菱的笑声中,将刀搁在侯泽的脖颈上,熟练地向下一划。
第084章 第八十四章
雨水落在商池再次沾满鲜血的刀和手上, 很快就将血液稀释干净,像某种贪婪的吮吸着鲜血的怪物。
但商池没有注意这些,他垂着眸看着脚下。
濒死的侯泽正捂着自己的脖颈在地上着挣扎着,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他还没有死, 那把小刀的刀身太窄了, 没能完全切开他的脖子。而这除了他延长死亡的时间, 并不能改变什么。
商池静静地等待着, 对侯泽的痛苦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上前多补一刀让他解脱的意思。
“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作为杀死侯泽的奖励。”阮菱的声音再次在商池的背后响起,现在的她似乎无害了许多, 没有再疯狂大笑或者念叨着让商池回头了。但她说出的话语却满是恶意, 其说是在给商池提供线索,不如说是想看着商池走向绝望。她说,“我们都在神明的盒子里, 无论我们怎么挣扎都只是从一个盒子到另一个盒子。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里, 永远不可能离开这·个·游·戏。”
阮菱说话的语气很是愉悦, 或许是因为商池脚下正在痛苦挣扎的侯泽。而她说的话不过是把她和孙亦春死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次她在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故意加了重音,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商池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得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很清楚这个副本的危险性,按照越接近越容易被扭曲感染的规则,一旦回应了阮菱的话语,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变成阮菱现在的样子。更何况阮菱只会恨不得他变得和她自己一样, 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果然阮菱开始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声音逐渐高亢:“我们唯一能够解脱的方法, 就是重新将恶魔封印回井下,再回到神明的身边。所有背叛神明的人都获得了仁慈的宽恕,我们也能从神明处获得拯救。”
恶魔?商池注意到了阮菱话中的意指,握紧了手中的小刀。他还记得祝风清在彻底消失前曾经反复说过一句话,“你把他放了出来”。
商池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也清楚祝风清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只是对那个人的身份却还有所犹疑。祝风清那个时候也没有给出清晰的答案,或许,阮菱已经说出了答案。
但这让商池的情况更危险了,阮菱现在一副狂信徒的样子,对于所谓的放出了恶魔的他,又会是什么态度?
更何况现在还不止是这个问题,商池又想到了另一个之前被他忽略了的问题。既然阮菱的目的只是取代岳洪成为这个副本的一员,这个目的理论上和其他人完成这个副本的任务并不冲突,那么侯泽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杀死阮菱?他恐惧的是什么?
“你想知道侯泽到底在恐惧些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答案。”阮菱说出的话像是能看到商池的想法,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他居然在畏惧神明,他想要逃离神明的注视,真是无可救药,他根本就不明白——你也不明白!但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明白了。你还记得这个副本的任务吗?我们的任务是——‘找到这个村子的秘密’。”
当商池听到阮菱的话语时,表情却一沉。他没有犹豫地反手拿起那把小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随时准备给自己一刀。虽然他没法确定这样死后整个副本会不会再次开始,但他确定,如果自己精神彻底崩溃,他是绝对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阮菱自己都说了没有人能够离开这个游戏,再加上她现在这样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的状态,她根本不可能说出什么可靠的线索,好让其他人离开。但现在她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个副本的任务,并且摆出要给线索的样子。这在商池看来,只能说明她要开始杀人了。一个关乎到离开这个副本的线索,只会比之前所有出现的东西都更加危险。说不定没听完,商池就要落得和阮菱等人一样的结局了。
这种必死的局面,商池只能抢先选择死亡。
在这个副本中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就在最后一次副本重新开始之前,商池也用小刀割开了侯泽的脖颈。当时他下手比这次要狠得多,他能确定当时侯泽是当场死亡的。但是在副本重新开始之后,侯泽却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并没有因为那一次的死亡出现什么太大的异常。
而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在这个副本里无限复活,或者能够用死亡来探寻更多线索,因为同样死在副本里的肖永群就没有能够复活,商池最后一次看见他,就是上一次在旅馆中看到他被泥土吞噬了。
这其中的区别就是侯泽是死在商池的手下,而肖永群却是死在副本的手下。
所以即使商池没能够确定复活的规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自己选择死亡绝对比被这个副本的怪异彻底侵袭要好得多。
在商池举刀向自己的同时,阮菱话语也在继续,她的语调变得轻柔而温和,仿佛是真心在进行着劝导:“这个村子最大的秘密会是什么?答案就是这里的神明。你们畏惧他,所以想要立刻完成任务离开这里。但你们不明白,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要走到神明面前,直面祂的伟大。你现在不理解,没关系,只要你亲眼看到神明,你就能够明白,你就能够……永远地留在这里。祭祀已经开始了,我们许下的愿望都能够实现的。那些愚昧的村民即使用背叛神明的方式,也会定期举行祭祀。就是因为只要你献上祭品,神明就能够给予你任何想要的东西。而我们的祭品已经呈上了……”
伴随着阮菱的话语,商池手中的刀刃已经渐渐刺入皮肤,鲜血顺着刀身留下,锋利的刀口随时可以切开颈部大动脉,到时候在顺着往下划,就能够确保自己在异变之前就迅速死亡。
但商池的刀没有再继续划下去,因为阮菱的话语就到此为止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背后的重量也消失了,或许是阮菱已经离开了,但他并没有回头进行确认。
商池多等待了几秒,确认没有出现其他的异常,才将插在喉咙处的小刀拽出。
更多的鲜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雨水不断地把鲜血往下刷,很快就让他半身几乎全是血水。
商池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但他却并没有去处理伤口。这个伤口并没有出现在要害处,而以这个伤口的体积想要致死还需要很长时间。他根本就不需要花时间去处理,因为在这之前他就足够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了。
他低头去看地上的侯泽,这个动作扯动了伤口,让血液渗出的速度更快了,但他的表情却一派平静,甚至没有因为伤口的疼痛皱眉。
在泥泞里挣扎了好几分钟的侯泽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他死亡的时间和阮菱离开的时间差不多。可以说侯泽一断气,阮菱的声音就消失了,这也是商池故意没让侯泽直接死亡的原因。
异变是会传染的,但如果导致异变出现的那个人死亡,异变也能够结束。他本来以为阮菱才是这次异变出现的原因,却没想到在阮菱死亡之后,异常还在继续。为了让异变立刻结束,也是为了保住侯泽的性命,那就只能去杀死侯泽了。果然,侯泽一死亡,阮菱的声音也消失了。如果再让侯泽多活一段时间,商池说不定也在阮菱的影响下彻底疯狂了。这次没有出现问题,只能说明真正的危险还在那个神明的身上。
商池蹲下来看着死去的侯泽,侯泽的眼睛在死后还狰狞地看着商池的方向,不知道他死前有没有能够看到阮菱。
他确认了侯泽死亡时没有发生异常,才从侯泽的口袋里拿出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他站起来,抬头看向天空,雨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唇角滑落。周围很安静,耳边只有雨水落下的声音。
他站在雨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现在整个旅馆都只剩下了他一个活人,侯泽和阮菱的尸体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就像刚才孙亦春的尸体一样。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像上一次他杀死侯泽的时候一样,有水突然从地面涌上来,再把整个副本重置一次?还是那个人会突然出现?
商池站了许久,但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更别说看见任何的人了。
不仅是那个人没有出现,连落在他身上的雨水都没有任何变化。看来只是其他人的死亡不足以触发这个副本的重置,他必须要依靠自己让副本再次重置。
“你不想出来吗?”商池低声自言自语说道。
没有声音回答他,只有连绵不绝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商池等待了片刻,又问道:“还是你觉得这次的祭品还不够?”
