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等陈医生的电话, 林冬让秧客麟去食堂吃完饭给自己带一份回来,搁办公室吃。以前他一个人在地下二层办公的时候,几乎不怎么在食堂吃饭, 有时候甚至一天一天的不吃饭, 即便是吃也得打完窝办公室里吃。他对旁人的视线异常敏感,那时身上压着太多东西,走哪都会引来窃窃私语, 在公共场合总能感觉到被人盯着看,像是衣服被扒光了一样,浑身不自在。
后面唐喆学来了, 他的身前便多了道保护障,高大的身躯替他阻隔了许多带刺的视线, 厚实的肩膀成为坚实的依靠。说实话, 并不容易,跟在他身边,唐喆学同样会遭人非议,出去办案更要忍受同僚的冷嘲热讽甚至白眼。一天两天, 行, 一直坚持,换个人可能早就忍受不了告辞走人了。可唐喆学不但坚持了下来还对他投以百分百的信任,无论前路如何崎岖坎坷, 依旧不离不弃。
突然有点想念对方,趁办公室里没人的空当, 林冬发消息给唐喆学,公事公办的口吻——【上午走访的成果如何?】
那边立刻把电话回了过来, 听动静是在吃东西:“组长,你吃饭了没?”
“还没, 等秧子从食堂给我带。”
“你回办公室了?”
“恩,上午只拿到了病历,主治医生去外地了,我在等他电话。”
周围人头攒动,唐喆学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聊案情,顺势道:“那等我下午回去再跟你汇报,不占你线路了。”
“诶,等一下,”林冬促声打断对方挂电话的意图,“你吃什么呢?”
这一听就是想腻味会儿的节奏,唐喆学咽下满嘴的东西,笑道:“就设计公司楼下的快餐店套餐,刚岳林想让我请他吃泰式料理,被我削了一顿。”
“替我也削一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收到。”
等唐喆学执行完领导指示,电话那头传来岳林的哀嚎“我干嘛了我一天挨两顿削?”。伴着那夸张的动静,唐喆学轻声叮嘱:“一会饭来了赶紧吃,别光顾着工作,你本来就有胆结石,回头发作起来又疼得要死要活。”
“恩,知道……呃,陈医生打电话过来了,先挂了。”
腻歪几句的工夫都不给,林冬无奈切线。过去那些年的长期空腹状态和不规律饮食导致他患上了胆结石,之前体检的时候就查出来了。然而不痛不痒他就没管,反正单位里有胆结石的一抓一大把,也没看有几个把胆切了。直到某天吃完晚饭突发背部剧烈疼痛,疼到不能动,连呼吸都很困难。一开始以为是心脏出了问题,给唐喆学吓的,扛起他就奔了医院,到医院一查,确诊是胆结石发作引起的心区反射痛。
B超显示结石有七毫米,很尴尬的数值。大了掉不出来,小了有可能自己排出,而这个大小一旦卡胆管就堵死了。医生建议尽早摘了,微创手术就行,可听说至少得住院一周,林冬立马决定就让结石踏实搁那待着吧,再养养,养大了不就不卡了么。遇到这种事就不得不承认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了,年轻时怎么造都行,然而造来造去,承担后果的还得是自己。
不熬夜,按点吃饭,戒烟戒酒,多喝白开水,适当的运动,但凡能遵守以上超过两点,哪怕延迟退休,活到领退休金的年龄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时隔多年,但陈医生对吴灿宇依旧记忆深刻,因着对方有着很高的智商。他曾亲眼见识过,吴灿宇在几秒内计算出诊疗室墙面所贴的马赛克瓷砖数量,对比装修记录完全正确。迄今为止,尚未发现高智商与精神类疾病发病率之间存在明确的线性关系,但数据显示高智商人群患精神分裂症的比例高于普通智商人群,考虑与脑细胞的活跃度有关。俗话说的“傻人有傻福”确有一定的道理,想越多越容易让自己陷入精神困境。
