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楼里出来,在门口看见了方末。
他被几个人按着,脸上挂了彩,有好些小伤口。
为首的男人看见沈嘉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把人松开。
方末挣脱后,疾步走到沈嘉述身边。
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看得出,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
“您没事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喑哑。
沈嘉述抬头看他。
骨相分明的眉眼处,有一道划破的伤口,鲜血顺着眼尾往下流。
伤口看着怪吓人的。
沈嘉述伸出手。
方末顺着他的意思,弯腰低头。
红红的指尖轻轻触碰他的眼角。
他不受控制地眨眼,那一小块皮肤麻麻的,有些灼热。
一阵口干舌燥,吞咽下口水,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垂下眼,目不斜视,遮住眼底的异样。
“疼不疼?”沈嘉述轻声问,皱着眉,脸色有些发白。
一闻见血腥味便有些难受。
方末摇头。
他一向话不多,存在感极低。
但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沈嘉述收回手,看着指尖沾上的血迹,脸色更不好。
方末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纸,仔细地,轻柔地擦去他手上的血。
他转头看向为首的男人,目光平静。
方末却觉得,他在生气。
在外人面前,他从来都是情绪内敛,看上去逆来顺受的。
只有在沈泽希面前是不同的,鲜活的,生动的,让人情难自制。
朝夕相处,不爱上他,真得很难。
方末像是影子,在不见光的角落,贪婪地偷窥着他的美好。
“要动手吗?”他哑声问。
即使身上有伤,但只要沈嘉述开口,照样可以冲上去。
一点小伤,和沈嘉述的意愿比起来,显得无足轻重。
“不用。”沈嘉述收回目光,摇摇头,轻声说,“我没事,我们走吧。”
见他们要走,男人跟上来,冲他微笑点头,扬声说,“沈先生慢走。”
沈嘉述不再理他,看也不看一眼,和方末径直往外走。
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连空气都让人讨厌的地方。
回到车上,沈嘉述垂眸,盯着自己的手发呆,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方末看来,他是闷闷不乐,心情不好的表现。
虽然一直在外面,没能进得去,但也被告知,是沈家主母要见沈嘉述。
他有职业操守,不会刻意去打听主人家的八卦。
但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和感情,他也有所耳闻。
有时也会亲眼所见。
每次单独见过林知许后,沈嘉述都会不开心,情绪低落。
他笨嘴拙舌的,不会安慰人。
身份使然,他很少主动和沈嘉述搭话。
再加上,对于沈嘉述和别人的交往,沈泽希看得很紧。
他很少有机会和沈嘉述单独说上话。
沈泽希会吃醋,会找他麻烦。
沈嘉述像是一只被豢养的笼中雀。
纠结好半天,他才做足心理建设,鼓起勇气,干巴巴安慰说,“您别太难过。”
好生硬的一句话,直接把沈嘉述逗笑。
他笑得特别开心,好半天才停下来。
方末的表情越发尴尬,局促地端坐着,像个小学生。
但是能让他开心,看见他笑,又感觉很值得,嘴角不自觉跟着上扬。
沈嘉述只是觉得很新奇。
沉默寡言的方末,竟然也会主动安慰人。
他笑着反问方末,“为什么要难过?”
