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纪麟没有和他说很多。
或者说纪麟知晓的关于池逢时的事情本身就没有很多。
他说季景殊是个闷葫芦完全是多年相处下来给季景殊的最准确定义。
但池逢时却能从这段时间知晓的事情中, 拼凑出一个季景殊比他想象的还要爱他的真相。
在他家小区门口等了他一个暑假的是高中时的季景殊。
在大学期间不断找寻他踪影的是大学时候的季景殊。
知晓自己还爱着他便义无反顾地和他复合的事工作时期的季景殊。
他给予的爱从来不是因为池逢时爱他从而给出的回馈,而是源源不断,细水长流的, 从不言喻的爱。
“我知道了。”池逢时冲着纪麟点了头, “谢谢。”
“不客气!”纪麟大手一挥, 突然想到什么, 猛地拍了一下作势离开的池逢时, “对了, 再提醒你一句,注意一下他的饮食。”
“嗯?”话题转变得太快, 池逢时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他整个大学时期都很忙,又很焦虑, 要赚钱要读书要学摄影,我看着他都觉得累。”纪麟说,“大二还是大三……应该是大二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就……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崩溃了感觉,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我拽着他去过一次医院,看了精神科,开了药, 但他怎么都不肯吃。你应该知道吧, 精神状态会影响躯体反应,他那段时间吃什么吐什么, 然后习惯性反胃了。”
池逢时怔在原地。
季景殊多读了一年高三,大二的时候他21岁。
21岁的池逢时刚在赛车界闯出一点点知名度, 紧接着就迎来了比赛生涯中最最严重的一场意外。
“所以他不是不喝咖啡,是喝不了咖啡是吗?”
“完全不能碰。”纪麟说, “最开始的他不信邪,要靠着咖啡吊着精神,结果就是每次喝完不到五分钟必定会吐。”
“我回来的时候和他吃了次饭,感觉他应该好很多了,不过你还是多注意一点,让他吃清淡的东西。他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每天只敢吃些没有什么味道的吐司啊面包之类的,还不是因为吃了不会吐,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吐起来不会那么难受……”
池逢时只是听着纪麟的转述就快要疯了。
他没有办法想象那个时候的季景殊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甚至还说过季景殊家冰箱里那些堆积着的吐司燕麦没营养,让他少吃。
池逢时脱力地倚在墙边,肩膀颤动。
大约是复读结束的那个暑假去他家小区门口等他,但却只等到他搬家的消息。
如愿到了江宜上大学,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江宜。
自己出了意外,季景殊也从没有好过过。
他再次回归赛事,几乎站在国内拉力赛金字塔顶峰时,季景殊看了他胡言乱语的采访,以为他已经组建了家庭。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彻底磨灭掉人类的爱意。
但季景殊还愿意站在他的身边,还愿意爱他。
回到休息室时的池逢时一双眼都是红的,季景殊刚站起身想问他发生什么了的时候,池逢时就抬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他很用力,用力到季景殊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被勒疼了。
“宝贝对不起。”池逢时的声音在发颤。
“啊?”季景殊轻蹙着眉,即使肩膀泛疼却还是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只是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是不是纪麟跟你说什么了?”
