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顾淮赶在饭前回家, 尽管在医院缓和了半个多小时,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
盛樾载他到别墅门外,说:“我就不进去了, 这段路能自己走吧?”
顾淮点头, 把车门打开, 盛医生看他动作不怎么顺,倒是不放心了:“要不你叫裴呈璟的管家来接你?”
打火机的声音清脆, 顾淮咬着烟撑车窗活动一下筋骨, 瞥了眼皱眉的医生,反问:“怎么不喊我叫裴呈璟来接啊?”
声调没有在医院时沙哑, 甚至覆盖上玩笑话的意味, 透着股玩味。
盛樾按着方向盘失笑, 叹气:“我怕那少爷过来暴起揍人。”
等顾淮抽完最后一口烟,盛医生都没走, 才说最后的话:“顾淮, 后续的治疗我再调整一下, 到时候电话通知。”
“嗯,”顾淮把烟掐灭,看垃圾桶相隔甚远, 钻进车窗按进车内烟盒子里,“今天这样子, 我也不求以后治疗轻松到哪里去。”
盛樾:“……”
顾淮身上有股气息,又有几条分支, 让他看起来脾气不好,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也可能会因为点啥进局子;但同时,又有股沉气, 让他好像面对什么都风雨不惊,和周围的人隔开同时,有自己解决问题的办法。
盛樾一开始只是对他好奇,惊讶这样强韧的人也会被留下痛苦的后遗症,但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才明白,这样的人,很善于压抑病症,无论怎样的治疗,都会积极配合。
他最后看了顾淮一眼,点头:“那之后再联系。”
顾淮毫不客气:“之后精进一下治疗技术。”
盛樾撇嘴。
等车开走一段距离,也等身上的烟味散开点,顾淮才转身进小区门。
刚过门卫室,王玔的电话又来了。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本来气温不低的环境升了好几度。
顾淮的后背起了一层汗,问:“怎么了?”
被这么生硬的问问题,王警官也卡了个壳,看了眼屏幕:“你心情很不好吗?和裴呈璟吵架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顾淮:“……”
脑子钝得不想说话,他皱眉:“你就是来关心这个的?”
当然不!王警官否认,但看顾淮的心情真不咋样,又有点犹豫。
顾淮感觉这一路莫名其妙漫长,于是顿住脚说话:“有什么直接说。”
王玔没办法,电话都打了,但还是宽慰:“我说了你别生气。”
顾淮闭上眼:“嗯。”
“你妈妈和莫梓铭父母的事,几乎查明白了。”王玔像是急需吸氧一样吸了好几口气,“都是许驰明干的。”
顾淮猛地睁眼,疑惑:“都是?和沈方泽没有一点关系?”
王玔知道这点必着,语气放温和:“也不是完全没关系,这两件事都是沈方泽旁敲侧击支的招,具体执行全是许驰明操作的,不好判,他家里人在调解,顶多算教唆。”
秋日最后的蝉鸣声也吵人,顾淮外热内冷,差点抓不住手机。
“而且现在有他爸掺和,”王玔实话实说,“最后结果怕是只教育一下。”
只教育一下。难怪这少爷这么有恃无恐,难怪沈方泽可以坦然说出那件事与他无关。
顾淮被热气堵住鼻腔,声线暗哑:“那我和他的事呢?”
光听见声音就知道王玔眉头都皱紧了,也是很为难:“你和他的事确实能掰扯,但这必定会牵扯到你和莫梓铭把人绑起来的事。”
也不怎么好办。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吗?顾淮觉得不甘心:“明明是沈方泽故意出的主意,许驰明蠢人动手,他一点都判不到?”
“淮,你别动气,”王玔赶紧安慰,“案件还在审理,咱还不到最终盖棺定论哈,你别激动,一有新动静我立马告诉你,你和他的纠纷能怎么处理,我也会通知。”
外面太热了,顾淮有点受不了,却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沈方泽早八百年前就做了好几手准备。
他吐息:“行。”
王玔完全不放心:“你要沉住气啊,这么长的路走过来,也查到这里了,你和裴呈璟的关系也讲开,不能再出幺蛾子!”
居然还把裴呈璟摆出来劝,顾淮稳了一下情绪:“你好好上班吧,我得去裴呈璟家吃饭了。”
王玔赶紧回应:“好好好,吃饭好啊,多吃点,别饿着。”
顾淮:“……”
挂了电话,裴少爷的消息已经收到许久,问他怎么还不到家。
顾淮边走边回,算是勉强按时到裴呈璟家。
裴知希凑过来笑话:“裴呈璟望眼欲穿,就差直奔公司了,遇到的客户这么难缠吗?又在合同上刁难了?”
问完她又啧了一声:“不过周末都叫你去的客户,一定好缠不到哪里去。”
顾淮撑着鞋柜笑了一下:“还好吧。”
裴呈璟不想忍自己妹妹,让她管好自己:“自己难缠事一大堆,还操心别人。”
现在听见难办事就敏感,顾淮仰头:“什么事?”
裴知希低声叫了一声:“啊裴呈璟你好烦!不是大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很奇怪,外面的蝉鸣嘈杂,进屋听到这兄妹俩拌嘴倒是没有不适感,顾淮进屋,林妜叫他吃水果,但顾淮还没坐下,裴修渊就叫他去书房。
裴呈璟:“能不能让人歇一会啊?才办完事回来。”
裴修渊瞥了自己儿子一眼,顾淮嘴角上勾:“没事。”
关上门,裴修渊没关心合同的事,问顾淮:“之后你打算干什么?会所还要开吗?”
顾淮没犹豫,点头:“还是开着吧,王玔那边可能会需要。”
这是实话,已经把会所架到这个位置了,停掉反而少了一块资源。
裴修渊点头,没坐下,也没否认他的决定:“但是你要和裴呈璟在一块,这样开会所也不是办法。”
确实,裴家的人从事这个,虽然大家不会明面上指出来,但背地里少不了议论,更何况还是两个男人在一块。
但恰恰也是两个男人在一块,也不能让顾淮空降股东侧啊。
不合规矩,顾淮自己也不能接受。
他真心不知道裴修渊怎么想的,问:“那我需要做什么……”
裴修渊摆手:“感情的事情你和裴呈璟自己考量,我只说我目前的看法。”
顾淮面目凝起,认真:“您说。”
“虽然你们……但我希望还是要结婚,”裴修渊看向顾淮的眼睛,“一个本虽然代表的少,但还是需要。”
顾淮懂,既然决定以后在一起,他也希望裴少爷该有的,不比别人差。
他点头:“我明白。”
裴修渊看他好说话,也松了口气,继续说:“你那个会所,之后和景兴合作吧。”
顾淮倒是一愣。
“股东构架刚重新整合,现在再调整不是个事,老股东们也不会因为你和裴呈璟同意,”裴修渊明明白白说明,“但你是裴家人了,一个人支着个业务也不像话,景兴也涉及娱乐产业,多个会所,还能帮警方做点事,算两全其美,而且有个什么财务危机,突发情况,也好处理。”
他思考了很久,这是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安排。
裴呈璟不会管顾淮以后做什么事,秉承怎么开心怎么来,但作为大家长,裴修渊需要把控风险。
顾淮也明白,但他没有做决定:“我等会回去和裴呈璟商量一下。”
会所是顾淮的,裴修渊就算是亲爸,也不会第一时间找裴呈璟说,这样就变成游说了,不合适。
既然要一起生活,要坦然,就要把更多的决定交给顾淮,也把更多的商量空间留给小情侣。
裴修渊点头,事情很少,叫着出去吃饭:“你们好好说,合不合作都凭真实意愿。”
顾淮倒是给他定心:“我倾向合作,毕竟会所大,真遇到大事,里面的人应对还是吃力。”
裴修渊笑起来,拍了拍顾淮的肩膀。
一打开书房门,两人就对上了一双幽幽的眼睛。
“……”
裴修渊“嫌弃”的看了一眼裴呈璟,去厨房帮着端菜了。
裴知希坐在沙发上发信息,还不忘吐槽:“看看是不是望眼欲穿?”
收获一个大靠枕。
一早的忙碌到饭桌上终于清净下来,裴呈璟家桌上的氛围很好,平时有公事去书房谈,饭桌上只说饭菜味道。
“明天吃淮扬菜,”林妜说,“阿姨做的淮扬菜好吃,你们多吃点。”
顾淮拿着筷子点头,他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脸色,但还是浮现出和往常不一样的状态。
或许是因为盛樾的治疗手段,桌上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他老是想到高洁。
还有外婆老说“高洁做饭好吃”的话。
实在是没怎么忍住,他在桌上一忍再忍,尽量多吃,下桌子也让裴呈璟一家人不察觉,去厕所吐了一阵。
因为呕吐,顾淮的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血色,人是没过敏,但肠胃功能有反应,脑子里还闪回高洁在厨房做饭、出车祸的画面,更不好受。
好在下午没有任何事情找他,只有会所的群里在发送日常情况,顾淮一直在调整,坐在沙发上装关心业务,不挪动身子。
他并不打算把治疗都事情告诉裴呈璟。
打算等自己好一些了,他再说。
可是这场短短的治疗影响到了晚上的睡眠,顾淮直接在梦里被惊醒。
他梦见高洁出事的现场,并且这次没有房屋阻挡,高洁身上的血还溅了自己满身,任裴少爷再迟钝也得发现异常了。
原本就一直盯着,恨不得放颗眼珠子在顾淮身上。
少爷也是忍了一天,直接直接给盛樾去电话,很激动。
两人在外屋吵了一阵,顾淮把杯子里的水喝干净。
开了窗户都弥漫着闷热,隐约听到远处有雷声。
秋雨快来了。
顾淮在屋子里叫少爷挂电话。
裴呈璟的心情糟透了,顾淮整天都没有点破盛医生和少爷的计划,现在也不打算询问,抬手按住眼前人的脑袋。
裴少爷像是小狗一样蹭顾淮手心,眼底红着。
“怎么还要我来哄你啊?”顾淮笑了笑。
他的脸色实在不好,笑起来的模样也是透着勉强,但顾淮发誓,自己的笑是纯粹的,没装。
裴呈璟快哭了:“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顾淮强打精神,给他看脖子:“不算严重吧,你看没起疹子。”
证明治疗还是有些效果。
但一点异常存在,少爷就无法忍受,把顾淮抱紧了。
还想再说点什么,裴小狗的状态实在是比顾淮还不好。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雷声从远方过来,声音大了不少。
裴呈璟心神不宁,埋进顾淮脖子,弄得一片潮湿。
好不容易再睡着,顾淮觉得自己刚闭上眼睛,电话突然响起,一看时间才过了不到一小时。
“怎么了?”刚才的睡眠很好,甚至无梦,顾淮被打扰得够呛。
王玔又是一顿,不过再出声就十分急切,问:“你在哪?”
顾淮猛地清醒,这么晚的天,王玔能这么直接的问,又毫无半句废话,直觉是出事了。
“沈方泽死了!”
