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恶心至极
姒荼走到那少年跟前, 动动手指便直接震碎了锁链,没管少年由于震惊而倏然睁大的双眼,从怀里掏出个药丸丢给他:“吃了。”
少年顿了顿后接过来, 拿在手里没吃:“这是什么?”
警惕心倒是很强, 姒荼偏头看他, 见他捏着药丸的手指紧了紧, 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顿时温柔一笑:
“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哦。”
少年先是惊了惊, 在用目光细细扫过眼前人的神情后,却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出手救下他的男子,长的漂亮,身手漂亮, 气质不俗, 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的武林人士, 性格也让人有些拿不准。他在心里稍稍分析了片刻, 原本他还有些害怕这人之所以会出手救下他会是因为有所图谋之类的,但观察后, 对方的确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况且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逗别人的, 一看就是随心所欲惯了,定然也不会是他往日里所接触过的那种人。
少年心下稍安, 仰头便将药丸吃了。眼下他内力全无,浑身绵软,以面前这人随意便能震断锁链的功力,想杀他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根本不需要下毒。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看出了自己的状况,怕一会出门时带着他会拖后腿, 才让他服下缓解症状的丹药,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丹药入口即化,不出几息的功夫,少年便发现自己淤堵的内力开始慢慢运行,心里不由得再次讶异起来。
随手拿出的丹药就是这种品质,眼前漂亮的少年身份果然不简单。
这样一来,对方是那些人的概率又大大降低了。
少年理清思路,再次开口时语气都变得恭敬了不少:“多谢丹药。”他原本想称呼对方为前辈,但目光触及姒荼那张脸时,到嘴边的词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毕竟对方的年龄看起来似乎与他差不了多少,又像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万一说错话就不好了。
姒荼抱着手臂任他观察,这短短片刻功夫,这少年的心思起码转了十八道弯,让姒荼难免升起了些好奇心。
行走江湖是该警惕些,不过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心眼子却像是与生俱来般的七窍玲珑,到底是什么样的世家会培养出这种公子?
姒荼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冲少年招招手,示意对方跟上。
他现在可没功夫探究这些秘密,萍水相逢遇上了也是缘分,但将人救下送走便算了解,眼下,他可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这个在山里开凿出来的石宫是以环状建造的,一圈圈像内围推进,按照侍卫的分布情况分析,越靠近核心地带,就应当距离谢绮更近。方才他选了这个方向,一路走到最后看到的既然是天仙阁,那么楼岸选择的那侧必然就是谢绮的宫室了。
姒荼心里想着事,脚步不由得便加快了几分,跟着他的少年留意到后,也跟着加快起来。似乎是为了让那个老婆子更好的给少年做开//苞教学,这一带都没人看守巡逻,氛围很是安静。两人无言的走了一段路后,少年终于没忍住打破了静谧:“那个,我叫承誉,今日多谢搭救之恩。”
姒荼点点头:“姜茶。”
两句话过去,气氛再次安静下来,承誉许是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乖乖闭上了嘴没再开口。
姒荼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心里计算起来:按照时间来算,这个点,楼岸应该已经见到谢绮了才对
他的念头刚刚升起,不远处的守卫亭立马就传来了怒喝声:
“什么人?!”
“谁在那里?!”
“放开寨主!!”
随即便是刀兵声响成一片,还夹杂着几声受伤和撞击后的痛呼。
姒荼神情一动,只留下一句“躲好别动”便运起轻功飞掠而去。
守卫亭的另一侧,楼岸捏着谢绮的脖颈淡然而立,脚下是躺了一地的守卫。
姒荼赶到这里时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他看那道身长玉立的人影缓缓绽开笑颜:“宝贝儿真厉害。”
楼岸原本冷漠的神情顿时一松,还不等两人再说些什么,身后的石道里传来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其它守卫亭听到这边有动静后赶来查看的人马。
若单论武功,两人自然不怕这些守卫,可偏偏此地构造独特,石道较为狭窄,若是被追上来的守卫堵死,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全身而退。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带着已经晕厥的谢绮往回退到连接上一个环形走道的路口,以便再做打算。
如果实在不行,便也只能杀出去了。
路过来时的位置时,姒荼提溜了把承誉的衣领,示意他跟上。身后的守卫意识到不对劲后已经提着兵刃追来,与此同时,石宫里突然响起了某种特殊的乐声,似是笛子却又比笛子更为浑厚深沉,在空旷的走道里不停回响。
姒荼意识到那是传讯的信号,几乎在那道乐声响起的下一刻,石宫便如同活过来一般被嘈杂的声响所覆盖。一行人再次加快了脚步,努力朝连接口赶去。
很不幸,在几人到达连接口的瞬间,那个路口却冒出了更多的守卫,如姒荼预想的那般,道路成功被堵死了。
与此同时,石道的左右两边都传来了守卫们的脚步声,至此,几人能走的路线被全面封死,事情也发展到了最坏的结果,面对这帮堵死了所有道路的守卫们,他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出去!
楼岸一手拎着谢绮,一手抖开了腰间佩戴的软剑,眸光沉沉,蓄势待发。
姒荼表情不变,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动了动,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动手前的征兆。
承誉站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眉头紧锁,腿在发抖,却仍旧在努力思考如何在不拖累他们的情况下完成自保。
气氛在这一刻凝结,战斗似乎一触即发,此时,却有什么炸响在他们耳边,如惊天的闷雷般轰隆一声,大地都跟着抖了抖。
山,似乎要塌了。石道顶部突然开始坍塌,掉下的岩石砸到了几个守卫,一时间,哀嚎声惊呼声连成一片。
姒荼一脚踹开挡在他们面前磨磨蹭蹭的几个守卫,拧眉喝道:“这里要塌了,不想死的就赶紧走!”
言罢,他便没再管那些人,同楼岸一手拉着一个离开了此地。
几人一路狂奔,片刻后总算抵达了出口,在刚刚踏出石宫的瞬间,又是一阵爆裂声响起,身后的山体便直接倾倒崩塌,将石宫彻底掩埋在了地下。
姒荼喘息未定,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直挺挺地朝他身边的承誉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下一瞬,周围便呼啦啦围上了一群人,也是对着承誉跪了下来,口中恭敬,请求责罚。
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三人:“”
承誉伸手将那最先跪倒的黑衣男子扶起,却没管其它在地上跪着的人,而是抬眸看向了另一位站在人群外的男子。
那男子一袭青衫,手持折扇,轻轻拢着眉,面容苍白,像是久病未愈般柔弱,双眸欲语还羞般自带泪光,抬眼慢慢望过来时也自带着股凄凄惨惨的气息。
仿佛真是个不入凡世的病弱谪仙人。
但姒荼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下意识便皱起了眉。
这个人,这种颜色的衣裳,这个特意摆好的姿势,这个无辜惨淡的表情,这个惨白得像是糊了面粉的脸,他可太熟悉了。
简直像是柳北如的粗制滥造版,还是特别造作的那种。
哕。
柳北如都比他顺眼。
姒荼看向楼岸,试图从他眼里得到认同。两道视线相碰后,姒荼惊奇地发现,楼岸的反应居然比他还要强烈,一向淡然的神色都隐隐出现了龟裂,似乎很是想吐。
楼岸缓了缓,保持住了优雅的形象,一言概之:“矫揉造作,恶心至极。”
姒荼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是以此言一出,四下便都静了静。
那位刚想开口的青衫公子神情一个没绷住,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见此,一旁原本神色不虞的承誉拨了拨头发,难得颇有些孩子气地翘起了嘴角。
那位青衣公子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忍了忍,才缓缓扯起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他看向姒荼和楼岸,语调是特意调整过的温软:“两位公子也是第一回见晚清,不知晚清是哪里惹了二位公子不快以至造成了误解。”
他顿了顿,又抿了抿唇,带着点怯懦地看向了承誉,低下了头:“还是说是谁同二位公子说了些什么,才让你们误解了晚清”
姒荼听乐了:“这位青色的公子,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面颊处:“你这里的妆掉了,不白了,补补吧。”
青色公子大惊失色,抬手挡了挡脸。
姒荼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装病就装病,做什么敷这老些粉,假就不说了,你看看,掉了多尴尬。”
晚清咬住了唇角,泫然欲泣。
承誉躲在他们背后笑得弯了腰。
姒荼一吐为快后,终于满意了,他点点头,拍了拍承誉的肩膀:“好了,现在安全了,你的人也到了,赶紧回家去吧小公子。”
“我们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走一步了,”他勾起唇角,抬脚离开:“江湖再会。”
承誉一愣,连忙学着他了解过的江湖人那般抱拳回他:“多谢姜公子搭救,江湖再会。”
姒荼搭着楼岸的肩往下走,闻言没回头地抬手挥了挥。
第72章 妾身害怕
两人沿着山路往回走, 墨青峰草木葱郁,途中姒荼随手扯了根杂草捏在手里把玩,晃晃悠悠没个正形, 心里却在回想方才的事。
他忽地想起方才在山洞里匆忙回退时的场景, 那时追兵将至时间紧迫, 他将承誉从躲藏的阴影中扯出带着跑路, 楼岸的目光在扫过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人时, 带着明显的出乎意料的惊讶,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两人在路过交接亭时就已经知晓石宫里还有个被掳来做压寨夫人的少年,在那种情况下,楼岸也定然能猜到他会顺手搭救那位少年, 理应不该惊讶才是。
那么
姒荼眉梢一挑, 指尖捏的那株杂草便直愣愣地指向了楼岸, 做出一副问审的模样:“大胆楼氏, 本家主现在问你,你可是与那被掳的公子相识啊?”
他叉腰森然冷笑:“为何隐瞒不报!还不速速说来与本家主听!”
楼岸弯了弯眼, 配合地垂下眸子, 作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柔弱模样来:“回家主, 不是妾身隐瞒,实在是那位公子的身份实属难言!”
姒荼来了兴趣, 把杂草一扔,兴冲冲就要上前证实猜想,谁料楼岸这厮风骚至极,说话留一半, 偏偏在这种时候死活不说了。
楼岸委屈地将头别开,说是控诉, 眼里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家主方才好凶,吓坏了妾身,妾身心乱如麻,不知再从何说起了。”
姒荼眼睁睁瞧着这人一口一个妾身,十分地不害臊,一时难言,半晌后却也无法,只好踮着脚将唇凑上去在某人的唇上结结实实啄了几口。
楼岸心情大好,将手上滴溜着的人往地上优雅一丢,便搂着姒荼开始续话:
“他可告诉了你他的姓名?”
“说是叫承誉,”姒荼回答:“可是这名字有问题?是假的?”
楼岸微微一讶,摇头:“名字属实,但这样却让人反倒有些惊奇了。”
姒荼道:“我遇上他那会儿,这小子正要被个老婆子调教呢,脸都吓白了。倒是个警惕心强,脑袋也灵光的,许是想着我救了他,且又是一介江湖草莽,识不得他的身份,把名字告诉了我也无妨。”
“怎么,看你这样子,他的身份定然是非常了不得喽?”
楼岸笑笑,特意放缓了语调:“茶茶可知,这承誉二字之前,可是一个李字。”
李字?李承誉?
姒荼一讶:“那位小皇孙?”
他这么多年在魔教虽然一向深居简出,却也并非完全不知这天下事。尤其是在知晓柳北如就是当朝容王李元璟后,便又着手了解了一番皇家情况,秘辛虽不知多少,但浅显的宗亲关系一类已经基本理清。
这位小皇孙便是当今太子李元瑞的嫡子,柳北如的亲侄孙。
也怪当时他满心都是查案一事,未能留意这承誉二字究竟是哪两字,后来隐约猜到,也没敢断言。
现在想想对方那天潢贵胄的气质,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姒荼勾唇笑了笑,忽地开口:“这下你总算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物了吧?”
他眼神冷冷看向地面,那里静静躺着一个从很早就在装死的人:“一般家族是丢不起这个人,也不屑于在深山老林里耗费人力心血抓你。那天家呢?他们更丢不起这个人,但不同的是,你会死的非常惨。”
“你说是吧,谢绮?”
在两道冷然的视线下,谢绮自知瞒不过,抖了抖爬起来跪倒在地求饶:“谢谢两位少侠救命之恩,还请两位少侠别将小人交出去。”
他头磕得勤快,一副明事理、能屈能伸的模样。
姒荼可不吃他这一套,当即便将人捏住脖颈提溜起来,开门见山:“邪怪双盗在哪?”
谢绮脸色涨红,难以呼吸,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小,人,不认识”
不待他说完,姒荼抬手便轻轻在他胳膊上一按,下一瞬,他的那条胳膊便软绵绵地垂了下来,谢绮双目欲裂,不住地发出“嗬嗬”声。
将人一丢,姒荼无视他的痛苦嚎叫,再一次问:“邪怪双盗在哪里?”
“本座最讨厌欺骗,你想好了再开口,不然”他停了停,语气很轻:“下一次就是右手了。”
“我说!我说!”谢绮勉强爬起来,跪行几步,涕泪横流:“在迷魂岭,那里瘴气遍布,他们,他们找小人买了除瘴的药,躲去那里了。”
“求求两位少侠,放过小人吧!”
姒荼和楼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谢绮面上露出喜色,扶着胳膊站起来,跌跌撞撞刚朝前走了几步,一枚碎银却突然从后方袭来击中了他的命门。谢绮笑意停滞在脸上,身躯轰然倒地
山下。
两人到了和楼砚池兄弟俩约定的地点,却始终没发现两人的身影。
楼岸伸手接住一只鎏光寻音鸽,展开信件看了一眼,眉头在下一秒皱起:“出事了。”
姒荼凑上前查看。
“在我们上山前没多久,各大门派前来禅宗查案的小弟子们几乎同时收到了一封挑衅信,发自盗宝人之手,诚邀各位前往迷魂岭捉拿他归案。”
姒荼嗤笑一声:“有意思。”
“弟子们上山没多久便齐齐迷失在了山林中,阿池和小星便是接到了西南方向发出的求救信烟,匆匆赶去救人了。”
“看来这个迷魂岭,我们是非去不可了,”姒荼摸了摸下巴:“怎么有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呢?”