根据病历上的记录,吴灿宇被确诊为偏执型精神分裂,入院时有明显的幻听、幻视以及被害妄想症状。陈医生说,是因为吴灿宇留学期间交往的女友劈腿,给他造成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导致。因是急性起病且治疗及时,吴灿宇恢复得还不错,只住了一个月就出院了,后面也按时复诊,并且没有过再次发病的情况出现。
听到陈医生说吴灿宇没有再次发病,林冬顿时对其女儿死时的情况产生了怀疑。当时吴灿宇是接受了法医精神病学鉴定的,不然检察院不会放过他。而当林冬问及吴灿宇是否能伪装发病骗过精神病学鉴定的时候,陈医生迟疑了一阵,说:“以目前的诊断标准和技术来说,如果是完全没有精神障碍的人试图伪装蒙混过关,可能性几乎为零,但确诊过的患者,老实讲,我不敢打包票,因为他们太清楚诊断规则了,而且确诊患者的脑电波会有实质改变,也增加了确定他们到底是发病还是伪装的难度。”
其实这才是林冬最关心的问题。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来说,找到吴灿宇并不难,难的是他会不会再一次因为精神病学鉴定而逃脱刑罚。家暴妻子、遗弃年幼的女儿致其死亡,他均没受到任何惩罚,这一次若再让他逃脱,日后还有可能再出悲剧。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找到能钉死吴灿宇的铁证,光怀疑还不够,物证也得跟上。所幸刚挂了陈医生的电话,林冬饭盒盖还没打开就收到了来自杜海威的好消息——在某块瓷砖背面发现了一个沾有水泥的指纹印,经对比,和吴灿宇更换二代身份证时录入系统内的指纹一致。
重点在于,水泥指纹只能是封瓷砖时沾上去的,这下算坐实了吴灿宇的嫌疑人身份。
“诶,你还没吃午饭啊?”
用PAD展示完最新发现的证据,杜海威才注意到林冬桌上的乐扣饭盒,关切道:“你赶紧吃饭。”
然而刚才光顾着打电话,眼下菜都凉了,秧客麟给打的红烧排骨上结起泛白的油脂,看得林冬胃口全无。杜海威好心说拿上去用微波炉给打一下,被林冬果断拒绝——鬼知道你们办公室那微波炉都打过什么玩意。
除了微波炉以外,像什么烤箱啊,搅拌机啊,冰箱啊,锅碗瓢勺刀叉子筷子之类的餐具,但凡进过法医室和鉴定科的,都不能用!
TBC
第122章 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唐喆学和岳林走访一上午, 虽然没问出吴灿宇可能得落脚点,但收获了一条能进一步钉死他的线索。和他同组一个负责管施工的同事说,大约半年前, 也就是吴灿宇辞职前夕, 某天突然打电话给他,让他找个包工头帮忙送一些水泥、瓷砖还有隔音棉去家里,说是卫生间下水管漏了, 得敲开瓷砖重新修补。当时他问了一嘴,用不用派俩人帮忙去弄,吴灿宇说不用, 只需要把东西送到家里就行。看过现场的拍摄照片,他确认, 藏匿死者遗骸的管道外贴瓷砖就是自己派人送过去的那批, 并提供了吴灿宇微信转转账材料费和搬运费证据。
他对吴灿宇的评价是:“吴工这人吧,特别聪明,算材料算的贼准,说是他爸爸就是干这行的, 他算子承父业, 手还巧,什么活儿看过一遍就能上手,听说他精神方面有点问题, 我是一点看不出来,他为人特别和善, 人品更没得说,从不拿材料商的回扣, 老板挺倚重他的,他要辞职, 老板就承诺给他股份,可他不要,说老婆要离婚孩子没人管,他得回家照顾孩子,绝不能让之前的悲剧再次发生了。”
之前的悲剧指的便是吴灿宇那个死在家里的女儿。这事儿搁外人听,就是个离异独自带娃的单亲爸爸,在感情、家庭、工作多重压力下精神疾病复发,导致女儿疏于照顾死亡的悲惨故事。大家都很同情他,没人怀疑他是故意遗弃。然而以唐喆学的经验来看,这只是家暴男在外面给自己立的人设而已,当离婚失去了家暴对象之后,多数家暴男会将怒气转而发泄到孩子身上,尸体上的伤痕便有可能因此产生。只是幼童磕碰摔倒乃是常事,在没有明确的殴打证据前提下,法医也不能确定孩子身上的伤痕到底是被打的还是生前顽皮所致。