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商池的表情很平静, 在阮菱提到祭祀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他们这些游戏者应该是完成过一次祭祀的,虽然他们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毕竟这个副本的时间线是混乱的,从他们进入祠堂开始就有空间混乱的问题, 在整个副本重置之后, 更是连时间线都出现了变化。按照他们的记忆, 先是岳洪带着他们进入祠堂, 说是要拍摄祭祀的画面,随后就各自分散。再清醒过来就出现在旅馆内,岳洪说他们已经参加过了祭祀。而现在又出现在了这个没有任何副本人物的旅馆内,开始自相残杀。
但在这个副本中会觉得混乱的只有他们这些游戏者, 岳洪作为副本人物, 他的时间线是不会有问题的。他说他们都参加过祭祀,那么祭祀应该是真的举行过的,至少在这个副本的设定下, 他们是进行过祭祀的。
能让整个村子的人都变成怪物的祭祀,可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解决的东西。商池甚至怀疑阮菱之前说的那些话就是在暗示自己, 他们现在只是一堆被摆在木盒里的泥土, 真正的他们已经变成了祭品, 要不然这个世界是怎么一次次地重新开始的。
而收取祭品的,自然是一直注视着这里的那个神明。
商池等待了许久,但他问完那句话之后,雨里只一片寂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毕竟按照阮菱的说法, 那个人不过是被封印在井下的恶魔, 祭品和他不该有什么关系,只是商池却不这么觉得,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看着这里,并且在听着他说的话。
所以商池平静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副本到底有什么问题?”
商池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副本就是像混乱本身,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一个杂乱而扭曲的场所,像是把一个正常的场所彼此折叠在一起,空间和时间全是混乱的,仿佛一个扭曲的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
副本这样一次次的重置,场景和时间也在不断地跳跃,越想要理解所谓的真相,越是会被绕进这无尽的循环中,而每一次副本的重置都是在不断地远离他们想要找到的线索。
第一次场景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从进入祠堂之后,当时他们几个人各自分开,进入了不同的空间。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的三个队友应该都遭遇了恐怖事件,结局和死亡也差不离了。但随后他被拉入柜子内,一切就重置了。
虽然看起来是整个副本重置之后,游戏者好运地能够再次得到重来的机会。但实际上,他们得到的线索越来越少,距离完成这个副本真正的核心也越来越远。
祠堂本来才应该是这个副本最重要的地方,那口井和那些木盒都在那个地方,如果想要完成副本的任务,那里才是最重要的突破口。但是因为副本的重置,商池没有获得在那个祠堂继续探查的机会,以至于整个副本的推进现在都没有得到进展。
再醒来,商池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出现在了旅馆内,岳洪和祝雪彤就都坐在一边。当时那些队友还能勉强维持正常的精神状况,试图和岳洪对话,试图在旅馆内进行探索。
虽然他们远离了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祠堂,但当时有岳洪和祝雪彤这两个关键的副本人物在,他们身上也有着线索,所以几个游戏者都没有发现事态的不对。
而当商池杀死侯泽之后,副本就进入了第三次的变化,也是目前的最后一次重置。这一次出现的旅馆,就没有了岳洪和祝雪彤。最后能获取到关键线索的人物也消失了,然后,什么都变了。游戏者莫名的精神濒临崩溃,孙亦春和阮菱依次死亡,除了留下各种令人神智的言语外没有能够留下其他任何的有用线索。如果不是商池及时杀死侯泽,那么侯泽也会彻底疯狂。
再把整个经历捋一遍,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们越推越远,不希望他们触及到副本的核心。
或许阮菱的想法也没错,商池心想,她应该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但这也是最恐怖的一点,因为即使阮菱在商池的面前被侯泽乱刀砍成了肉糜,即使她已经变成了比这个副本所有人物都更加恐怖的怪物。但对于这个副本来说,她还是活着的,并且是以游戏者的身份活着。
副本人物天然受到限制,是不可能理解任何和副本以及任务有关的词汇的,不然多人副本里,游戏者也没法彼此讨论任务内容了。除非这个副本人物本身就不简单,或者这个副本本身就有特殊性,类似于“找鬼游戏”之类的副本。但这次副本并不是这样的特殊副本,阮菱却清楚地说出了他们在这个副本中的任务。那只有一个原因,以这个副本的条件来看,阮菱还没有死,或许她也会一直这样维持着“不死”的姿态活在这个副本里。
孙亦春追求的是通过死亡里获得解脱,阮菱想要在这个副本里以另一种形式活下去,哪怕半人半鬼。但商池从头到尾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要完成这个任务。
既然那个人现在没有出现,他就必须要抓紧这其中的时间,尽快完成自己需要的事,不然等到那个人真正出现,或者就是这个副本结束的时候了。
到那个时候,或许他也只能和阮菱一样,永远无法脱离这个副本了。
商池先环顾了一圈院子,雨下的太大了,足以遮盖一切的痕迹。地面的泥泞让他看不见其上有没有脚印,也没法看见墙面有没有什么痕迹,也就无从判断他现在到底在哪个时间线。
但很显然,这是一个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这里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所以他必须脱离这里。
商池没有再在院子里耽搁,而是往旅馆里走去。
一走进旅馆,商池就看到了放在最初他们坐着的桌子上的相机。侯泽在跑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这个相机,甚至都没有顾得上把它藏起来。
商池走过去把相机拿了起来,相机上的那个“沈”字说明了这就是他在副本重置之前找的相机,也就是祝风清口中呢喃的那个相机。
看来侯泽说的只有他会用相机的话,不过是他临死之前为了求生的胡诌。如果侯泽真的知道怎么使用这个相机,就不会在这选择冒险杀死阮菱了,更不会在离开的时候连相机都没带上。
商池拿起相机,往楼上走去。
两边的房间在他的手边,这些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形状,商池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房间,那串钥匙还在他的口袋里。整个副本重启,等于他可以用这把钥匙再开一次门。
上一次,他用这串钥匙打开了侯泽的房间,随后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侯泽说“你也开错了门”“我们都选错了”,似乎是在说那个房间并不是商池应该打开的房间,他应该用这把钥匙去打开别的门。
这一次,商池依然站在了侯泽的门面前,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打开的这扇门应该就是祝风清的房间,在所有目前出现的副本人物中,他是相对最无害的一个了,甚至连他妹妹祝雪彤的情况都能影响到他。这条长廊这么多间房间,都会有些什么人?拿着钥匙碰运气,还不如再来到这个相对最没危险性的房间。
毕竟……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找到更多的线索。
商池打开门,顺利地走进了房间,这里和他上次打开的样子别无一二,角落堆着摄影器材,只是这次相机在他的手上。
他把相机放在地上,按下了播放录像的功能,画面一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像是录像功能坏掉了。他并不在意,转过来将相机的方向对准了自己,现在他要进行一个尝试。
商池还记得自己之前看过相机里的视频,里面似乎有人带着相机,画面里的村民缓缓接近,然后画面一黑。当时他没有想明白,现在再联系到他杀死侯泽之后看到的周围一圈人的画面。那个景象就像是那些村民从相机里一个个走出来了。
那么,他有没有通过同样的方法走到相机另一头的画面,也就是那个祠堂内?
商池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有发生变化,看来条件还不够,还缺了什么?