楼岸摸了摸他的头。
“不管怎样,”教主大人笑眯眯地道:“本座现在单方面宣布,搞阴谋诡计的人,你死了哦。”
迷魂岭。
楼砚星将防瘴的药丸塞进楼砚池的口中,又将清心凝气的香囊挂在了对方的脖领处,将人搀扶着往前走。
怪他,没早一点留意到这迷魂岭被布置成了一座机关阵,不够警觉触发了机关,导致兄长为了护他胳膊上挨了深深一下,见血后瘴气迷雾只会入体更快,眼下楼砚池已经昏迷不醒了。来时的路已经重新被迷雾覆盖,无法再回头。
这里的雾气带毒,有引人心魔,让人神志不清的作用,密林里毒蝎蛇虫遍布,人行其中,还得防备着它们时不时的偷袭。
楼砚星咬着解毒的药丸,口齿不清地回头问:“叶箫,你,你没事吧?”
身后那人挥掌狠狠劈开一条毒蛇,没好气道:“说了叫我释空,老子,出家了!”
“哪有出家了还一口一个老子的,”楼砚星抹了把汗:“小林子,你没断干净啊。”
释空翻了个白眼,不是他定力不行,实在是这小子太能逼逼叨叨,让人心头火起。
“前面,前面雾气又加重了,”楼砚星喘了口气,差点把解毒丸咽下去:“小林子,你行吗?”
释空掌风凌厉,硬生生挥开了一个通道:“闭嘴啊!”
他此次上山也是为了寻找少阳宗的师兄师弟们,没想到半路遇见了这兄弟俩,便一同上路了。
楼砚星提剑劈开灌木丛,还是有些担心释空:“你真的没事吗?我怎么感觉你眼睛红了?要不你别走了,找个地方调息一下吧,你的同门我去找。”
他可记得,心魔发作的前兆之一,就是双目赤红。
释空心里暖了暖,嘴上却道:“谁跟你似的,天生没心没肺,不受心魔影响。”
“此地雾气流动,毒虫遍布,停滞不前只会是一个死字,你可闭嘴吧,照顾好你哥就谢天谢地了。”
楼砚星默默搂紧了楼砚池的肩膀,努力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顺着一个方向走,好在他们带着的丹药够用,不至于太狼狈。不知走了多久,楼砚星忽地一顿,看向了声源:“那边我好像听到了些声音。”
释空侧耳听了听,点头肯定:“是那些弟子。”
楼砚星眼神亮起来:“好哎,我们过去跟他们会合,看看能不能先稳住一些人的伤势,等待救援。”
释空应了一声,叮嘱:“我们先靠过去,不确定那边的情况不要贸然动作。”
毕竟那些弟子在这里待了那么久,陷入心魔幻境里的情况未知,难免不会暴起伤人。
楼砚星也明白这个道理,不再发出声音,带着哥哥慢慢朝那边靠近。
临到近前,他们才发现那里是一处洞穴,借着灌木草丛的遮蔽,洞内的瘴气浓度要少上很多,是以洞内还有清醒的弟子。
清醒的那两名弟子见到来人,先是一喜,然后在互相的提醒下又警惕起来。
直到楼砚星几人拿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那两位弟子才放下佩剑松了口气,把洞内情况一一阐明。
洞内的深处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有喃喃自语的,也有靠着墙挥舞拳头的,陷入心魔者不在少数,乍一看十分混乱。好在这些弟子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带着不少疗伤解毒的丹药,才支撑着走到了这里,人员伤亡不大。
“我们接到那封挑衅信后,也有人怀疑是诈,但我们查了那么多日都一无所获,实在不甘心,难得有那么一个线索在眼前,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弟子之一义愤填膺,捏了捏拳头:“但我们也怕是诈,就想着把各大宗门查案的弟子聚在一起,又在镇上采买完药后才上的山。就想着,对方也就一个盗贼,我们几十个人还怕他们不成,一起上山也能彼此照应,没想到,还是变成了这副景象”
“是我们低估了这迷雾毒瘴的威力,”另一个弟子也羞愧地低下了头:“我们二人是宗门里最小的,一路走来,人太多了,丹药消耗也大,师兄师姐把丹药给年幼的弟子让了不少,是以我们还没有陷入心魔,却也出不去了”
释空无语凝噎,随后问出了一个致命问题:“你们一起上山,不怕对方就是想一网打尽吗?”
楼砚星:“对哦!”
两个小弟子:“会,会吗?”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山洞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第73章 区区五根
“你们试着向临近的门派求援过吗?”释空问他们。
两个弟子齐齐点头, 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发射过烟火弹,可此地雾气实在太过浓重,包裹了整个迷魂岭, 烟火弹混在其中丝毫不显形, 似乎失效了。”
楼砚星把手里捏紧的烟火弹又默默收了回去。
两人中那个叫林初的小弟子哀叹:“难不成我们只能困死在这里了吗?”
另一个叫赵奇的弟子也哭丧着脸:“我还年轻, 我不想死啊。”
两人泪眼汪汪看了不远处躺倒的各位师兄师姐们, 更难过了:“师兄师姐们把药让给我们, 我们却找不到生路, 只能窝囊地找到这个洞穴苟且偷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陷入心魔昏迷后,把他们一个个搬进来呜呜呜。”
林初伸手指给两人看:“由于搬进洞穴的时间有差别, 师兄师姐们中毒的程度也有差别。”
楼砚星顺着看过去, 只见洞穴深处最疯的位大师兄正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泪流满面, 发出水牛般的哀怨:“丽娘,我的丽娘, 我能拿什么挽回你”
“我英俊的容貌, 我滚烫的真心你!都不屑一顾!”
“丽娘啊, 丽娘”
楼砚星,释空:“”
另一位较之不相上下的大师姐, 正靠着墙壁向前伸出手,深情款款:“七郎,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我只是犯了全天下每个女子都会犯的错, 我只是想要给你们五人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呢?”她捂着胸口痛心疾首:“你们每个人都是我的毕生所爱, 每一个都是我心间上的宝贝,每一个我都无法割舍。”
她半抬头仰望着天,泪水缓缓滑落:“区区五根罢了,我可以的,真的”
楼砚星,释空:“”好,好怪。
余下的人也各有各的疯法,有悼念红色亵裤的,有唾骂无耻狂徒的,有模仿家禽走动的场面看起来十分壮观。
楼砚星咽了咽唾沫,把自家歪倒的兄长扶正了,在心里悄悄感叹自家兄长好乖,在陷入心魔记忆回到了五岁的情况下,居然都没有哭闹,只一个人坐在那里掰手指头算数。
换做是他,估计会先尿个裤子以示尊敬。
他看了看赵奇和林初面如死灰的脸,安慰道:“别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们上山时留了信息,相信过不了多久岸哥和姜哥就会来救我们啦。”
释空看了他一眼,也冲赵奇两人点了点头。
“岸哥?”两个小弟子一愣:“你说的是楼堂主吧?他真的会来?”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们的神情一松,终于露出点喜悦的神色:“那太好了!”
“我们说不定有救了!”
他们从小听着楼自青的故事长大,又见证了楼岸一步步成名的路,比起江湖上传播的那些风风雨雨,这两个小弟子还是更相信自己所崇拜的人。
释空疑惑:“你们这副表情既然相信楼堂主,又为何不信此次盗宝疑案中青宴堂所代表的立场和将会给出的真相呢?”
如果相信,又怎么会置青宴堂的存在于不顾,千里迢迢跑来禅宗插手查案呢?
两个小弟子挠了挠头,神情尴尬起来。
好半晌后,林初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弟子里的大部分,其实都是相信楼堂主,也相信青宴堂的。”
“楼自青大侠创建青宴堂后,原本江湖里的那些,朝廷不管的,管不了的,不想管的烂摊子,都被青宴堂治理的很好,江湖少有的太平日子我们都看在眼里,这是谁也抹灭不了的。”
“楼堂主也很厉害,在青宴堂没落时接手,一步步把楼自青大侠留下的基业又拉回正轨,让它又变回井井有条的样子,这其中的辛苦我们也看在眼里。”
“但”他苦笑了一下,语气里带上点少年气的迷茫:“我们的相信,似乎没有用。”
“自秘宝出世的消息传出后,感觉长辈们都变了一个样子,可能我比较傻吧,是真的不明白那些虚无缥缈的宝物有什么好争的。”
赵奇接过话:“是啊,他们争来争去,难道就没想过万一秘宝里是空的怎么办?还说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骗鬼呢。”
“我们都是被各自宗门的长老派遣来的,名为协助青宴堂查案,实为打探信物消息。出门前,还被再三叮嘱,一旦有任何可疑的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和宗门汇报。”
“我们嫌烦,全当和师兄姐们外出游玩了,一次都没汇报过,”两人无奈地耸耸肩:“这下好了,现在想汇报也汇报不了了。”
楼砚星拍拍他们的肩:“安心,算算时间,岸哥他们估计快到了。”
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烟花弹用不了,但我们可以用别的啊!”
楼砚星兴冲冲地看向释空:“小林子,你说响箭怎么样?这里雾大,烟花弹是没法引路了,但响箭不一样,它的声音穿透力强,岸哥他们若是上了山,可以靠这个听声辩位找到我们!”
释空思索片刻,点点头认可了这个办法。
两名小弟子闻言也是心头一喜,期待地看着楼砚星从袖袋里掏出响箭朝山洞外射去,刹那间,尖利的呼啸声顿时便在整个迷魂岭传播开来,层层叠叠回荡。
几人心下稍安,在洞穴内排排坐好,静等贵人相助
半炷香后,洞外终于传来了声响,但,却并不是他们想要听到的那一种。
细密的呲呲声自外传来,似乎是某些多条腿的物种在落叶和大地上摩擦带来的效果,发出细微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震动声。
呲呲声不断扩大,无数条尖锐的腿划过枯枝树木,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涌来,挨挨挤挤重叠在一起,其间还伴有粘腻柔和的嘶嘶声,逐渐汇聚成迷魂岭特有的黑色浪潮。
大事不好!
这是洞内还清醒着的四人对危险下意识的感知。
尖锐的响箭音让他们陷入了难以预知的险境,引来了幕后黑手早早准备好的杀招,为的就是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弟子们全军覆没,在毒蛇虫蚁的啃食下死无全尸!
楼砚星神色一凝,知道他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最后竟然忽略了最初就隐藏在这山岭中的邪怪双盗。
响箭的确可以让楼岸姒荼找到他们,但同样会让离得更近的邪怪双盗注意到他们。
来不及多说什么,几人慌忙在携带的包袱中翻找起来,拿出为数不多的、能够驱赶毒物的药粉洒在洞穴口,想要以此来稍稍抵抗一阵。
但还是不够,比起外面铺天盖地的虫蛇,这点药粉根本不够看,差的实在太多。
楼砚星看了看洞内歪歪倒倒疯疯癫癫的几十号人,又看了看靠在墙边乖乖数数的兄长,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拿起了兄长的佩剑,和自己的那把一起,分别置于左右手,稳稳地握在掌心,一步步,坚定果决地,站到了洞穴外,守在了那条由药粉铸成的防线外。
楼砚星冲身后担忧的三人呵呵一笑,认真道:“你们状态不好,就留在洞里守护大家吧。”
“我不受瘴毒幻境的影响,是最适合守在这里的人,放心吧,我保护你们。”
既然响箭的主意是他出的,没能早点预料到后果,现在出了事,也理应由他担责,他得保护好大家,也保护好兄长。
不知道兄长醒来,会不会夸夸他,嘿嘿
“不行啊,这里的毒物怎么完全杀不完,还越来越多了!”赵奇劈死一个漏网的毒蛇,惊叫道。
“怎么会这样,楼兄弟,你没事吧!”林初眉心拧得很紧,手下动作不停,还担忧地看向楼砚星那边。
毕竟,现在洞口那里,可谓是铺天盖地,楼砚星一个人承担了近七成的火力,简直难以想象。
林初一个走神,没主意到侧后方的毒蝎,差点被那只蝎子咬到了手臂。
“小心!”释空一掌将那只蝎子劈成了两半,下一瞬,脑中却突然空白一片,眼前的人都生出了重重幻影,只能扶着墙壁缓了须臾,之后,又是似乎永无止境的拼杀。
洞口处,楼砚星的身形晃了晃,嘴唇呈现出青紫色,这些密密麻麻的毒物散发出的毒气威力不小,让他几乎就要支撑不住,但即使如此,他仍在麻木地砍杀。
气氛几乎陷入了僵持的死寂,他们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必死的命运。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乐声,像是某种五音不全,又或是漏了风的乐器所吹奏出来的声音,曲不成调,古怪又诡异。
令人惊讶的是,在那乐声响起来的瞬间,地上数以万计的毒虫蛇蚁仿佛被抽干了熊熊燃烧的恨意,失去了可怕的攻击性,僵持在了原地。
毒物们不再进攻,几人得到了喘息之机,身形踉跄几下,才勉强撑住了没摔倒。
一抹身影掠过那些僵持的毒物,悄然落至洞中。
楼砚星终于放松下来,张张嘴喊出一声“岸哥”便轰然倒地。
楼岸将人接下,喂了枚解毒的药丸,又将其放到安全的位置和楼砚池肩并肩靠着。看着仍不舍得闭眼休息的楼砚星,楼岸拍拍他的肩,夸赞:“做的很好,辛苦了。”
他将人安顿好后直起身子,向洞内的其他几人一一点头算作见礼,才观察起了洞内陷入心魔的众人。
赵奇两人激动起来,刚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另一道诡异的乐声。
那乐声与先前那道迥然不同,带着点古朴悲壮的味道,又像是某种带着血腥气的诱导,激起了毒物们新一轮的攻击。
几人面色大变,下意识便准备拿起武器继续砍杀。
楼岸皱眉轰出一掌,击退了已经来到洞内的毒物,朝几人开口:“你们小心些,尽量护好自己,我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还不等他迈步出门,洞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冷哼声:
“班门弄斧。”
与此同时,最初的那个乐声也再次响起,较之先前,转音变得急促华丽,仿佛在对这片由毒物组成的军队下达最后的通牒,张扬又尖锐。
那道古朴的声响再也插不进去,被华丽多变的乐声逼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毒物们不再犹豫,如潮水般退去,顷刻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似乎再没有存在过。
那道冷哼声又出现了:
“啧,废物。”
洞内的几人却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楼堂主望着洞外的神色变得极其柔和,唇边也漾开了一抹与有荣焉的笑意,在昏暗的洞穴里闪闪发亮。
第74章 夫君背你
旁观的三人有些怔愣, 却都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洞外。
随着密密麻麻的毒物散尽,雾似乎也跟着散了些,能模模糊糊看到景物的虚影。不多时, 那处的草木微微一晃, 随即便走出了个俊俏的少年郎, 一袭玄衣, 耳边银饰耀眼, 若不是对方此时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 赵奇和林初两人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出的富家公子了。
特别的是,两人心细地发觉这位少年身后飘扬的红色发带,似乎和楼堂主今日所用的发带属于同一套的不同色系,仔细一瞧, 发现两人身上的不少配饰也能相呼应, 再联系近几月来江湖上的传闻
两人还在那边思考, 这边的释空已经朝来人恭敬拱手:“姜公子。”
纵然英雄大会一别后数月未见, 世事变迁,他仍记得他们当初的救命之恩。
闻言, 林初和赵奇默不作声对视一眼, 不由得都是呼吸一滞。
亲娘欸, 给他们遇到真的了。
姒荼进入洞穴,冲释空点头示意, 对他现如今的状况虽有讶异,却也尊重对方的选择。
他看了一圈众人的伤亡情况,紧皱的眉头才松了松,转头问一旁那个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小弟子:“是所有门派的弟子都在这了吗?”