临近下班点,秦骁和洪也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吴灿宇那俩前妻离婚后均没有联系过他,甚至不愿提起这个男人。第一任妻子是因孩子呛奶死亡后被他狠揍了一顿,果断离婚。第二任妻子是怀孕的时候就挨过打,生完孩子哺乳期一过,也逃离了这个外表儒雅内里凶狠的丈夫。谈及死去的女儿,她控诉道:“那混蛋不让我看孩子,还说,我敢接近他的女儿,就连我们母女俩一起打死!他根本就不是娶老婆,只是找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然而秦骁却另有看法:“我问她,结婚时吴灿宇给了她多少钱,她就不说话了,后来吞吞吐吐地说,给了三十万,我问她以前在哪工作,她说在夜/总/会干收银,其实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坐过台的小姐,不过没当面挑破,包括吴灿宇第一个老婆也是,她们跟吴灿宇之间,说白了是受法律保护的钱色交易。”
林冬相信秦骁的判断,这老哥眼够毒。这也从侧面证实了琳是吴灿宇买来的老婆。多年前二三十万还能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现如今这价码已经不太拿得出手了,但去东南亚的某些穷地方依然可以挑挑拣拣。买来的“老婆”里,真心过日子的,有,拿了钱就跑的,不在少数。看起来琳应该是愿意跟吴灿宇过日子的,可她不知道的是,这男人下手能有多狠。前两任妻子都说,吴灿宇打人的招数非常阴毒,一般是用毛巾裹上肥皂或者其他硬物,抡圆了抽,搁外人看就像是不留神磕碰出来的痕迹。
目前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提讯吴灿宇了,剩下的就是找到他。因着近半年内吴灿宇没有乘坐交通工具的记录,所以林冬预设他还留在本地,并且带着名一岁多的男童。找大人不好找,那就找小孩子。一岁多的孩子,三天两头生病乃是常事,而且吴灿宇的儿子连户口都没上,那防疫针肯定也没打,更容易感染各种传染性疾病,去医院找肯定能找着。不过那么多家医院他们这几个人跑不过来,还得发协查给各辖区派出所帮忙。
等了两天消息,新港分局田桥派出所报上来条线索——辖区内新开的一家儿童医院有过名为“吴灿宇之子”的男童就诊记录,病因为幼儿手足口,时间就在上个月。然而信息留的都是假的,电话打不通地址也查不到,缴费记录也都是现金。林冬和唐喆学上午都安排了考试,于是派秦骁和洪也过去调监控,岳林也跟着一起。
到医院保卫科调取完监控,有意外发现——跟吴灿宇一起带孩子来看病的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米六左右的个头,体型偏瘦,上穿黑色羽绒服,下穿白色休闲裤,背着个双肩背,她陆续从里面掏出来过奶瓶尿不湿毛巾等物。一开始以为是保姆,不过细看两人之间的肢体动作,又过分亲昵了一些。
“新女友?”岳林疑惑发言。
“有可能,也许他卖房后一直住在这女的家里。”
洪也表示认同,转头看向凝神思考的秦骁:“骁哥,您觉着呢?”
秦骁的感觉和他俩差不多,看监控里二人的互动就像一对带孩子来看病的夫妻。又注意到这女的还一直比划着什么,他盯着看了一会,恍然道:“这女的是个聋哑人,她在打手语,看,她比划的意思是‘你在这等,我去买水’。”
洪也闻言不禁头皮发涨,怒气值蹭蹭往上飙——这孙子,开始向残疾人下手了?
岳林在意的则是:“骁哥您还懂手语啊?”