“嗯。”池逢时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不住地点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季景殊敛着眸。
早知道就该提醒纪麟让他别乱说话了。
“没事儿,都过去了。”季景殊轻轻拍了拍他的腰,“没事儿了,我们回去吧。”
池逢时呜咽着应了声好。
回了家,哄好了哭哭唧唧的池逢时后,两个人如同往常一样,一块儿陪小猫玩了一会儿后,就着电影相拥着躺在床上。
但也似乎不太一样,池逢时这一晚上黏人的紧,攥着他的手就没放开过,即使是一块儿躺在床上时也是如此。
即使以前的池逢时已经够黏人了,但远远不如现在。
“你明天是不是休息?”季景殊想了想,问。
“嗯。”池逢时这一晚上黏人的紧,攥着他的手就没放开过,即使是一块儿躺在床上时也是如此,“明天不用去车队。”
季景殊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盯着池逢时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后,挣开了池逢时握着他的那只手。
而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唇舌抵上的一瞬间,池逢时瞬间精神了起来。
季景殊的脸颊被拍了一下,不疼,却有些羞赧。
他只怔了一下,很快就握住了池逢时,闭上了眼。
池逢时愣住了。
在这段时间里,池逢时没有去过季景殊的工作室。
或者说,他没有机会去季景殊的工作室。
每天都是季景殊来找他,然后和他一块儿回家,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
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
瞬间,池逢时反应了过来这段时间的异样感。
无论是每天能收到的大量的消息还是那从没变过的,季景殊每天拎到车队的一盒芒果,亦或者是在他的休息室等他训练结束一起回家,就连像现在这样伏在他的腿间也是一样。
每一件都是季景殊在学自己爱他的样子。
“宝贝。”池逢时握住了他的手腕,强行将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别这样。”
季景殊的唇瓣亮晶晶的,分不清覆上的那层水光到底是什么。
他歪了歪头看向池逢时,眼中写满了困惑。
池逢时深呼了一口气,曲起一条腿,使得季景殊坐进了他的怀里,小腹贴着小腹。
“听我说。”池逢时一只手环在季景殊的后腰上,另一只手抚去了他唇瓣上欲落的晶莹津液,“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季景殊不懂。
“来。”池逢时抬手摁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摁在了自己的怀中,偏过头吻了吻他的耳垂,“你不用学着我的样子。”
“我说过我会改的,可是我不会……”季景殊知晓了他在说什么,苦恼地皱了皱眉,“我不会……”
不会爱人。
所以只能笨拙地复刻着你表达爱的方式。
“你不用改。”池逢时捧着他的脸颊,深邃的一双眼紧紧看着眼前的爱人,“我说过的。”
季景殊蹙着眉。
他不记得池逢时有说过。
“你当时在哭,可能没听见。”池逢时吻了吻他的唇,“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用改,你也不用做这些向我证明我对你很重要。”
季景殊看着他,没说话。
“更何况,能遇见你,能和你在一起,是我命好。”池逢时说,“无论你站在哪里,我的这双眼都只会看向你。”
“所以你不哪里也不用改,你是自由的,你可以永远随着自己的想法做任何事。”
季景殊抿了下唇。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你是自由的”,除了池逢时。
他抬起手,遮住了池逢时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就算把你绑起来关在家里也可以吗?”
他像小猫亮爪子似的说出自以为很有威慑力的话。
“还有这等好事儿啊?”池逢时仰着头,任由着季景殊遮着他的眼,“当然可以。”
小猫并没有威慑力,小猫收起了爪子。
“算了,我舍不得。”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池逢时揽着他躺倒,“我全权配合。”
季景殊眨了一下眼,小声道:“……等会可以cha在里面一晚上不拿出来吗?”
季景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告诉池逢时,季景殊排斥身体接触。
他黏人的一面只在池逢时面前展现。
且愈演愈烈-
季景殊生日当天是池逢时在外比赛的最后一天。
池逢时说过会回来陪他,所以当季景殊的工作室里收到快递时,季景殊没太在意,只当是甲方寄来的拍摄样品,随手扔给了萧宁让他拆开。
“拍立得?”拆开快递盒的萧宁一脸疑惑地看着里面的玩意儿,“寄错了吧?”