赵奇乍然被问, 愣住了,被林初戳了戳后才忙不迭点头:“唉, 是是是,都在这了,我们上山时怕不安全,就汇合在一起了。”
这两位江湖中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聚集在这里,让赵齐在此刻结结实实感到了劫后余生,他看着那边对外界一概不知,仍旧疯疯癫癫的师兄师姐们,不由得鼻头一酸,语气里也带上了哭腔:“教,教主大人,我师兄呜,师姐他们还有救吗?”
姒荼被他突然汹涌而出的泪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楼岸背后躲了躲,又茫然地伸手挥了挥:“那什么,你先别哭,本座刚刚看了,觉得他们还是”有救的。
话还没说完,山洞里就突然响起了平地一声雷,大师兄的水牛哀嚎便水灵灵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丽娘!我的丽娘!你不要走啊!我没了你该怎么活啊丽娘!!!”
“自雨花巷惊鸿一瞥,你美丽的身影便深深地刻印在了我心里,自此任大千世界繁华无边,弱水佳丽百花争艳,我对你心意永世不变!”
他哞哞了两声,孤注一掷地喊道:“我可以接受你的心里还有那个他,我甚至还能帮你照顾你们的孩子!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啊丽娘!!!”
姒荼:“”
赵奇:“呜呜呜师兄的情谊好感人。”
另一边的师姐也紧随其后,一拍墙壁仰头大笑:“六个人的世界终究还是太拥挤了”
她满脸深情,泪眼朦胧地朝前伸出手:“四郎!七郎!九郎!十三郎!十七郎!”
姒荼:搁这报数呢?
“终究还是我辜负了你们,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小妈,也不是你们合格的爱人,但我不后悔爱上你们若有来生,我依然还会选择与你们相遇”
姒荼:“!?”什么东西?
好,好乱的样子。
林初哀叹一声:“当年师姐为完成宗门任务,不得不嫁与一位年过六旬的老爷做填房,就与那老爷家中的儿子们,发生了些了不得的故事。”
“是缘,亦是孽啊”
姒荼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他看了看那边群魔乱舞的盛况,又看了看这边赵奇泪眼汪汪的脸庞,一句“病入膏肓没得救了”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半晌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好险才吐出一句:“还好,能救。”
无他,教主大人单纯看不得人掉眼泪。
身旁的楼岸飘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闻言,赵奇和林初的眼神瞬间就有光了,眨眼就将教主大人在外的凶名忘了个一干二净,乐呵呵上前就把人围住了。
被他们这样小狗亮晶晶似的盯着,姒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忙后退几步转头拉着楼岸给众人做起了检查。
在躲过一个师兄的绝命腿法、扭掉一个师姐的铁砂掌、越过了一个弟子的匍匐状蠕动后,两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来到了“疯”得最严重的两位弟子身旁。
在一番观察下,他们得出了结论。
以他们的中毒时长和深陷程度,光靠意志力是醒不过来了。再加上眼下时间不等人,两人决定采用最直接的方法,将众弟子唤醒。
将浑厚的内力逼出,留下最尖锐的那股,以三分力一一刺入周身大穴,可让人在短时间内从混沌中脱离出来。这是目前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但偏偏对内力深厚程度和把控程度都有着极其严苛的标准,一旦行差踏错后果难以估量,是以在施展过程中须得全神贯注,不能有一丝马虎。
挨个施展完后,姒荼和楼岸的额头上也浮现出了薄薄一层汗。
过了片刻,大部分弟子便迷迷蒙蒙地睁开了双眼,但仍旧不是很清醒,处于一种肉//体醒了但魂还飘着的状态,一看就十分地好拿捏。
姒荼估算了一下恢复所需要的时长,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来都来了,索性送佛送到西吧。
他运转内力,以右手为刃,在左手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血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姒荼拿出瓷瓶将其收集好,递给了赵奇:“我的血对此地毒物有克制作用,待我们走后,你把它洒在洞口,毒蛇虫蚁自会避散。”
他想了想,又认真道:“小星他们兄弟二人眼下也未恢复,不适合随我们一道上路,之后还要劳烦你们帮忙照看一二了。”
楼岸也适时微微一笑,冲两人点头致谢。
赵奇和林初对视一眼,心中惊骇难平,弯腰拱手忙道不敢。
天杀的,这画风怎么和江湖传闻完全不一样啊!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在彬彬有礼地对他们道谢?这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两人悄悄瞥了眼自己敬仰多年的楼堂主,又瞟了眼昏睡的楼家两兄弟,在心里默默感慨,还真别说,教主大人这个样子,倒的确颇有种长嫂风范?
嘿
“你看着我笑什么?”姒荼皱眉。
楼岸眼中笑意点点:“夫君体贴周全,妾心生仰慕,与有容焉。”
姒荼哼笑一声:“那是,本座可是一家之主,自然得有一家之主的风范才是。”
“小意思。”
他说完后又摸摸鼻尖,扭头看向前方:“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别让那两个王八蛋跑了。”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把洛惜惊家的小可拐带了出来,”姒荼动动指头,一只蛊虫从袖间飞出,亲昵地蹭蹭他:“刚刚以声驭毒的那位,体内应该也有一只蛊,看样子还是只颇有年份的母蛊王。”
方才那些乐声中就混的有蛊王的传令,是以对方虽然曲子吹的不怎么样,却能够号令万毒。
“可惜遇上了咱们,一举歼灭弟子的目的没达成不说,还泄露了自身的方位。”
姒荼抬手,让蛊虫飞了出去,转头冲楼岸笑笑:“好啦,跟着小可走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那两个泼人脏水的王八羔子一举拿下!”
楼岸这软饭吃的是相当乐意,他笑着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以山路崎岖木石挡道为由,成功把顶天立地的家主大人揽进了怀中,才心满意足地赶起了路
有着小可精准的定位引路,他们找起人来简直是如虎添翼,没过多久,便在一处土坡旁寻到了踪迹。
不远处的那抹黑影只在眼前匆匆一闪,转瞬便又隐入了雾中,还不等仔细追寻,草丛处便袭来了一抹劲风,直冲两人后心而去。
两人神色一凝,反应极快地迅速抽身避开,让那道身影扑了个空。一击不成,还不等那人再次攻来,姒荼便拧眉出手,扼向对方的咽喉,与此同时,楼岸轰出的一掌也刚好送到。
那人仰头躲过了姒荼致命的攻击,却被楼岸的一掌打中了肩膀,踉跄后退了几步。
至此,姒荼也终于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对方覆住了半张面,但露出的眼窝深邃,面部线条极其硬朗,头发也微微带着卷,的确是北地的特征。
还不等他细想,那人一挥拳头,怒吼着又冲了上来,双目赤红,拳风霸道,似乎裹挟着汹涌仇恨,铺天盖地向他们砸去。
与之前偷袭时阴狠的招数不同,此次的拳法刚硬,一招一式自有章法,将人密不透风地困锁其中,姒荼见此,心中也不由得惊讶了起来,此时虽只交手了几招,但他还是能从其大开大合的招式上猜出。
是福慧大师的金刚拳。
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别派招式学个六成像,在嫉恶榜上所对应的,便是邪怪双盗里的哥哥,特尔木了。
纵然已知对方在嫉恶榜上的威名,但姒荼此时也难免讶异,这样一个人,说是奇才也不为过,这样的天赋放在江湖中也可谓是万中无一,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
但一码归一码,姒荼虽起了惜才之心,却不会在这种关头开玩笑。
几人的打斗脱离了试探,变得逐渐激烈起来。
片刻后,姒荼便观察出了些门道。可惜这金刚拳虽有大开大合之势,少了禅宗独门心法的加持,终究成不了气候。
他躲开迎面砸来了拳头,向左跨出一步,反手便接住了特尔木的另一拳,于此同时楼岸自侧后方踢出一脚正中这人的膝弯,只听“咔嚓”一声,特尔木便直愣愣地跪了下来。姒荼借机迅速伸指在他胳膊上按了数下,借此机会直接废掉了他的右手。
剧烈的痛楚传来,特尔木的额头上瞬间便流下了豆大的汗珠,但他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忍到脖颈处青筋暴起。他仍旧不肯屈服,左手成掌在地面一拍便准备借势站起,再行攻击。
姒荼又哪能如他的意,压着他的力道又大了几分。特尔木腮帮子鼓起,眼中狠戾一闪,似乎抱着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想法,那只完好的左手突然改变了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离得最近的姒荼拍去。
用的,是魔教的玄阴掌。
姒荼面不改色,也抬掌朝他轰去。
两掌即将对撞,特尔木的眼神闪过一丝喜色。玄阴掌霸道无比,自带阴寒毒性,最忌的,便是这硬碰硬。一旦两掌相碰,玄阴自带的寒毒便会迅速过到对方身上,用的力越大,被反噬的情况就会越严重。
他兴奋地期待着,这个中原人为自己的鲁莽付出惨重的代价。
偏偏,特尔木预想中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人接下了这一掌,却毫发无损,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反倒是他的左手,骨头尽断,筋脉尽毁,在瞬间受到了寒毒近十倍的反噬。
姒荼神色淡然:“学的是不错,但可惜,本座的功法,凌驾于玄阴一脉之上。”
反噬,对他无效。
特尔木大睁着双眼,面部、眉梢处渐渐有冰霜结出,他不甘地张大嘴,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哑着声音发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下一刻,他的眼神突然一凝,胸膛处的衣裳鼓起,只听砰的一声,那处的衣裳被气旋冲破,胸膛门户大开肌肤断裂。
特尔木喷出一口血,轰然倒地。
他自断了心脉。
姒荼眉头拧起,刚准备和楼岸说些什么,侧后方又是一道劲风袭来。
是了,从方才他就在想,这邪怪双盗里的弟弟阿古达木去了哪。原本还担心对方逃得太远不好找,没想到这人居然自己送上了门来。
兄弟俩还真是如出一辙地喜欢偷袭啊,不过这次,他可是早有防备了。
姒荼干脆利落地转身,运起内力一掌命中阿古达木的罩门,废了他的武功,趁对方门户大开时抬腿当胸便是一踹。
阿古达木震惊之色都还未显露,便被毫不留情的这一脚踹飞了数丈远,口中喷血撞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身体抽搐几下没了动静,也不知晕了没。
另一边,楼岸早就找准了角度,拉着姒荼优雅一避,完美躲开了对方如天女散花般喷出的血雾,干干净净站在一旁站定,从容、体面、风度翩翩,宛如哪家外出游玩的贵公子。
教主大人满意地冲他点点头,显然是对这位楼氏的表现十分认可。
楼氏也垂眸一笑,做足了谦逊体贴的当家主母样。
忽略对面生死不知的阿古达木,倒真像极了一对琴瑟和鸣的璧人在互诉衷情。
两人“郎情妾意”了一阵,表演欲得到了粗略的满足,才相携朝树下的阿古达木走去。
临到近前,几步之外还在昏迷的阿古达木却突然暴起,不要命般地朝两人冲去。嘴里叽里呱啦了好一阵,只能勉强听出几个“去死”之类的词。
对方的武功已然被废,没了攻击力,却抱着一副要和两人同归于尽的姿态,着实让人费解。姒荼眉头轻轻拧起,却没贸然出手,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阿古达木已经跃到了他们面前,却发现这两人冷漠至极,没有任何出手杀了他的打算,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六目相对,尽是沉默。
气氛尴尬起来。
阿古达木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他趁方才晕倒时,在自己裸露的肌肤、心口的衣裳等地方都悄悄上了毒药。那毒药来源于他的家族,没有任何解药,皮肤一旦触碰到,便会即刻中毒,初时不显,但随着毒素扩散,中毒者的身体也会渐渐衰败,须发皆白,最后干枯而死。
他知道自己活不下来,所以必须带一个人走,这两个中原的高手,无论是谁丧命在此地,都是对中原的打击,哪怕死一个人,他就不算亏!
阿古达木计划得很好,却发现这两人根本不上套。原本出手果决狠辣的那人,只抱着胸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在观赏一个跳梁小丑。另一个就更别提了,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满心满眼注意的都是身旁的人,他冲过来时对方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一心捏着旁边那人的小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
简直气煞人也!
