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通话戛然而止，闻茜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魂魄离体五秒，五秒后反应过来，掩唇嚎了一声。
什么也顾不得，小跑着去了衣帽间，找出行李箱，胡乱收拾一通后火急火燎出了门。
齐女士只看到眼前有道粉色的身影一闪而逝，再去看时，人已经进了电梯，她对着关闭的电梯门唤了声，“小茜，你去哪？”
闻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我有急事要出去几天。”
多年来她第一次这样，齐女士难免担心，“什么事？”
电梯下行，闻茜的声音彻底听不见。
齐女士打去电话，接通后，问：“出什么事了？”
“工作上的事。”闻茜把行李箱交给司机后，先一步上了车，“您别担心，我会早去早回。”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做直播工作，你看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多危险。”齐女士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还是让刘叔陪你去吧。”
“不用，有小米她们陪着我，很安全。”闻茜督促司机快点开车，对着听筒那端的齐女士说，“妈，万一有谁找我，你记得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对方。”
“你这样子怎么看着不像去工作的？”齐女士犹疑道。
“我当然是去工作了。”闻茜心虚笑笑，“不然您以为我是去做什么？”
“像是躲什么人似的。”齐女士一针见血道。
闻茜心狠狠咯噔了一下，不愧是她妈，太精明了。
她抿抿唇，“您别乱猜，我就是去工作。”
齐女士一向不过多干涉闻茜的工作，既然她都这样讲了，她选择相信，叮嘱：“那什么时候回？”
“不确定。”闻茜道，“忙完就回。”
“别耽搁太久。”齐女士说，“有个酒会要你参加。”
“知道知道。”眼见车子驶出大门，闻茜长吁一口气，“妈，我都记着呢。”
“礼服什么的，你自己挑还是我来？”
“您来吧。”闻茜这几天哪有心思管这些事，逃命要紧。
“茜茜，你真不是躲什么人？”齐女士越想越奇怪，“怎么看你慌慌的。”
“真不是。”闻茜哪敢承认，顾左言他，“妈，我有电话进来，先不讲了，爱你，拜拜。”
通话结束，她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说道：“右转。”
“不是去工作室吗？”司机问道，“右转不是去工作室的路？”
“我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我要去宋语那一趟，先送我去那。”
“好。”
闻茜不确定宋语是不是在家，给她发去微信，但宋语一直没回。等了半晌她给宋语打去电话，宋语迟了好久才接通。
“怎么了宝贝？”
“你是在家吧？”
“是呀。”
“那我去找你。”
宋语看了眼身后的男人，眉梢微挑，“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事了？”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闻茜皱眉，“江湖救急，小语，你可得帮我，不然我这次真死定了。”
-
丽园豪庭
这是宋语年前买的二手学区房，位置佳，环境也不错，就是价格有点小贵。
闻茜上次来借住添置了不少物件，房间里到处都有她的痕迹。
宋语还曾打趣她，娇公主什么都要用好的。
闻茜别的都能忍，衣食住行上向来忍不了，一是和她的身体有关，过敏体质，很多东西不能用。
二是她含着金汤匙长大，稍差些便受不了。
宋语打趣她，她没反驳照单全收，毕竟是事实，她这人是一点苦都吃不得。
“怎么这么急？”宋语见到她开口问的第一句便是这个。
闻茜把行李箱递给宋语，一屁股坐沙发上，大口喘息，“他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宋语问。
“商陌，”闻茜仰头，“他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宋语：“……”
“他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从刘院长那里听到的吧。”
宋语坐闻茜对面，捞过靠枕抱怀里，“也对，以他的能力现在知道已经算是延迟的了。”
“那你要怎么办？”她问。
闻茜耸肩，摇摇头，“不知道，只能先躲你这来了。”
“阿姨呢？是不是也知道了？”
“暂时没有，不过应该很快了。”商陌不可能替她隐瞒，闻茜想到这一个头两个大，蹙眉，“小语，我要怎么办？”