“她没办法再掌控我,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因为觉得他脱离她的掌控,所以才会急于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真是可笑。
他的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方末深深地盯着他,在他看过来时,又飞快地低下头,移开胶黏的目光。
沈嘉述对他说,“回去如果小希问起,你如实说吧。”
“嗯。”
半路上,沈嘉述忽然让停车,下车进入一家药店。
方末亦步亦趋地跟着。
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却见他买的都是些处理外伤的药。
从店里出来,沈嘉述让他低头,拿出碘伏和棉签,要帮他处理伤口。
他下意识后退,“我自己来吧。”
内心自卑的方末,认为让沈嘉述做这种事,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别乱动。”
沈嘉述躲开他的手,给他的伤口消毒,动作又轻,又温柔。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他的声音,像天籁一样动听,仿佛有麻醉止痛的效果,让人感觉不到疼。
还会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柔地冲着伤口吹气。
方末的心跳得好快,咚咚咚的,震耳欲聋,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紧紧握着的手心一片汗湿。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发疯似的嫉妒沈泽希。
他知道自己不配这样肖想,但控制不住念头的疯长。
两个人离得极近,清晰可闻沈嘉述身上香香的。
甚至一垂眸便能看见他修长的天鹅颈,大片白花花的皮肤。
以及漂亮的,精致的,令人想入非非的锁骨。
他低着头,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能不产生冲动。
处理好伤口后,沈嘉述撕开纱布,轻轻贴上去。
他退开的时候,方末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
沈嘉述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嘱咐说,“记得换。”
“谢谢。”方末非常感动,受宠若惊。
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点什么。
第一次这么嫌弃自己的木讷。
不管是在沈家,还是在老宅,只有沈嘉述一个人真诚而又平等地对待他。
“不客气。”
沈嘉述冲他笑笑,顿了顿,神色认真地对他说。
“方末,从我来沈家,你便一直跟着我。”
“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下次,再碰到这种事,不要冲动,不要逞强,保护好自己。”
今天的事,是自己连累了他。
方末没答应,固执地说,“保护你是我的任务。”
沈嘉述哭笑不得,“你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我,不是吗?”
方末一愣,摇头,“你的命比较重要。”
沈嘉述无奈叹气,不再劝说,“好吧,那我以后尽量不让自己有危险。”
闻言,方末认可地点点头。
回到老宅,一进门便发觉气氛不太对。
所有人都表现得战战兢兢的,好像在惧怕什么。
空气安静得异常,连一句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远远的,沈嘉述便看见一个风一样的身影朝他冲过来。
是沈泽希。
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和生人勿近的气场,脸色阴沉得可怕。
一看见他,沈嘉述便让方末推着自己转身离开。
抬手在眼尾轻轻一抹,眼睛顿时变得红红的,像哭过。
“哥哥。”沈泽希咬着牙,厉声叫他。
他不停下。
沈泽希冲过去,一把抓住轮椅的扶手,力气之大,根本挣不开。
“你去哪儿了?”他压抑着怒火问,声音由于后怕而不自觉颤抖。
简直要气疯了。
回到家,找不到心心念念的人,感觉天都塌了。
自己到处找他,担心得要死,坐立难安,他倒好,一见自己便跑,如何不让人生气?
沈嘉述垂眸不语。
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方末,沈泽希顿时妒上心头,气得双目赤红,口不择言。
“你可以带他出去,却不愿意告诉我一声,让我像个疯子一样,满世界找你。”
“哥哥,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我的爱,对你而言,只是垃圾和负担吗?”
沈嘉述低着头,双肩微微抖动,手指紧紧搅在一起,用力到指尖泛白。
沈泽希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却对上他湿红的眼眸,动作一顿。
他没想把人弄哭的。
一下子,心里的怒气和妒意消散大半。
沈嘉述咬着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扭头,躲开沈泽希的手,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是你要喜欢我的,我又没有逼你。”
“我不是你的宠物,难道连出去的自由都没有吗?”
沈嘉述也有点生气。
本来经历林知许的事,心情便不太好,还被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问。
他又生气,又委屈。
气头上说的话是最伤人的。
沈泽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放软了语气。
“哥哥,对不起,是我气昏头了,我是太担心你了,你原谅我一次吧。”
他跪在沈嘉述面前问,“哥哥今天去做什么了,见了什么人吗?”
感觉得出来沈嘉述的情绪不太对。
沈嘉述扭着脸不看他,吸了吸鼻子,语气冷淡,不高兴地说,“跟你没关系。”
沈泽希直接抱起他往里走。
沈嘉述在他怀里挣扎,用手捶打他的肩,“放我下来!”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以至于不管不顾,胡言乱语。
“我就是出去和别的男人私会了。”
“我就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就是喜欢别人,不喜欢你。”
他每说一句话,沈泽希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忍无可忍,直接将人丢在沙发上,欺身压上去亲他。
沈嘉述抗拒着,双手胡乱地挥打在他身上,“别碰我!不要你亲!”
沈泽希抓着他的手,压在头顶,掐着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亲得又凶又用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亲完才发现沈嘉述哭了。
他哭得抽抽噎噎,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你们都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