姒荼见他停下,挑了挑眉:“怎么?继续啊。”
阿古达木:“”
他盯着两人,在心中暗骂中原人果然都是无耻之徒,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念及死去的特尔木,心中歹念顿生。阿古达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全然没了犹豫之色。
姒荼暗道不好,当即便准备拉着楼岸离开,却还是晚了一步。
阿古达木已经直直朝两人喷出了鲜血,由于几人距离太近躲闪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楼岸抬袖将姒荼护在了身后,自己却被鲜血喷了个正着。
姒荼当即就怒了,从楼岸怀里钻出来抬手就要拍死这个不讲卫生的家伙,却见对方得逞似的冲他笑了笑,口中掉出一截断舌,黑洞洞又血淋淋,身躯释然地倒下。
下一刻,楼岸的身形晃了晃,靠在了姒荼的身上。
姒荼心里一紧:“你怎么样?他的血里有毒是不是?”
“你明知道我百毒不侵替我挡个什么劲啊?!”他着急起来,上前就要查看楼岸的情况。
楼岸抬手运气压下……体内的躁动,安抚他:“小毒,没事,先找信物。”
他不等姒荼再说什么,先一步弯腰在两人的尸体上翻找起来。姒荼顺了顺气,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好勉强压下心底的担忧,随他一起找寻。
以先前对这两人的调查,邪怪双盗在盗宝完成后一般会选择前往深山低谷等地暂避风头,后才找寻机会将宝物运出。若是按照往日习惯,那禅宗失窃的三十五瓣金刚菩提也必然还在这两人身上。
果然,没多久他们便在特尔木的身上搜寻到了那枚菩提。确认过真伪后两人心下一松,有了这件信物在手,那劳什子的灭魔便也多了几分胜算,算是幸事。
姒荼将信物妥帖收好,正准备起身离开,却突然目光一停,落在了特尔木的胸口上。
那里的衣裳在特尔木自爆心脉时被损坏了,眼下露出了一大片龟裂的皮肤。在破洞的边缘处,似乎露出了一小块青黑色的图案。
“这是”姒荼蹙着眉将衣裳往下一撕,大片的刺青便暴露在了两人的眼前,从背后一路延伸到了肋上。
“是图腾,”楼岸将手负在身后,遮掩住了手臂的颤抖,他看着那些图案解释道:“北狄的大小部落都有自己所信仰的图腾,自小便会纹在身上,代表一种身份认同。眼下这个,应该是腾蛇一族的图案。”
“奇怪的是,这个图案似乎和我所了解的,有不小的出入。”有种说不上的怪异感。
姒荼起身又去查看阿古达木,发现在同样的地方果然也有图腾,和特尔木身上的那片一模一样。
“腾蛇一族?北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姒荼直觉不对:“他们不是北地人吗?怎么和北狄扯上了关系。?”
北地还属于澧朝的国界范围,紧挨着北狄。北狄土地贫瘠,冬日严寒,环境生存恶劣。几十年来一直对澧朝肥沃的疆土虎视眈眈,更是屡次进犯边境。但北地一直派有老将驻守,是以这几年来虽小乱不断,却没出过什么大的摩擦。
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姒荼抿了抿唇,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楼岸又晃了晃,神情也越发不对劲。
他心下大惊,忙上前一把将人扶好,却发现楼岸的手抖得愈发厉害,明显就是毒发时的症状,哪里是这人说的什么小毒!
姒荼慌乱地从怀里掏了掏,他记得自己出发时带了不少解毒的东西,兴许有能用上的也说不准。
楼岸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乖,别急,你先扶我下山,你带着的药对这毒不起效果,我们回金陵台暗点,那里有药材可用。”
姒荼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抖的厉害,他深呼吸几下,便准备拦腰将人抱起往山下奔去,却又被楼岸拦住了。
楼岸看着虚弱,但十分坚持:“不要不要抱的。”
姒荼眼睛睁大,谴责:“楼小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那破优雅!”
楼岸垂眼摇头,脆弱但固执:“不要抱。”
姒荼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点点头,彻底没了脾气,在这人认命地面前蹲下:“行,不抱,来吧,夫君背你。”
“乖乖趴好啊,楼大小姐。”
第75章 双修
金陵台暗点。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替楼岸把完了脉:“禀主上, 这毒,老朽曾在北上游历时见过一次,还算知道一二。”
姒荼忙问:“如何解?”
老者恭敬地朝他拱了拱手:“回夫人, 主上体内的毒名为天欲雪, 极阴极寒, 能够在短时间之内从肌肤而入, 顺筋脉而上, 直至摧毁心脉, 若非是主上内力深厚,此时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姒荼听他啰里啰唆说了一大堆,就是说不到正题上,心中愈发烦躁起来。心说楼岸功力深不深厚他还能不知道吗?人现在既然还好好的靠在这里没死, 还能听你啰嗦扯皮, 功力深不深厚不提, 命倒是硬的很。
他要的是解法, 解法!
许是看出了教主大人隐藏在矜贵外表下的暴躁内里,楼岸安抚似的伸手拍了拍他, 示意某人先别急着掀桌。
姒荼深吸一口气, 温柔一笑:“所以敢问医者, 此毒可有解法啊?”
老医者看着笑得春风和煦的夫人,背后却莫名窜上了点凉意, 他摸了摸胡子,暗道许是入秋了,是该多添些衣物。他顿了顿,有些为难道:“禀夫人, 这解药的配方,老朽知道, 现下就能配,但难就难在”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不说了,又转而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慢吞吞呷了一口。
姒荼:“”
楼岸又开始扒拉他,示意这老头就是这个脾气,喜欢卖关子,得有人捧场接话。
姒荼再次深吸一口气,干脆直接把楼岸骚扰他的那只手垫坐在了屁股底下,心里顿时就清净了些。
他闭闭眼,努力微笑接话:“难在?”
老先生舒坦地吐出一口气:“难在这毒虽解了,但体内的阴寒气息还在,偏偏与主上所修习的太常芙蓉引相克,不好自行炼化,得有个与主上内力相当或是更为深厚的高手,且其不能惧怕阴寒之气,以协助主上进行炼化。”
姒荼眉梢一挑,功力相当且不惧阴寒之气,这不是说的就是自己吗?
他心说这有什么难的,便直接道:“本座就可以协助,何时炼化?现在吗?”
谁料那老者把头一摇,又露出那高深莫测的神情来:“夫人没有明白老朽的意思。”
姒荼疑惑地看着他。
“不错,若论条件,放眼武林内,夫人的确是最适合之人。但就是这炼化之法,有些不同寻常,老朽也不知夫人是否能接受。”
不寻常?有多不寻常?姒荼眉心一拧,是割肉还是放血?若是为了治好楼岸,倒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正奇怪着,就见那老者微微一笑,捋着胡子坦言:“若是要将阴寒之气彻底根除,不留一丝隐患,老朽思来想去,也只有双修一道才能做到如此了。”
姒荼:???
什么东西?
双修?!
是他想的那个双修吗?!!!
姒荼脸上腾的一下就红了,淡粉色迅速蔓延到耳后颈边,连带着感觉屁股底下的那只手都似乎滚烫了起来。
他一把将那只手抽出,有些难以启齿:“没,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自两人定情至今,他与楼岸做的最过火的也不过是互帮互助,实打实的还从未有过。当初同柳北如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故意气对方的,他想着楼岸出身名门性子高洁,又顾忌着两人还未完婚,那些事上,自己总不好太过孟浪。
姒荼也实在没想到,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自己当初放出的那些豪言壮语便就都要一一应验了。
老者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见他似乎有所顾虑,便又开口提醒道:
“阴寒之气长驻体内,若是不能炼化完全,便会在体内到处游走,届时轻则筋脉受损,寒病缠身,重则功力折损,寿命缩减。”
老者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摆了摆手,故作轻松道:“不过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夫人若是难以抉择,就此放任也可,左右不过是今后的日子,主上难熬一点罢了,这没什么的,真的。”
姒荼:“”
他若有所觉地低头看了眼楼岸,原本身中剧毒还能身残志坚地腾出手扒拉他的某人,现如今已经惨白着脸虚弱地靠在了榻上,气若游丝,仿佛他此时若是说出一个“不”字,这人便立马一命呜呼。
察觉姒荼的视线,楼岸虚弱地捂着胸口咳了咳,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颤抖,半晌才勉强碰到心爱之人的脸,却又因为体力不支滑落:“没事的茶茶,我,咳咳咳,我不炼化也没什么关系的,你莫要因此而为难”
姒荼:“”
这一个两个的,当他是傻子吗?
老夫老妻了,楼岸搁着跟他装什么生离死别呢?!搞得像,像不那什么就会死掉一样!
姒荼气红了脸,他在这两人的幽幽的注视下默默揉皱了衣角,最后腾地一下忍无可忍的起身,咬牙切齿道:“劳烦医者同我出来一下。”
那老者哈哈一笑,不着痕迹地冲某个方向递了个眼神,露出了功成身退的满意神情。
与此同时,某个刚刚还苍白着脸奄奄一息的人,偏过头悄悄弯了弯唇角
一刻钟后。
姒荼木着脸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迈步进了卧房。
不知他方才又问了那老者些什么问题,此时虽极力绷着面,却还是难掩不自然。
教主大人坐在床榻边,将解毒的汤药舀了吹凉,再慢慢喂给某个优雅卧床的男子。他手上动作沉稳,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双修么,教中也曾派合欢宗的长老向教内弟子授过课,他那时虽不怎么感兴趣,但也多多少少记住了些。他记得,魔教为了保证门内弟子在情爱一事上的修养和质量,还专门特制了一本教授双修的小册子,弟子人手一本,他无聊时也也随手翻看过,倒是不难。
他默默将书上所写要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才稍稍安心些。
姒荼目光游移地悄悄瞥了眼楼岸,心里又难免有些没底。
他生龙活虎的倒是没事,楼岸他能受的住自己的折腾吗?
不过还好,他做事一向比较有先见之明,方才熬解药时,就已经提前叮嘱了暗点的人,让他们早早准备好补药,以便事后可以给楼小岸好好补一补。
“其实”楼岸抿了口药,抬眼朝姒荼看去:“茶茶若是不想,又或是为难,可以回绝的。这毕竟是人生大事,得看你心意来,你无需感到负累。”
“双修之法行不通,也可以采用其它炼化之法,就是法子复杂了些,并非是毫无办法的,方才那位不过是有心撮合你我,讲的夸张了些。”
他弯眼一笑:“我说真的,方才不过是想要逗逗你。教主大人每次一害羞,就会露出很多有意思的情绪,很漂亮,也很可爱。”
姒荼:?
他耳朵红了红,将那喝完的药碗一放,很有气势地道:“谁说我为难了!”
“本座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不好意思点怎么了?有问题吗?双修多好,又能帮你逼寒气,又能修炼提高功力的,对你我都大有裨益,本座为何不试?”
楼岸垂眸,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眼中的那抹暗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么说来,夫君是愿意的了?”
姒荼被他轻飘飘的一声夫君唤得心口痒了痒,干咳一声故作威严道:“若非顾及你此时身体柔弱怕是受不住本座摆弄,本座又岂会思虑万千摇摆不定。”
楼岸轻笑一声,并未打破某人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别以为我不知道,”姒荼看着他那副慵慵懒懒男狐狸精的模样,眉梢一挑,欺身上前在楼岸半遮半掩的胸膛上戳了戳:“方才医者在时,你不过是故作姿态,好让本座心疼,都老夫老妻这么久了,你那点技俩本座早就看穿了。”
楼岸把他的手握住,轻轻往怀中一扯,不答反问:“哦?是吗?”
姒荼抬抬下巴:“当然了,你不过就是仗着本座疼你罢了!!!”
他话音未落,就被蓄谋已久的某人翻身而上,压在了榻上,匆忙间伸出的手只来得及勾下一旁的床帘。
“既如此,那就劳烦教主大人,再好好疼疼我了”
那声音婉转、勾人,带着露骨的爱意与一腔真情,却足够动听。
姒荼的胸腔里鼓噪出了慌乱的悸动声,一阵阵,一声声,大得仿佛在这片独属于二人的私密空间里回响。
他闭了闭眼,却是难得一见地回应上去,主动加深了这个温柔缱绻的吻
热意在这片空间里蔓延,姒荼混乱的视线只能捕捉到随风晃荡的床帘,他在密不透风的爱抚里宛如一个在温泉中将要溺毙的人,他迷蒙的世界里只有楼岸,楼岸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只能拉住他,抱紧他,才不会在热意里融化,才能获得新生。
尽管从始至终,这片混乱的作俑者也是他。
是他,也只有他。
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姒荼迷茫的世界里总算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抓住了楼岸的手,声音沙哑:“等等,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应该在”
楼岸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睛,低声诱哄:“乖,都是一样的。”
“我中毒了,夫君就让让我吧。”
姒荼推拒的力道骤然减小,唇再次被轻柔的吻封缄,只来得及发出些细碎的呜咽声,便被新一轮的情潮所覆盖
内力在两人体内不停运转,犹如一股柔和的灵泉在洗刷着他们的筋脉,温养修补
姒荼身上出了层薄薄的汗,在一轮接一轮的热潮中,他看着楼岸被染红的眼尾,像被蛊惑的迷心者,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宝贝儿,你真好看”
楼岸此时眉头轻锁,眼尾随着动作沾上了层薄红,平日里一贯浅淡柔和的眸子被浓重的欲望所裹挟,黑沉沉的,仿佛要将人溺毙其中,乌黑柔顺的发丝自肩上垂下,随着动作晃荡,酥酥麻麻扫在心口,又是一层涟漪。
有点凶,但真的很美。
楼岸闻言,动作停了停,他看着身下的人,眼中的情绪深不见底。
好看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某人如今的模样,才是真的极艳极美
好看到,他生出了更为可怕的占有欲和摧毁欲,情不自禁想要更过分些,想让这双清澈的眸子里流下泪水,想让他的情绪从此由他支配,只为他笑为他哭,就此一了百了。
无数念头在心间盘旋,楼岸最终却只是轻笑一声,低头惩罚似的在姒荼的颈侧轻轻咬了咬。
下一刻,动作变得更加无所顾忌。
“夫君真漂亮”
“抓紧了。”
第76章 忘生灭,突破!