窗户没关,平地里,炸开一声雷响,顾淮直接抖了一下。
第102章 第 102 章
事发突然, 顾淮算是相关人员,沈本耀又再三要求,在现场闹个没完, 他和裴呈璟只得挂了电话到警局。
两人没想到, 莫梓铭已经在了, 并且脸色很难看。
“他还在和我说案子呢,”王玔一个头两个大, “死盯着的人, 就这么没了!”
警局上下也忙得遭不住,局长都被闹到办公室来。
莫梓铭揉着太阳穴, 往日的嬉皮笑脸消失, 骂:“这他妈死得太轻松了吧?”
顾淮看了他一眼, 窗外的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添了些凉意, 让人觉得有些冷。
听他说这话, 沈本耀直接急眼, 声音不小,被局长拉着去别的地方。
“尽快把这件事查清楚!”留下这句话,局长叫一个支队长安排人。
之前拦着掩着, 没有上升到人命,现在直接进入刑事案件程序。
顾淮看向王玔, 问:“真的是沈方泽吗?”
这件事涉及到熟人,王玔需要避嫌, 虽然没能去案发现场,但也了解大致情况, 点头:“是他,已经推进法医楼了。”
要是假的, 沈本耀也不会如此激动。
顾淮眉心舒展不开,思来想去,都觉得诡异。
实在是太突然了。
他又看向裴呈璟,但视线相触之前,移开。
这少爷要是知道沈方泽难判,或许会做一些冲动的事,但不至于极端,完全不至于把人杀了,仇恨和前途,裴呈璟能分清楚。
顾淮稳了一下心神,跟着两个警员去审讯室。
他一整天都在忙碌,每一个时刻都有人证,就连进入小区都有摄像头影像。
顾淮说得细致,但警员知道他们之间的纠纷,问问题的言语里多少带着些刁钻角度。
他也滴水不漏,甚至说到了治疗,也没有掩饰。
记录的警员面面相觑了一下,打印出笔录:“谢谢配合。”
顾淮的脸色在谈话里稍微淡下去,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但丝毫没有耐心告罄的迹象,甚至还保持礼貌的微笑:“应该的。”
落下最后一笔,他终于走出审讯室。
裴呈璟比他早出来很久,已经在走廊上着急上火,见人一出来就问:“人一直没离开过我的视线,哪里需要问这么久?”
怕对生事端,顾淮按住少爷:“没事,说清楚就好了。”
更头疼的是莫梓铭,等顾淮和裴呈璟离开,他都没能出警局。
“还有问得更久的,”顾淮揉了揉指根,“他怎么会被叫过来?”
王玔还得看着,送他们到门外,叹气:“他最近对沈方泽的态度很激进。不过出事的时候,他正和我在打电话,我还劝他放宽心。”
王警官太忙碌了,以前只是单纯出任务,现在还需要稳定涉案人员情绪。
顾淮拍拍他的肩膀:“辛苦。”
“不辛苦,命苦,”王玔开了句玩笑,叫他们快回家,“这一晚也是够忙的,快回去补觉吧。”
“莫梓铭应该没事,就收他有动机,但没作案时间和条件,况且他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没必要断送前程。”
顾淮也同意,脑子乱转了一天一夜,他实在是没更多的心思再思考。
裴呈璟去屋子里再接了杯水,进车里塞顾淮手上:“困了就睡。”
雨已经停歇,道路上潮湿一片,但天边已经显现出朝阳,烟粉之后是浓郁的金色。
裴呈璟开车,驶入刺眼的温暖里。
顾淮顺势闭上眼,心里还在思索诡异事件,但神经已经跟不上,只回忆起沈方泽的面孔,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一直到裴呈璟把车停进地下车库,顾淮才睁开眼睛。
少爷边下车边接电话,拒绝的声音很干脆:“那就挑别的时间。”
“不知道,反正不是这几天,你们先自己玩吧。”
说完就挂电话,看向驾驶位的顾淮。
“有约?”顾淮开门,“你有事就去吧,我可以待在家里。”
裴呈璟的表情不好:“睡会,等会要去公司。”
顾淮这才想起来,周一了,从现在开始,裴少爷需要和新助理对接工作,景兴的业务完全移交,事情不少。
他点了点脑袋,上楼睡觉。
少爷:“……”
两人的睡意浅淡,突然,裴呈璟张口:“莫梓铭结束问话了,说沈方泽是被隔壁病床的人捂死的。”
顾淮的眼睛睁了睁,这场诡异的死亡变得像是闹剧。
他问:“为什么?”
少爷默了一下:“他隔壁病床的人出过车祸,醒来就不对劲,脑子不正常,沈方泽的心电监护仪整日响。”
警方控制住这位行凶者后,得到的答复是:太吵了,我叫过护士和医生很多次,实在是受不了。
顾淮在床上吸了口气,有种践踏生命之人终会被碾碎生的希望的感觉。
沈方泽再观察一天,没有异常就脱离危险期了。
裴呈璟覆身抱住顾淮,结结实实的搂抱着他:“顾淮,他死掉了。”
有点热,无论是身上还是眼眶,顾淮抓住裴呈璟的衣服,眼睛被压得严严实实,在他的衣服里“嗯”了一声。
不管多突然多离奇,事实已然落定。
少爷小心翼翼的问他:“所以你以后开心一点好不好?”
怀里的人肌肉绷了一下,从热气腾腾的温情里挣脱出来,看着裴呈璟的眼睛:“好,记得等会到公司批我的离职报告,也不用叫我起床,我要睡到自然醒。”
裴少爷:“……”
他的脸色沉下去:“我不开心了。”
顾淮勾了一下嘴角,眼睛里的血丝有点密。
*
叫裴呈璟别叫他起床,这少爷真起床安静地走了,顾淮睁眼就看到自己的离职审批通过,连企业账号都被剔除了。
窗外已经晚霞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外婆也听说了这两天的事,老太太能做的很少,知道顾淮已经在接受治疗,试图在最基础的物质上补他的身体。
灶上煨着汤,香味里带着淡淡的中药味道。
外婆给他盛了一大碗,鸡肉和药材一起,才想起来问他有没有吃药。
顾淮端碗:“没开药。”
一天没吃东西,也睡了一天,觉足脾胃也好了不少,前一天的恶心感居然消失不见了。
趁他吃饭,外婆坐到顾淮身边,似考量了很久才决定张嘴。
“小淮,”老人家有些为难,“当初我们从乡里离开,多少带着怨气,但走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觉得得回去,让你妈妈入土为安。”
顾淮的手腕颤了颤。
外婆眼角的皱纹动了动,吐气:“你爸爸还在那呢……”
不等顾淮说话,老人家又说:“我也想回去,虽然当时不愉快,但好歹也是一直生长的地方,住得惯些。”
“没必要回去吧,”顾淮抓着勺子,表情又恢复了不好的模样,“都没人在那了。”
外婆摇头:“你爸爸……”
顾淮:“我可以把他……”
他猛地顿住,当时自己爸爸是直接下葬,只能迁坟。
“我会想办法,”顾淮皱眉,“可以在这边买墓地。”
老人的眼珠带着浑浊,外婆满身都是不赞同,但他年纪大了,对很多事无能为力。
“总要落叶归根。”外婆托着脸颊。
顾淮却斡旋:“我过段时间把妈妈的骨灰放过去,但你还是住在这里,平时得吃药,乡里完全不方便。”
外婆为难,两人的谈话多了拉扯,最后外婆稍微退让:“你把你妈妈送回去那天,我得去。”
话题再拉扯就不行了,顾淮也退了一步,点头。
其实顾淮也想好好安置自己妈妈,这几年他不甘心,事情没有查明白,该得到处罚的人还在逍遥,就不能真的入土为安。
奔波几年,是时候回去了。
他没有独自一人去,问少爷:“要和我一起去乡里吗?”
少爷当时在倒水,直接摔了一个杯子。
外婆拿着扫把,叫他赶紧出去:“伤着手没有?”
裴呈璟的状态有些恍惚,也没看自己的手,摇头。
顾淮把他看了两遍,确定没事才放心。
“你要是不愿意,我去葬了我妈的骨灰就回来,很快,”他捧着少爷的脸颊,“一大早去,最晚晚上八点过到这,我需要请个人帮我妈度一下。”
毕竟真的不安宁了这么久。
裴呈璟却掰住他的手,瞳孔漆黑,目光坚定:“我要去。”
声线艰难,好像还给自己打了一口气。
顾淮伸手按住他的脑袋,拍了拍。
之后的几天,他都在安排这件事,沈方泽那边有多乱,裴呈璟全都帮着挡下,他可以安安宁宁处理一切。
之前赔偿的那个卡里,连着会所营业额,还有超出的。顾淮花了半晚上的时间清算,撑着阳台栏杆思考了半天,等到第二天天亮,最终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为他仔细介绍了相关的东西,并承诺帮他传达需求。
挂了电话没多久,顾淮接到了预约时间。
吃完午饭,他没告诉裴呈璟,独自开车去约定的地方。
离居住地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地方,快要跨越半个市区,顾淮到的时候,下车就看见葱茏的林木。
秋日的气息在这里格外浓厚,已经有人穿上薄衫,顾淮都觉得凉意很重。
迎接他的是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骨骼强壮,领他上楼。
“等你有一会了,”为首的男人说话,嘴角的笑意和凛冽的黑衣十分分裂,“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路上没有几个人,有也全是身穿黑衣的人,好几个直接穿背心光着膀子,对他的出现不好奇,但透着探查气。
顾淮有点不习惯,问:“你们一直这样吗?”
黑西装男人闻言微愣,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眼中晦明,多了几分邪气:“你想好了吗?这个字一签,是不能撤销的。”
第103章 第 103 章
黑西装的男人再三确认:“这笔钱挺多, 听说你刚买了房子,手里没有余钱的话,会所万一有什么资金周转, 可能会比较困难。”
他强调:“一旦你在合同上写下姓名, 就算是紧急情况, 拿出来都需要走其他程序,办理的手续很复杂, 时间也长。”
“这笔钱是排除在生活以外的, ”顾淮的目光疑惑了一瞬,求知一般, 问, “你这话说得, 怎么感觉你们像黑/帮,我在进行非法交易吗?”