他听着窗外的雨水,低头看着干燥的地面,对了,还缺了水。
每次副本重新开始的标识,都是地面上突然出现的水,水涌上来,副本就重新开始了。
想要整个副本开始,他还需要让满足水这个条件,而这个旅馆里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地方。
商池转身,快步走进在走廊最顶端的浴室里。
浴室还是一样的简陋,里面弥漫着泥土的腥气,简直让人分不清水管里的到底是水还是泥土,但此时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商池伸手,他想要去打开水管的开关,这本来是个很普通的行为。但在注意到脚下的地面时,他的动作却猛然一顿。
浴室的地板上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泥泞的脚印,但他确定自己走进来的时候是没有这些脚印的。这些脚印围绕着他,每个脚印的脚趾方向都正对着他,仿佛有无数数也数不清的人正站在他的身边,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他和他们一样,坠入无尽的之中黑暗之中。
商池盯着那些脚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了目光,心无旁骛地打开了所有的水管开关,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水立刻落下,水立刻把这些脚印冲刷干净。
汹涌的水立刻窜上来,迅速吞没了商池的鞋子。
商池没有停留,快步向那个房间走去。
水流在后面追逐着商池,这些水出现的速度太快了,简直是想要把他整个人都卷下去。
商池艰难地把脚从水里拔上来,走进打开的那扇门内。
这次,所有的条件应该都满足了。
水面违反规律地往上涨,他都能听见水滴往下落的声音,不是雨声,就是周围有水滴在往下滴落。
这是哪里来的水?是身上的雨水还没干吗?
但当商池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身上不断有水在出现,这些水从他的皮肤慢慢滑下去,落在水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声。
原来是这样。
商池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进水里。
这一次没有另一个人的出现,而他,或许能在这一次回到副本的开始。
第086章 第八十六章
商池从恍惚中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感觉自己似乎还浸在水里,每一滴水都在向他传递着什么讯息,但他怎么样都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几乎要迷失在其中。
所以当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落到实处的时候, 心中甚至有了种抗拒的感觉, 只想要继续沉在那片无穷无尽的水里。
商池很快就察觉了自己状态的异常, 他强行收敛了心神, 开始注意现在的情况。
为了防止一睁眼就因为怪异场景而心智崩溃,他没有直接睁开眼睛,而是先确认了一下自己还在正常地进行呼吸和心跳,没有产生什么怪异的变化。
接着, 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封闭而狭窄的地方,但呼吸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缺氧的感觉,应该是缝隙间有在空气流动。
因为这点, 商池没有急着离开柜子,而是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周围只有一片寂静。然后他才慢慢抬起手, 试探地摸了摸旁边正桎梏着自己的东西, 木头的质感,再加上这样竖长的造型了,是棺材?
……不是棺材。
商池在摸到那个门把手的时候,想起来这是个什么了,这是一个柜子, 和他在祠堂的侧屋里看到的一样的柜子。
他一按门把手, 再往上推了推,试图打开柜子的门, 却没能推开,门上像是有什么重物压住了。
没有听到呼吸和心跳,像是压着什么死物。
商池没有试图继续推门,他在黑暗中盯着柜门的方向,然后从口袋里找出小刀,把小刀狠狠往上一扎,再拔下来。
柜子质量一般,木板很薄,小刀轻易地在柜门上扎出一个小洞,有什么东西立刻顺着洞漏了下来,落在商池的手上。柜子里看不见,他只能用手捻了捻,熟悉的黏腻手感,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是泥土。
商池停顿了一下,换了个位置,继续把小刀往上扎,但是这次扎空了,看来上面的泥土并没有把整个柜子压死。
他连续在不同的地方又扎了几次,有几次有泥土落下,有几次是空的。而这个行为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什么,上面的那个东西还是待在那里。
最后一次,商池将小刀扎到自己眼前的木板上,细小的木屑急速溅开,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细痕。他却没有眨眼,将手上的小刀转了一圈,扎出了一个小洞,再将小刀拿了下来。
这次没有泥土落下来,而那个细小的洞后面,一只漆黑的眼睛对上了商池的眼睛。
他们对视了几秒,然后眼睛消失在洞后面。
商池等待了一会儿,再往上推了推,但这次还没用力就能感觉到柜门往上抬起——本来压在柜子上的重物消失了。
他的动作因为这个意外而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还是顺着力道慢慢推开了柜门。
等看到外面的景象,他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正在祠堂侧屋的柜子里,侧屋的大门是打开的。外面有天光照进来,这次没有再下雨了,只是天依然是不变的阴沉的模样。
商池走了出来,再转头去看自己自己推开的柜子,门上有几个扎出来的洞上还有些泥土的痕迹。像有什么泥土组成的东西刚刚趴在他的柜子上,被小刀刺到留下些许泥土。
他蹲下来,根据他扎出的位置,估摸着刚刚那个东西的大小。
以残留着泥土的洞口来看,这个人接触柜子的面积不大。但以刚才那只眼睛的距离,那个人,或许是人的东西应该是直接趴在上面的。
那以这个大小,看起来应该就是个小孩子了。
这个村子里只有一个小孩,商池记得很清楚。这个小孩是第三次出现了,第一次是在院子里留下了爬行的痕迹,第二次是在孙亦春去的那个侧屋,很可能当时孙亦春就是死在他的手下,现在是第三次,又出现在了商池的面前。
这个孩子或许是整个村庄唯一的活人,他的行为本身代表了一种线索的指引。
商池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柜子,他在沉入水之前以为自己会直接出现在祠堂的主屋。为什么最后是在这个柜子里醒来,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线索?
他盯着柜子看了一会儿,最后伸手,将整个柜子都翻了过来。
之前在祠堂看到孙亦春从柜子里出来的时候,他就仔细看过柜子的情况,柜子周边应该没有他没发现的线索。但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看过,那就是紧贴着地面的柜子底部。
但翻过来之后,柜子背面什么也没有。
商池没有放弃,蹲下来摸索着柜子,最后他在接近头部的位置,摸到了一些轻微的划痕。
一开始他以为是抓痕,但是仔细去触摸却又觉得不像,这些细小的痕迹交织在一起,比起抓痕更像是刻意为之的刻痕。只是仅凭触摸,他没法判断那上面是什么。外面的天光也不够亮,划痕又太浅,最后什么也看不清。
商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后拿起了柜子里残留的泥土,涂抹在那个有划痕的位置,很快上面的字显露出来了。
字迹有些歪歪扭扭,有些地方像是力气不够,一笔画甚至有深有浅,像是小孩子的字迹,上面写了三个字——“摄影师”。
商池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旁边的同样放置在地上的柜子。他数了数,地上的柜子,加上这个,正好有五个,和他们这次参与副本的人数一样,但其他四个柜子都是空的。
商池一一把那些柜子翻过来,去看那些柜子的底部,果然都在上面摸到了同样的痕迹,上面的字迹分别是“后勤”、“录音师”、“助手”、“剪辑师”。
而当时孙亦春在的那个柜子里,就写着“助手”。
商池低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写着“摄影师”的工作牌,这应该就是他出现在了写着“摄影师”柜子里的原因。他当时想要通过祝风清的房间,再次把整个世界重启一遍,而“摄影师”这个工作牌和祝风清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系,他就将这个牌子从侯泽的尸体上拿着,想着说不定会用得上。
既然他在这里,那么侯泽呢?
以上次副本结束之前孙亦春和阮菱的情况,就算商池真的在这些柜子里找到她们,他说不定还得帮忙找个锤子把柜子钉死以免她们跑出来。
但是侯泽最后死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崩溃,他应该还是有活下来的机会的。
既然他现在没有出现在这个柜子里的任何一个,大概就是因为他的工作牌正在商池的手里,让他错失了这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商池略有些遗憾,毕竟他拿走工作牌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个行为会导致侯泽的彻底死亡,但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拿走那块可能有重要作用的工作牌。
不同的工作牌或许代表了不同的线索,当别的游戏者遇上各个古怪的副本人物的时候,只有商池像是被漏了一样,只能听着那时有时无的声音,看别人遇上了什么。而从商池拿起相机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准备好抢走侯泽本来的线索路线。所以就算他当时知道侯泽会死,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商池收好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工作牌,没有再在房间里停留,而是往外走去。
只是他才刚走几步,在即将踏出屋子门的那一刻又停了下来,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地面。
地上空空如也,没有什么跟着他的脚印。
整个世界突然恢复了正常,让本来步步为营的商池都感受到了不习惯。
他原本以为他过来的时候那些村民也过来了,毕竟不是他在相机里看到这些围着祠堂的村民,他可能还想不到用相机的这回事。既然这些村民不在这里,他们又会在哪里?