深夜。
姒荼斜靠在被子堆砌出来的窝里, 眼角是未干的泪痕。他缓了缓,把自己慢吞吞埋进了被褥中,闷闷开骂:“楼岸, 你这个畜生。”
某位畜生眸中此刻尽是餍足之色, 被骂了也不恼, 弯唇一笑, 屈指蹭了蹭床上人的发顶:“乖, 起来喝水, 你声音都哑了。”
姒荼闻言更加恼怒,一拍被子从床里钻出:“你还好意思说!”
“本座的声音为什么会哑?还不是方才在沐浴时”他一扭头:“我都说不出口!”
他以前也真是被蒙了心了,怎么会怕自己过于孟浪吓到了这人。要说孟浪,楼岸这人才是真正一骑绝尘的浪, 说他是妖精都委屈了他。
楼岸低笑了一声, 把手中茶水吹凉, 细致地喂到了教主大人的嘴边, 态度十分良好地认错:
“我的错,下次注意, 夫君就别生我气了。”
至于下次的事, 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姒荼挑眉打量他一番, 算是勉强信了,他到底是抵不过渴意, 低头就着楼岸的手乖乖把那杯茶喝完。
不过有一说一,这魔教数代人总结出的双修功法倒是真不错,眼下他浑身筋脉都暖融融的,十分舒坦, 连旧日之毒会带来的细微凝滞感都消失不见了。
姒荼随意动了动手指,习惯性地运转起了内力, 但是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等等,他的内力,为什么
延绵不绝的内力自丹田内缓缓流出,沿着筋脉而上,似乎一切正常,但仔细一查却发现,他原来被封锁住、一直无法冲破的那道关卡,却在不知何时冲破了。
拂玉手配套的心法,忘生灭,一共九层,他自小修行,却在拂玉手大成后一直未能再有所突破,卡在八层一动不动。他也疑惑过,自己明明历练修行一日都未曾落下,但就是没能再有所进益。
不过古往今来,武道修行一途向来如此,瓶颈期都是常有的事,每个人的机遇不同,还是得顺势而为。他还曾想过,自己若想突破至九层,是否得像话本里的大侠那般经历一番生死坎坷,在大彻大悟后仰天长笑三声,才能一举到达那至高境界。
结果现在事实告诉他,那困扰了他数年的瓶颈,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被突破了?
姒荼:“!”
他迷茫地抬眼,下意识伸手按在了距离最近的床架上。
咔嚓。
楼岸赶在床塌的前一秒将人旋身抱起,疑惑:“怎么了?”
姒荼盘腿挂在他的身上,抬起自己作案的那只手恍惚道:“是真的,我居然真的突破了。”
好荒谬。
好离奇。
还有点说不出口。
楼岸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思索片刻后还认同地点点头:“按你这种就差临门一脚的情况来说,的确是该突破了。”
他将人往上一送,抱的又紧了些,回想道:“不过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桩旧事。”
“我年幼初学太常芙蓉引的时候,在祖庙深处的记载上,好像是有提到这太常芙蓉引在双修时对功力提升大有助益。嗯不过那记载已经有些模糊了,加上江湖里的名门正派一向对双修之事闭口不提,这渐渐的,我倒也跟着忘了。”
姒荼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真的假的?”
楼岸点头:“靠着这个助益提升些功力的大有人在,不过像茶茶这样直接突破瓶颈的,我倒是没怎么听说。”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心魔幻境让我的太常芙蓉引得到了突破,让双修的效果更好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教主大人天赋异禀,”他弯眼笑笑,柔声夸奖:“妾身,甘拜下风。”
姒荼难言地揉揉脸,缓缓吐出一口气:“主要吧这件事”
“有点过于草率了你明白吗?”
楼岸露出愿闻其详的神色。
姒荼掰着手指头给他举例子:“你看啊,等将来咱们七老八十了,到了吹牛的年纪,一堆江湖里的老头儿老太太在门口排排坐,嗑嗑瓜子唠唠闲话。”
“欸,这家的伸手一指,问咱俩,你们年轻的时候练的什么功啊?突破到哪一层了?怎么突破的啊?”
“你倒是好说了,”姒荼把手一抱,学起了楼岸那副优雅沉稳的语调:“普通功法,楼家自有的太常芙蓉引,年轻的时候运气好,在心魔幻境里历练一番后便突破到至臻境界了。”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架势:“你倒是能融入他们了,本座就有口难言了!”
“怎么突破的?双修突破的!”
“这时候有人就要问了:双修?什么双修?是那种正经的,一对一的双修吗?不是什么采阴补阳吸人精气的双修吧?”
他越说越激动:“到时候人家一回想起来,哟,这人年轻的时候不是干魔教教主的嘛,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还真说不准这功是怎么练的。”
“可怜我七老八十的年纪,本该享清福吹风遛鸟看风景的年纪,还要遭人白眼,真是闻者落泪”姒荼虚情假意地抹了抹泪,往楼岸胸口戳了戳:“说不准到时候连你也要嫌我丢人呜呜呜”
楼岸好笑地等他演完,才捏着他的手认真道:“都说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现下身心可都是你的了,此生自然都是要追随家主大人的。”
他凑近,在姒荼耳边轻轻一笑:“放心,到时候谁敢说你,我帮你骂他,我们是两个人,他骂不过咱们。”
姒荼被他洒出的气息撩到,忍不住躲了躲,只好强行转移话题。他轻咳一声看向了床榻:“那什么,看来,我们今晚得去偏房睡了,我刚刚一激动,就没忍住轻轻拍了一下子”
以那边的状况,眼下是不能睡人了。
楼岸颔首,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抱去了偏殿
一番收拾后,两人终于又在床头靠了下来,开始复盘今日发生之事。
“最初那驱使虫蛇的古曲,源自南疆,可按我们后来的发现,邪怪双盗应是北狄人才对,怎么会这南疆古曲?”
楼岸:“许是特尔木在南疆学的?”
这兄弟俩在江湖上走南闯北,盗过不少宝贝,以特尔木的学习能力,真将那古曲学了去也未可知。
姒荼摇头:“那古曲我识得,是南疆王室的秘曲,只有每届的圣女能够修习,传女不传男。我当初靠着手上这毒与南疆有了联系,在王室圣巫婆婆那住了些日子,在她教习圣女时才有幸得以听过,特尔木按理说不该会才是。”
楼岸也蹙起了眉。
“南疆王室秘曲泄露可是大事,等天亮,我得去信一封,将此事告知圣巫婆婆。”他叹了口气:“但愿圣巫婆婆能查出缘由。”
楼岸也想了想:“那些图腾,不像是个例会有的东西,更像是什么组织,也得让金陵台差人好好查一查。”
“顺藤摸瓜,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姒荼皱了皱眉:“你说,会不会是柳北如那老畜牲干的?”
不等楼岸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倒是也不太像。他虽然不是人,但事情没定数之前还是不要随便辱骂他好了,脏了本座的嘴。”
“不过说起这个,”姒荼想起在石宫里见到的那个小皇孙:“那位承誉皇孙,怎么会跑来这里?人不应该在京中好吃好喝坐着嘛,怎么来到这一带,身边也没个护着的人,还被那采花大盗掳去当了压寨夫人?什么情况?”
楼岸想了想:“那位承誉皇孙,为人机敏,但性格跳脱,虽是当今太子的嫡子,却在府中有些被冷待的意味。”
“怎么说?”姒荼来了精神。
“方才在石室外面见到的那位,令人作呕的青色,据传,是太子殿下年轻时的一位故人之子,多年后,那位故人病逝,便留下一纸遗书,让自己的儿子进京寻求庇佑了。”
姒荼直觉不简单:“故人?”
“嗯,年轻时的心上人。”楼岸淡然道。
“那那那,这种情况,太子妃都不管吗?”姒荼不理解。
故人之子说的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养在外面的私生子,毕竟以太子这种身份地位来说,可实在没有爱到那种程度,甚至能帮别人养孩子的地步。
是以这个故人之子的身份,存疑。
“太子妃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一直与青灯相伴,每日吃斋念佛,很少出面管事。”
姒荼明白了:“得,又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啧。
楼岸继续道:“那位青色,也是个不好相与的,这些年靠着独一份的关心,在太子跟前说了不少风凉话,演了不少柔弱戏码,可没少给李承誉使绊子。”
姒荼点头认同:“刚在洞外我就看出来了,那股明里暗里挤兑的劲儿,啧,属实令人不适。”
“而且那些人说炸山就炸山,估计也是得了这人的令,倒是一点也不考虑小皇孙的死活,做到这份儿上,说他不图谋些什么,我反正是一点都不信。”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困了,往楼岸怀里缩了缩,打了个呵欠:“罢了,索性这些皇室秘辛也轮不到咱们管,还是早点睡吧。”
“明日出发去那劳什子的灭魔大会,本座一定,好好教他们做人”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几个字也变得模糊不清,的确是累过头了。
楼岸给他掖了掖被子,低头在他额上落下轻柔一吻:
“晚安。”
第77章 怀上了
次日中午, 极度劳累后又美美睡了个好觉的姒荼对着窗边伸了个懒腰,看着外边晴朗的天气,一时间心情颇好地弯了弯唇。
暗桩的人早早便开始活动了, 整理各处消息要务制成卷宗, 给其它暗桩传递情报, 一只只鎏光寻音鸽领了任务而去, 带着信件回来, 各处都井然有序, 一派和谐又欣欣向荣的场面。
看来楼小岸把金陵台管理得非常好嘛,姒荼把手搭在窗台上,看着不远处洒扫的侍女言笑晏晏,干活儿都是一副麻利轻快的模样, 不免有些好奇。
聊得这么开心, 是江湖上最近又出了什么奇人轶事吗?
他将身子半靠在墙上, 侧着耳便准备听那两个活泼侍女的谈话。
虽说还隔着点距离, 但也足够他将那对话内容分毫不差地收进耳朵。
没想到,只一句, 便让姒荼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听府里的人说, 漪香居的床塌了?真的假的?”
“那可不, 昨晚主上可是带着夫人连夜搬去了另一角的厢房。”少女扫得很认真,一副娴静的模样, 嘴里却不争气地发出了奸笑声:“我今早可是亲眼瞧见那破败的床榻被小六子他们几个抬出来的,嘿嘿。”
一旁的少女激动地一跺脚,憋着气小声呐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缓了缓,语气悲痛:“唉, 都怪那床,太不耐造了, 怎么偏偏就塌在那种时候呢,不争气!”
“都怪钱管家,让人置办的时候也不盯着点,打扰了主上和夫人,真过分!”
姒荼隐隐明白了什么,他朝前伸出一只手,无力地在心中腹诽,等等,两位姑娘,你们好像误会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那头还在继续,少女说到激动处,难免异想天开起来:“光靠繁星剑客所写的那几册话本,我是完全没想到咱们主上居然如此勇猛,你说,按夫人那体质,能受得了吗?”
姒荼被呛到,捂着唇猛地咳嗽起来。
另一个圆脸姑娘认真点头:“能吧,话本子里不说了嘛,缓个两三天应该就能下床了。”
她和另一个姑娘眼神一对碰,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几乎是同时开口道:
“你说,夫人能怀上吗?”
“你说,夫人会不会已经怀上了?”
毕竟最近这新晋流行的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姒荼:“!!!!!!”
等等!我说等等!你们在讨论些什么!
她俩似乎还觉得可能性挺高,欢欢喜喜一握拳,大声宣布:
“哦呼!主上威风凛凛,主上举世无双,主上一举夺魁!”
“太好了,我要在金陵台做一辈子的工!”
毕竟暗桩里不打压下人,活轻松,气氛还好,工钱给的也足,还有现成的八卦可以聊,简直是人生美事好吧!
姒荼:“”
就在姒荼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之际,耳畔传来了楼岸的声音:“怎么在这里待着?”
“冷不冷?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茫然地回头,对上了楼岸关切的视线。
见姒荼神色不对,楼岸把手上的糕点放下,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回神了,家主。”
姒荼沉默以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终还是败给了饥饿,他顿了顿,拿起糕点恶狠狠咬了一口。
楼岸含笑看着他。
一块糕点下肚,姒荼的受惊程度略微降了点,他皱起眉,神神秘秘地凑到楼岸身旁:“你知道刚刚我听见了什么吗?”
“你暗桩里的两个小丫头,说,我怀上了!”
他伸手在自己腹部画了个小圈,满脸的不可置信:“江湖上最近是流行起了什么男子也能怀孕的话本吗?怎么这种离奇的事都有人信?”
楼岸视线下移,在他的腰腹处停了停,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姒荼敏锐:“你这是什么眼神?”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楼岸嘴角忍不住翘起了点弧度,抬手在他腰间一勾,将人揽进了怀中。他将唇瓣贴在姒荼耳边,手不知何时来到了对方的腹部,轻轻划着圈:
“既如此,家主可要努力了,别辜负了大家的期待啊”
谁的期待?我看是你的吧!
姒荼磨牙,在心里暗骂,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心思居然这么变态!
自己若是真能以男子之身怀上孩子,猪都能上树了!