“啊,之前追逃过一个聋哑人盗窃团伙的主犯,现审现学。”秦骁云淡风轻地彰显才华,和林冬的“日常低调”有异曲同工之处,“你们知道么,电视里看到的叫普通话手语,但真正在聋哑人人群中广泛使用的是自然手语,相当于各地有各地的口音,我审那个主犯的时候,问他问题,他打手语回答,结果厅里给配的手语翻译居然在旁边干瞪眼,看不懂,没辙,我只能去找聋哑学校的老师来请教,再自己一点点摸索,嗨,多学点没坏处,技不压身嘛。”
“哇,哥,你可真牛。”岳林的马屁拍得发自内心——难怪性格那么个色还能在省厅立足,果真是个人才,“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爱上你了。”
说完感觉旁边射来道死亡视线,他反应过味来立马噤声——忘了忘了忘了,洪也是谭篎的闺蜜,这小报告一打,保不齐我又得恢复单身。
正当秦骁他们忙着追查吴灿宇的下落之时,唐喆学接到了林阳的电话,说桑杰拜托自己约他私下里见一面,请他吃饭。这是要来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唐喆学本就被全警考折磨得近乎积水的脑瓜子顿时又大了一圈。拒绝,不好撅大舅哥的面子,答应,自己的面子说不过去。
犹豫间又听林阳说:“不愿意就不勉强,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中间人,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不是大哥您话都撂这了,我要还就坡下驴,我是不是傻?
唐喆学默默吐槽。就算不考虑林阳的感受,他也不能让桑杰轻看了自己——谁怕谁啊?不就是吃顿饭么,还能当我面开一箱子椰子全让我喝了是怎么着?遂清了清嗓子,故作无所谓状:“我这几天忙,时间不太好确定,要不这样,等我手头的案子结了,我给他打电话约。”
“他明天就走了。”
真哒?那太好了,他走你也得走,对吧?唐喆学内心欢呼雀跃了一瞬,面上还得假装为难:“可我刚收着消息,追到嫌疑人行踪了,得去排查走访。”
“那就不勉强了,我跟他说。”
那边干脆地挂断,并不给唐喆学留再解释的机会。然而唐喆学感觉林阳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不怎么好,不禁心里敲起小鼓。正当他对着手机琢磨是不是给大舅哥把电话回过去、勉为其难答应下来时,却看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林冬探头进来:“跑这躲着干嘛?谁的电话?”
“你哥,”唐喆学肩膀微垮,“跟我说桑杰要请我吃饭,我哪有功夫?”
一听哥哥都介入了,林冬立刻以领导的身份表示:“你去呗,吴灿宇那边有我跟骁哥他们盯。”
“……”
看吧,人家哥俩才是一条心呢——唐喆学一脸的无可奈何——刀山火海在前,不说捞我一把还楞把我往前推。
林冬无意推唐喆学上刀山下火海,而是凭着多年与人勾心斗角的经验出发,考虑桑杰会请对方吃饭肯定是有一席推心置腹的话要讲。比较现实的一个情况是,虽然在林静雯那样高情商母亲的教导下,唐喆学性格开朗责任心强,但由于父亲去世较早,缺乏年长男性言传身教的生活经验与智慧,所以偶尔还是会有不成熟的想法和举动,以至于魄力不足。而桑杰是个有丰富人生经历兼大智慧的长辈,这样的人,无论是否能成为父亲的角色,听其一番话总归能有收获。
话说回来,有时候他真觉着自己不是在搞对象而是养了个儿子,倾力培养,软硬兼施,光自己教,不够,还得找课外辅导,一门心思奔着白衬衫栽培。他偶尔也会反省是不是太“鸡娃”了,可看看被祈铭惯得不成人样的罗家楠,又咬咬牙,默叹一声“我没那上亿的家底替他平事儿”,转头继续鸡。
TBC
第123章 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和桑杰约定的时间为七点, 唐喆学踩点赴约。其实怕堵车,他出来的挺早,到地方也才六点二十, 但不想让对方觉着自己太上赶着, 遂躲去隔壁的咖啡店里生生耗了四十分钟。以前他没这么多小心思,貌似是和林冬相处久了,揣摩、掌控人心的功夫突飞猛进, 回首看去,竟是活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嗨,成长的代价吧。
