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照例是饭后吃药，先是碳酸锂、然后是帕罗西汀。
木晨曦看见她把卡马西平拿了出来，端详了一会儿，犹豫了一阵，又放回去了。
他站在门口隐蔽地吁了一声。
她开开心心笑着说，“走吧。”
“嗯。”
木晨曦抬了抬手，她莞尔了一下，抓住了。
她问，“你这算主动让我拉手的？”
他说，“我想你可能会需要。对了，方敏抒。”
“还是不习惯叫我敏敏啊？”
“好，敏敏。”木晨曦问，“你吃药不吃药会有什么区别？”
“心境稳定嘛，”她笑笑说，“就是变得木讷些，迟钝些，还有……平庸一些。”
木晨曦问，“是指才华变得平庸吗？”
“对，不过，唱歌技术可以练，唱歌又很治愈我。好了，我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很多事情知道的，万事皆有代价，这世界很公平。还有……”
她扬起脸对木晨曦说，“我输过一次了，不想再输第二次。”
语速不快，声调不大，在这小街里显得掷地有声。
木晨曦竖了两个大拇指，动作十分中二，“敏敏牛逼！”
她捋着头发，笑得像个孩子。
某某牛逼，这是‘难民营篝火堆’群里赞扬某人某事的标准句式。
而且，只要有人开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群里肯定起队形。
木晨曦下地铁时，她本来有座位，却跟到车门口来跟他说再见，并且满脸的阳光。
有旁人侧目了几眼。
可能是他们两人太反差的缘故——
方敏抒这天样子好看，还有两分小性感，木晨曦却是工装圆头鞋，还提着一个很不干净的安全帽……
地铁又开动了，方敏抒低头看手机，这才看见木晨曦回复他关于吉他钱的事情，他回的是，【好，不过不急，慢慢来。】
她开心地回了一个字，【好】。
……
方敏抒容光焕发地到了孵化园，可能是来早了，只有杨小满在。
她的电脑上是个颜色明快的古代城市场景，几幢华丽的建筑顶上有标签，另有一间破屋，上面用大大的图标标注着——‘你家’。
这是小满正在做着的那个游戏——《临安打工人模拟器》。
“早啊，小满。”
杨小满一回头看见是方敏抒，就推了推眼镜，“早啊，曦木嫂。”
他们五个人没叫她几天敏敏，得知她和木晨曦是夫妻关系以后，直接顺嘴就是‘曦木嫂’来了，之同步之默契，跟商量好了似的，连年纪最大的五车哥也这么称呼她。
方敏抒这天没什么事，照例是研究这边的歌。而小满则在她的电脑上忙活得噼里啪啦的。
两人互不打扰。
孵化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另外三个还没有来。
迟来晚走，这是常事，这几天就小满和方敏抒来得一样早。
过了一会儿，小满往椅背上重重地一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好好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动静有点大，方敏抒取了耳机问她，“呀，看样子有好事发生？”
杨小满一脸轻松的神情，“BUG清扫完了，调整也调整完了，终于搞完了！”
方敏抒喜道，“意思可以发布了？”
“是啊！”小满说，“不行不行，我得站起来叉会儿腰，可把我牛逼坏了。”
她说着真站了起来，真双手叉腰，只不过，她又扭了几下，笑着自嘲，“哎呀，我这老腰，再不叉一下要劳损了。”
“那得庆祝一下！”方敏抒说着就站了起来，“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瓶快乐水！”
这话逗得小满噗嗤了一下，“曦木嫂，你们马来华中也学朱自清的《背影》吗？这梗是真六，友尽。”
方敏抒笑着冲她噔噔眼睛，那意思是——你猜。
片刻，小满又说，“我要经典原味的，要楼下便利店里听装的，冻的，不冻的不要，还要吸管。”
“讲究！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就快步离去了，并很快带回来三听冻的红罐快乐水。
“来，你两听，我一听。”
两人插上吸管，慢慢喝了两口。
小满的电脑上已经是命令行了，她说，“只要我按下回车键，完整版的游戏就可以上传到平台了。”
“辛苦了多久？”
“三个月。”
方敏抒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么快？曦木说他一年多都没什么进展。”
杨小满说，“我不跟曦木大神比，他那个差不多已经接近自己手搓游戏引擎了。”
“手搓游戏引擎？”
小满在键盘上按了一下，切进一个软件的界面里，“熟悉吧，这是我游戏的主场景，我的代码都是在这里面写的，这个软件里有很多现成的功能可以用，我只用了其中很小一部分就把这个游戏做出来了，这个软件就叫游戏引擎，就是专门用来开发游戏的软件。”
“这个解释我懂。”
小满关了引擎，打开一个文件夹说，“这个就是曦木做的，完全看不出来软件样，是吧？纯的代码。他是在开发一个用来开发游戏的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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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绕，”方敏抒说，“意思他之前那么长时间做的都不是游戏？”
“嗯，”小满说，“不过他那个框架也差不多了，他用的东西没有图形界面的，只是相当于游戏引擎，实际上就是许多工具包。这么长时间，其实他也是游戏和框架混在一起做的……”
“绕迷糊了。”
“这不重要，哈哈。”
方敏抒想了想却说，“不是，小满，如果像你一样，三个月就做出来一个游戏，那成功的概率不是更大吗？”
杨小满摇了摇头，“这个道理曦木是懂的。我们五个人，五车哥参加过千万美元级别的项目，自己的游戏有两个，都没怎么卖钱。”
又说，“九九在忙活人生第一款，阿锤有一款，不过那个游戏过于沙雕，没卖多少钱，却成了油管整活博主的搞笑素材，做游戏的没赚钱，拿游戏做的视频倒是几百万播放……然后就是我自己。”
小满笑着轻叹了一声，“我上线了三个项目，这是第四个了，坑位费交了四百美元，就第一个游戏赚回来坑位费。一个游戏一百美元坑位费，游戏要卖出去超过一千美元，才会把坑位费退回来。”
说到这儿，她把提交游戏的命令行又切了回来，然后对方敏抒说，“来来，曦木嫂，你来按回车，我蹭蹭喜气。”
“好啊。”
方敏抒伸手过去，第一次感觉按回车键还这么有仪式感。
咔嚓。
命令行马上就动了。
电脑的散热风扇也快速地转起来。
【Uploading……30%……50%……100%】
之后，电脑重新变得安静。
方敏抒问，“好了？”
“好啦！”小满一吹刘海，“扑街杨的新游戏上路了。”
她切进了她的Steam开发者后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发行按钮。
马上又切进她的管理员后台，开始打折。
标价5.99美元的游戏，还打五折……
木晨曦说过，开发者只能拿到销售收入的三分之一。
合着一份游戏赚两瓶快乐水……
可是，她分明从小满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胜利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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