他气急败坏抬手将人一推,不欲再理会这个异想天开的家伙,抱着糕点专心用起了早膳。
楼岸温和一笑,主动将那碟点心往他跟前推了推,柔声逗他:“乖,多吃点,就当为了咱们的孩子。”
“滚啊。”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午后,暗桩早已将车马备齐,姒荼就这么顶着府内一众送行人员欲说还休心照不宣的神秘微笑踏上了征途。
瞧瞧,金陵台就是不一样,八卦消息传播的速度都要比寻常人家快上不少呢。
家主愤怒,家主麻木,家主认命。
姒荼在一众目光下扯出了礼貌的微笑。传吧传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不对?比起江湖里那些一顿饭吃三个婴孩的谣传,他会怀个孩子似乎也没什么,哈哈,挺好的,真的。
笑吧,笑吧,他也笑,都笑。
于是,这处坐落在角落里的府宅门口,便出现了这样一个怪象:
日头明晃晃地照的人眼晕,两排人马在府门前面向一辆马车静默矗立,却都带着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仿佛被什么来历不明的鬼魂上身了,在完成什么神秘的仪式般,滑稽又壮观。
楼岸出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几步上前,把正对着大家伙儿死亡微笑的姒荼拦腰抱起塞进了车厢,强行终止了这奇怪的送别仪式。
马车帘被放下,车轮也终于在地上咕噜噜滚动起来,驶向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几日后,青云山,灵玄法坛。
说来也怪,一个灭魔大会几乎集齐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比之英雄大会还要壮观。
此时的法坛现场可谓是人山人海,不少游侠民众都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思前来参会,对这件事似乎并不发表看法,只亲亲热热拉着周围的人坐着嗑瓜子闲聊,姿势散漫轻浮,瓜子皮满地都是,还时不时发出些笑声,把主台那边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老宗主们气的不轻。
偏偏最初为了扩大影响力,灭魔大会面向的是全江湖侠士,还是他们自己定的,这人都来了,他们可没有再将人轰走的权利了。
老宗主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顺了顺气,才挥手让等候的弟子进入预先安排好的流程。
弟子领命而去,肃穆地捧着卷轴在法坛几侧站开,气沉丹田,朗声宣读起卷轴上的内容。
哄闹的人群一时安静了下来,都在凝神分辨话里的内容。
那卷轴还挺长,前半部分是在罗列魔教劣迹斑斑的祸事,后半部分则写满了人名,似乎是把每一个死在魔教手中的弟子的姓名都写上了。那几位宣读的弟子显然也是被提前叮嘱过的,语调不疾不徐,声音沉稳却又难掩颤抖,带着悲壮之色传遍整个法坛时极能煽动情绪。
片刻后,卷轴里的内容读完,各路人马才拧着眉讨论起来:
“这魔教,竟如此可恨!”
“之前便听说魔教中人无一不是男盗女娼,现今看来的确如此。”
“魔教真是这江湖中的一大毒瘤!人人得儿诛之!”
这是原先就对魔教带着恶意的人群,属于激进一派。
但也有不少心思细密之人发出疑问:
“以上罗列之罪,不知可有证据?”
“今日既然相聚在此,便是要开诚布公地谈,总得把证据拿出来让大伙儿看看吧。”
“是啊,虽然魔教可恶,我们也不能空口白牙污蔑了人家不是!”
这部分人,只在人群中占了少数,但胜在理智公正,呼声也挺高。
主持此次大会的长老对着那拨人长叹一声,似是在失望:“邪魔外道最善于蛊惑人心,老朽也没想到,时至今日居然还有人愿意替那魔头说话。”
“也罢,让弟子把苦主带上来吧。”他一拂衣袖,目光渺远,似乎在对这些人的愚蠢行为感到悲悯,做足了道骨仙风的姿态。
底下的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那几位说了公道话的侠客冷哼一声,面色逐渐变得不好看,被明里暗里这么一说,倒显得是他们偏帮邪魔,还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片刻后,随着一道哭天抢地的悲号声,一位身形矮小的男子被人推着上了台。
直至走到近前,众人才惊觉对方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身材矮小,而是这名男子的小腿,从膝盖处被活生生截断了!
那男子欲语泪先流:“小人王柱,今日在此向各位英雄好汉们状告魔教欺压百姓,夺人妻子,害人性命,致使小人一家上下死的死散的散,小人这一双腿,也是那魔教教主害的!”
议论声又大了起来,那主持的长老满意地看了眼人群,声音故作沉痛:“王柱,你莫怕,今日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侠,你且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我等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王柱悲痛地朝他磕头,感谢的话还未能说出,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
一个清越好听的声音自法坛外传来,浑厚的内力激荡,让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哟,还真是热闹。”
“本座既是此次灭魔大会的主角,缘何无人相邀呢?”
那声音轻嗤:“是不敢,还是不能?”
第78章 真不讲卫生
还不等人发话, 法坛入口处几名欲动武阻拦的弟子便被击飞,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没了阻挡,魔教人马便随之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以姒荼为首, 他一袭墨袍垂地, 腰侧细闪流苏招摇, 拾阶而上时, 衣间的银花纹样若隐若现, 举手投足间皆是张扬肆意。
姒泇洛惜惊稍稍落后两步, 一人如火红衣妖娆明艳,一个庭芜翠色风流多情,一红一绿放在一处却不显庸俗,在容貌的衬托下反倒相得益彰, 十分赏心悦目。
随着打头三人的行进, 身后魔教弟子们也都纷纷露了面:湖蓝、宝石绿、鹅黄、月牙白、凝夜紫、桃夭一时间, 原本肃穆死板的法坛会像是被一股活水注入, 变得,嗯五颜六色色彩缤纷起来。
众侠士都被这阵仗搞得愣了愣, 狐疑地盯着看了半晌, 却被刺痛了双目。
怎么滴, 你们魔教是没有自己的门派服饰吗?这是带头开染坊来了?
不过,你还别说, 抛开那一众鲜亮活泼的衣裳来看,这些魔教弟子身上的气质放在人群里也是独树一帜的,像是出门时被自家长辈特意叮嘱过,少年少女们个个挺胸抬头收腹, 眼神清澈明亮,神情坚毅, 比起不少宗门世族里的公子哥儿们板正了不知多少倍,比正派的人还像正派。
许是他们的气势太足,乃至这一路上走来,居然都没有人敢再出声阻拦。三百台阶行至一半,姒荼稍稍向后一抬手,那群弟子们便停留在了原地,只余他一人继续向着法坛上行进。
姿态慵懒随意,步调不疾不徐,纵是如此,却让法坛上端坐着的数位长老宗主无端感到了压迫。
方才主持的长老得到眼神授意,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咽了咽唾沫后一挥衣袖,发出色厉内荏的质问:“魔教小儿,你重伤我派弟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径,是准备要公然与武林为敌吗!”
姒荼唇角含笑,一时并不答话,只上上下下盯着他打量半晌,一双眸子半眯着,似是在问对方,你在用什么身份同我说话?
那长老气急,忍不住便要再次开口怒骂,却在喝出声的前一瞬,被姒荼十分巧妙地打断了:
“这位长老倒是错怪本座了,你派的那些弟子,方才在门外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同我教弟子动手,本座出于维护,不过是轻轻将人击晕,眼下并无大碍。”
“贵派,即刻便可派人检查。”他侧退半步,略一伸手,仅看姿势仪态,倒是个分外有礼的模样,若不是那长老离得近,看清了此人眼中十足的轻慢与蔑视,恐怕也会被唬住。
不等主持的长老开口,姒荼却转过身再次开了口:“本座在殿里正待得无聊,就听闻这青云山上办了个有意思的法会,广邀武林群雄参与。”
他的视线在底下扫过,轻笑一声:“只是这场以本座为主角的大会,却独独不邀请主角本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不过没关系,本座比较大度,自是不会同诸位计较的。正好,近日也闲的无聊,便亲自过来看看。”
众人闻言,看着面前雄赳赳气昂昂如同斗胜了的大公鸡似的魔教众弟子,只敢在心里暗自腹诽,为什么不请你你自己不知道吗?魔教之人,不要脸的功力果然恐怖如斯!
不过说来也好笑,原本众位长老喊了无数声肃静都无法平息的骚乱,只一个魔教的出现,便能让整个法会现场几乎落针可闻。
长老嫌恶皱眉,怒喝:“我等自然不与你作恶多端的魔教妖人为伍!”
“魔教小儿,你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若是单纯想要挑衅,我等自然也不会怕你!”
教主姒荼公然带人来到法会现场的确出乎他们意料,因为不论是按过往数次无波无澜的申讨大会来看,还是按现任教主姒荼避世的性子来看,他们都没想到这魔头会直接在大会上闹事。
一想到待会儿的安排,那长老的神情慌乱了一瞬,暗自觉得棘手起来。
像是为了印证他话中所言,与之一派的数个宗门都倏然站了起来,“唰”地一声拔剑出鞘,气氛走向了凝重。
在这片几乎难以喘息的氛围里,姒荼却出人意料地挥了挥衣袍,提着衣摆朝侧边退了几步,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别急啊长老,贵派难道没有教过你说话礼仪吗?你这口水喷的,都差点沾到本座身上了。”
“你这,啧,真是太不讲卫生了。”
原本如一触即发的气氛突然就被泼了盆冷水,带着冷意,瞬间就把原先窜动的火苗扑灭了。
好消息是,戳到笑点了。
坏消息是,现在不能笑。
一片茫然的死寂中,魔教的五颜六色们率先咧嘴笑出了声。
面对四周小弟子努力装作肃杀却难掩幽怨的视线,姒泇抿了抿唇忍住了笑,强行把自己从妖艳圣女变成了冰山圣女,又不着痕迹地肘了某个展开扇子憋笑的男子一下,让他也安分些,起好带头表率作用。
两人倒是好了,变回了冰山美人和肃穆公子,也打手势让身后笑了个畅快的五颜六色们又装起了样子,但那些被示意拔剑相对而立的小弟子们可就不好受了。
几方人马在一片安静中莫名一对一的对上了视线,都是憋不住笑的年纪,这下好了,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心里防线顿时崩塌,偏偏此时,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了类似气体泄漏的一声“噗”,彻底击垮了正道弟子们辛辛苦苦塑造起的冷漠堡垒,一个两个的失去了表情控制,扭曲着笑在了一起。
或许,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或许,他们只是觉得自己正对面的某个弟子长得好笑,又或许,只是因为那成就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声“噗”。总之,在那位长老被嫌弃了个彻底,终于修补好了自己破碎的心,终于要扬起下巴再怒骂三百回合时,台下他引以为傲的正道弟子们,一个个都突然笑疯了。
场面突然就乱套了。
主持长老的心,也跟着碎了。
姒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左瞟瞟右瞟瞟觉得实在有些不应该,便主动站了出来,抬抬手,对着众弟子咳嗽了一声。
教主之名的余威还是不小,那些弟子此时笑得差不多了,也觉得自己有些无厘头,见姒荼似乎要说话,便下意识地又安静了下来。
长老的心,更碎了。
这下,连带着法坛上一直稳坐高台、仿佛事不关己的诸位宗主的脸,也彻底黑了。
姒荼清清嗓子:“诸位,实不相瞒,本座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告状的。”
众人:“嗯嗯?!”
你说什么?
教主大人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手里突然变出来了块洁白无暇的帕子:“诸位想必也听说过,本座自成小便身体不好,刚当上教主那几年,也是劳心劳力,甚至都没怎么出过远门。”
群众里有弟子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这他们是知道的。
但是,等等,教主大人你手里的帕子是哪来的啊喂!
姒荼柔弱一笑:“这便是了,本座已经这样了,哪还有什么功夫为祸江湖。”
当即便要有人反驳,姒荼眼疾手快,抬手打断了他们:“唉,诸位还是先听本座说完再来反驳吧。”
“毕竟诸位也不差这一时片刻,那怕是对簿公堂,也得先让人把话说完吧?本座身体柔弱,搞不好何时就要唤人将本座抬下去,怕是等不了多久,咳咳咳”
底下已有单纯的弟子面露不忍,只觉得这教主生的实在好看,又举止有礼,说话间温文尔雅,脸色也病弱苍白,实在不像是传闻中那般可恶狡诈,便隐隐信了几分,也愿意听他把话说完。
姒荼将底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抬步走向了那位,自他出现后便一直后退,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矮小男子。
“你做什么!”一旁护卫证人的弟子抬剑指向了姒荼,面色阴沉。
他比起台下那些心智单纯的弟子和纯喜欢看热闹的游侠们可不同,他明白此次大会的意义,是以更清楚身后这位证人的重要性。
姒荼不看他,缓缓停在了三步之外的地方。
对他来说,这个地方正好,既不会让对方太过害怕而扰乱了他的计划,也能够让他在瞬息间足够准确的一击毙命。
姒荼转头笑笑,算是给台下的小弟子们一个交代:“无事,本座只是问他几个问题。”
再转脸时,他的表情可就没有那么和善了。他生的好看,是种如花团锦簇般浓烈气质,却并不女气,温和笑着时总让人觉得像是哪家不食烟火的小公子般亲切,让人心生善意。
但此时,他立体的五官冷沉,眼尾下压,似乎不带任何表情,居高临下看过去,却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尤其是,被他眼神锁定的人,这种感觉会更强烈,仿佛自己随时都会死在这人手中。
是的,随时。趴在地面上的男子下意识咽了咽唾沫,后背一瞬间便被冷汗浸湿,他在江湖上混迹了很多年,数次死里逃生,却没有哪次,让他感觉到这么害怕。他在这人沉沉看过来的瞬间就明白,这人的手上沾了很多很多血,他不能再撒任何一个字的谎。
不然,等待他的,就是比单纯死亡更可怕的生不如死。
那些说的好听的正道长老,根本就护不住他!
要钱,还是要命,王柱很清楚。
“本座方才在外面听见,你说要状告魔教欺压百姓,夺人妻子,害人性命,还,弄断了你的双腿?”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就在护卫皱眉,并不理解他这样问能问出些什么来时,那趴在地上的男子却突然猛地冲姒荼磕了几个头,哭嚎道:“是小人,是小人猪油蒙了心,不该污蔑教主,也不该污蔑魔教,求教主饶小人一命!!!”
四下皆惊。
坛上的其它长老终于坐不住了,一拍桌案,起身怒喝:“魔教小儿!你对他做了什么!!!”
姒荼无辜地朝众人摊手:“苍天可鉴,诸位可证,本座什么也没做哦。”
“那他怎会突然就改口,定是你威胁了他!”另一个长老不服气地朝守卫的弟子看去:“说!是不是这个妖人说了什么威胁的话?”
守卫也很是茫然,对上自家长老的视线,一时嗫嚅着不知要不要撒谎。
事态一下就很明朗了,姒荼拿着帕子在脸上轻轻点了点,眼角红了一片:“本座方才离他可是有不小的距离,若真多说了什么,又怎会连离他最近的守卫也没有听见。本座仰仗诸位都是正道有头有脸的人物,自方才起一直以礼相待,却没想到,诸位长老宗主居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攀咬人!”