约的地方是间私人会所, 地处商业街却是闹中取静,占据中心商厦六层一半的位置, 没定位根本找不到。这让唐喆学不免好奇, 桑杰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在百度地图上搜不出来、甚至他一本地警察都不知道的地界。估计是林阳推荐的?这几年林阳没事就溜达回来一趟,不管目的为何,反正没见对方有闲着的时候,不是这窜就是那跑, 对城市道路名称比他都熟悉, 开车几乎不用导航。
进包间看只有桑杰一个人在,唐喆学八十度的焦虑感下降到了六十度。对方还是那天跟着毛子时的装束,看起来刚下班的样子。事实正是如此, 桑杰的工作时间是朝八晚六,守时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加班看心情,不乐意, 给再多钱也不加。他是站在包间里等唐喆学的,人到了才坐下, 显得很有礼数。
没等唐喆学撂稳屁股,桑杰听似随意的:“这里的包间不是按时间收费,你以后约朋友来,早到了可以提前进。”
“……”
我特么都躲咖啡店柜台后头那坐着去了,他怎么看见我的?唐喆学内心敲起小鼓。不过转念一想,这是林阳的大师兄,视线带拐弯不算灵异事件。实话实说,桑杰完全不需要像林阳那样,借徒手开椰子展现实力,他只是静静的坐着,那一身被刀枪子弹鲜血洗礼过的强大气场足以说明一切。
人生就像一本书,有的人寥寥几句,随便翻翻即见封底,可有的人却是从发行之日起的杂志合订本,内容丰富到眼花缭乱。桑杰的表情与动作都很随意,从容到唐喆学以为对方不是要和自己谈林静雯的事情。
他还真想对了,桑杰就没打算和他聊林静雯,而是聊自己。叫来服务员点了两份商务套餐,桑杰示意服务员把酒水单递给唐喆学:“喝什么?”
“我开车来的。”唐喆学婉拒。实际上他打车来的,车给林冬开走了,主要是不想被桑杰灌酒——酒后容易失言。
“那来两杯椰子水。”
桑杰说完看唐喆学的眼神空洞了一瞬,问:“你不喝椰子水?那是健身人士必备饮品,我看你这身材应该是经常健身。”
唐喆学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喝腻了,戒了。”
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桑杰交代服务员:“那就上两杯矿泉水吧。”
“好,二位请稍等。”服务员笑着收回酒水单,转身翻出个白眼——来我们这消费连杯酒都不点,吃的起吃不起啊?
待到包间门合拢,桑杰将手边的一摞资料拿起递向唐喆学:“这是我本人的履历,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我实话实说,十八岁以前的是假的,后面的都是真实经历,我生于战区,出生即被抛弃,不知父母是谁,一位支援战区的嬷嬷好心救了我还把我送进了孤儿院,十岁得了肺结核,孤儿院的人怕传染给其他孩子,又把我扔出来,师父捡到我,给我出钱打盘尼西林,教我如何成为真正的男人,但我没有受过良好的品德教育,我从小接触的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自私自利是我的生存之道,能活到今天,绝非好人有好报。”
“……”
一番话坦诚得唐喆学无言以对,甚至连表情都不知道该如何配合,只能闷头翻资料。没见过这样的人,上来就承认自己自私自利,丝毫不在乎给交谈对象留下坏印象,比祈铭还能把天儿奔死了聊。
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得他震惊到头皮发紧。近四十年的职业生涯中,桑杰的足迹遍布全球,光国家元首级的雇主都有不下百位,还有皇室成员和顶级富豪,以及各行各业的大佬,有些名字他只在网上见过。当然这其中不乏一些军阀首脑和国际通缉犯,甚至于某些大毒枭,都曾在其雇主之列。
估摸着以唐喆学的警察身份看到某些人名后会出现不适感,桑杰平和道:“我是职业保镖,挑雇主不看人品只看实力,如果你一定要用普世道德观来衡量我的职业素养,那么接下来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吃完就走。”
唐喆学权衡了下措辞,合上资料,皱眉迎上桑杰的视线:“我欣赏您的坦诚,但说实话,我不太能苟同您的行事原则,我是抓罪犯的,像您这样的人越多,给我们造成的危险以及困难也就越大。”
桑杰居然笑了:“这真是我听过的最贴心的褒奖。”
“……”
我夸你呐?唐喆学自己先尬出一身鸡皮疙瘩。他现在无比想面对面问问林阳桑杰他们那个什么什么鬼师父,到底怎么教的徒弟,一个两个都特么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着?这都不是自信心爆棚所能形容的了,简直是自大狂!
