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空气有实质,此刻应该是石化状态。
简单明了的几个字,却若滚烫沸水冲击身体,让喻京奈的脸颊都烧得热起来。
“生日快乐,宝宝?”
有道声音冷不丁传进喻京奈耳中,把她身体惊得一颤。许是有些心虚的成分在,喻京奈手指条件反射地捏紧卡片往胸前扣,然后忽地一回头,就看见喻京熹打趣的笑容。
“我还不知道,你们感情这么好啊?”喻京熹有意无意扫一眼喻京奈手中攥着的东西,眼神玩味,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被喻京熹这么一问,喻京奈面上罕见赧然,张口就否认,“谁和他感情好了!”
喻京奈作势推喻京熹一把,无措道:“你飘进来的吗?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于喻京奈转移话题的小把戏,喻京熹并没有上钩。她双手环抱于胸前,指尖轻点着手臂,目光中探究的意味很浓,“都信笺传情了,还说不好?”
被她这么一说,喻京奈惊觉烫手,忙不迭地将其丢进保险箱里,眉毛微蹙,“那是他抽风!”
喻京奈气息有些不稳,脑子里浮现出梁砚商那张永远处变不惊,冷厉淡漠的脸。记忆中他的瞳色很深,像泼了冷水的青石板。
哪里有如此热情的时候。
还真是小看他了,喻京奈想。看着古板严肃,原来就是个装正经的老男人!
他们才见了几面,怎么……怎么什么都叫得出来!
见喻京奈这副样子,喻京熹轻笑出声,往她肩上拍了两下,“别不好意思嘛,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么大反应干嘛。”
“你那是随便问问吗?你那是讲鬼故事。”喻京奈转身快走两步,往床上一坐,“今天我生日,你怎么就不能说点让我不那么心惊胆战的。”
“不对劲,你们俩什么情况?”喻京熹对她的反应感到好奇,眯了下眼睛,“看这样子,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若冰霜?”
这话在喻京奈脑子里过了一遍,只留下最惊悚的一句。
梁砚商,热情似火。
喻京奈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一字一句道:“说了让你别讲鬼故事。”
“我那是关心你的婚后生活。”喻京熹右边的眉毛轻轻挑了下,“遇上什么事儿了?说出来,我给你排忧解难。”
和喻京奈不同,喻京熹长了张极有攻击性的脸。她性格更稳更沉,深谙商道。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扫过来时,总有种能轻易看穿人的尖锐感。
喻京奈知道瞒不住她,不过也没心思提,只道:“没什么,梁砚商莫名其妙的,懒得搭理。”
“莫名其妙?”喻京熹仔细打量着桌上那顶很难让人忽视掉的冠冕,若有所思,“莫名其妙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嗯,那我希望他一直这么莫名其妙对你好。”
“……”喻京奈看向那顶冠冕,轻哼了声,“那是他应该的。”
不对她好,怎么配当她喻京奈的丈夫?
“嗯,言之有理。”喻京熹点头,对喻京奈的话表示深深赞同,“你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梁砚商呢?”
喻京奈没回答,反把问题抛给她,“你也是一个人回来的,姐夫呢?”
“丢了。”喻京熹一脸坦然地回答,红唇轻扬,“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喻京奈:“……”
虽然很离谱,但是说话的人是喻京熹,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看自家妹妹要相信,喻京熹及时找补,“逗你的,开玩笑啦,他出差没法儿回来。不过礼物到位了,你放心。”
已经在考虑怎么帮姐姐处理「后事」的喻京奈:“……”
“你平常也这样吓你的员工吗?”
喻京熹认真想了想,“我只这样吓我的老公。”
“……”
“我要告状。”
“告去吧,你的生日礼物会和你的一纸诉状一起泡汤。”说罢,喻京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喻京奈黏黏糊糊缠上来。
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喻京奈眨了下眼睛,“姐姐?”
见此,喻京熹欣慰点头,“可以,能屈能伸的功夫见长。”她一条手臂揽住喻京奈的肩膀,“在楼下呢,一会儿走的时候拿上吧。”
“对了对了。”还没等喻京奈说话,喻京熹便又道:“你工作室的装修费用,我报销了。”
总归是要把工作重心移到京市来,陶艺工作室的事儿,喻京奈从还在樟夏时便开始筹备。早在她回来之前,工作室便已经成型。
选址是二环的一处具有独特京味儿的四合院,喻京奈取名「留影」。
“你晚了一步。”喻京奈笑得像个小狐狸,“爸妈已经报了,说是作为我回来的礼物。”
“……”喻京熹不满,“怎么还和我抢起来了。”
姐妹俩有段时间没见面,能聊的话题不少,奈何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人喊下了楼。
人还没到客厅,喻京奈就听到宋明昭的声音,“你们姐妹俩一回来就到房间里说悄悄话去了,不准备吃饭了是吧。”
“哪能啊。”喻京奈快走几步窝进沙发,然后直接歪倒在宋明昭身上,“我都多久没在家里吃饭了,就想着这一口呢。”
“那怎么没见你多回来蹭蹭饭?”喻京熹拆她台,坐到她边上,“妈,你少听奈奈忽悠。”
“我那是搞事业。”喻京奈推她一把,“姐,你少说一句会怎样啊?”