男人面上一愣, 笑着打哈哈:“我就是说明情况, 顾淮, 钱入基金会,用处就不一样了。”
他表示不怎么理解:“这就是有钱人的癖好么?妈的!祁少爷偶尔也会做出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就在公司的地盘上,这人毫不避讳地槽自己老板, 顾淮觉得祁然挺宽容,在这里上班的气氛应该蛮轻松的。
整栋楼都是祁家小少爷负责的一个项目, 其他东西不详尽,顾淮早前做过功课, 虽然不懂为什么他是祁家独子,却被叫做小少爷。
一切信息都仿佛被隐匿, 顾淮在诡谲的商业氛围里知事,避免询问这种禁忌性/话题。
男人带他进入电梯, 桥箱里变得异常安静,顾淮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黑西装的嘴角轻轻上挑。
周围很安静,顾淮吸了口气,终究止言又欲:“你们一直是这种……行为模式么?”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楼层。
黑西装嘿嘿一笑:“那倒不是,只是因为你的钱数额太大,少爷要我再三确认……”
还没把话说完,西装男人就被一个文件夹拍了肩膀,直接“嗷”了好大一下。
顾淮:“……”
他终于看到了熟人。
江饰像是刚洗完澡,头发软软的趴在头上,甚至有些湿润,穿得特别休闲,和整栋楼的员工格格不入。
他微微翻了个白眼:“小少爷都在楼上看半天了,就在那叨叨地吓唬人,等着扣工资吧。”
西装男人更是哀嚎:“天地良心,我只是在说注意事项!叫小少爷开音频!”
江饰懒得理他的样子,叫顾淮跟自己走,去尽头的办公室。
他这才知道这个人叫季显,基金会除了由祁家小少爷打理外,季显是第二执行人。
第二执行人?
顾淮猛地顿住脚,看向江饰,之前看资料,他明明是基金会二把手,居然不是第二执行人?!
江饰的一双眼睛很有神,能洞悉一切,笑笑:“我不负责基金会里的东西。”
为什么……
不等顾淮问,祁然从休息室出来,正把两杯咖啡放桌子上,比江饰穿得还要休闲一些——目测是睡衣……
顾淮仿佛觉得这两人不是公司的人。
他被叫着坐沙发上,江饰没有参与的意思,搁了文件夹去一边的老板椅上坐着。
顾淮:“……”
蛮怪的……
“我都了解了,”祁然也坐下,“你看看合同里的款项,有异议的可以提,注意看看基金会帮扶对象有没有和景兴利益相冲的,可以直接在这份合同上划掉。”
说着他递了支笔。
顾淮点头,一边认真看,一边又忍不住留一些注意力到办公室的三人身上。
季显的不正经收敛了很多,但依旧松弛,问:“等会江饰还去店里吗?”
江饰靠着椅子问:“怎么了?”
“一块吃饭啊!”季显拍大腿,“你说了要请我的!”
江饰晃着椅子:“别问我,问小少爷。”
季显看向小少爷。
祁然端着咖啡喝,漫不经心的:“是他和你一块吃饭,干什么问我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刁难味。
顾淮把视线都落到字里行间里。
基金会的合同应该都一样,除了把捐赠的钱用在什么地方会稍加改动外,其余的都没什么好争议的。
顾淮看他们的项目是真的多,好几页。
祁然叫他慢慢看,又和季显说话:“我明天要出差。”
季显一愣:“又出差?”
祁然点头,但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倒是江饰叹了口气:“那我今天不能去吃饭了。要回祁家一趟吗?”
后半句问的小少爷。
祁然点头:“我出差期间你有很多时间和季显吃饭。”
“不好吧,”江饰撇嘴,“这太暧昧了。”
季显显然听过这种话不止一次,但依旧不习惯,嘟囔:“我他妈真的服了……”
顾淮大致摸清了他们的氛围,虽然祁然是少爷,但对季显很亲近,完全不像上下属,但季显和江饰说话的时间多,更加不守规矩些,应该和江饰关系更好。
少爷是因为江饰才容许季显的一切玩笑的。
但以祁然和江饰的关系……基金会二把手是季显?顾淮还是觉得疑惑。
但这都不是主要考虑的事情,他的八卦心不强,整理好了资助的款项放笔。
祁然叫季显去修改合同印新的。
在这就能办,叫顾淮等一等。
季显一走,江饰就去把门反锁了。
顾淮:“???”
祁然笑得友好:“别乱想,我这平时管理比较松散,上上下下都挺随意的,怕他们直接进来。”
江饰没靠近他俩,敲着手机键盘又到老板椅上坐着。
他好像只起一个看护作用。
祁然习惯了,说正事:“沈方泽的事我听说了。”
顾淮手指一颤。
祁少爷的视线往下移,但很快看向顾淮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觉得事发太突然,而那位沈少爷,又死得不明不白?”
顾淮动了动唇,没说话。
“他是被捂死的,”祁然手指交叠,说出和调查一样的结果,“被同病房的一个出过车祸的人捂住口鼻,但死亡时间比正常情况稍微慢长些,他是先挣脱了氧气管,血氧逐渐下垮,慢慢窒息。”
他特意加重了“车祸”和“窒息”几个字。
顾淮的眼瞳颤抖起来,看见江饰看过来的目光,也看着祁然的眼睛。
“很巧合是不是?”小少爷身边的光都沉了下去,“氧气缓慢流失,像不像血液一点一点与肉/体分离?”
顾淮觉得自己脚下踩的不是地毯,有一片漆黑的泥沼。
祁然继续说:“我向来不相信激情杀人的。”
但证据链条就在那里。
初见时,顾淮只觉得祁然和宋臻差不多,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心思单纯,甚至可能比裴呈璟还要娇气几分,是个思维不深的富家子弟。
但如今看,祁然身上有太多不可为外人道的东西,同时永远无法摸透。
对于这个案件,像是站在事件最顶端,连讲述隐秘都一针见血。
“当然你是绝对无辜的,”祁然笑起来,“但你的盟友是否还无辜,我不得而知。”
顾淮只觉得沼泽已经升至他小腿。
敲门声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才发现后背渗出微微细汗。
季显拿着修改好的合同进来,很默契地没有抱怨锁门这件事。
顾淮的手心有汗,签字的时候都担心手滑,还是祁然给他抽了两张纸。
“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事,”祁少爷按住他的手,“但没关系,都与你无关了。”
似一句安慰,但更像是劝诫。
这时候江饰才走过来,不着痕迹地牵起祁然的手,看向顾淮:“我想裴呈璟已经学会处理周围的所有事情。”
祁然的考量更保险一些:“选择相信或更加保险的全身而退,取决于你自己。”
裴呈璟应该已经学会处理周围的所有事情。
相信,或者更保险的全身而退,取决于自己。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心里默念这两句话,并且需要立刻见到裴呈璟。
他直接去景兴,手机却在停车时叮叮当当传出好几声动静,分别是:
祁家基金会收到捐款的讯息,顾淮要求的,捐款人被抹去姓名身份,附带一大片援助名单。
景兴和维博恩集团的业务正式启动,医疗业务公开范围,投放广告。
维博恩集团季报被扒,跻身商业前列,同时吞并民耀在国内一处子公司,惹的行业内出现经济动荡。
还有沈方泽的死亡信息,以及死亡异常的言论堆积,与这少爷牵扯的很多东西都被拉到明面上,配合景兴的业务,舆论并行。
同时,许家和沈家开始商业合作。
看起来跟乱炖的粥没有什么区别。
简直热闹至极。
沈本耀提出会上诉,上诉的是顾淮。
裴呈璟第一个不答应:“他在放什么屁!他有病吧!”
莫梓铭在景兴,还抱着电脑,瞳孔里折射出明亮的光,笑颜不散:“上呗,又扑腾不了多久了。”
和祁然的谈话被抛到脑后,顾淮凝视着莫梓铭的眼睛,被回看。
莫少并没有因为他的目光产生异样,而是说:“等国内业务办好,我就主理国外,国内就交给你俩,我很放心。”
顾淮一愣,随即莫名松了口气,问:“你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莫梓铭舒展了一下身子,仿佛计划了很久。
大后天是什么时候?顾淮的心口动了好几下。
“大后天一早的机票,”莫梓铭有些惋惜,“不能看到沈家把那少爷埋了,也不能陪你去送妈妈。”
裴呈璟插话,这也护食一般:“也不需要你送!”
莫梓铭笑着点头:“也是哦。”
他的眼里倒是闪过许多悲伤,但没有耷拉嘴角,起身:“走啦,以后再见。”
第二天,顾淮收到调查信息,他没有拒绝任何人的传唤,但裴少爷一直很烦躁。
他拒绝顾淮被拉去警局,交涉了很久,顾淮被允许被看管在家,不过不能出门。
顾淮很平静,坦然接受未来的一切,同时应对好每一次问话,并按住少爷:“没关系的。”
关系很大,裴呈璟在警员面前收起脾气,但在业界完全处于攻击沈家和许家的状态,任何人看,景兴和维博恩都在一条线上,并且往死了逼沈许的业务。
顾淮越是被问,留给那两家喘息的地方越少。
这期间,裴修渊仿佛把景兴都交给了裴呈璟,他的默认,让很多人开始审时度势。最终大家看清局势,在商业宴会、资源场合,前前后后靠向这位接班小辈。
警方宣布顾淮与沈方泽的死亡完全无关、系同病房病人谋害那天,民耀也宣告破产。
原本可以一路向上的产业完全败落。
许驰明也因为故意伤人入狱,许家掩下生息。
连续几天被看着,接受重复或者新问题盘查,顾淮的脸色有些差,但看见消息的时候,对着裴呈璟笑了一下。
介于释怀和欣慰之间。
他家周围的看管人员也终于全部撤走。
这天的天气还算可以,阳光不大但明媚,也不晒人,阳光在云层间来去,照在眼睑上泛热。
顾淮微微虚了虚眼睛,冲裴呈璟招手:“裴小狗,过来一下。”
像是无比往常的一天,也和平时不一样,因为除了在床上和亲昵的时候,他不会这样叫少爷。
裴小狗的脸很红,像是好几年前那样,目光清澈,但迅速流出眼泪,抱住顾淮。
“这次,我没有让你受伤。”
裴小狗的声音里全是颤抖,顾淮无言,轻拍他后背。
第104章 第 104 章
清理好会所办公室里的香灰, 顾淮顺便给宋臻带去了一个好消息,还有一大堆教辅资料。
“裴呈璟帮你联系了私教,”他拍了拍骨灰盒子上的锁扣, “距离入学考试还有几十天, 好好学。”
上周王玔找好了学校, 规定入学得考语数外,宋臻阔别校园太久, 他们找了上一年的题模拟考, 出来的成绩堪忧。
但对于现在的顾淮来说,这并不是难以解决的困难, 也就是请三个老师来轮流教, 一天剖成三段式。
宋臻看着书和一大沓资料, 还没从成绩的挫败里走出来,低喃:“真的可以吗?”