商池放下疑问,走出了侧屋的大门,站在祠堂最中间的空地上。
他看了一眼主屋关上的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直接去看主屋,准备绕到后面,先去看一眼那口井,那口井的情况可以帮助他判断现在所处的时间线。
但商池还没绕过另一边的侧屋,就在感受到某种视线的注视的同时,猛然回身。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之前一直没找到的侯泽。
侯泽正站在另一个侧屋的窗子后面,窗子是半开的,里面很黑,看不清到底有什么。只有站在最前面的侯泽是清晰的。
侯泽没有说话,就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商池。
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
商池也没有开口, 但他已经缓缓握住了手上唯一的武器,做好了准备。
从他看到侯泽待在这个侧屋里的时候,就不觉得还能和侯泽合作完成副本任务了。
商池对这个侧屋印象很深刻,哪怕是他刚刚在犹豫到底先去哪里探查, 也没有想过要先来探查这个侧屋。毕竟在孙亦春和侯泽之前的描述中, 他们一进这个屋子就发生了异常的事情, 最后很有可能也死在了其中, 只是副本重置之后他们重新活过来,加上他们对这段死亡的记忆不够清晰,让他们忽视了这一点。
但这个地方无疑就是副本到现在为止最危险的地方,出现在这其中的侯泽, 也无疑是这里最大的危险。以孙亦春和阮菱最后的疯狂的情况来看, 等下侯泽身上出现任何怪异的事都不意外。
而且商池清楚自己是真的把侯泽杀了两次,甚至最后一次为了从阮菱身上获取一定的线索,还有意延长侯泽的死亡过程, 所以哪怕最后一次杀死侯泽的出发点,是为了让他不至于神智崩溃彻底沦为怪物, 侯泽也半点也不可能感激他。
如果侯泽还活着, 还想要走出这个副本, 他当然不会直接发疯杀了商池,但如果他发现自己走不出这个副本了,那么他只能想要商池落到比他更扭曲的地步。
然而在商池戒备的同时,侯泽却一直没有动手,反而开口问他问题:“你拿走了我的工作牌?”
商池略微皱眉, 因为他原本以为侯泽会开口诅咒叫骂他, 又或者会让自己走进侧屋内,没想到最后侯泽的态度却这么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拿出了那块摄影师的工作牌,展示在侯泽的面前,再点了点自己,示意这块工作牌本来就属于自己,是侯泽为了试探副本规则强行抢走的。只是当时商池无意争执,后面侯泽出了问题,他就更不会拿回来了。
侯泽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表情扭曲地用嘲弄的语气说道:“你以为你拿到了摄影师的牌子就能够找到正确的路线了?”
商池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侯泽继续往下说,他已经开始习惯自己的队友在彻底死亡之前都会用一堆言语试图对他精神污染了,或许在这个副本里,对话就是一种重要的污染法则,所以商池在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试图接队友的话。
侯泽的笑容更大了,继续说道:“这里根本不是祝风清的世界,上一个才是。”
曾经被祝风清寄生的侯泽早就清楚这点了,也在一开始就明白商池根本不会成功,他等待着商池因为他的话语露出惊恐的表情,但商池却一直面无表情。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这里根本是那些村民的愿望。”
伴随着侯泽的话语,整个祠堂的周围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同时可以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商池立刻谨慎地后退一步,抬头去看发出震动声的地方,这是地震了吗?
围墙在外力的作用下开始倒塌,显露出在围墙外面的推土机。
不是地震,是在拆迁。
地面在开裂,尘土被翻起。飞扬的风沙逼着商池微微眯着眼,去看那些在推土机边上的人。
他看见了自己遍寻不见的村民,不,也不是他想找的村民。因为这些村民和之前的明显不是一批,而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那个被岳洪称作“费主任”的村长就站在人群中,另外一些人则是他在那张背面写着“修路团队”的照片上的人。
这些人完全没有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商池,只是热切地看着在推着围墙的挖掘机。他们的脸上带着相仿的笑容,整齐划一地说道:“把祠堂推掉,我们就可以把路修好了!”
商池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时间点了,这是那个修路团队进入村庄的时间点,接下来就是他们惊动了邪神,整个副本正式发生变动的开始。
但他更关注刚刚侯泽脱口而出的那个词,他说,这里是那些村民的“愿望”。
他几乎是立刻和阮菱口中的“只要献上祭品,神明就能够实现你的愿望”的话语联系到了一起。
商池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进入的每个空间都不一样了,因为每个空间都是那些人的“愿望”,或者说那些人的世界。
他在副本里的上一个小世界弄错了一点,他以为那个摄影机能够让他找到一些祝风清留下的线索,但那个摄影机里的内容其实是那些村民围着祠堂,然后借由摄影机和商池的目光,这些村民进入了那个小世界。
所以当他们第二次出现的那个旅馆,才是属于祝风清的梦境,里面空无一人,只是他们这些游戏者自己发了疯。他的猜测没有错,祝风清的应该是最安全,因为真正的他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没有了“愿望”,也只有一个空空的旅馆,没有被神明的力量篡改。
而这些村民的愿望,也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东西,就是修路团队到来的那天,忘记了邪神的恐惧的他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些祭祀,离开这个村子。
所谓的实现愿望,不过是神明随机把这些人困在一个虚假的小世界里,再把他们扭曲成自己的一部分。
他们这些游戏一开始进入的那个看起来正常的村子,就是真正的世界,连那些诡异的村民在那个世界里也是正常的,好引诱人们进入其中。然后当人们开始接触其中的东西,就会跌落进那些“村民”的小世界中,被已经变成怪异一部分的村民,就会把人们吓到精神崩溃。而神明就可以出现,来实现这些崩溃的人们的扭曲愿望,直至把他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想要避免进入这些小世界,就必须不去接触这些怪异的事物,但是只要看见或者听见都可能会算“接触”。要真的想完全不接触到,就只能像那个小孩一样失去眼睛耳朵舌头和皮肤了。
商池看着那些村民脸上充满希望的笑容,这里或许是目前时间最早的一个“愿望”,这里是一切的开始,祝风清确实走得很深,他也应该是知道的最多的一个,如果当时商池就拿着摄影师的牌子,或许能更早跳出来。
那些想要推翻祠堂的村民完全看不见站在院子里的商池,只重复着自己的行为。
他们的身体随着祠堂的破坏,也开始崩坏,身体的部分像是尘土一样,不断地往下落。但他们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推土机已经开始破坏到侯泽在的这个侧屋了,或许不用等到侯泽彻底变成怪物,侯泽就会先一步被推土机压死。
商池没有再在这里等下去,虽然这里不是他最想要去的那个世界,但他没有找到去那个地方的办法,更何况祠堂本来就代表了很多线索,他得在推土机推过来之前,把该拿的线索拿到。
“你想要离开了。”侯泽突然说道,他的身躯也像是那些村民一样,不断地变成碎屑往下脱落。他注意到商池的目光,居然主动开口解释了,“在祭祀中放在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我们身体的核心,那些村民破坏掉祠堂就是破坏掉自己,我没有了工作牌也等于没有了核心,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商池没料到侯泽会这么好心地解释,他开始察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但时间实在不能让他继续犹豫思考,他还是开始慢慢往后退,想要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要走就快点走,这里要彻底塌了。”侯泽站在窗后说道,侧屋里一片漆黑,他本人也像是被这团黑暗包裹住一样。虽然说的话像是好心的建议,但侯泽却一边说着一边死死地盯着商池,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
商池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快步开始跑。
接着,他听到侯泽在身后诅咒一般的声音:“我们都付出了祭品,获得了得到一个愿望——我现在可以许愿了。”
不好,商池立刻停下脚步,想要阻止侯泽继续说下去。
但是来不及了,他只能看到侯泽狞笑着说完接下来的话语:“我的愿望是,和你互换,拿到你的工作牌。”
眼前的场景迅速变换,还是那个村民想要推翻祠堂的世界,但是商池发现自己的视角正在那个即将被彻底销毁的祠堂侧屋内。
而侯泽却出现在了商池本来在的地方,他慢慢地将口袋中那块写着摄影师的工作牌展示给商池看,欣赏着商池脸上的表情,现在商池脸上的平静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种崩溃的假象。他对商池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死吧!反正过几秒你就是一堆泥土了!”