这么多年,只要姐妹俩凑一块儿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宋明昭笑出声,“你俩可消停点吧。”
话音落下,门铃声突然响起,宋明昭推着喻京奈,“别和你姐闹了,快开门去。”
“知道了知道了。”喻京奈故意把抱枕丢到喻京熹身上,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小跑着去开门,“谁呀?”
门拉开,喻京奈的尾音随着开门的咔嗒声一起凝滞住。
夫妻的见面次数本来就这么频繁吗?好像是这样的。
喻京奈在心里自问自答。
脑子里蹦出那张莫名其妙的浮雕信笺,那句话很难想象是从眼前这人口中说出来的。
按着门把的手指紧了紧,喻京奈看着那张英俊冷然的面孔,隐隐生出几分尴尬。
见喻京奈站在门口暂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梁砚商适时解释,“是妈叫我来的。”
这个称呼让喻京奈有些恍惚,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宋明昭。
言外之意,不是他不请自来。
此刻,喻京奈看向他的神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让梁砚商有些看不懂。刚想问些什么,被一道声音打断。
“站在门口说什么话呢,你们两个快进来啊。”
身后传来宋明昭的招呼声,喻京奈回了下头,而后重新迎上梁砚商的视线。随即微微侧身将门打开更大,转身回了客厅。
梁砚商紧随其后。
早上前脚安排了宴逐青找人给喻京奈送礼物,后脚他就接到了宋明昭的电话。亲自来电邀约,梁砚商没有不应的道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喻远正巧端着鱼汤从厨房出来,“来了砚商。”
喻京熹从他们进门起就开始给喻京奈使眼色,落座时更是偷偷打趣她,“我还以为不来了呢,没想到是卡着点儿?你们商量好的啊?”
喻京奈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小心说话。
“今儿都是你爸的手艺,老陈打了打下手,我可是一点没参与。”宋明昭看向喻京奈,玩笑道:“要是不好吃,炮火都往你爸那儿打,可别误伤。”
“怎么能误伤呢,我手艺你还不知道?”喻远的鱼尾纹都染上笑意,“比不上米其林,不过论起家常菜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五十来岁的年纪,喻远仍旧精气神十足。
“爸,你偷偷出去考厨师证了呀,这么香。”喻京熹很给面子,“这顿还真沾上奈奈的光了。”
除了上门提亲那天,这是第二次到喻家老宅来,不过上一次,他竟是连喻京奈的面都没见到。
虽对这里不熟悉,不过他并不局促,仍旧分寸有度。
宋明昭适时提醒喻京奈,“砚商刚到,奈奈。”
闻声会意,喻京奈暂时放弃落坐的念头,不自在地看梁砚商一眼,“跟我来。”
洗手间门口,喻京奈把人带到了就要走,却被身边的人叫停。
“礼物喜欢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让喻京奈差点以为是幻听。
闻声回头,就见梁砚商按了一泵洗手液,边来回擦动,边偏过脸看向她。
他说的自然是那顶钻石冠冕。
于是,从方才他进门起,那股被喻京奈强压下去的不自在再次卷土重来。
眼前的男人面若冠玉,举手投足沉稳矜贵。站在那里宛如青松,如何也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
这才是喻京奈膈应的原因。
怎么就能有人一边亲昵的和什么似的,一边又能装出一副性冷淡的样子。
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礼物的事?
喻京奈盯着他那双眼睛,妄图看出些轻佻底色来,偏偏这人就是定得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还能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
好啊,看着衣冠楚楚,其实年纪越大越风骚!
从喻京奈盯着他的目光中,梁砚商渐渐察觉出些不友好的意思。
虽然他早有所感,但还是有些疑问,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
梁砚商用一次性毛巾擦干净手,“这么看我做什么?”
声音平缓冷磁,像中古留声机中淌出来的一般,这嗓子说情话估计别有腔调。
猛一瞬的,喻京奈再次回想起卡片上的话。
她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回答得很不走心,“看你好看咯。”
尾音轻飘飘的,带着股娇俏的揶揄感。
眼前的女孩子面不改色说着好听话,换做别人估计要高兴的乐上半天。
梁砚商也想笑,不过并非愉悦,“听起来不像夸人的。”
喻京奈弯唇,莞尔道:“那你听错了,我这人一向真诚。”
这么张脸对着人笑,要不是梁砚商领教过她漂亮皮囊下的尖锐,就真要当真了。
不过此时此刻,虽不知缘由,梁砚商也确实不介意同她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他把一次性毛巾丢进垃圾桶,往前走了两步,在喻京奈没有防备的视线中,忽而伸手拨掉她发顶上不知从哪儿沾来的棉絮,“行,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