“要不告诉阿姨吧。”宋语出主意，“最多责怪你几句，反正阿姨不会真做什么。”
“我妈那还好，关键是商陌，”闻茜身体后倾倚上沙发靠背，苦瓜脸道，“我怕他乱来。”
“他不会。”宋语说，“他不是那种人。”
“万一呢？”闻茜脑海中浮现出男人的脸，蹙眉的样子很吓人，她没忍住抖了下，“他会惩罚我吗？”
“想什么呢。”宋语给她递上水杯，“他可是商氏掌权人，上流圈里最绅士的男人，谁都可能失控做什么，但他不会。”
“忘了网上怎么说的了吗？”
“怎么说的？”闻茜脑子很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无欲无求。”宋语说，“这样的人，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只能说宋语对商陌的了解还不够全面。
他不是无欲无求，他是只求那一个。
韩宸看着面色阴郁的男人，喉结慢滚，“商总，一直这么等着吗？要不要进去找闻小姐？”
车窗半降，映出男人凌厉的脸部弧线，镜片下的眸子微微眯着，瞳仁又黑又暗。
昏黄灯光隔着车窗玻璃落到他肩头，隐隐照见他一侧的脸颊，下颌锐利如刀锋。
喉结没在暗影中，除了那弯凸起，其他都看不到。他周身透着浓浓的冷意，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束紧。
腕表显示时间十一点，已经到了闻茜休息的时间，她这会儿应该在睡觉，商陌思索再三，开口道：“不用，等着就好。”
刚刚落下的风声再度袭来，吹乱了男人一丝不苟的短发，映出他锐利的凤眸，深邃眉眼里翻滚着巨浪。
薄厚适中的红唇轻抿，拉扯出一道清冷的直线。
肩背落拓笔挺，他看上去神色凝重气压很低。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他心情非但没好转反而变得愈发阴郁。
祁舟的电话便是这个时候打来的，“不是喝酒吗，怎么你走了？”
“有事。”商陌沉声道。
“大晚上能有什么事。”祁舟扒着酒柜看，“诶，我看有瓶酒上面有字，写着昔，这瓶酒我能喝呗？”
他是故意问的。
“别动。”商陌说，“你去喝其他的。”
“我就想喝这瓶？不行啊。”
“不行。”
“这瓶酒难道有什么故事吗？”祁舟打趣，“说来听听呗。”
商陌没开口，酒庄的管事开了口，“祁先生，这瓶酒是我们商总亲自酿制的，是非卖品。”
“哦，原来是你亲自酿的。”祁舟挑眉道，“诶，你这酒不会是特意酿来给她喝的吧？”
“祁舟。”商陌开口，“有完没完。”
“商总端正你的态度啊。”祁舟威胁，“不然这酒可要保不住了。”
商陌喉结轻滚，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你别碰。”
“那你先告诉我，你对闻家那位小公主什么心思？”这话祁舟问过好几次，商陌一次都没承认，“你喜欢她吧？”
……
闻茜没睡好，梦里老男人一直在追她，这次没像之前那样带她去医院打胎，而是换了新的套路。
闻茜梦到他向她求婚了。
花海中，他拿着硕大的结婚戒指，单膝跪在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简直比带她去医院打胎还恐怖。
要不是旁边有枕头挡着，闻茜这会儿已经翻床下去了。
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脸色煞白。
宋语端着牛奶进来，看她趴在床边大口喘息，问：“怎么了？”
闻茜抬手摸了下额头上的汗渍，“小语，你昨晚说你乡下的阿婆怎么了？”
“我阿婆呀，”宋语说，“昨天给我打电话要我回去看她。”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周末吧。”
“今天行不行？”闻茜抓上她手臂，撒娇道，“我陪你去，今天咱们就走。”
“干嘛这么急？”
“我怕商陌会找到我。”闻茜纤细手指轻轻拉扯被角，“你也说过他很厉害，万一他找到这怎么办？我得出去避避。”
国外路途太远，她不想去。再者，出国坐飞机都会留下踪迹，商陌要是有些心查的话还是会找到，去乡下就不同了。
坐大巴去，又能欣赏沿途风景，又能完美避开他。
“真要去？”
“嗯，要去。”
“那行，我去请假。宋语把牛奶杯放闻茜手里，“吃过早饭后咱们动身。”
闻茜拉住她，“不如咱们在路上吃早饭吧。”
她真挺急的。
宋语拿她没辙，“行，路上吃。”
沿途风景没欣赏到，孕吐倒是伴了一路，某个瞬间闻茜都怀疑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真的太难受了。
宋语见状一脸担忧，“要不咱们找个酒店住下？”
闻茜看着偏僻的小镇摇摇头，“还是算了。”
不熟悉的地方总能令她恐慌，医生说这跟她童年经历有关。