——我妈到底看上这家伙哪点了啊!?
正是内心抓狂之际,服务员敲门进屋,上菜。头菜是海胆黄凉拌甘蔗苗,分餐制,一人一小碗,也就一筷子的份量,尝完再想吃第二口都没有的节奏。桑杰吃东西基本不用筷子,通常是勺和叉,之前在家里吃饭时唐喆学就发现了这一点,一开始以为对方不会使,后来发现人家居然用左手拿筷子,左右手都足够灵活。
然后是热菜,除了份量小,搭配也奇奇怪怪。什么酱爆小青龙麻婆豆腐,酸笋烧汁银鳕鱼、腐皮帝王蟹腿、海参腊肠煲、和牛蛋挞……主打一个拍照好看但吃起来怀疑人生、一顿饭吃完又感觉啥都没吃的节奏。
最让他难以理解的是桑杰的评价:“这家味道真不错,没想到我师弟对吃还挺有品味。”
林阳觉着这些东西好吃?唐喆学忽然有点失落。想想大舅哥去家里吃饭,也夸过他做的萝卜干摊鸡蛋、韭菜爆海肠、辣椒炒肉好吃来着,如果真觉着这些好吃,那夸他的都是违心之语?
不过提起大舅哥,他又想起林冬说的,这俩一个保护毛子一个要抓毛子的事情,按耐不住好奇心,稍事打探:“林大哥说您明天就走了,他也和您一起?”
“恩,离开这里,他就好下手了。”桑杰丝毫不在意表明立场,话说得斩钉截铁:“只要他敢动手,我就干他。”
所以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唐喆学深感不理解。有点心疼大舅哥,好歹人家帮你桑杰约追求对象的儿子一起吃饭了,那还说干人家就干人家,有没有点知恩图报的心啊!
桑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是空运的天山矿泉水,妈的一股子次/氯/酸/味——不禁皱了下眉,又无所谓道:“我俩一直这样打来打去的,互相拆台拆了几十年了。”
“那……胜负如何?”唐喆学本能发问,问完感觉对方表情一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问的太顺嘴了。
“丢人的事儿他才不会跟别人说呢。”桑杰答非所问,却又像给了答案,“回头你让他给你讲讲,在扎菲那次,水牢的滋味好受不好受。”
“……”
大舅哥的黑历史,唐喆学当然有兴趣知道,可椰子水都戒了,好意思问人家怎么失手的么?
TBC
第124章 第 124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唐喆学和准后爹的一顿饭吃得是否愉快, 林冬暂时无暇关心,眼下工作更重要。通过监控视频截图,秧客麟已查实和吴灿宇一起带孩子去医院看病的女子身份——戚娟娟, 现年三十四岁, 听障人士,本市人,在某机关直属幼儿园当保育员。其父母也都是听障人士, 所以她的听力障碍大概率是遗传的。
戚娟娟住在单位提供的单身宿舍,经过对周边邻居的走访,确认了吴灿宇也居住在其中。只是现在两个人都不在家, 可能是带孩子一起出去遛弯或者吃饭了。林冬决定带洪也和岳林蹲守,计划在吴灿宇进门之前将其拘捕, 有孩子有女人, 同时吴灿宇又是挂了号的精神病患者,抓捕时一定要避免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
念及秦骁的身体状况,林冬本来不打算拖着他一起蹲守,可听岳林说秦骁懂手语, 默默咽下让人家先走那茬。知人善用嘛, 总比到时候几个人围着个听障人士瞎比划强。又让秦骁趁着蹲守的工夫教了大家几句手语,至少能比划出个“我们是警察”。警察干久了都得是杂家,什么都知道点, 不要求精,必要的时候能顶上就行。
“扳直了手指头往后拉!你那样是骂人呢!”