底下的小弟子们也一时有些讪讪,毕竟方才的情形,他们虽离得远,但也能看得清楚,虽说那王柱突然叛变的确令人生疑,但也不该如此
姒荼低头看向王柱,语气很是悲愤:“你且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不许欺瞒,说不准待会儿各掌门仁慈,还能留你一命。”
那男子心上一喜,知道这是最后的生机,忙一扇嘴,将事情细细说了。
原来,这王柱是魔教治下之地里,一处村寨的人。因为他常年赌博酗酒,声名在外,没有哪家的好姑娘想嫁给他,是以哪怕快到而立之年,也始终讨不到媳妇,因为此事,也一直被邻里瞧不上,说闲话。他便与老母亲一合计,在赶集时的镇上找了个独自出门的姑娘,寻到时机将人敲晕强行拐带回了村寨。
还好那姑娘在此之前早已许了位爱慕她许久的公子,赶集后找不到人,便匆匆报了官。偏偏官府根本就不想管这种捞不着什么好处的案子,只让人给那公子在镇上贴了贴告示就准备结案。公子走投无路,却突然想起自家似乎有个姑妈在魔教里当差,曾言有事可向魔教弟子寻求帮助,或许有别的路子可走,他思来想去,便孤注一掷上魔教求了人。
这结果呢,自然是魔教弟子将姑娘找到送回了家,诱拐少女的老母亲伏了法,王柱在被魔教弟子追捕途中踩落山涯摔断了两条腿。
故事说完,五颜六色中的几个弟子便挺起了胸脯,大大方方地让那些探究的视线打量:“没错,当初就是我救的人。”
“是的,那姑娘现今很好,和那位公子已经喜结连理,近日还生了给白白胖胖的小丫头!”
“嘿嘿,是我干的,怎么样?”
打量他们的小弟子一言难尽地收回了视线,并对对方的脑子提出了质疑。
怎么感觉这些魔教的,傻傻的,但还怪可爱。
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对王柱的愤怒!
强抢民女变成了魔教夺人妻子!老母亲被逮捕变成了魔教逼迫官府欺压百姓!自己掉下山崖摔断腿变成了魔教害人性命,教主打断他双腿!
怎么这么不要脸!
几个掌门脸色复杂地对视几眼,生怕姒荼再问下去会问出些更不得了的事情来,便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好了,此事的确是我等识人不清,误信了奸人的鬼话。来人,把这个恶贯满盈的奸人压下去,等候发落!”
这下好了,王柱便在这些人的口中从凄惨可怜的无辜者又变成了恶贯满盈的奸人,真是是非黑白都由他们说,此外道歉的话只字不提!
姒荼垂着的眼中却尽是冷然。
那头的王柱眼见逃不掉一个死字,便尖声大叫起来:“七日,七日前,有人给了我三千嗬。”
后头的字他未能再说清楚,因为姒荼伸手,在众人都未能反应过来的瞬间,掐断了他的喉咙。
鲜血淅淅沥沥地淌在了地上,汇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惊得几人各位掌门站了起来。
姒荼缓缓扬起一抹笑,对一脸茫然处于状况之外,不明白这魔头为何突然出手相帮的几位掌门轻轻点了点头。
事情暴露得太快可一点意思都没有,若是这些伪君子们被如此干脆地撕开了面纱,直接弃坛走人,那他之后准备的大餐可就没人吃的上了。
多无趣。
戏嘛,得慢慢看才有意思。
姒荼不顾对自己面露警惕浑身紧绷的宗主们,缓缓冲着台下笑开:“不知诸位可是忘了一件事?”
“本座说过,魔教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状的。”
第79章 糊一脸
在众掌门都对此摸不着头脑时, 一直没发话的姒大圣女哼笑一声,转身朝向了入口:
“都进来吧。”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入口处突然又齐刷刷进来了不少人。
这群人风尘仆仆, 有老者亦有年轻人, 且无一例外的, 身上都带着些饱经岁月蹉跎的沧桑感, 像是刚放下手中的活儿, 急匆匆从哪个地方赶来的。但这几分的疲惫, 却遮掩不住他们面上熠熠的神采。
很快,一众围观的弟子中便有人认出了他们。
一个小弟子惊疑不定地出声唤人:“杨先生?”
被喊中的那名老者身形一顿,朝声源方向看去,大大方方地冲那边抱了抱拳, 爽朗一笑。
周围的人奇道:“怎么, 你认识他?”
那小弟子恍惚:“当然了, 你不也见过嘛。”
“他是满香楼的说书先生啊!”
满香楼可谓是中原数一数二的酒楼了, 几乎各门派驻地都有这家酒楼的身影。近些年来,百姓生活安定, 话本说书等娱乐方式的行情也随之发展得如火如荼, 各大酒楼都有固定合作的书肆及说书人。
要知道, 一个好故事能让人传颂千里,其中便离不开这讲故事的人。
这小弟子口中的杨先生, 便是民间风头正盛的满香楼的说书人,擅长将各种复杂的悬疑杂谈志怪类故事说得通俗生动不失内涵,其绝妙的话术和神情语态,故事转折间将众多看官的情绪调动, 配合情节大起大落,算得上说书界数一数二的名人了。
“哎, 那位我好像也见过,是春满园的周公子,等等,还有袖招楼的张先生,玉华轩的赵先生,红旗饭庄的王大哥”
“他们,他们好像都是说书人!”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顿时吵闹声又响成了一片。
姒荼见人差不多到齐了,便在台上冲他们挥挥手:“午好啊各位。”
那些说书人也都恭敬朝他一抱拳,算是见礼。
“本座久仰各位先生大名,今日托了各位掌门的福,总算是见到了。”他笑嘻嘻的,手里攥着的帕子不知何时突然又消失了,此时面色红润,没了半点方才病弱无力的模样:“本座刚说了要告状,但可惜实在势单力薄。”
“诸位方才也看到了,本座就这一张嘴,可敌不过诸位掌门的联合责难啊,是以,只能请些援兵协助一二了。”
“眼下站在诸位眼前的先生们,都是来自江湖各地上实力不俗的说书人,今日便由他们来代替本座,在诸位侠士的见证下,好好地将事情说道说道。”
此话说完,在场的人便几乎都明白了姒荼的意思,不禁在心中赞叹一声妙啊。
试问放眼整个澧朝,除了朝廷上的那些言官之外,民间嘴皮子功夫最厉害的是哪种人?
毫无疑问,是说书先生。
岁月流逝中,他们早已经在一场场唾沫横飞的即兴表演中将那三寸舌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不论故事是热血的、悲壮的、煽情的、还是凄凉的,他们都能将其演绎得让人拍案叫绝,潸然泪下。
这魔教教主一口气喊来了江湖上最出名最厉害的二十个说书先生,这是活生生要将路堵死啊!你正道敢在青云山上召开灭魔大会,致我魔教名声彻底陷于不利之地,让之成为整个武林之敌,他就敢直接召来全江湖最有名的说书先生,掀了这灭魔大会,让他变成魔教的地盘。
不是要比嘴皮子嘛,不是要泼脏水嘛,咱们比比看?
看热闹的侠士们神色瞬间更激动了,就知道这趟没白来!他们都能料想到此次事件过后,江湖的舆论风评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别的不说,此次大会在未来的几年内都会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知道姒荼意图的瞬间,那些长老宗主们纷纷都坐不住了:
“大会之上,岂容尔等放肆!”
“魔教小儿,你带这些不相干的人上来,当这法坛大会是儿戏吗!”
“来人啊,还不快将这些闲杂人等请出去!”
姒荼眼神一变,抬手出掌,霎时便击落了立于侧边的一杆旗帜,轰隆一声巨响过后,那杆子飞出,恰恰好倒在了欲听命上前驱赶的弟子脚边,威慑力十足。
他语气淡然:“谁敢。”
属于正派的人马们看着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虽面有不服,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能在瞬间内折断这特质的旗杆,并将击飞的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准,甚至算好了众弟子受惊后躲避的距离,百丈之内,江湖里姒荼算是第一人。
众人在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个念头,短短数月,这魔头的功力又增强了。
他们也终于明白,姒荼为何登上法坛后便站在那不走了,因为他单是站在那,身后的各位掌门人便要掂量清楚,不敢随意对底下的魔教众人出手。
姒荼转身看着惊怒非常的数位掌门,叹了口气:“人来都来了,诸位掌门如此行径,于一向秉承的门风不合吧?”
“本座不愿再多费口舌,今日这戏,诸位是看定了。”
他侧身靠在了法坛的栏边,向说书先生那边点了点头:“各位先生,请吧。”
魔教的五颜六色们闻言,也是十分地会看情势,着人不知从何处又吭哧吭哧搬上了数个桌椅板凳,还细心地配备了数块醒木,请先生们坐下,自己则乐颠颠冲进了弟子群里乖乖坐好,静待好戏开场。
至此,以那道旗杆为线,说书先生为中心,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无数跌宕起伏动人心弦的故事轮番上演,篇幅不长却处处精细,一听便是出自大师之手,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引得一众原本就喜爱听故事的弟子们拍手叫好,场上气氛愈发浓烈。
只可惜,在一众不明真相欢呼雀跃的小弟子之外,有那么一部分人,却是完美诠释了何为说者有意,听者有心,在这样一个晴朗无云的艳阳天,冷汗直流。甚至不乏有人数次想要暴起打断这个怪诞荒谬的大型听书环节,却都一一被早有准备的魔教众人阻拦了下来。
二十位说书先生,带来了二十个小故事,这些故事几乎涵盖了现今市面上最常见的那些人心难测的恶事,随便单拎出来,这些故事里的反派都担得起“人人得儿诛之”的骂名,情节环环相扣,甚至不少故事还互相关联,让列为看官们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以身相替,为苦主们讨个公道。
时间飞速流逝,不一会儿,二十个故事都已说完,那些说书先生在台前一一站好,如往常在酒楼谢幕那般对台下的看客们抱拳感谢。
为首的杨先生冲群情激愤的弟子们压了压手,微微一笑,带领众位说书人提出了故事由来。
很快,愤愤不平的小弟子们愣住了,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以四大宗门为首,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宗门。
他们开始发出了质疑,出于维护,出于对魔教的不信任,出于私心
这些,都被站在高处的姒荼尽收眼底。
他对此并不意外。
身后的一个长老发话了,他的声音压得很沉,却足够清晰:
“教主大人这又是何必呢?你再耗费心力,再还原事实真相,又能怎么样呢?”
“你这是在和整个江湖为敌!哪怕你代表了事实真相,你也是错!”
“更何况,你没有证据,你难道真的认为仅凭讲几个微不足道的小故事就能逆转乾坤吗?不可能的。”
姒荼转身看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楼家的一个长老,很是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是吗?”
不等两人再多说什么,一个掌门已经拍桌发话:
“魔教教主姒荼,妖言惑众,以不实之事扰乱人心,实在可恶!”
这位女掌门声音尖利刺耳,仿佛在为即将翻盘而激动不已,抛开事实不谈,姒荼倒是很理解对方此刻的心绪,因为方才的故事里,涉及了她的亲侄子。那桩案子,还是由她亲手掩埋的。
余下的长老也纷纷发话:
“毫无根据之事,一通胡乱编排的低俗故事,如何能作为证据!”
“不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简直令人耻笑!”
“大雅之堂,岂容竖子放肆!我等一起将这妖人拿下,趁此将魔教一网打尽!”
话虽如此,数位掌门却始终稳如泰山,面色紧绷却无一人敢动。
姒荼顿觉好笑,摇摇头:“谁说本座没有证据了?”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扬眉道:“台主还不出手?”
话音落下,场内便忽地起了一阵风,风中传来一道声音,不辨男女却飘渺清越,煞是好听。
“这便来了。”
各路人马纷纷拿起武器,四处查找声音来源:
“何人装神弄鬼,还不出来!”
只可惜,声音来源未能寻到,他们却被数千张突然飘飘扬扬而下的纸糊了一脸。
“什么东西!”
“何方妖孽害人!”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扑腾声,让现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姒荼唇边忽地漾开一抹浅笑,他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便足尖一点悄然掠至空中,指尖轻盈迅速,瞬息间便收集够了所需的东西,又飞身回了坛上。
他扬手将那叠纸张一抛,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诸位长老的手中。
“你们要的证据。”
长老们黑着脸抖开那叠纸,顿时便瞳孔一缩,惊惧之色在面上浮现。
“依据案子发生的时间、地点、涉及的人物、当地官府的文书、结案后的卷宗、邻里的目击整理出来的,还真是不少呢。当然,这只是一部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众人看向每张纸右下方的那个印记:“或许收集这些陈年旧案是有些难度,但是有了金陵台的帮助,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呢。”
哦,还有青宴堂。
“一件事只要已经发生,就一定会有证据,世上从来不存在绝对完美的遮掩,真是可惜了诸位的良苦用心呢。”
长老们捏着纸的手颤抖的厉害,他们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再泄露出去,必将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若是那样,那些案子会再次审理,他们经营的名声便毁于一旦!若是再抽丝剥茧地继续往下深挖,还指不定又会翻出些什么腌臜事。
届时,他们自顾都暂且不暇,又有何颜面在此居高临下指责魔教。
“你,你跟金陵台到底什么关系!引得他们如此相帮,实在是好手段!”
江湖皆知,金陵台自创立以来便一直位于正邪两道间,属于给钱就办事,从来不投靠于另一方,根据姒荼方才的称呼来看,魔教此次居然请到了金陵台出山,实在是匪夷所思。
姒荼眉头一皱,还不等他说些什么,那道飘渺出尘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了: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诸位若是给得起价钱,金陵台也随时奉陪。”
言外之意就是,没钱就闭嘴。
一向以财大气粗自称的楼家长老张了张嘴,想了想对方堪称天价的价格单,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众人一时都在心中嘀咕,魔教什么时候背着他们这么发达了?