裴呈璟不知何时进的办公室, 冷言冷语:“老师都是专业的, 不可以就把你脑子抠出来搞研究。”
宋臻:“……”
顾淮叫他别焦虑:“先突击把入学考过了再说。”
他的样子完全是宋臻已经能入学了。
留了老师的联系方式, 顾淮把东西放车上,自己抱盒子,招手:“加油。”
三只小狗又长大了不少, 围在宋臻身边打转,对他手里的东西十分好奇。
宋臻的魂魄逃出身体一大半, 麻木挥手:“加油……”
裴呈璟开车,从这边出城很快, 但他特意将车开进主城区,从沈家的路线过去。
今天沈方泽下葬的日子, 灵堂就在家里,花圈和白花堆积成山, 但内里冷冷清清。
作为灵车的黑色轿车从车库内开出来,现在沈家财政危机,破产导致的欠款完全无法支撑大场面的白事,沈本耀开着车,一眼就看到了裴呈璟。
轿车停下,这位驰骋商圈的人见老了许多,面容上的沟壑起伏,有些狰狞。
沈本耀重重地拍击车窗,花白着头发,竟比外婆都苍老。
他一直对沈方泽施行打压教育,和周围的少爷对比,毫不反思自身能力,也没有教导出正确的行为。到如今,自己的骨肉死去,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后悔。
裴少爷今早特意抓了头发,也穿了一件新黑衣,周全又不透露伤色。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痛苦,丝毫不追究暴力行为是否会刮花车皮。
外婆也静静地看着这个人。
沈本耀身后的车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裙的女人,同样面容憔悴,带着几个人过来拽人。
是有许久没见了,顾淮看着沈方泽的妈妈,她脸上的细纹也多了不少,看起来落魄潦倒。
男人被拉开一段距离,顾淮才终止这场最终的对峙:“我们走吧。”
裴呈璟点头,在男人扑上来前后退,离开沈家别墅。
再过几天,这座别墅里的主人就不会姓沈了,他们将变得比以前的顾淮还不如。
高洁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如果她还活着,顾淮不知道她会不会为现在的场面高兴……不,如果高洁还活着,这后续的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看着前方宽阔的道路,要去的地方逐渐远离高楼大厦,被一截又一截的山水田坎连接。
裴呈璟说:“这些地方还是没有变化。”
相隔五年,顾淮在那地方生活了十几年也没见到过多变动。
他点头:“小镇,又左右不连的,很难变化。”
裴呈璟不知道想到什么,唇线平了平,把空调打开,又拿了薄毯:“起来得早,先睡会。”
秋日刚来,降温的雨没下两天,温度反而更高了。
顾淮帮他看路,没说话,叫他累了换人开。
小镇唯一的变化是修建了高速路,以前要开五六个小时的车程骤减,只需要三个小时。
但到高速路出口后,导航不是很适用,顾淮就用眼睛看。
他也很久没回来,裴呈璟一脸陌生:“我记得以前不这样。”
以前下高速的路口都不一样,顾淮笑笑,说:“直接去镇上吧,走右边。”
他在乡里穿梭好几年,就算有改动也能快速找到正确的路。
裴呈璟不怀疑,跟着他弯弯拐拐,最终到了国道线上,眼熟了。
他问:“我们不直接去乡里吗?”
顾淮摇头:“先不回,去街上找个旅馆。”
裴少爷:“???”
外婆才在后座出声:“我和小淮离开就没有再回去啦,带走了所有的贵重东西,估计现在也荒废了,住不了人。”
少爷努力搜刮记忆,实在是想不到顾淮他们那个家里有什么贵重东西。
很快到镇上,只要不是春节,这里都万分冷清,不过多了几栋电梯公寓,算迄今为止最大的改变了。
他们把车停到公寓楼下旅馆的停车区域,现在连订房间都是淡季。
裴呈璟看他写了两天。
“之前想着你不过来,一天来回足够了,”顾淮签好字,把行李提上楼,“现在,既然已经出来,就慢慢办这些事。”
裴呈璟没有异议。
顾淮说:“这里住宿全凭自觉,不拿身份证出来直接手写,写谁的都不会查。”
裴呈璟眸子动了动。
当初他孤身一人从大巴车上下来,被汽油味熏到呕吐,就算看着顾淮骑着摩托车远去的身影,也没有想过找一间旅馆住。
他知道一些地方的管理松散,松散就意味着安全系数不高,条件也很差,少爷完全不愿意进入低劣环境。
其实花了钱的,再怎么样都还能凑合。
但当时他就是觉得顾淮家给足了安全感,任何低差条件都被消除体感体验,只有好奇和舒适。
顾淮知道他在想什么,关上外婆的房间去隔壁开门,在少爷后腰拍了一下:“当时你就是蒙了心,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他们选的是镇上质量最高的旅馆,价格也不便宜,除了楼下有车的响动,一切都还好。
裴呈璟撇嘴:“你不会的。”
“这么肯定?”顾淮撂下行李箱,把裴呈璟按桌边靠住,“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吧?”
窗外不怎么安静,这个时间点有很多等车的人,也有人过来吃午饭,他们仿佛闻到了面条的红油香。
骨灰盒放在桌子上,裴少爷还有点害羞了,挪身:“你当时那么讨厌我都没动手,不会做害人的事的。”
顾淮没有把他捞回身边,而是去关闭窗户打开空调,燥热变闷热,再被凉爽的风吹散。
他眯了眯眼睛,抿着唇点头:“讨厌归讨厌,后面觉得你挺傻的,构不成威胁。”
裴呈璟的脑袋冒出最后一点余温,变得气鼓鼓。
开了一早上车,去简单的吃了个午饭,顾淮叫少爷赶紧睡会。也叫外婆吃药,看老人家在整理行李箱的东西,说等天气凉快了再出门把这些给以前的玩伴。
日头正大,晒到屋子里,他又去把窗帘关上。
顾淮一路也没闭眼,房间昏沉下来也漫上困意,但看裴呈璟瞪着眼睛,完全没有闭上的意思。
他伸手把人眼睛合上:“快睡了,不会还择床吧?”
裴呈璟抓住他的手腕,翻身压住他一半身体:“床硬。”
真行,出门在外拿自己当半个床垫。
顾淮换了个资士,把裴呈璟圈进臂弯里,但这少爷还是不睡,他有点不那么想由着少爷了,抬褪。
两人的参体靠着,顾淮一抬就把褪伸进少爷的两褪间,再往上,碰到一个让人發熱的東西。
空调温度低,现在甚至微微发冷,但对裴呈璟而言,无济于事。
没有闷热捻酬,细微举动就展现得清晰。
遮无可遮。
顾淮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折射出光,他抓住了裴呈璟。
少爷的瞳孔颤抖,整个人想向后,但被揞住。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还这么有精神,小看你了,”顾淮的十指有嵩有谨,馍你一种隐秘的搜梭,“别躲啊。”
眼珠里的蛊惑直接被少爷看进心里。
背子里的乎熙声大了很多,裴呈璟死死地看着顾淮的眼睛,清澈的水光在瞳孔里摇晃,和顾淮额头相抵,行为追随他。
有夜體粘到顾淮的守尚,粗糙的接怵变得光华,裴呈璟的耳朵虹起来,碰到顾淮的搏子。
呼吸里夹着低低的喉音,顾淮笑了一下:“小狗。”
裴少爷的呼吸更急,要抵抗他的不正经,但在顾淮眼里,和小狗撒娇没有任何区别,裴呈璟到最后只能用手背半掩着眼睑。
顾淮手背的汗闪出一片微光,汉水里哆了些東西,让一切变得很顺利。
少爷刚刚赦过,处在让顾淮也喜欢得紧的状态,没忍住去牵扯他。
裴呈璟全身澶枓,对他的举动难以置信。
顾淮的瞳孔里全是他的影子,说:“宝贝你怎么这么可爱。”
更熱的朝汽侵蚀全身,裴少爷在汉水和爱愈里,就算被按着头承受令人毛骨悚然的怞搽也毫不闪躲。
他还要拼命靠近顾淮,要去拥抱接纳,要说:“顾淮,好爱你。”
于是顾淮圈住他的大褪,回抱住他:“我也爱你。”
天地都化作了虚无的白色,屋子里只剩下空调的声音后,顾淮的呼吸变得均匀,把裴呈璟紧紧的纳住,像是要把这少爷抱进裑躰里才安心。
再醒来,外面的阳光已经泛金,天色也沉了不少。
睡了一下午,还把人睡饿了。
裴呈璟和顾淮洗了个澡,一身凉爽地去叫外婆。
三人找了个炒菜馆,人少上菜也快,顾淮说起了明天的行程:“我们明天早点过去吧,趁不热把大事先办了。”
外婆点头:“那边的人也叫好了,我等会去给他们发东西,就当散步了。”
既然要找人来度一下亡魂,外婆也准备请周围的乡亲吃个饭,没几桌,但也需要精力去照顾。
他问:“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置办的?”
外婆摇头:“没什么了,你们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吧。”
他和裴呈璟都简装出发,外婆走到哪里都要带随身的东西,顾淮倾向现买。
听到买东西,裴呈璟的眼皮一跳。
顾淮把菜夹他碗里:“多吃点。”
少爷看起来食欲有些下降,他就问:“你要在旅馆等我,还是一块去买?”
外婆也看出裴呈璟脸色不怎么好了,说:“开了一天车不舒服吧?又热,要不你再休息会,顾淮安排东西都很好的。”
老人家眼里还有心疼。
裴少爷却摇头,攥紧了筷子。
天色彻底暗下来,夜里的凉风不大不小,这时候街上的人才多起来,各种小吃摊纷纷支好桌子。
有些人围聚在摊贩前选东西,有些也站在奶茶店外等待,小超市里的人也不少。
顾淮才想起来,暑假还没有结束,镇上出来三朋四友围着的学生也不少。
顾淮也想起来,裴呈璟没见过夜晚的小镇。
小超市的名字一直没变,只是从小开大,但和那时候相比较,根本没有变化。
顾淮走进去,裴呈璟只觉得灯光像是有温度一样,刺眼,烙在身上还有点不适。
“你自己选,我去拿其他东西。”
话语在重合,裴呈璟的耳朵也被刺了一下,他想起第一次来镇上,选择价格便宜、质量也低下的牙刷毛巾。
顾淮还催他。
脑子里一直有个模糊细碎的画面,逐渐清晰,又被少爷的神智打散。
这一排排货架突然无限增高,变成了一座座黝黑的大山。
他无法跨越,甚至会坠落得粉身碎骨。
少爷完全没有心思挑商品,超市人不少,也很吵闹,扫码的嘀声和需要急救的监护器声音又重合。
他略微耳鸣,一切在身边的人都失去声音,走动的身影也模糊。
呼吸困难,裴呈璟感觉全身都像是有蚁虫在爬。
要花费毕生所学的所有礼仪,和长时间掩盖内心情绪的锻炼,才可以勉强稳住自己的行动。
他也没看明白自己拿了个什么,快速从层层货架里出来,但没看到顾淮。
哪里都没有人,顾淮的气息完全从这间小小的超市里消失了。
和以前一样。
这里就是顾淮丢掉自己的超市。
裴呈璟身体里的炸/弹终于爆炸了,闻到血腥味,甚至看到自己身体的碎片在眼前飞,它们慢慢拼凑出自己被丢弃的画面。
一转头,他看见管家就站在门口,眼睛里满是怜悯。
“我不要你这么看着我……”
裴呈璟的嘴艰难地开合了一下,闭上眼,抬手捂住耳朵。
他想尖叫。
第105章 第 105 章
高考前的天气还算凉爽——也有可能是裴呈璟这少爷老叫顾淮去冷饮店, 或者空调很足的娱乐场所。
因为考试的压强,以及日头的炎热,十八中也陷入低气压的学习状态, 操场上打篮球的只有低年级学生。
顾淮坐在店内, 看着裴呈璟买了一大盘吃的, 顺手在手机上敲几个选择题答案。
“别玩手机了,”少爷拽他胳膊, “吃点东西, 每天看手机眼睛会出问题。”
顾淮就把手机反扣起来。
盘子里全是油炸食品,顾淮的兴趣不大, 抱着杯冷饮喝, 听到身侧嘀咕题目的声音。
很多学生会选择到这里来一起做题, 互相监督。
裴呈璟也有这个心思,但看顾淮空手而来, 之前做题风波不小, 他不敢吱声。
少爷尽力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给顾淮:“这些都是好吃的, 你全部尝尝。”
顾淮却没有动手,视线落在裴呈璟身上,手盖住杯子口, 语气平缓但尖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还要回去。”
休息期间, 大家都在为了高考复习功课,沈方泽也在家接受家教的辅导, 高洁会多一些事情做,他想回家帮把手。
最近裴呈璟不是很对劲, 他知道这少爷每天的学习任务也不轻,但一有机会就要用短信炸人, 叫出来又东走一下西走一下的消磨人。
顾淮不想陪他耗了。
他的问题明显刺了裴呈璟一下,少爷不敢看他的眼睛,支支吾吾。
顾淮叹气,要从椅子上起身:“我还是回去了。”
“别啊!”裴呈璟慌张,差点打翻盘子里的肉,赶紧扶好,别别扭扭,但满眼发亮,充满期待,“以后读大学了,你妈妈还会做保姆吗?”