好在一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她忍着心悸低喃：“宝宝，你知不知道，妈妈都是为了你。”
腹中的宝宝似乎听懂了，还给了闻茜一个回应，那是闻茜第一次感觉到宝宝的动静。
她不确定是不是胎动，但这一刻她激动的热泪盈眶，粉嫩地唇瓣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
京北。
商陌不知道闻茜离开的事，早上八点，他敲开了闻家大门，齐女士热情招待了他。
商陌极绅士地和她寒暄，话题最后扯到了闻茜身上，齐女士淡笑道：“小茜昨晚有事出门了。”
商陌握着茶杯的手指微缩，敛去思绪后问道：“昨晚？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工作上的事。”齐女士道，“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工作格外上心。”
商陌指腹轻抵茶杯，佯装不在意问：“这么急，去哪了？”
“没来及得细问。”齐女士笑说，“你难得来一趟，应该同她见见，可惜不凑巧。”
“没关系，下次吧。”商陌起身告辞，全程没有展现出一丝不妥，齐女士对他是越发满意了。
坐进车里，商陌沉声道：“去查，看闻茜去哪了？”
韩宸：“是。”
几分钟后，韩宸得到消息，“商总，闻小姐去了宋小姐家。”
商陌：“去宋语家。”
赶到丽园豪庭，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邻居说道：“她出门了。”
“知道去哪了吗？”
“不清楚。”
商陌胸腔被莫名的情绪填满，拿出手机给闻茜发了微信。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
闻茜不知道自己的私人号码什么时候泄露出去的，总是收到一些莫名的消息。
上次是某个粉丝对她示爱，说这辈子非她不娶。
闻茜吓得当场把那人拉黑。
后来隔三差五还是会收到不明信息，多数时候她会直接拉黑删除。
这会儿她正在庭院里逗猫猫玩，手机响了，拿出，有微信进来。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这条微信挺莫名的，闻茜放下手里的猫猫，直起身，理了理那件六位数的针织开衫。
微颔首，盯着手机屏幕看起来。
这条微信看上去像是熟悉的人发的，可她仔细瞧了半晌，确定不是熟人。
他头像复古，是座老庙。
如果没记错的话像是南山寺，寺庙供奉着很多神明，平日求什么的都有。
钱财，好运，姻缘，比比皆是。
闻茜也曾陪齐女士去过一次，那年她病痛不断，齐女士担心的夜不能寐，后经人指点去了南山寺。
不知是天意还是其他，拜过以后，她身子竟然真的好转。
自那以后，齐女士每年都会去，而她因为外出求学，没再陪同。
可是……
为何这人会用南山寺做微信头像？
真奇怪。
闻茜打量片刻，未与理会，算了，大抵是发错了。
她收起手机，继续陪猫猫玩，边玩边笑道：“宝宝，你是不是也喜欢小猫咪？回头妈咪养一只陪你好不好？”
自从有了宝宝后，闻茜总喜欢同他说些什么，“你喜欢白色的还是黄色的？喜欢橘猫吗？”
“妈咪也喜欢橘猫。”闻茜勾唇道，“那说好了，妈咪回京北后便养一只。”
隐隐的，肚子里的宝宝好像踢了下小脚。
闻茜开心的弯起眉眼，“真淘气。”
-
商陌久等不到回复，给她打去电话，谁知提示音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再打，提示音还是如此。
韩宸轻咳一声：“商总，闻小姐把您拉黑了。”
商陌：“……”
“要不您再等等。”韩宸提议，“等闻小姐想通，自然会同您联系。”
“她若是不联系呢。”光影勾勒出男人清隽的五官，每一帧都像是用笔描绘而成，剑眉星目，好看到让人心悸。
此时男人脸上浸着冷意，声音低沉，“去查，我要知道她在哪。”
“查了。”韩宸说，“同宋小姐一起外出了。”
“去了哪里？”
“坐大巴走的。”韩宸道，“应该是乡下之类的地方。”
乡下？！
闻茜什么样他最清楚，她那样娇滴滴的人儿怎么可能受得了乡下那样的环境。
男人双眉皱起，“她为了躲我竟然去了乡下？”
“或许不是为了躲您。”韩宸轻咳一声，“也有可能是散心。”
商陌：“……”
“找。”他道，“尽快找到。”
……
闻茜第一次来乡下游玩，和认知很不一样，她以为的乡下应该是土路，到处脏兮兮。
眼前的乡下，青山绿水，到处都是植被，蹙鼻便能闻到花香。
没有土路，更没有沟壑，水泥路非常平坦。她玩的不亦乐乎，宋语几次催她回去，她都不想走。
齐女士也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京北，说想她了。
闻茜旁敲侧击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找过我？”
齐女士：“有。”
闻茜正襟危坐，“谁？”