姒荼轻轻挑了挑眉,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压下了嘴角的笑。
第80章 那咋了
法坛上的人脸色不好, 法坛下弟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就算他们再对自己从小拜师习武的门派有维护之心,再不愿意相信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乃自家所谓,但眼下被那个金陵台主天女散花地来了这么一下, 手里拿着、脸上糊着的白纸黑字可都是真真切切的, 入了卷宗、盖了衙门公章的东西, 做不得伪。
在小弟子们脸色变得十分微妙之时, 一旁看热闹的游侠们可就捏着证据笑开了花:
“早就听闻这金陵台有一不传秘术, 如今一看果真好用!”
“传闻此秘术可将纸上的字迹画印以内力催之, 将其原封不动地拓印到另一张纸上,十分便于证据保存。而新得到的拓印,除了上边的墨迹会稍稍淡些,其他的与原件并无二致。内力高深者, 甚至能在短短几天内拓印成千上万份!”
被懂行的游侠这么一说, 其他人才纷纷露出见了世面的表情, 都连忙将纸张举起来放到眼前细细琢磨起来, 啧啧称奇。
“这金陵台在江湖里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烟邈夫人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一桩简单交易可是价值千金!没想到我等今日还能在这里遇到!”
“还得是这魔教教主脸面大, 居然能直接把烟邈夫人请来, 虽然还是没见着人,但光听个声音这件事就够老子以后吹牛的了, 没白来没白来哈哈哈哈!”
“你们注意力怎么都放到吹牛上了,托了人教主大人的福,咱这故事听了,证据看了, 秘术见着了,乐子也享受够了, 此时不应该团结起来大骂这些作奸犯科的宗门虚伪无耻吗?”
乐滋滋的游侠们被这人提醒,才想起来正事,连忙揣吧揣吧将手上吹牛的资本塞进怀里,对着法坛上振臂高呼起来:
“什么狗屁四大宗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给老子滚出来说话!”
“天天喊着讨伐魔教,做出的事倒是比魔教还不如!欺男霸女灭人满门恶事做尽!滚出江湖!”
“给个说法!”
“就是!给个说法!”
周围的小弟子们到底还是知道善恶曲直,听着这一阵阵的讨伐声,知道事情抵赖不得,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们往日一向以自己的门派出身为荣,行走江湖时也会特意穿上彰显身份的弟子服,昂首挺胸地接受他人羡慕的目光。他们这还是头一次感觉他人看来的视线如此灼人,身上的衣服如此令人难受。
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般,连带着他们那颗一向自诩身为名门正派骄傲的自尊心都变得破碎了。
有个九霄门的小弟子终是挨不住那些火辣辣的谴责视线,头一低再低,余光却瞟到了一旁翘着二郎腿大咧咧嗑瓜子的魔教弟子。这帮五颜六色们,从进门开始就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哪怕被人一口一个妖人的叫着,心情也丝毫不受影响。
对哦,小弟子恍恍惚惚地想到,论挨骂,这些五颜六色比他们可要有经验多了啊。
俗话说得好,发现问题就要积极向优秀代表汲取经验,那要不然自己问问他们?感觉他们似乎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好相处哎
这么想着,九霄门的小弟子便也就问了。声音不大,在这样庞大的人群里响起,按理说应该只有周围的人听得见才是。偏偏眼下,他们那一片的正道弟子们都忙着当鹌鹑,头埋得一个比一个低,嘴也闭得死紧,而穿插在其中的魔教弟子正忙着抖腿嗑瓜子看戏,也没几个人说话。
是以他这一开口,顿时就显得突兀起来。
“唰。”
五颜六色们的视线瞬间齐聚在了他的身上,腿也不抖了瓜子也不嗑了,只一个劲儿笑眯眯地盯着他瞅。
小弟子顿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被这些视线锁定着,让他像只煮熟的虾子,瞬间便红了个透。他绝望了,恨不得立马给前一刻天真的自己两个嘴巴子!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不该问的!
挨骂什么的,习惯就好了
也不看看这些人是谁,他们可都是那个魔教教主手底下带出来的“兵”啊!山大王恐怖如斯,手底下的能是什么好货!
一个个都蔫坏!
被笑得有些恼羞成怒的小弟子红了眼睛,结结巴巴骂道:“怎,怎么了,不能问吗?”
邻座的一个魔教大弟子露出了神秘且妩媚的笑容:“没,怎么会呢,当然能问了。”
“不过你真想知道吗?”
尽管此时九霄门的小弟子很想硬气的说一句“不想了谢谢”,但视线已经被对方堪称魅惑的笑容勾引住了。
你还别说,魔教的弟子长得是真不赖啊。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却又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被骂的时候”
闻言,其它装鹌鹑的小弟子们偷偷摸摸把视线也移了过来,在心里掏出小本子准备记笔记。
被问到的那名合欢宗弟子撑着下巴笑看着他,头也不回地伸手朝自家宗门的弟子身上一挥:
“被骂了怎么办?”
魔教五颜六色们齐刷刷叉腰大笑,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
“那咋了!”
“被骂了,那咋了!只要你心够大,骂的人又不是你,日子依旧过!”
小弟子们:“”
五颜六色拍桌质问:“人是你们害的吗?”
小弟子齐齐摇头。
五颜六色继续拍桌:“案子是你们瞒的吗?”
小弟子齐齐摇头。
五颜六色:“你们认为施暴的人该被惩罚吗?”
小弟子们坚定点头。
五颜六色摊手:“这不就完了。”
“错不是你们犯的,是你们头顶上那群已经烂了心的老不死们干的,你们没做什么恶事,问心无愧就好,该骂的另有其人好吧。换个角度想,你们怎么不算是受害人呢?以后穿着弟子服走出去说不准都要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子嘿嘿”
“咳咳,不是,我们的意思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恶事就该由谁自行承担,没道理让你们也跟着活得像个杀人犯一样,若是你们心中实在有愧,以后行走江湖时日行一善,帮帮老弱妇孺就好了,其他的,骂就骂呗,那咋了,门派那群纨绔护惹下的祸事,老头儿负责遮掩的,你们甚至都不知道,哪需要跟着一起赎罪啊?”
小弟子们似有所悟。
另一边的一个魔教弟子就近拉过一个小弟子,把人搂怀里,笑嘻嘻地道:“弟啊,哥告诉你个道理。”
“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处!”
小弟子红着脸,觉得自己正处于一个极为关键人生的开悟阶段,立马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乖乖点了点头。
那魔教弟子摇摇手指,羞涩一笑:
“你记住,人生啊,就仨字——那,咋,了!”
“万事随心走,遇事那咋了,包让你活得开开心心的!”
小弟子感动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哥!”
余下的弟子们也慢吞吞把脑袋拔了出来,乖乖向五颜六色们道谢,气氛变得十分和谐。
最开始提问的那名九霄门的小弟子也皱眉点点头,在心里把这些话又念了一遍。正专心致志呢,脑门上却突然被身边的人屈指敲了敲。
他抬眼看去,是那个合欢宗的俊俏弟子。
对方此时单手撑着下巴,见他看过来了也不说话,只弯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冲他笑。
小弟子抿了抿唇,不知为什么,脸悄悄又红了起来
法坛上,众领事人看着底下一众游侠们喊得冲天响的声讨声,又看了看旁边抱着手臂冷漠脸的姒荼,头疼不已。
半晌过去,最终还是九霄门厉家的一位元老杵着拐杖走了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台阶前,对那边喊声震天的游侠们压了压手,下一瞬,裹挟着浑厚内力的苍老嗓音传遍了整个法会现场:
“诸位稍安勿躁,关于这些丑事,也是老朽未能料想之事,让诸位英雄见笑了。”
“我九霄门立于江湖百年,一直以来都不忘祖训,踏实做事锄奸扶弱,老朽实在没想到门内居然会有如此腌臜之事,汗颜之余又深感抱歉。”
“此事不会轻易翻篇,老朽承诺诸位,在此次青云法会过后,会细细调查这些事,查清楚查仔细,给诸位一个交代,也让受害人安息,”他背着手,目光看向虚空中,竟是能捕捉到楼岸大致藏身的方向:“此事,也还请金陵台主帮忙做个见证。”
楼岸答应了:“自然。”
那元老点点头,又道:“如此,日后调查的进展也都会由金陵台贴榜公示,一定给诸位一个说法。”
一旁的姒荼眯了眯眼,心说这老头儿还挺厉害。
知道这种时候再想粉饰太平是不可能了的,便大大方方认下。但这认也是有讲究的,知道底下的人要的是什么,便让每句话都踩在点子上,同时还给九霄门拉了一波同情和好感,又表明了自己的无辜,还拉了第三方的人作有效见证,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啧,鬼精鬼精。估计后面也没憋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这番话一出口,底下的声讨便明显弱了一大截,这九霄门在江湖上的地位还是不弱的,毕竟是仅次于楼家的第二大宗门,此时楼老夫人不在,那这位元老无疑是场上资历最重的人,他发话的份量也可想而知。
姒荼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元老见底下安静了,露出了个和蔼的笑,满意地点点头。
下一秒,他的话锋就陡然一转:“这件事理清了,那便再由老朽说说别的。”
元老的目光沉了下来,带着老一辈高手的威压,密不透风地朝姒荼压了过去:
“诸位英雄似乎忘了一件事,今日我等相聚在此,本来是要就魔教为祸江湖一事商议方案的,但偏偏,被这别有用心之人一打断,我等的关注重点就跑偏了。”
“只能说,姒教主果然是冰雪聪明,江湖里在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真没几个比得上你的。”
姒荼站得随意,一点也看不出被威压影响的样子,脸上笑盈盈的:“多谢前辈谬赞了。”
元老见状,眼里闪过一抹考量。他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靠人吹捧堆出来的花花小公子,有几分小聪明,却只会耍嘴皮子。手上或许是有几分真功夫,但如此年轻气盛,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眼下看来思及对方如此不容人的气势,他心里稍稍一沉,有些事恐怕得再做考量了。
心里的念头轮转百遍,元老的神情却丝毫不见端倪,他沉吟片刻,再次开了口:
“姒教主在我青云法会上大闹一场,该给的解释我等也已经给了,如今,我等需要的答案,姒教主是否也能解答一二呢?”
姒荼:“有何不可。”
厉元老取过了挂在一旁的卷轴,在他面前展开。是法会最开始时弟子念诵的那个,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魔教弟子犯下的罪名,又用朱砂笔挨个写了被魔教迫害的弟子的名姓,这么在面前一展开,像是来讨命的冤魂债,让人难免心中发怵。
此卷轴一出,底下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便又响起来了,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充满怒气的“还我师姐\师哥的命!”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正道那边的小弟子不再不假思索就愤恨指责,而是看着那卷轴眨巴眨巴眼,悄摸声儿地戳了戳身边的五颜六色:
“是你们干的吗?”
语气里还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魔教弟子们也欣慰一笑,不错,没白教,总算是成长了
台上听着谩骂声的长老们丝毫不知道自家的小弟子们似乎有了某种叛变的苗头,还搁那阴险的笑着,有种总算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面对质疑声,姒荼耸肩摊手:“或许吧。”
一位长老顿时怒目而视:“什么叫或许吧!你是不准备承认你魔教的罪行吗?”
姒荼好笑:“说句实在话,这上面的名字本座可认不得,但你们若一定要说哪些是我魔教所为,嗯可能,大部分?”
见他居然毫不避讳的直接承认了,底下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谩骂声也愈演愈烈,一浪高过一浪。
元老却直觉不对,他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皱眉道:“既然教主认了,那准备作何说法,又准备如何补偿呢?”
姒荼歪头不解:“本座为什么要补偿?”
他摇摇头,看着底下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本座是该笑各位天真呢?还是该说各位忘性大啊?”
“这江湖啊,熙来攘往,门派斗争、利益纠纷数不胜数,诸位混迹江湖也挺久了吧,手底下也沾过不少人命吧?还记得那些死在你们手下的人的名姓吗?记得多少呢?全部?还是没几个?”
他抬手,指尖轻点,带着散漫与蔑视慢慢在人群里扫过,尤其关照了那些喊声最大的人。那些人被他点到,心中无端地就生出了许多心虚来,不禁别过了眼避开他的视线。
姒荼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不住勾了勾唇:“若真要细细算起来你们中还有不知多少人都沾过对方门派弟子的血呢。”
他惊讶捂唇:“死的可是你们同气连枝的师兄师姐啊,你们怎能还如此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应该也写一幅血书出来怒骂对方心狠手辣才对啊。”
“还是说,现在能忍了?”
底下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都染上了些尴尬,还真有些人在和对方门派的弟子对视后心虚地别开了眼,做过什么不言而喻。
一长老见态势不对,重重一拍桌子:“我们在就事论事,魔头,你休要混淆视听挑拨离间!”
“我等弟子杀的可都是该杀之人,与你魔教罔顾人伦、滥杀无辜可不同!”
此言一出,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有些牵强了。
姒荼长长地“哦”了一声,没说信不信,似笑非笑,嘲讽意味十足。
那长老心里一紧,也知道此事不宜再多说,连忙转移了话题:
“好,此事暂且不提。那不久之前,禅宗福慧大师被魔教玄阴掌所伤,禅宗之宝金刚菩提也同时不翼而飞,此事魔教又作何解释!是否该向禅宗赔礼道歉,将重宝归还呢?”
不等姒荼说什么,一旁的长老立马接过话:“福慧大师救人无数,慈悲为怀,被你魔教坑害至此,你又如何抵赖!魔教为了一己之私如此残忍,实在可恨。”
姒荼没心情再和他们周旋,眼神瞬间冷下来,他凉凉地扯起唇角:“你们被打脸是有瘾吗?”
那长老不服:“现场都已经留下了你玄阴功法的痕迹,铁证如山!教主不认也该拿出证据,不然要如何服众!”
他努力将声音放大,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说来也好笑,他一个年近半百的人,居然在一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压迫感,让他不由得有些惧怕。
就在万众屏息,等姒荼拿出什么证据之时,入口处却突然传来了动静,一道清丽果决的女声插了进来,打破了现场僵滞的氛围:
“谁说没有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