就为一句手语, 岳林被秦骁好一顿吼。区别对待嘛——岳林窝“霸天虎”后座上委屈巴巴——刚秦骁教林冬和洪也的时候温声细气,到他这成电视里的教导主任了!没辙, 谁让他一不是领导二不是女的,就一底层雄性, 人家凭哪点对他好声好气?该说不说,自打洪也来了,秦骁是笑模样多了话也多了,什么性格个色,根本就是见人下菜碟好不好。
后座上鸡飞狗跳,林冬的视线始终不离楼前那条街道,正观察着,听洪也在旁边问:“林队,审人的时候,我能跟么?”
“可以。”
“我是说……”
“你想跟着审是吧?嗯……洪也,我不建议你这么早就上手审人,先跟着听,踏实学。”
领导发话,洪也不好再坚持,只能讪讪地撇了下嘴角。其实林冬考虑的不是她经验不足,而是她在这个案子上投入了太多的个人情绪,审人的时候容易出状况,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等到约莫九点半的时候,林冬看到一辆出租减速打灯调头,稍稍倾身向前,确认里面坐的是吴灿宇和戚娟娟,立时命令道:“来了!下车!”
嘭嘭嘭嘭,四声门响,刚下车还没来得及转身的吴灿宇被林冬和岳林一前一后控制住,紧跟着洪也闪身切到出租车车门边,挡在他和戚娟娟之间。突如其来的惊变令吴灿宇神情一怔,正要说话,却看警官证怼脸展开——
“吴灿宇,我是市局悬案组林冬,有个案子需要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吴灿宇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不想背后撞上个人,转头一看,另一名警官也出示了证件。他稳了稳视线,问:“什么案子?”
“到局里就知道了。”
林冬偏头示意洪也和岳林带他上自己的车,而此时还在车里的戚娟娟不干了,冲下后座,一手拽住吴灿宇,一手冲林冬他们猛比划,嘴里还“啊”“啊”个不停。她比划的太快了,别说其他人,连秦骁都看不太懂,只能反复给她比划“我们是警察,在办案”的解释。戚娟娟神情激动,比划的急了,“啪”的打上秦骁的手,这一下还挺重,疼的老秦同志霎时皱眉甩手。
正是混乱之时,忽听洪也诧异道:“孩子呢?”
林冬闻声看向车内,完全没有孩子的踪影,立刻转向吴灿宇:“你儿子呢?”
没想到吴灿宇一脸冷漠,拒绝回答。
林冬火气窜起,命令道:“骁哥!问戚娟娟孩子在哪!”
秦骁忍着手疼比划了一通,戚娟娟“张牙舞爪”的动作忽然停顿,转头看了眼吴灿宇的表情,竟然也随之沉默。这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冬赶紧让秦骁和洪也带戚娟娟上楼去家里看看孩子在不在,结果自然是家里也没有。而且秦骁下来说,家里干干净净的,除了一张空荡荡的婴儿床,没有任何孩子的物品。吴灿宇就看着警察们在那上上下下的折腾,始终一言不发,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不等林冬发飙,洪也先炸了,一想到之前那个四岁女孩死在家中的惨状,她就恨不得抽吴灿宇一顿狠的:“你孩子呢!那是你亲生儿子!”
吴灿宇依然沉默,眼神阴鸷地盯着洪也的脸,极尽所能挑衅对方的忍耐力。
不出所料,此番态度令洪也耐性尽失,忍不住上手推了吴灿宇一把,同时暴吼出声:“问你话呢!孩子呢!”
她推吴灿宇,一旁的戚娟娟也跟着炸了,冲上去对着洪也又踢又打。秦骁见状赶紧上手拉人,却不想那女的劲儿还挺大,一挣崩脱了手,刀伤之处还挨了一肘,当场“哎呦”了一声。这下是真给洪也的理智激出了九霄云外,一手薅住歇斯底里的戚娟娟,一手抡圆了扬起——
“洪也!”