顾淮不喜欢在这群少爷面前提高洁,闻言眉头瞬间蹙起。
裴呈璟还在发散自己的期待:“你妈妈和沈家怎么签合同的啊?他们家好像是一年一签,有没有想过不在他家做。”
顾淮不解:“不做了做什么?”
他们家不像少爷们,他们没有选择,祖祖辈辈都需要有工作糊口。
裴呈璟一点没犹豫,说:“来我们家吧,裴家聘用,工资和各种福利不会比沈家少,而且,我会很听话,也很爱干净。”
少爷甚至开始展望未来:“这样,你在大学休假,可以来我家,嘿嘿。”
他们坐在玻璃窗边,外面一片太阳照耀,闯进玻璃后,就算来势汹汹,也会被冷气融化。
顾淮那天没有给答复,但在阁楼想了很多,一直到第三次摸底考试后,他终于决定和高洁谈谈。
“我大学后,你不做保姆了吧。”他很直接。
高洁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还在洗中午要做的鱼。
顾淮帮她理菜,低头:“我想去外省上学,节假日都不会再回到这里,而且学费……我可以出去兼职,大学课程没有高中多,反正毕业后也是找工作,上学期间多点社会经验还蛮好的。”
高洁有些犹豫。
顾淮没有说真话,他其实有信心拿到大学的奖学金,无论以后报考哪所学校哪个专业,他必须要拿到奖学金。
但他也说了实话,是真的会在休息期间找兼职。
这样高洁完全可以不出来劳苦,况且沈家的工作虽然刁钻,但酬金非常可观,高洁是个很淳朴的女人,从来不乱花钱,完全足够以后的生活。
但她在犹豫其他的,顾淮感受到她想再干一段时间。
但不能在离少爷们近的地方读书,顾淮也不放心高洁一个人。
“外婆年纪不小了,”于是他只能拿出外婆说事情,“前几天回去,她还说自己好像有点风湿痛。”
高洁这才扭头。
老人家以前受过不少苦日子,身上有疼有痒的,觉得忍一忍会过去,想更多的节约钱,也不想高洁担心。
出门在外,高洁很少有时间能回去,这一晃有两年了。
顾淮好言相劝:“现在不是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也这么大了,你不用这么辛苦。”
高洁去拿粉,把料码上,对老人家身体的忧虑越来越大,或许是因为顾淮爸爸的原因,最终家人的身体状况占领上峰,她叹了口气:“你毕业我就离职,挣多少钱才是够啊,回去消费也不高,开个小面馆什么的也能过。”
顾淮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洗菜的手都轻快了,眼尾轻轻上扬,点头:“嗯。”
高洁知道,他一直住不惯这里,听到能回去,顾淮身上的开心也转移到自己脸上。
她看着窗外的绿植,感叹:“是该回去了。”
如果让顾淮选择,他不会后悔叫高洁辞职,但会后悔站在沈家的厨房里说这件事,情绪上头,也忽略了沈方泽的存在。
直到现在他回忆起来,都很难不把沈方泽想成某种阴暗鼠辈,在潮湿的黑暗处窥视自己。
就算每次在梦里,那双眼睛都缠满令人恶心的粘液。
但是后来,阴郁蛇鼠一般的眼睛变成了一双双愤怒、布满血丝的怒视瞳孔。
爷爷在怒斥,将顾淮要离开的决定归咎为外婆教唆。
奶奶也在细数这几年,自己儿子死后,高洁不闻不问,过年过节都没有走一下门。
以及许多自己很少见面的亲戚,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不让他离开。
他们忘记了,高洁年年都惦记着这些人,遇到节气新年,生怕漏了要给的东西和红包,还要顾淮去一个一个地去走动。
“你是你爸的儿,哪有不亲爷爷奶奶的,外婆都是外姓人。”
顾淮:“那我明天就去改姓高!”
“混账!”爷爷在灵堂前捶胸顿足,“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说着他就要往地上躺,场面混乱不堪,七七八八的人都围上来拽,乱成一团。
高洁本就走得痛苦,现在还不得安宁。
爷爷直接就在屋外撵人,一个村子就那么一点大,他一直闹着这不是老顾家的人,桌子也支不了,大家都别吃,有几个村里人也不想惹麻烦,放下随礼就赶紧走。
闹剧到天尽黑才结束,外婆觉得难受,顾淮叫她去休息,独自把屋外的狼藉收拾了。
他还戴着黑纱,把垃圾都装进筐里,突然看着远处的天空开始发呆。
乡村里的夕阳很漂亮,这两天没有下雨,山路应该也好走,他把这些都算作,是老天爷最后对高洁的好。
忙完,他点燃蜡烛,笔直地跪在堂屋中,愣是跪了一夜。
从那一刻他就发誓,以后要过得好,永远不认同判决,再见到沈方泽的时候,不管是球还是话,还是高洁身上的血,都要还回来。
但他努力在心里说得小声一点,不让高洁听到自己阴暗的想法。
最后一天,顾淮决定不把高洁下葬。
外婆和他说了很久,这是老人家第一次冲破传统观念,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攥拳:“就让她跟着我。”
顾淮把骨灰盒包起来:“跟着我们。”
他没想到裴呈璟会找到乡里来,当时顾淮正联系好王玔买票,他要带着外婆坐大巴车转高铁,提前两个月到念大学的地方,还能找地方打两个月的工。
裴少爷就站在屋门口,眼睛里有很多血丝,看着高洁的遗像。
他没见过几次生死,亲近的人死掉的时候,他还被自己妈妈抱在怀里,不知生活不知人命。
高洁是活生生的,在生活里的人,但黑白相片看着,让他没来由畏惧起来。
“顾淮……”这一刻,所有学习到的语言都没用,他怕说错任何一个字。
顾淮穿着黑色短袖,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差不多,但身上和脑袋上都有香灰。
他拿了三炷香递过来。
少爷的礼仪苏醒,他应该上柱香再说话。
但他在高洁面前胡言乱语,甚至祈求了一句“该怎么办”。
顾淮看起来很疲惫,好几天没睡的样子,甚至有浅浅的胡渣,在门口点了一支烟赶人:“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场面陷入诡异的僵持,香上的烟呛到裴呈璟的鼻腔里,肺部不舒服,他忍住咳嗽,走到顾淮身边。
这和小狗死去完全不一样。
顾淮其实没有当时憔悴,除了眼下有层青色,身上其实带着处理事情的利落。
但说的让他走,也不是玩笑话。
少爷在他身边蹲下来,乞求:“我就在这里待一晚上,就一晚上。”
顾淮把烟灰弹到脚边,看着鞋子边缘的浅泥,等一支烟抽完才再次开口,把烟蒂按在石阶上:“现在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有香灰,连睡觉的床上都有。”
没有再次驱赶,裴呈璟眸子发亮,看到希望,话脱口而出:“我不在乎。”
顾淮:“这里没有多一份的东西。”
裴呈璟也不在意:“现在还早,可以去买的。”
顾淮这才点头,站起来:“走吧。”
他去借车,王玔看见裴呈璟的时候“操”了一句:“这少爷怎么敢过来?”
眼里全是愤恨,又问:“他来干什么?你今天还走吗?”
顾淮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叫了车了,待会帮我外婆放一下东西,别告诉裴呈璟。”
王玔撇嘴:“我才不想和他们说一句话。”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长腿一迈就上摩托车:“谢了。”
他开到门口的路上,叫裴呈璟自己上来坐好,一脚踩到镇上的超市门口。
取了少爷脑袋上的头盔挂把手上,他抬抬下巴:“去选吧。”
裴呈璟被喜悦冲昏头脑,来过一次后有经验,能轻易找到货架。
他还想着,一晚上很长,他能努力劝顾淮开心点,来之前特意请教过管家,说话要忌讳些什么,他都会全部避开。
“你还有我的,”他仔细挑东西,在心里默念,“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太过认真,顾淮在货架边看了他好一会。
无人发现,顾淮的眼神变得复杂,再转成悲伤,下定决心前,他突然在心里叫了裴呈璟一声。
裴小狗,你回一下头。
裴呈璟太过专注了,顾淮想,这样也好,以后不做裴小狗,还是做无法无天,吃穿不愁的少爷最好。
他走出超市,看到裴家的管家对自己点头。
这是顾淮为数不多的友好,也点了一下脑袋,不敢弄出声音,他滑到离超市远些才打火。
遥远的引擎声还是传到了裴呈璟的耳朵里,它们穿越时间,穿越不可跨越的空间,让记忆重合起来。
裴呈璟走到超市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街,没有顾淮的地方,有再多人都是空的。
他觉得太不真实了,脚下发虚。
抬手摸到管家胳膊的时候,才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
但又让很多的一切都变成幻想的泡影。
裴少爷的双眼迅速发红,弓背,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颤抖,声带被掐住一样不能高声说话,悲伤无助,乞求管家能救一下自己。
他很伤心很伤心,问:“我……我我看到顾淮了的。”
第106章 第 106 章
“卫管家?”顾淮的声音像是刺进裴呈璟心口的利剑, 劈他眼前恍惚的一切,他的模样似有点头疼,问, “你怎么来这了?”