说到这里侯泽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古怪的语气接着嘲笑道:“说不定你还得谢谢我,旁边的侧屋是通道,主屋是开始,而这个侧屋——代表的可是真相。”
即使窗户就在眼前,商池没有办法再向前前进,从窗户里翻出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侯泽头也不回地跑向祠堂的主屋。
侯泽的身影跑进了主屋内,身后推土机的声音也在不断逼近。
商池等待了几秒,确认自己并没有变成泥土。然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块工作牌,上面写着——“后勤”。
他身上有两块工作牌,侯泽的愿望拿走了摄影师那块,但他自己的还在手上。
第088章 第八十八章
商池注视着手上这个在侯泽口中至关重要的工作牌, 侯泽在最后说了很多话,或许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屋子被毁得差不多,好让商池到时候反应过来了也没法逃脱,或许是为了让商池在知道谜底却发现无法拯救自己之后更加绝望。
但无论是为了什么, 他的这个行为确实给商池帮了不少忙, 方便他拼凑出更多这个副本的情况。
商池拿走摄影师的那块工作牌的时候, 并不知道这些工作牌具体会有什么作用, 只是觉得这块工作牌这个时候又出现了可能会有用。直到他从那个侧屋醒来,发现柜子的背面发现上面的字迹之后,他才惊觉到自己当时行为的危险性。毕竟按照一块工作牌可以来到一个柜子的规则,他要是运气不好一点, 或者规则死板一点, 就是他的身体被均匀分成两半放在两个柜子里了。
幸好,最后他只是从其中写着“摄影师”的柜子里醒来了,整个醒来的那种, 并没有缺少什么身体部件。
而当侯泽说话的时候,似乎是觉得商池已经知道这个工作牌的规则了, 所以并没有过多掩盖, 直接管这块牌子叫做核心, 并且说那些村民破坏村子的行为就是在破坏他们自己的核心,没有了核心就会崩溃成一堆沙土。
商池则清楚地记得,在他们出现在那个有副本任务的旅馆里的时候,岳洪曾经在他们的逼迫下,说出了那场祭祀的真相。他说, 他们当时举办的祭祀就是把自己身上的工作牌和泥土一起放进了盒子里。这个祭祀听起来有些怪异, 但确实很简单,也没有对这些游戏者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 游戏者也在疑虑中放过了岳洪,转而去调查别的事情。
但当他们这些游戏者进入那个空无一人的旅馆的时候,原本应该被放在木盒中的工作牌又出现了。不,或许更早,因为商池在用钥匙进入那个房间之后,异常就已经开始了,他当时就已经落入了一个恐怖的小世界中。
当时商池发现后虽有猜测,但是因为他当时一直猜的是这个副本内世界的空间和时间有问题,只以为这个时候的副本是在他们还没有把东西放进去的时间线上,所以本来被拿走的工作牌也回到了他的身上。而其他三个游戏者精神已经完全不正常了,更加不会去关注工作牌的事情了。
直到现在,商池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他才彻底想明白。
这是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体根本不是真正的身躯,而是一具所谓的神明用沙土做成的假物。只有携带着代表身份的工作牌,才能让他们继续凭依在这具身体上,不至于在对自己的迷茫中真的变成一堆泥土。
不只是他们这些游戏者,这个副本里的那些村民也都是一些用泥土做成的假人。
这里的神明可以收取祭品,完成愿望。最开始在这里的村民无疑是清楚这点的,他们想要许愿,但是又不想要真的献上祭品,于是就用泥土捏成人形代替自己成为祭品。当他们发现这么做了之后愿望正常地完成了,他们就以为自己真的欺骗了神明。却没想到实际上神明已经收取了自己的祭品,用泥土替换了那些人的身体。
所以当这些人破坏祠堂的时候,也在破坏组成自己身体的神明的力量,所以开始慢慢变成泥土。
这个时期的神明相对已经是最无害,因为村民虽然有在进行许愿,但是这个村子还能正常地维持下去,有小孩出生,甚至还和外界有联络。
或许是这些村民以一定的方法限制了这里的神明,本身许下的愿望也极为谨慎,也或许是神明本来就没有真正地醒来。
无论是因为什么,但至少在那个时候,除了许愿这点,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位置偏僻且排外的小村庄,甚至还有个旅馆可供外来的旅人居住,还印刷了宣传资料——直到修路团队的到来。
修路本身,就代表着村民渴望去往外界,他们还想要摧毁祠堂,这毋庸置疑在和神明的交易中毁约。
修路这点,更是要破坏掉这座山的结构。而这座山,可就是神明本身。
从商池看到这座泥土堆成的山的时候就有在猜测,如果真的要找出什么怪异的根源,那么或许是脚下的这一整座山,这也应和了这个副本里这个村子现在的名字——山神村。
最后神明彻底完成了村民的愿望,而这些村民也就变成了一堆泥土组成的死物,在这个村庄中徘徊,为神明引诱下一个前来许愿的人进行祭祀。
商池这些游戏者,就是在已经扭曲的祭祀中,无知无觉地将自己的身躯作为祭品献上去。
但现在问题来了,他们献上去的身躯会在哪里?
商池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身躯,就算完成了副本的任务,也未必会有用——或许就像阮菱描述的那样,他们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副本里。
他只能进行推测,至少在和岳洪对话的那个时候,他们身上还没有工作牌,当时使用的应该是他们自己的身躯。
而如果要找回自己的身躯,他还要先想办法回到真正的世界里。
在这个副本里,游戏者最开始接触到正常村民的世界是一个世界,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拍摄着关于这个村庄的纪录片。这也是唯一安全的世界,但当游戏者们发现了这个世界平静之下掩盖的异常,并且进行接触的时候,他们就会落入那个异常的小世界里。
这些小世界是这里的神明借由扭曲的愿望创造出来的世界,就比如现在商池出现的世界。因为这些村民集体想要摆脱祠堂的束缚,跟随修路团队离开这个偏僻的村子。神明就把推翻祠堂的这一天作为他们的愿望,扭曲地在这个小世界中一再重现。
既然他们的愿望是“推翻祠堂”,那么在这里不断地重复推翻祠堂的过程,不也是一种实现愿望吗?
还不止这个,像那个没有了五感的小孩,他的家人为他许下了愿望,希望他能够活下去。于是他就变成了这种怪物,像狗一样吃着旅馆院子里的碗里的食物,但他确实是活着的,也将一直活下去。而孙亦春进入侧屋时看到的小孩的屋子,则代表了小孩本身的愿望,他在这个屋子里持续地等待着自己的家人来接自己。
这些被神明扭曲完成的愿望会组成空间不同的小世界,和真正的世界重叠在一起。只要你去感知,去接触,就会让这些诡异真正地出现,并且让你变成其中的一部分,所以孙亦春死亡的时候完全重现了她描述中的那个小孩的样子。
不能继续在这种扭曲的小世界停留,商池心想。他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现实是,他连这个侧屋都出不来,只能在这个即将倒塌的房屋中,等待真正的恐惧发生。
在这个时候,似乎除了外力,商池已经没有办法拯救自己了。
要许愿吗?