他们没有接任何有关拍立得的商单,而这种玩具一样的东西也不可能是季景殊这个专业的摄影师买的。
视线落在快递单面上,寄件人池逢时三个字落入眼中。
“嗯?”季景殊凑了个脑袋看了过来,“什……”
视线落在那个拍立得的包装盒上时,季景殊瞳孔紧缩,他小心翼翼地从快递盒里将它拿出来,紧紧盯着。
“小池哥送的。”萧宁不解,“他送这玩意儿干啥啊你一个摄影师也不玩拍立得……”
季景殊没有说话,他抱着拍立得,又想哭又想笑。
这款拍立得是九年前,池逢时送给他,他没有收下的那个生日礼物的同款。
它明明已经停产了,却能在九年后的现在再度被送到季景殊的手中。
季景殊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包装,拿出了和现在市面上拍立得相比明显粗糙的产品,爱不释手。
他没能收下的十八岁的礼物,在二十七岁时收到了。
季景殊迫切地想要见到池逢时,他深呼了一口气,捧着拍立得撂下萧宁跑到了池逢时的家里。
池逢时在外比赛的这些天季景殊每天都来,喂喂小猫,陪小猫们玩一会儿。
季景殊看着蜷起来的老三,猛地意识到它真的胖了很多。
每天都能见到小猫会忽略它的变化,除非它真的肉眼可见。
他又想起前几天两个人一块儿去超市买东西时,撞见有家长在训小孩儿。
池逢时的第一反应是捂着他的耳朵,将他带离了那片区域,而后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肯定他。
池逢时把小猫们养得很好很好,也把他护得很好很好。
他的爱不是束缚,不是尖刀,不是绳索。
他的爱让悬崖变为平地。
季景殊抱着小猫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池逢时回家。
每一秒都是期待与雀跃。
门被推开时,季景殊正在看《春光乍泄》,他和池逢时一块儿的时候根本看不完这部电影,每次看个开头就滚到了床上。
他将电影暂停,站起身小跑着走到门口。
风尘仆仆的池逢时手中拎着一个华丽的蛋糕盒。
“呼……总算赶上了。”池逢时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他,“生日快乐,宝贝。”
他把蛋糕盒放在茶几上,拆开。
里面是一份水果塔。
一层一层不同的水果叠在一起,没有一丝会让季景殊吃了不舒服的奶油。
池逢时把他所有的一切都记得清楚。
“礼物我收到了。”季景殊坐在他的身边,“我很喜欢。”
“那个啊,那个是给十八岁的男朋友的生日礼物,祝我的宝贝能成为最最厉害的摄影师。”池逢时笑笑,拿起蜡烛插在了蛋糕顶部的草莓上,“二十七岁的男朋友有新的礼物。”
“不过——”他狡黠地笑了笑,“回来太晚了都快十二点了,你先许愿。”
蜡烛被点亮,灯被拍灭。
季景殊对着这个堆起来的水果塔闭上了眼。
他突然记起了当初谢晴那大段话里不那么显眼,被他忽视掉的一句。
“甚至就连你们重新在一起的准确时间小池都说不出来。”
他睁开眼,暂停的电视屏幕里是何宝荣的那句“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季景殊偏过头看向池逢时,他想,他们之间缺了一个正式的告白。
“许完了?”池逢时挑眉。
季景殊不置可否,他握住了池逢时的手,真挚且勇敢:“池逢时,我喜欢你,我们谈恋爱吧。”
池逢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疑惑地“啊?”了一声。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季景殊说,“从我给你的一个正式告白开始。”
蜡烛亮起的暖黄灯光忽闪,池逢时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
“好,从头来过,今天就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
边说着,他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了季景殊。
“它赚大了,不仅仅是生日礼物,还是恋爱纪念物了。”
季景殊接过钥匙,有些呆愣。
“隔壁那一栋的房子,给你做新的工作室。”池逢时说,“要不要去看看?”
季景殊环住他,不停地点头。
蜡烛燃尽熄灭,池逢时拍开灯,在小猫们的眼馋下和季景殊吃了两口水果后,下了楼。
下楼时,季景殊揣上了那个拍立得。
灯光拖长了他们的影子,季景殊回过身,拿着相机对着两个人的影子按下了这个拍立得的第一次快门。
相纸缓缓从相机口吐出来,还未成像。
季景殊捏着相纸的一角,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了池逢时。
池逢时环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笑。
季景殊还是没能完整地看完那部《春光乍泄》,他也依旧没有拿着相机拍过人像。
被拉长的亲密的影子出现在相纸上。
但——
这张相纸里框着的不再是他的自由。
而是属于他的,美丽新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