他帮销售员拿库房里最新日期的饮料, 对这次带少爷进来有些不放心, 拿完了看人在门口立着,心也悬起来, 没想到就是这么寸, 管家过来了。
顾淮明白历史重演的感官体验,裴呈璟现在心里应该特别糟糕。
管家被裴少爷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之前目睹过事情经过, 心想现在明明和顾淮一块过来, 不应该出问题,怎么现在人变得傻傻的, 还神神叨叨, 看到顾淮才松了口气。
“有点事, ”他稳了一下表情,“受人之托,过来找你外婆。”
顾淮:“……”
裴呈璟:@A@
卫管家一身轻便装, 没开车,也没有带其他人, 不是裴修渊叫来的,顾淮心里打鼓。
把人带到旅馆, 外婆还没有回来,今晚也没班车了, 他写了个房间,三个人就在房间里等。
从超市回来, 裴呈璟就一直看着顾淮,被拽着到卫生间收拾满脸的汗。
“你怎么了?”顾淮要走,却被拉住,两人在卫生间里攘起来,他被少爷紧紧抱住,问,“那么紧张干什么?都这样了,我还能跑了不成?”
裴呈璟不管,手臂肌肉紧绷起来。
顾淮挣了两下,放弃。他看了眼端坐在小沙发上的管家,确认这位在裴家从业多年的老管家不会在意,反手扣住裴呈璟的肩膀,轻轻揉着胳膊。
顾淮靠近他的耳朵,说:“裴小狗,现在我巴不得每天把你压床上,天天做/爱,怎么舍得走?”
气息纠缠,裴呈璟的耳朵红透了,松开顾淮,眼神委屈。
“当时以为你又走了,”少爷垂眸,还在刚才恐惧的余温里,“也以为今年再遇到你的一切,都是幻觉。”
从去超市前,他就在畏惧,但不说出来,要看着顾淮的举动。
又怕,又不敢阻止顾淮的决定。
“你和你爸总是说,一家人了,要坦诚,”顾淮揉他脑袋,“那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裴呈璟的瞳孔抖动起来,要解释,要否认。
顾淮却堵住了他的嘴,唇瓣纠缠,还咬了一口,惹少爷抽吸。
他问:“这样真实了吗?”
裴呈璟下意识舔舐被咬的唇。
唇色深了一层,顾淮用拇指按压他的下颌和下巴,让他微微张嘴,又靠近辗转半分钟。
“我就算是走了,能去哪呢?”他的声音沉下去,变得很有磁性,问话的时候挑了一下眉毛,“都住你家隔壁了。”
裴呈璟的双眼发酸,被吻得浑身发热,从眼眶里滚出来的眼泪也是烫的。
顾淮说落:“爱哭鬼。”
裴呈璟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克制自己模样的抽气动静,顾淮帮他抹眼泪:“裴小狗,我从我妈妈的车祸里走出来,你从这个超市跨出来好不好?”
裴小狗:TAT
顾淮勾住他的脖子,让他埋进自己领口,揉后脑勺:“我们都放过对方的过错,用未来弥补,一辈子不分开。”
一辈子。一辈子不分开。
顾淮勾住他的手指,这时候两人像个小孩一样拉拽,裴呈璟把他的手握住,脑袋陷进顾淮脖颈,重重的点头。
外婆回来的时候,裴呈璟正在洗脸,顾淮的肩膀还是润的,但已经看不出水渍。
看到卫管家,外婆居然不惊讶,脸上甚至浮现出不耐烦,恼火:“哎哟,都说了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啦!”
顾淮还举着毛巾,一脸疑惑地看出去,卫管家难得有些无措的模样。
他问:“怎么了?”
卫管家正要张嘴,外婆提声呵止:“老卫,你不准说!”
卫管家:“……”
外婆生气了,不乐意在屋子里待,直接回自己房间。
顾淮一边帮少爷擦脸,一边看管家,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有点尴尬。
裴呈璟也有点待不住,问:“要买车票吗?”
卫管家摇头,叹了口气:“不能买。你们明天回去吗?”
话题转移,顾淮懂事,顺着点头:“明早,你要和我们一块吗?”
卫管家犹豫:“能一块吗?”
“叫你不能说,”顾淮笑了一下,“没叫你不跟啊。”
管家放下心些,顾淮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把毛巾收好:“你坐大巴车过来蛮折腾的,先早点休息,明早叫你。”
卫管家欲言又止,但最终选择噤声:“好。一定要叫我。”
和裴呈璟一样,顾淮笑起来:“不会丢下的。”
他揪住裴少爷,关门的瞬间在这人屁股上捏了一把。
这太流氓行为了,裴呈璟惊慌之余扭头看走廊,生怕被别人看见了。
顾淮完全不在乎,生拉硬拽,把人拖房间里,再拖到床上。
脱衣服的时候,中午的牙印都还在。
裴呈璟看着顾淮的一举一动,顾淮对他清澈眼眸里溢出来的渴望很满意。
*
第二天顾淮最先起来,乡镇上人少车少的时候,夏季的清晨还能看到清雾。
他在楼下商量午饭和送葬事宜。
一根烟点上没吸两口,支着敲烟灰敲短,纯手痒。
初阳照到墙角的时候,裴呈璟下楼来,已经收拾好了,身上泛着清新的牙膏味。
他侧过脸凑近,顾淮偏头:“有烟味。”
少爷眉心一皱,鼻腔动了动,不怎么开心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顾淮上楼又漱了次口。
外婆和管家的氛围有些微妙,但也没有赶人,去乡里时顾淮陪着外婆坐后边,四个人都蛮沉默的。
除了高速路的改变,更深处的山路并没有多少变化,裴呈璟看着狭窄的路,又看山坡上的乱树桠,问:“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顾淮一边鼓捣接下来的事宜一边解释:“人越来越少,很多也搬去镇上了,没什么可以修的,不如退耕还林。”
沿路只能看到稀疏的房屋,除了搬去镇上,许多都集中去了进乡路口那一片。
眼瞧着好几家门都破倒了。
就连爷爷奶奶家都没有人,顾淮的视线停留得久了点,看门口的稻草发黑,久没人住的气息。
他看到裴呈璟之前掉下去的田,挑唇的时候没忍住出了声。
少爷在横亘的田地里没有方向感,但这人一笑,瞬间回忆起那些事。
他的嘴角往下耷了下去。
外婆不仅想起来,还说:“之前小璟是不是就在那摔过?当时我可吓坏了,大冬天,还怕后面感冒。”
顾淮的目光倒是凝了一下,少爷当时娇气归娇气,真没生病的迹象。
他稍微抬眼,猛地看见少爷耳垂血红,回答外婆:“当时又是烤火又是穿顾淮衣服的,不冷。”
老人家微微叹了叹:“那时候只能用柴火烧,小淮平时穿衣服不认真,大冬天就只穿两件,怕你冻着。”
裴呈璟的思维往时间之河前拉,低声:“倒也不会被冻着。”
别看顾淮两件衣服过冬,但外套都是十分厚实的,当时跟王玔他们围在一起被讨论,少爷还穿了薄毛衣,后背上一直冒汗。
在顾淮家门口停好车,他家好像和之前一模一样,门没有坏掉。
裴少爷才想起来,应该是王玔偶尔会回来,帮着看着。
想到这里,裴呈璟的气压有点不高。
开门只有股淡淡的霉味,散了会就被纸钱燃烧的味道覆盖。
挂着的遗像都没破旧多少。
裴呈璟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他跟着顾淮一起撕纸钱,从没有亲力亲为过,裴呈璟眼中有淡淡的好奇,但让自己看起来表露伤心以示尊重。
顾淮笑他:“不用勉强伤心。”
裴少爷被窥破内心,火映脸,发烫。
“我妈喜欢看所有人都快快乐乐的,”顾淮帮他把鬓角的灰挥掉,“所以你按真实的来,还撕不撕元宝?”
裴呈璟的眼珠像是漆黑的玻璃珠,这一刻仿佛和小时候的模样重叠,点头:“撕。”
顾淮把东西递给他,屋外陆陆续续来了人,他去照顾,把少爷先留屋里处理,看见外婆正拉着朋友们谈笑。
大多都是花白头发的人过来,桌子不多,但有坐满的架势。
他去拿板凳,转头看到一个老人提着个鲜红色的大袋子。
村里很常见的塑料口袋,装着一大兜纸钱和香蜡。
老人的面容比几年前更苍老,被两个年轻人扶着,一个和顾淮差不多的年纪,一个比顾淮小,甚至比宋臻还小一些。
顾淮没说话,拿着板凳立在门口,还是外婆笑着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东西:“来啦。”
奶奶已经去世,爷爷前年因为血栓入过一次院,现在腿脚不行,顾淮看他被人搀着,手里还要拿根拐杖。
他看外婆没异样,叫了声“爷爷”,其他两人也各自叫了声“淮哥”。
以前种种,大家默契地当过了,顾淮也不会揭开,用心照料着。
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外婆招呼不过来,管家尽职,整个席面都有条不紊。
顾淮端了几盘菜上桌,发现裴少爷还坐在里面烧纸,火势大了不少。
他把人按住:“别烧了,快成大款了。”
裴呈璟觉得远远不够:“万一下面物价高。”
顾淮:“……”
最终实在是没办法,他把人拽出去按凳子上:“那先吃了饭再烧。”
顾淮挨个介绍,落到自己爷爷那,他简单提了一下,叫他也喊一声。
两人没有多介绍关系,也没必要,其他人也只当是顾淮的朋友,纷纷点头。
少爷都不认识,王玔他们也没过来,裴呈璟只能一直跟着顾淮转,但都有被“提”着,之前在超市的畏惧感渐渐消失。
时至今日,他一点一点,踏进了顾淮的世界里。
不仅仅是顾淮,还有以前、以后的生活。
被劝了两杯酒,到山上烧纸的时候他话多了些,还问:“你爸爸坟上面的杂草,要烧一下吗?”