这个静静躺在商池手上的工作牌,似乎在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让他像侯泽一样许下愿望。献上了祭品的他们能够许下任何的愿望,离开这里或许也就是件轻轻松松的事。
不需要许特别大的愿望,因为这种愿望很容易会被扭曲。只要像侯泽那样,许一个简单的直接的愿望,比如互换位置,神明就没有办法扭曲愿望。
但商池只是盯着工作牌看了许久,然后在心里无声地对自己说了个“不”。
他不可能选择许愿,他没有忘记,许愿就是和神明的交易。他们现在是献上了祭品,但是在没有许下愿望之前,都是交易没有完成。而他们的祭品就是他们的肉躯,等到许下了愿望,怎么可能打得破和神明的交易。唯有不完成交易,才有取回自己身体的可能性。
出于谨慎,商池甚至连也“如果要许愿不如直接死亡”这种偏激的想法都没去想,孙亦春的死亡就是对他的警告,毕竟孙亦春最后是喊着“我要死在这里”然后皮被剥去死亡的。当时那种情况,她根本不能算是许愿,只是绝望之下一心想要死在这里。
但是神明不管这些,他把“彻底死在这里”扭曲地作为了孙亦春的愿望,并且为她实现了。
商池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以免自己强烈的想法变成了愿望实现。他将工作牌放回口袋,抬头看向面前的窗户。
他在原地这么思考了不短的时间,本来就已经近在咫尺的推土机已经彻底靠近了。他能够听到推土机巨大的轰鸣声,还有房屋倒塌的声响,只听这些声音都能够感受到整个侧屋在怎么一点点被压碎。
但身处在侧屋中的商池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些物体落地的声音就发生在他的脚下,但是并没有什么东西真的掉下来砸到他。
但这并不等于他安全了,因为比被压死在屋子的废墟之下更恐怖的东西正在等待着他。
屋内屋外似乎被怪异地割裂开成两个空间,屋子外面是推土机在压碎屋子,里面却只有无尽的看不见的黑暗。一般的黑暗并不是真正的黑暗,而是一种称作黑色的颜色。真正的黑暗是盲人的视觉,是正常人捂着一只眼睛看世界时,看不见的那只眼睛所窥探到的世界。
而周围这些的黑暗就是如此,这些黑暗仿佛一种有生命的物体,能够吞下所有的光,你完全没有办法对其做出空间的判断。
只有窗户招进来的光线照亮了商池的上半身,让他的视觉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但这唯一连接着两处的窗户也在摇摇欲坠,不断有各种屋子的碎屑从上面落下,唯一的光源也因此不断地闪烁着。
和外界相连的窗户随时会彻底消失,周围的黑暗似乎随时要彻底蔓延到商池的身上。或许商池能站在这里安全地想这么久,就是因为这点光。
商池却在等待着,甚至还有闲心继续思考,他已经确定自己身处的这个侧屋,就是之前侯泽和孙亦春进来的地方。并不是说明另一个空间的存在,祠堂就是祠堂,没有什么不同的祠堂。
从他醒来看到那些柜子背后的字迹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了,这些不同的空间就是通过同一个祠堂联系在一起的。
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作为那些村民和修路团队准备推翻祠堂那一天的再现,那些柜子为什么背后会有着他们这些游戏者的身份?这个世界的背景时间线远远早于他们这些游戏者进入这个副本的时间,这里不该出现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
商池又再度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侧屋的时候,所看到的从柜子里出来的侯泽和孙亦春,他当时被寄生在侯泽身上的祝风清干扰了判断,以为这些出现在他面前的都是龟龟啊伪装的。等他自己从柜子里出来,明白这个柜子就是个通道的时候,他才明白当时那些细沙只是假躯留下来的痕迹,而当时出现的人,也只是被异常影响到的游戏者。
可惜没有办法再进入那个侧屋,不然他或许能尝试着从柜子里去往真正安全的那个主世界。
但……现在他已经被彻底关死在了这里。
房屋沉重倒塌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整个屋子都彻底倒了下去,连原本的那扇窗户也彻底消失了。
现在商池就处在这种彻底的黑暗中,他知道,整个侧屋的危险要真正开始了。
他没有关注周围的情况,只是回忆着孙亦春和侯泽口中讲述过的侧屋,尝试找出什么思路。但是最后也没能找到什么规律。似乎他们就是在进入这里之后,进入了一个危险的小世界中。
但这点就足够奇怪了,这个副本的规则应该是只要接触就会进入那些小世界。有着特殊意义的祠堂为什么也会是这样?
侯泽最后离开之前说过,这个侧屋代表了真相。侯泽在失去了身份牌之后,本来应该在小世界中变成了沙土,但是实际上他却出现在了这个侧屋中,用许愿的方法获得了重来的机会。
这个侧屋到底代表什么?
商池感觉到自己背后似乎有微弱的光亮起,和周围的黑暗区分开,似乎在提醒他回头。于是他终于转过身,去看自己背后发生了什么。
整个世界重新亮起,他看到了全新的景象,同时,他也不再在那个侧屋内了。
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商池先是看到了一口井——那口他曾经在院子里看到过的井, 以及井边站着的一圈人。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祠堂的院子里,要说是院子也不准确,因为这个小世界的面积非常狭窄,只有这一口井, 以及井周围的一小块地面, 最多算是院子的一个角落, 他现在站的地方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边界了。再远的地方就被黑暗笼罩了, 虽然似乎可以走入其中,但是他并不想用自己去试探走进那片诡异的黑暗里会发生什么。
井边站的那几个人都侧身背对着商池,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出现。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些面目苍老身躯岣嵝的老人,常年的劳作让他们比实际的年龄看起来更加衰老。而从这些人身上的衣服的款式和材质来看, 他们和商池的所在的时间差得并不远, 相距不会超过十年。只是这几个人身上的衣服大多都比较老旧,看上去条件不算好。
商池试探地走了几步,发出了些许动静, 但是那些人并没有回过头来。看来这个小世界的规则也应该就像是上个小世界那些村民看不到商池那样,这里也是重复的一天。
但保险起见, 他还是没有走上前去。毕竟这个小世界的构造实在是太简单了, 放眼望去大概只有三百平方米的面积, 万一出现什么事情,他都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有效对应。
站在后面,商池也能够看清在这些人身前的那口井,那口井边甚至还生长着几簇苔藓。这些深绿色的生命现象,足够让他判断这个小世界的时间线至少要早于这个村彻底发生异变之间。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就是村里的原住民, 而不是后来被这个村子吸引过来的无知的人。
商池打量着在场这几个人的脸, 上一个小世界祠堂围墙被推倒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站在围墙后面的推土机旁边。虽然当时时间短促, 但他还是记下了最前面几个村民的脸,在那种重要的时刻能够站在村民的前列,本来就说明了这些人在村中的地位,他想着记下这些人的脸孔到后面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现在,这个行为现在就帮助他辨认出这些人的脸。除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其他人都是当时站在前面的人,也就是村子里最有话语权的几个人。
那么这些人现在聚集在一起是为了讨论什么?
在商池思考的同时,前面几个人的对话已经开始了。
“村长。”其中一个人这么称呼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他说话时口音很重,要很费力才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他们明天就准备上门来了。”
说话的这个人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比其他的几个村民都要光鲜一些,很明显是簇新的。他也是这几个满脸踟蹰的人中精神状态最好的一个,说话时红光满面,腰杆都挺直了。
商池在这人说话的同时,就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被称作“村长”的人,这个“村长”也是他在这几个人里面唯一没有认出来的人。他可以肯定这个村长当时没有站在村民的最前面,甚至没有出现在推倒祠堂的村民中间。但既然这个人是村长,为什么推倒祠堂这么重要的事,他会没有出现,他当时是去做了什么?