“小陌。”齐女士道，“你走的第二天他便来家里找你了。”
闻茜拍拍胸脯，心说，还好走得快，不然准被逮到。
“他说什么了吗？”闻茜试探问。
“没。”齐女士嗅出什么，“茜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闻茜否认，“才没有。”
“那你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齐女士道，“不许撒谎。”
“我第一次来，也不太熟悉，”闻茜打死不讲，“反正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你把位置发我。”齐女士退而求其次，“让我知道你平安。”
“位置呀……”闻茜看了宋语一眼，两人眼神交流，“我这信号不好，不确定能不能发，一会儿我试试。”
“那你别忘了。”齐女士叮嘱，“不然妈妈会担心。”
怕说多了坏事，闻茜先一步结束了通话。
宋语调侃，“都出来五天了，你还不回去？”
闻茜挺喜欢这里，她笑眯眯道：“能不能不走啊？”
“你说呢。”宋语哭笑不得，“小公主你有人养不挣钱也没事，我可还有房贷要欢。”
这就是底层人的悲哀，没房子的时候拼命挣钱买房子，有房子了，又背了一身的债。
宋语耸肩，“我得回去挣钱了。”
闻茜也知道耽误宋语时间了，抱歉道：“对不起啊，要不明天咱们回吧。”
宋语捏了捏她的鼻尖，“行，那明天回。”
回程途中她还在想，几天不见，商陌应该放弃了吧。
谁知——
刚下车，便把人拦住。
她轻眨了下眼，慢抬头，入目的是男人深邃的眼眸，今天他没戴眼镜，也没穿西装，深色风衣内搭白色套头毛衣，整个人显得愈发年轻俊朗。
阳光拂到他身上，勾勒出他落拓挺拔的身形，他似乎等了好久，肩头隐约泛着湿意。
见闻茜从车上下来，长吁了一口气。端倪片刻，见她无碍，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我们谈谈。”
谈谈？？！！
闻茜一点都不想同他谈。
“我累了，想休息。”
“耽搁不了太久，很快。”
“我好久没回，家里人很担心，我得先去见他们。”闻茜眼神闪躲，对视都不敢。
“闻茜，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商陌把她拉进怀里，用手护着她腰肢，“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怀——”
“茜茜。”齐女士的声音骤然响起，“小陌，你们在做什么？”
闻茜如惊弓之鸟一般从商陌怀里退出，言辞闪烁，“哦，我项链掉了，商先生在帮我找。”
“怎么那么不小心。”齐女士走近，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商陌抬脚上前，手里还真拿着一条项链，“是这个吗？”
闻茜眨眨眼，想说不是，她根本没掉，但不能，她笑着说：“是。”
齐女士：“那还不快点接过去。”
闻茜脸上堆笑地接过项链，说了句违心的话，“商先生谢谢了。”
“谢谢倒不必。”商陌说，“有件事想麻烦闻小姐。”
“您讲。”
“能把我手机号从黑名单里移出来吗？”
“……”
幸亏他说的声音不大，齐女士没听到。
闻茜看了齐女士一眼，快步上前，拿出手机把闻聪从黑名单里移出来，“可以了吧？”
“可以。”商陌道。
再待下去闻茜非窒息不可，她找了个理由离开，之后几天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坚持了三天，第四天酒会。
闻茜不想去，撒娇说：“妈妈，我不能不去吗？”
“要去。”齐女士道，“公司周年庆，你身为闻家女儿得参加，不过你可以早些离开。”
闻茜平时也没为公司做过什么，也就是周年庆上露个脸，再推拒有些说不过去，“行，我去。”
本以为都是公司内部人员参加，去了那里才知道，京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其中还有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熨帖整齐，整个人显得清冷禁欲，周围时不时有人同他讲话。
闻茜一眼认出刘院长。
她实在没想到，这样的场合刘院长也会出现，而且还和商陌相谈甚欢。
他们谈的越好，她心越慌，总觉得今晚要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男人攀谈片刻后，径直朝她走来。
闻茜下意识转身朝外走，绕过人群，推门走出，踩着地毯又行走了片刻，后方传来脚步声。
步子越来越快，最后把她堵在了长廊尽头。
声控灯忽明忽暗，映得男人的脸阴郁难辨。闻茜咽咽口水，“你要干嘛？”
“你说呢？”
“我——”闻茜挣扎少许，认命道，“是，我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