顾淮没拦他喝酒,就想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但一说烧草,赶紧把人拉住:“要把你抓去蹲起来的。”
少爷“啊”了一声,颇为失落。
顾淮挑了一下嘴角拱他后背:“过去说会话,我爸还没见过你。”
裴呈璟听话地迈步:“哦好。”
顾淮把纸钱拢好,笑了一下。
裴呈璟介绍自己,恨不得把家底都交了,公司和家里几口人都吐露出来,顾淮上去捂他嘴:“别把户口本和银行卡烧过去了。”
少爷还认真考虑了一下,顾淮差点掏他口袋,被抓住手扣住,裴呈璟摇头:“户口本不行,后边要,带着,出去结婚。”
少爷眸子盈盈,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顾淮的爸爸妈妈,以后也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会对顾淮好,你们也不用担心外婆,乡里的家破破烂烂的,但我拥有的家,很温暖很大,要是他们不满意,以后想换什么样的房子,想去哪里,都可以。”
第107章 第 107 章
山间左右两边都没有人家, 顾淮拆了两封很小的鞭炮。他先吸了口烟,抬手把树杈子上的引线点燃。
噼里啪啦了几秒钟,几团青烟飘散。
顾淮对着自己爸妈的墓碑说了最后一句话:“好了走了, 我们以后会经常过来, 也会照顾好外婆的。”
但外婆在车上叫卫管家, 从昨天到现在,她终于有交流的意思, 语气却有些强硬:“老卫, 把车停家门口。”
顾淮和裴呈璟俱是一愣。
卫管家好言相劝:“桑华,现在屋子里也没人住, 你和小淮一块, 他现在住得离谁都近, 左左右右都有照顾。”
外婆变得很倔,摇头:“我决定好了, 一辈子待过, 别的地方不习惯。”
事情向着严重的方向发展, 顾淮沉声:“这是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
车又停回宽敞的坝子,饭菜的残渣已经被收拾干净,现在屋子里里外外也被卫管家打扫过, 没有灰尘,变得敞亮。
外婆像是思考了许久, 看向顾淮:“这几年我攒了点钱,去镇上买个低楼层的房子住都行, 带电梯的更没问题。”
顾淮心底又是一沉。
他买那个房子,不是让她老人家还回这里的。
小镇百八十年不变化, 冬冷夏热,气候也不行, 完全不适合有慢性病的老人养老。
再说了,外婆确实有几个以前的朋友还在,但这几年在外,以后交通便利,他也有时间,犯不着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顾淮想劝,裴呈璟比他快一步:“外婆,是我有什么让你……让你不舒服吗?”
他似乎不太能找到形容词,搞的老人家也是一愣。
“怎么会不舒服?”她否认,“你和小淮……我一直知道的。”
屋子里的氛围不算轻松,但外婆这句话让几个人都提了口气。
老人家拍了拍少爷的手臂:“你第一次来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这样,从小淮转学后,没有人会到和他一块回这里。”
裴呈璟的到来让外婆诧异,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像是缺衣少食的人,乡里东西有限,但裴呈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把大锅米饭往嘴里扒,不像是会勉强的模样,甚至对顾淮的不友好都能忍。
打电话的时候,她听高洁描述过市里的生活,那些少爷们的穿着、生活,都是不敢想的。
外婆担心顾淮交不到朋友,事实证明,自己外孙的脾气也不咋样,一两年,有且只有一个“朋友”。
知道顾淮工作的地方是裴呈璟家的,外婆没觉得惊奇,只觉得“缘分未尽”。
在日常的相处中,在发生的这么多事端里,她再迟钝,再属于老古董的年纪,不会不明白。
外婆的回想点到为止,她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两人:“你们俩现在安安宁宁的,大家都放心了,我也再不跟着操心。”
顾淮动了动唇:“但你一个人在这我能放心?”
“怎么不能放心?”外婆反问,“这里我一直待着的,你也说了,现在交通便利,回来看也方便,我要去看你们,也不麻烦,留在这,除了和我朋友们一起聚聚,我也能时不时去扫一下坟上的杂草。”
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顾淮的眉头拧起来。
从打定主意回景兴后,顾淮在外婆面前,就没有掩藏过和少爷的任何一次相处,每次都在观察老人家的态度。
她一早就明白其中关系的话,不同意早表态了,不能现在说回乡下。
顾淮把视线落到管家身上。
卫管家双眼一睁,瞬间明白顾淮的意思,赶忙摆手:“你外婆不是因为我!”
顾淮没给话缝,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裴呈璟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卫管家本不该过来,说过是受人所托而来,顾淮在心里掂量了几下,竟然发现自己对外婆的社交认识十分狭窄。
他只知道以前,这老太太挺喜欢去楼下的商场外跳舞,每次晚饭后,老李头都要叫她。
视线又落到外婆脸上,顾淮的表情更加疑惑。
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外婆开始目光闪躲,眉头蹙起的时候皱纹也跟着牵扯,很忸怩,耳垂起了颜色。
她反复强调就要留下来,顾淮不给钱她自己也能买房子,以后在小镇上生活会更好。
顾淮这几天难得展现出绝对的强势,摇头:“要早几年我会同意,现在不行。”
“哎呀,都叫你不用担心的,”外婆显现出不耐烦的烦躁,“你们真的让我很放心,这些年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我没有遗憾……”
顾淮打断她:“可是我有遗憾啊。”
屋子里的人呼吸沉下来。
顾淮现在满心遗憾,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弥补。
裴少爷还好办,两人的时光以后只多不少,那外婆呢,天天在身边都觉得做不好,早出晚归更是没把人照顾到。
顾淮想着眼眶有些发热。
自己当初开会所不仅仅是因为还王玔人情,能反过来照应朋友,更想的是做老板后时间自由,爱人也好,亲人也罢,他能有多的时间陪伴,想去哪也可以尽最大能力随叫随到。
可现在外婆说要留在这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倔脾气也上来,说:“既然您要留在这,我出钱买镇上的房子,我也不走了。”
裴呈璟:“!!!”
连管家都惊了:“小淮,你可不能……”
顾淮没所谓的样子:“我手里的钱够买个大点的,反正现在没工作,平时抽空开车回市里处理会所的事,裴呈璟也是公司领导,有空就开过来一起。”
外婆烦恼,连连说“这不行”。
裴少爷直接附和:“我也可以每次下班后,开车回这里。”
管家低声:“……你们认真的吗?”
顾淮的咽喉有些发紧,吞咽都有些艰难,喉咙震了震,盯住外婆的双眼:“那就一块回去,以后我想一下,把爸妈也接过去。”
可是外婆似还有担忧,坐在凳子上不走。
顾淮上去抓她胳膊,半蹲下来,语气轻柔询问:“外婆,是遇到什么让你无法解决的事了?”
他不解:“明明一直好好的,我知道在这边也有好朋友,但他们不是有很多也出去了?逢年过节才回。你们要是联系着聚会,我和裴呈璟都会送您过来,你也需要认识新朋友啊。”
外婆的眼皮垂了垂,出现犹豫的神情。
“之前你和李爷爷也相处得很好,”顾淮继续劝,“你们不是也认识了很多人,都说着要出去组团旅游什么的吗?”
说到这个,老太太的手臂突然晃了晃,出现不自然的表情。
顾淮眸光一沉,吐出的字句都是重的,锁定自己话里的相关物,问:“你是不是和李爷爷发生什么了?”
*
外婆劝不住,几个人又去镇上开了三间房,不过这次顾淮没订车站边上的旅馆,往镇子更里面开,到以前最好的一个酒店去。
以前有很多人的婚宴、满月酒,都会选这里,今天都有一对新人在吃饭。
天色渐晚,旁边就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在夕阳下晃着粼粼的光。
就在酒店吃完饭,顾淮拎着人去沿河蜿蜒的路上散步。
夏天的尽头已经有了凉风,其他吃过饭的人也往这边走。
裴呈璟从来没有来过,看向远处,对这里荒田和水泥路、不锈钢栏杆的构造十分不理解:“这以前是建了什么?”
“烂尾的公园项目,”顾淮看了一眼落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人来接。”
以前年纪小,不懂为什么这里开发到一半就没后话,现在来看,这镇上全是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做成散步的步道已经足够,要做成公园够呛。
而且这里也没有标志性的代表物。
看少爷微微发愣,顾淮打了个响指:“你别思考这里的事情,没商业价值,也没有观赏价值。”
这里的人唱KTV都得约纪念点,都没有一两家电影院什么的其他娱乐场所。
裴呈璟摇头,跟上顾淮的步伐,他不太关心公园地皮,关心外婆,问:“你会在这给外婆买房子吗?”
已经走出一大段距离,有管家在,他不是很担心老人家的状况,摇脑袋。
“但我看外婆对这里……”是有感情的,少爷避开顾淮的眼神。
日头落得快,不刺眼的阳光铺在身上也不烫,裴呈璟的身上却有些发热。
虽然不知道外婆和老李头发生了什么,但情况不清楚,也不知道过一夜能否谈好。
顾淮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风景,再次轻轻摇头。
他在等,等这件事自己浮出水面。
两人在水泥路尽头右转,走了十几分钟后就上了镇里的街道,裴呈璟往身后看,低喃:“这里都是连着的啊?”
“是啊,”顾淮拽着他往更热闹的方向走,说,“这边有两家书店,以前我经常来。”
裴呈璟挑眉:“经常?你买辅导资料吗?”
少爷整个学习生活都在课业里,读大学也有很多专业书专业知识整合资料,从外观看全是字典的书店,他只能想到里面全是教学相关的书本。
顾淮却笑起来,半否认:“我更多的时候是买漫画书看。”
买完看完,王玔借走,后边转手到哪里去,他一贯不关心。
裴呈璟其实挺佩服顾淮的,不是一门心思扑学习上的人,也没有条件接受很超前的学习,甚至生活条件都不好,学习心态都没崩。
他在繁多的书堆里突然夸了一句:“你很厉害。”
顾淮的心思却歪了,看他:“确实很厉害。”
少爷脖子发红:“我不是……你这,我的意思是你的学习能力。”
顾淮逗他:“我知道啊,不然是什么?”
少爷脸上的红也起来,叹气:“要不是听到你读的大学名字,整个高中,我都不知道你的成绩这么好。”
甚至比有家教的他都高好几分。
顾淮的嘴角只是勾起来,去架子上拿了个笔记本,说:“我提示过你。”
说到提示,少爷又满脸愁苦,回忆:“我知道你会做那些题,那次在沈方泽家里,我应该闭嘴的。”
顾淮用本子按住他的嘴,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
说了放过对方的过错,就是什么都不要再提了。
裴呈璟深呼吸,张嘴:“爱你。”
顾淮一愣。
“每次想说对不起,都要换成爱你。”少爷的眼睛亮亮的。
其实他们早该来一次这样的书店,买辅导书,买漫画书,或许还能一起坐在某处看书做作业。
顾淮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小小少爷的影子。
鬼使神差,顾淮买了本高三下册的冲刺模拟卷。
裴呈璟拿着,脸色有点不好看:“这个送得有点晚了。”
顾淮到了一家刨冰摊,一脸理所当然:“现在做不了了,回去给宋臻。”
少爷完全不同意:“他没有零花钱吗?干嘛抢别人的东西?”
到这里,顾淮是实在忍不住笑意。
从和外婆意见不一,到现在,他第一次舒展眉头展现笑脸,问他刨冰要加哪些东西。
他心情好一点,裴呈璟的状态也转好,完全没有忌口,也不管一碗有多廉价,样样要。
两人去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裴呈璟问:“你以前,也和王玔他们这样吗?”