很快,那个说话的人就志得意满地继续往下说了:“费主任都说了,我们村里是贫困村,到时候肯定会优待我们,还会派人来教我们怎么科学养猪种田,娃娃们也都能离开村里去外面上学了。村长,说句实在话,我们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我们怎么样,这也不重要。就算能离开也享不了几天福了,但娃娃们总不能和我们一样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死后还要被封死在柜子里。”
他这段话说得情真意切,甚至眼角还带上了些泪花。连他周围的几个人都被他的话语感染到,露出了动容的神情。
但是这个村长没吭声,只顾着闷头看着那口井,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开口的人等了片刻,不见村长同意,似乎有些着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人。
于是,其他几个看起来有些犹豫的村民,也像是下定决心了,开口劝道:“老李也说得没错,费主任他们不会骗我们的。村长,你就同意吧。”
老李看在场的其他人都站到了自己这边,像是松了口气,接着劝道:“村长,你就想想你家二娃,你亲孙子。上次费主任来了,教过他识字,夸二娃聪明,以后肯定能考上……考上……考上北京那边的大学。”
“这事没商量。”村长终于开口了,但是他说出的却是否定的话语,完全没有被老李话语中描述的美好前景所打动。他挥了挥手,让人先走,不想再和他们说下去,“费主任是个好人,但是你们还是早点和他说,不要再来村里了,这里也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老李完全没料到村长会拒绝,他不敢信地问道:“好日子就在前面,你到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看村长盯着井不说话,接着质问道:“你不会还想着这口井?我们这几年不都是好好的,村里人用木盒做替身也一直没出什么事,上次就……”
老李这话说了一半,像是发现了什么,立刻住嘴。
但是村长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猛然回头问:“你们又去干了什么,不是说过了,除非危及村子的大事,不然谁也不能私自去许愿,否则就要被关进柜子里。”
关进柜子这个词汇虽然语焉不详,但是一联想那些前面那句“死后封在柜子里”就知道一定是件非常严重的事。但村长这话一出,老李脸上只露出了些许不以为然,连其他几个没怎么开口的村民都很平静,像是完全不觉得这像是什么大事。
村长的目光扫过这些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你们都做了什么?”
一开始没人回答,最后还是老李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主动回答道:“村长,你要是真想把人关柜子,那么全村人都没活人了。你儿子就是带头的那个。”
“你们……你们……”村长的嘴唇都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颤抖着,像是随时都要气晕过去,“你们全都许愿了?我儿子,儿子,我孙子二娃他们……”
“二娃是个好孩子,他倒也没跟着去。”一个人忍不住宽慰道,“但去了也没什么,全村人都去过,也没谁出事。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才会这样。你儿子当时让我们把这事瞒着你,就是不想你想太多。他也是为了村里好,这事他也没推脱给别人,他自己就是第一个拿命去试的人。这小子是真的可以,你以后把村子交给他没问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另一个人也跟着劝道,“村里已经一年没有新的孩子出生了,费主任说可能是这里的水土有问题,加上村里这么多年都是内部通婚也有啥机的问题,反正建议我们搬出去。老李那娃娃还是许愿许来的,别家没许愿的还生不出来孩子。你就算是为了村子的未来想想,就同意吧。”
“村长,都现在这样了,您不同意也该同意了,明天费主任就要上门了,到时候你就直接点头吧。”老李对村长这么说道,他虽然努力克制,但话语中还是带了些得意,或许觉得这个局面已经不容村长拒绝了。
站在一边的商池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些人都在争吵着些什么。这里应该是当时费主任要来修路,这些村民来鼓动村长同意的时间点。村长应该是这些人中知道的最多的一个,他看起来也是村里唯一一个反对修路的人。
只是其他人都不觉得许愿是什么严重的事,甚至村长的儿子带着全村人都悄悄许过愿了。他们以为是自己用木盒做替身的事成功了,却没想到其实真正的替身是他们自己。木盒里面才是他们真正的肉躯,现在用的不过是一个泥土做的替身。
也就说在这个小世界的时间线上,这个村子已经几乎没有活人了,这些人许的愿望把他们自己变成了一堆泥土,泥土和泥土怎么可能生下孩子,甚至连许家的那个娃娃是是不是活的都不好说。
他以为接下来村长就该答应了。不然要是没答应,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但是村长却依然不松口:“不行,你们根本不知道许愿带来了些什么,让费主任他们走,不要再来这个村子。老李家的那个娃娃……就放在柜子里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村长自己也流露出了不忍,但那点挣扎的神情很快被坚毅取代。
其他人突然就不说话了,这种古怪的寂静持续了一会儿,然后一个前面还劝说村长的突然说道:“村长说得对,那东西还是太危险了。”
“是啊。”另一个劝说的也应和了起来,“我爸死前也让我千万别去祠堂里许愿。姥姥我爷爷他们都是这么没的,村里谁家没因为这个死过人。”
“可那是我家的独苗!”老李着急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孙子,村长,你不能让他去死啊!”
“老李,你自己看你家那个孩子会哭会笑吗?”别人开始反过来劝老李,“我早觉得你家娃娃有点问题在,从来没怎么见他睡觉,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看得人都瘆得慌。”
“到底不是正常生下来的孩子,村长说的这话有他的道理在,你就听着吧。”另一个人也劝道。
“这……”前面态度最坚决的那个老李也像是犹豫了起来,“那我,那我再想想,我现在先回去和费主任他们说道说道,修路这事先放着,但是娃娃们上学的事还是得继续。村里也没什么人能教书,孩子还是得送出去上学。”
其他人也一片和气地附合着,似乎完全不想修路的事了。
商池被这个转折弄得一怔,明明上一秒还一副必须要修路的样子,还拿出了全村人都许过愿这件事做要挟,怎么现在又同意不修路了?但要是真的不修路,哪里会有后面的事?
这些人的情绪转变突兀到让他怀疑,是不是这个村长能够对这些人进行精神控制。
老李这几个人却没有再质疑了,他们和村长打了招呼,然后纷纷离开了。
同时,商池发现,随着他们的步行,整个小世界的范围都变大了起来。本来是一片黑暗涌动的地方,现在露出了正常祠堂的样子。那些人就这么越走越远,只有村长还在井的前面站着。
要跟上去吗?商池在犹豫,刚刚那个叫做老李的人说自己要去找那个费主任,他们的谈话也很有可能是影响整件事发展的节点,或许就是因为这次谈话,本来已经决定放弃修路的村民又决定修路了。既然可以在这个世界自由行走,并且这里看起来也没有太大危险性,说不定现在去收集线索会更好。
但是商池这么想着,却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看着那些人走出了祠堂的大门,身影消失在门口。他觉得自己好像漏过了什么,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没有发现。
他的目光在村长和那口井上面逡巡着,最后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井边的青苔上,随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之前他虽然注意到了那些青苔,但是因为青苔的位置正好被那几个人挡住了,他只觉得这些青苔是村里有植物生长的体现,并没有过多想。
现在商池再仔细去打量着这些青苔,就发现这些青苔长得很奇怪,一些细小的青苔和别的大块青苔分块,散落在周围。如果把这些青苔生长的位置组合起来看,会发现这倒像是溅射出去的血迹。
这个时候的商池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既然这个世界是由一个人愿望组成的,那么这个小世界的愿望,是不是就是这个村长希望那天所有人都听了自己的话,没有去进行修路的事?
在商池想到这点的同时,他感觉自己身后及周围本来亮起的地方又暗了下来。祠堂的大门消失了,他的身后还是只有一片未知且不明的黑暗。
刚刚要是走入其中会发生什么?
商池来不及去想这些了,他戒备地看着眼前的村长。
村长依然是背对着他站着,但是头上破开的大洞,以及上半身红褐色的血迹,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090章 第九十章
井边的青苔已经从深绿色转为了深红色, 像是一滩凝固的鲜血。
“不能去许愿啊。”村长缓缓地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拖得很长,每一个字都是痛苦的悲鸣,“这口井里面啊, 都是死人啊。”
几近干涸的鲜血从村长头上的伤口往下滑落, 滴入了井中。
商池看着村长头上的伤口, 从这伤口的痕迹来看, 明显是外力所致,应该是尖锐物体砸击留下的,比刀伤更钝。这里是农村,所以很有可能是锄头一类的器具。以伤口处的红黄□□物痕迹, 加上村长的年纪来看, 无疑是当场毙命。
村长自己肯定弄不出这种伤口,但既然是他杀,那么会是谁杀了他?
这种偏僻且封闭的村子, 宗族势力旺盛,村长的身份往往象征着最大的话语权。而之前的对话里, 其他人都只敢摆出各种理由劝说村长同意。村长却可以一摆手就示意那些人离开, 甚至还可以决定私刑。况且这是个有着古怪祭祀的村子, 村长的身份接触这些最多,也知道的最多,他只会在自己死前把秘密交托给下一任村长。
这几个条件,足够说明村长被杀在这个村子里,一定是件非常重要的大事, 足以打乱所有的计划。如果当时村里的人知道村长死了, 一定会人心惶惶,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推倒祠堂的事。
也就是说, 杀人的那个人一定是在私下进行的谋杀,在谋杀之后就把村长的尸体藏了起来以免被别人发现,甚至还可能假传村长意思说他同意修路,才有后面的事。
商池在这边推测着是谁杀了村长,又是怎么藏起的尸体,这边村长已经开始继续往下说了。
“你们都忘了这口井的来历了。你们都忘了……这口井都是人命啊……”村长喃喃说道,他的身边没有一个村民,那些村民都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但他却毫无察觉地对着那些村民说着当年的故事,“八十多年前,全国各地都在打仗。当时鬼子过来,拿着木仓说是带人去挖井。村里当时是没有井的,都得去旁边的河里挑水。因为当时村里的老人不让挖井,说地里埋了东西不能挖井,也就从来没人敢去挖井。但鬼子手上有木仓,人还是就去了。”
“但鬼子指的那块地根本不出水,挖了几米都没水出来。几个人挖了好久,鬼子也不让停,也不让换个地方挖井,就让一直挖。最后挖了一个足足十多米的坑,依然没出水。当时大家都知道了,这些鬼子根本不是想挖井,是想挖东西,但谁也逃不了,也不敢去问到底想要挖什么。”
“结果有天,一个去挖井的突然跑回来了,说井里挖出东西了。他当时在旁边的林子里上厕所,没瞧见是什么,只听见挖出的那个人大喊了一句‘是个木盒’。他见本来看管他的鬼子都围过去了,怕鬼子挖到东西就要杀人,赶紧跑回来了。”
“村里的人都哭了起来,等了两天,去挖井的人果然都没回来,最后村里人决定去找他们,至少收个尸。去了之后才发现,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尸体,那些鬼子也全都不见了,但是那些人当时挖井的地方出现了一口井。井里是清澈的水,全村人都没见过这么清澈的水。有个人大着胆子喝了口,说好喝,然后就往井里跳。别人赶紧把那人拉住,等他醒了问他到底干什么。他说他喝完水就看见井下有好多人,去挖井的那几个人也在里面,那些鬼子也在旁边。挖井的那几个人让他赶紧帮忙,拉他们上来,他就想去拉他们上来,结果就晕过去了。”
“老人说,这些水根本不是真正的水,都是人变的,大家就决定把井给填上。大家当时把井盖上盖子,用土埋上了。那周围的土也是好土啊,黝黑的土。但村里周围从来都只有红土,只有这井出现后,周围突然多了黑色的土。于是大家就在上面,又盖了一层普通的红土。这事差不多就结束了,但那个喝过水的人第二天就不见了,他老婆只知道他失踪前一直念叨着那水好喝,还想喝。”
商池微微挑眉,这个村长现在在讲的是这个这口井的来历,也是整个副本的起因。从故事来看,背景应该是抗日战争时候的事,日本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地下有东西,就威胁村民去挖。村民挖出来了一个木盒,这个木盒也就应该造成所有事的元凶。再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在场的人都诡异失踪了,只多出了一口井。
也就是说,祠堂是后来才建起来的,这口井才是最初的诡异。
但商池最奇怪的是,这个副本所有的线索,都必然伴随着更大的恐怖。往往是游戏者拼死拼活精神差点被完全污染,才能够得到一点可能的线索。到底正不正确,还需要他们继续尝试,然后往往在尝试过程中,人就彻底疯了。
他原本以为村长说的这口井的来历,会让他没听完就彻底变成一团泥巴。但实际上在村长讲述的过程中却什么都没发生。以至于他听了半天满心警惕以为会出现什么异常,最后却一切正常。
是真的一切正常,还是他自己现在已经彻底疯了?
但这个时候村长的话还没说话,这口井的故事如果终止在被埋起来之后,也就没有这个诡异的村子了,他说道:“后来又过了好久,从来也没人去过那口井,也不记得井在哪里了,这些事还是老人在我小的时候说出来的。结果有一年闹饥荒,当时别说种子了,大家连树皮都吃完了。那时候别的村子还有人忍不住去挖了观音土吃,最后活活把自己撑死了。那肚子里全是土,根本消化不了。我就记得当时肚子饿的受不了,半夜啃被子,忍不住吃了好几口棉絮。”
“结果突然有天,村里有户人家的家里传来了饭香,他家当时连孩子都饿死了一个,哪来的米剩着。要是有米,他家孩子哪会饿死。别人憋不住上门去问他家哪来的米,他本来支支吾吾不说话,后来怕那人饿极了把他们都杀了抢米,最后才说是井边长出来的。”
“大家去看,那口井居然又被人挖出莱了,旁边果然长着麦子。当时连留的种子都吃了,哪里来的麦子啊!但是大家都饿极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不吃就活不过当天晚上。最后那些麦子都煮成了粥,村里人都分了几口,至少能再撑几天。但有个老人不肯喝,他见过鬼子带人来的情况,这个故事还是他说给我听的。他说,这不是粥,这都是人。几天之后,那老人就被人发现吊死在家里了。”
“麦子只够吃一顿,吃完这顿又没了。当天晚上,村里有个人去找了带米回来的那个人,然后就出村去了,他娃儿和老母已经快饿死了,他找不回吃的,明天他们一家都得饿死。他是带着他老母出去的,回来他老母不见了,但是带回了麦子。最后大家才知道,把人丢进井里,井边就会长出麦子。这吃的每一口麦子都是人换来的啊!但……没办法,大家都饿啊!那年,村里少了很多人,但是也活下来更多人。村里最后约定把所有的事都瞒着,不能让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吃人活下来的。”
“最后,饥荒过去了,可大家也发现,不仅是麦子,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那口井都可以给你。他们管这口井叫许愿井,也再也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村子了,所有离开的人最后都会回到井里。最后大家只能绕着那口井,重新建了个村庄。但我记得那时候的村子,还是在平地上的,但是每年土都会往上升,最后村子就在了山上。大家想要的越多,山就越高。这井,根本不是井。这山,也根本不是山。但大家都忘了,都忘了,只有我还记得。”
村长的故事似乎就到这里结束了,商池却觉得更加古怪了。前面这口井的来历还好,这些村里的人家里有长辈的多少会知道一些。但是最后的那些内容就不是普通村民能够知道的了,甚至可能是只有村长才知道的秘密。
但村长却说了出来,他到底是想要谁听见这些?
“二娃啊,你终于来了啊。”村长叹息着说道,“到我这来。”
商池再次开始戒备,这个二娃应该就是之前的对话中,村长的孙子,也是唯一一个当时没有去许愿的人。其实这些信息就已经足够商池推测出这个二娃是谁了,现在不过是在印证他的推测。
但是村长这句话说完之后,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并没有什么人走出来。
而商池却看到村长却伸出了双手,慈祥地说道:“二娃,过来。”
他是对着井伸出的手。
商池反应过来了,死死盯着那口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