这样的天,来这样的摊子,吃这些东西。
顾淮边擦桌子边点头:“是的,现在是和你这样了。”
少爷的情绪更是往上扬,顾淮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
街道狭窄,沿路店铺的灯光零散,偶尔有几辆车过,会在两人的瞳孔里留下一阵光斑。
裴呈璟此时坐在顾淮的世界里,一碗8块钱的刨冰,吃出了价值三位数蛋糕的滋味。
吃完,两人又给外婆和管家打包了份,顾淮一直没有往回走,宁可绕一点也不走“回头路”。
裴呈璟就乖乖跟着,每一条路都是新鲜的,都是和顾淮脚踏着走过的。
到酒店门口,他们看见一辆红色轿车,傍晚的时候都没有,车牌前面的字母和他们的一模一样。
第108章 第 108 章
两人没走正门, 从安全通道旁边的扶梯上楼,的确听到外婆的房间里有人交谈的声音,动静还不小。
顾淮确认老李头会过来, 但实在是没想到, 李家老老小小都来了, 他又听到了裴知希的声音。
裴呈璟和自己妹妹生活了几十年,几乎是一两声就确定, 疑惑之后眉心拧起来。
门被很轻易地敲开, 但里面的人见到顾淮和裴呈璟,抽凉气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卫管家甚至还站在窗外, 又看了一眼窗户。
顾淮在这里比他们熟悉, 大街小巷穿梭了十几年, 就算再过几个年岁,来几个工程队翻整, 想要自己的行踪不被人察觉, 都轻而易举。
裴呈璟把门关上, 扬起下巴,“你们怎么都来了?”说着看向裴知希,问, “你不好好在家,也来这干什么?”
裴知希语塞, 去管家身边站着。
外婆被顾淮盯住,知道怎么隐藏都瞒不住, 唉声叹气,看着老李头:“我觉得还是不合适, 不合适不合适。”
连连否认。
周围的空气都很微妙,顾淮这才想起来, 李家之前,为什么对他买房子那么爽朗,还降了不少价格。
他吐了口气,点头:“原来真是这么回事。”
李家父母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老李头赶紧过来先说一步:“你外婆还没答应,是我单方面……”
顾淮挑了一下眉,又看向自己外婆。
老太太低下脑袋,颧骨微红。
“之前我们和李爷爷住对门,没见你这么躲着的,”顾淮无奈,“李爷爷一叫你出门锻炼,洗着碗都答应得响。”
外婆“哎”了好大一声。
老李头变得特别激动,拽顾淮:“小淮,当时我们俩可不是,那是十分单纯的舞友关系!”
顾淮不大不小的“哦”了一声,但嘴角挑起笑意。
他的模样充满了不信任,连外婆都发声:“那时候真的没有!”
说完觉得不对劲,老太太找补:“……现在也没有!哎呀你们不要这样,这种事情很大的,我不能这样。”
顾淮倒是捏住了她的胳膊,问得很自然:“所以您的顾虑是什么呀?”
外婆凝住动作。
“是我吗?”顾淮问,“你知道我不会不同意的。”
老李头在边上眼睛亮起。
外婆的脸更是不好看,差点咬到舌头:“都说了不能这么说,小淮肯定要误会的!”
顾淮真的没想到,他没机会在早恋时解释情/爱,现在看“监护人”辩解恋爱经历。
他虽然对外婆日常的生活不怎么了解,因为太单一,她不是在家里做饭,就是出去散步,经常听到和老李头出门做什么,顾淮只有放心没有追究。
相反,他每天做的事才让人忧心。
外婆和老李头能走到现在,完全不奇怪。
“我和裴呈璟会一直陪你,什么时候都没关系,”顾淮低了低声音,变得柔和,“但你如果真要找个伴,我是不会反对的啊。”
她都能包容自己和裴呈璟,顾淮又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外婆的情感生活?
况且李家是什么人,大家都知根知底。
但顾淮的语气还是严肃了几分,说:“这种事可以好好说的,没必要闹着回镇上呀。”
外婆却还是纠结,最后把他们都往屋子外赶:“你们留我一个人想想。”
一群人也没得到答复,都站在走廊看门牌号。
老李头很愁闷,挠头:“小淮,这……”
小淮倒是往后退了,绷着唇思考起来,最后耸肩:“我下楼给你们开房间,情感的事情……我外婆好说话的。”
他让这俩的情感自然发生。
老李头像是没办法了,在门口叹气:“我怎么觉得你外婆和你一样倔。”
顾淮笑:“毕竟有血缘嘛哈哈。”
整场,李恩恩他们都没办法插话,几个人又到大厅去拉扯,李恩恩的父母坚决要出钱。
在这里开房间不贵,又是淡季,什么点都有空房,顾淮摆手:“我算东家,你们过来玩,还是要我出钱。”
这看起来是原则问题。
李恩恩的我爸妈说不出的为难,好在裴修渊和林妜姗姗来迟,否了“东家”这个词,裴董直接一句“家长在这,哪能让小孩给这些?”。
顾淮:“……”
这下人直接全来齐。
顾淮回房间后,靠着墙思考:“怎么大家都来了?”
“可能是真以为外婆不回去了吧,”裴呈璟耷拉着眼皮,摇晃他的肩膀,“还不睡吗?都十点过了,明天应该也会早点起来吧?”
他说话的声音都低着。
这应该算少爷除了出差外,做过最多事情的一天,还把整个小镇都走了一遍。
出差公事公办得多,忙起来全是看文件过审批,现在两人还折腾了几次。
顾淮放弃纠结,躺下睡觉:“就看看明天会怎么样吧。”
他没有想到,第二天又多了几个人,王玔和魏敏嘉也来了镇上。
顾淮当时刚在楼下买好早餐,王警官还坐的魏敏嘉的车。
一下车,王玔就要了份油条,直接问:“一共多少钱?”
顾淮还没来得及张嘴,王警官像是看见敌人后掏枪一样,精准扫码,也不问问魏敏嘉吃不吃早饭。
魏小姐对这里的环境不怎么习惯,和顾淮对视,摇了摇脑袋:“大家都在吗?”
“都在楼上。”这时候顾淮也懒得问他俩为什么过来了。
魏敏嘉还带了些东西,大包小包,上楼就拽着老太太问:“桑华外婆,说好了一块去东方剧院看戏呢,你怎么突然就不回了?”
外婆的表情有些尴尬。
看来本身是要回去的,顾淮在门口勾了勾嘴角,问:“戏是什么时候看?”
魏敏嘉:“今晚。”
顾淮继续追问:“票退了吗?”
魏小姐眼睛瞪大:“我抢了好久,怎么能退!外婆,您可不能放我鸽子!”说着抓住老太太的手摇晃。
外婆垂下眼睛:“戏就先不看了,以后我有时间了再一块看。”
“这怎么能行?”魏敏嘉不同意,“这可是很有名的老艺术家,下次可不定什么时候、在哪里看了。”
魏敏嘉循循善诱:“先回去看看嘛,看完再回来也不迟啦,上次艺术家过来,可是五十年前。”
她加重了“五十”这俩字,还比划。
老太太比昨晚更加犹豫,晃动的眼珠里是有渴望的。
顾淮把早餐放桌上:“要不等会就出发,到了还能收拾一下,不耽误看戏。”
这老太太还预定了后续行程,顾淮把昨晚剩下的一半心放下,准备等会开车出去的时候加加油,顺便也洗一下车。
他说:“你还可以和李爷爷一块去看,他不是也挺喜欢这些的?”
外婆的眼睛却一横:“我才不和他去,我和小嘉去。”
都小嘉了,也不知道这俩什么时候产生友谊的。
顾淮撇撇嘴,叫她吃早饭。
刚说完,老李头出现在过道上,手里也提着早餐。
“桑华,”老李头跟献上宝贝似的,“我刚刚出去还看见有人在卖豆花,之前你还说没在市里见过。”
昨晚的气氛松弛了些,顾淮往屋外退,魏敏嘉也很懂事,出门前还把门关上了。
她一脸神秘:“已经聊好了吗?”
顾淮摇头:“不清楚嘛。”
“你这个外孙怎么当的?”魏敏嘉像是数落裴呈璟一样数落他,“你和裴呈璟真的是,之前桑华外婆就在苦恼这件事。”
顾淮不解:“苦恼?”
魏敏嘉点脑袋:“啊,是啊,她担心的东西有很多,你们男人是一点不思考这些的是吧?”
顾淮都有点莫名其妙了,扯了一下嘴角:“她做什么我都支持的啊。”
“你就是不懂,”魏敏嘉秀美皱起,“他们老一辈人,有很多考量,哪有你这么随性。”
搞半天是在骂自己呢,顾淮彻底笑起来,解释:“之前确实是没有忙到正途,现在一切都好了,这不是想多陪一下老人家吗?”
魏敏嘉加快了步子,往后方侧身看顾淮,笑得有些俏:“现在可能是没机会咯,桑华外婆有人陪了。”
说完她往楼上去,看样子要找裴修渊和林妜。
王玔在他们身边,一直没出声,这会没人了才问:“你妈妈,安顿好了吗?”
顾淮点头:“都办好了。”
“我要回去一趟,很久没回家了,”王警官揣手,“回去烧点纸。听魏敏嘉说得严重,现在看外婆挺不错的,吓我一跳。”
顾淮暗笑:“你们也来太多人了。”
王玔“嗐”了一下:“这不是关心老年人心情吗,你以后也别以自己为主,也别和裴少爷二人世界过没边,可不止一个家了。”
话里有话,不过顾淮没有追究,拍他肩膀:“你话里话外都不带好的。”
王警官耸肩:“回去的时候慢慢开,我先走了,回去后再一块吃饭。”
知道他有趟假不容易,顾淮点头:“你也注意点。”
他看着王玔去楼下骑摩托车,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友送过来的,现在知道配个头盔了。
王玔扣上卡扣挥手,顾淮看着人向右拐消失,一转头看见裴少爷立自己身边了。
吓一跳,居然都没听见脚步声。
“你注视得太投入了,”少爷撇嘴,“我看你都想坐王玔后座上了。”
顾淮回手拍了他一掌:“一起来就这么强的攻击性?”
裴少爷摸摸肩膀,更有点不高兴了,说:“买早饭要买到下午去了,我不出来看都不知道人在哪,早饭呢?”
顾淮这才想起来,早上的东西全在老太太屋子里放着,有点尴尬,他咋咋嘴,想去摊子上再买一份。
少爷却嫌油锅里的东西腻,叫顾淮领自己去最好吃的面馆。
把人往外带,顾淮觉得这少爷像是在踩点似的,结果少爷看了眼门头,把手机掏出来比划了两下。
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做了个街道一览图,现在正对着地点标记呢。
把这当成旅游打卡流程了。
顾淮也是无奈,进去点了两碗面。
少爷似乎还在做一些旅游经历感想。
他把筷子递过去:“俩小时走完的地,你在干什么?”
裴呈璟接好木筷,一个腕子上戴着价值六位数的表的少爷,挑一碗价值两位数的面,把手机搁桌上,然后表情变得特别特别严肃。
“顾淮,”少爷问,“外婆和李爷爷的事情劝好了之后,我们一家人去补拍照片吧?”
补什么照片?顾淮心里清楚,也没有逗人,正经起来:“好啊。”
裴呈璟紧接着说,眸子里流淌出静谧淌光的神采:“然后我们一起去一下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