林冬一嗓子给自家孩子吼定格了。然而戚娟娟听不见吼声,洪也不打她,她反倒扬手“啪”的抽了洪也一嘴巴。声音之清脆,引得围观的路人发出阵阵抽吸。林冬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阻止洪也的举动反而害对方挨打,正欲上前摁人,忽觉身边“嗖”的窜过道影子,然后就看岳林撅吧撅吧给戚娟娟摁地上了。
“小也啊,没事儿吧?”
眼瞅着徒弟挨打,秦骁这心比洪也的脸还火烧火燎,要不是周围那么多人围观,他也得跟岳林一起上手摁戚娟娟。吴灿宇就全程冷眼旁观,不管是歇斯底里的女友还是火冒三丈的警察们,在他眼里仿佛都不存在。
制服了戚娟娟,岳林仰脸看向洪也,逆光而视,只觉对方脸色格外阴沉。本想说点什么,又觉着说什么都矫情,于是转头吼围观的:“不许拍照!把手机收起来!”
围观群众哪有人听他的,不但拍照还开直播,见状秦骁不得不喊上洪也挨个去轰,暂时顾不上对方的委屈。没辙,谁让他们干的就是这份憋屈的活。抓个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洪也还挨了打,林冬的心情格外不美丽,下死劲儿钳住吴灿宇的胳膊,丝毫不在乎会不会留下印记。
一路连拉带拽拖回车上,撞上车门,他一把薅住吴灿宇的头发揪到跟前,脸压着脸问:“孩子呢?你弄哪去了?”
没执法记录仪怼脸拍,他很乐意让嫌疑人清楚清楚自己的处境!
吴灿宇吃痛皱眉,抽吸间居然挤出丝诡异的笑——
“有本事,自己找去。”
TBC
第125章 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审讯室隔壁的监听室内, 方岳坤负手而立,望着吴灿宇下颌上的淤青,叹出口濒死般的气息——
“他脸上那伤, 怎么搞的?”
“磕的。”
林冬轻巧作答, 随后胳膊上一紧,左手被力道强硬地举起。他转头看向眼里凝着死亡射线的师父,犹豫了半秒, 提起嘴角。就……没忍住,吴灿宇这孙子太特么能搓火了,只给了一拳, 用的还是左手,算他保持理智。
“这么巧磕你手上了?”方岳坤强忍骂街的意图——中指关节都破皮了, 可想而知这一拳打的有多重。
林冬继续保持微笑, “感激”道:“谢谢领导关心。”
事关一名幼童的人身安全,方岳坤不准备替人渣拔创,但丑话得说在前头。甩下徒弟的手,他压着脾气道:“如果他要告你, 别指望我能替你平事儿。”
“没视频音频证据和目击者, 谁能从我嘴里审出话来?他说我打他我就打了?那我还说他先动手呢。”
“再跟我耍混蛋就给我滚蛋!”
“收到!”
听不孝徒弟回答得气定神闲,方岳坤咬牙闭了闭眼——造孽呀!没他妈一个让老子省心的!艹!
为免师父的速效救心超量服用,林冬缓下语气:“我准备先审戚娟娟, 把孩子的下落问出来,至于吴灿宇, 得晾一晾,他的抗压能力非常强, 您看如何?”
方岳坤点点头:“准备让谁审戚娟娟?”
“秦骁带洪也,再配一名手语翻译。”
“洪也行么?”
“总要走出第一步。”
“那行, 让他们开始吧,小郭,切一下四号审讯室的监控。”
老方同志说着偏了下头,林冬心领神会,立刻拉过把转椅给领导坐。横竖自己打嫌疑人在前,该耍的混蛋也耍过了,姿态该低的时候必须得低。并不担心吴灿宇会告自己,那家伙挨完一拳还笑来着,简直是个变态。这家伙是有病,不单是精神分裂,还有反社会人格障碍。
监控画面切到四号审讯室,戚娟娟瘦瘦的身体被圈在审讯椅上,不安地东张西望。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了警察,袭警跑不掉,最次也得是治安拘留,这情况秦骁在车上就已经向她进行说明过了。手机被扣押,她不给密码,林冬直接让秧客麟暴力破解,拉出她和吴灿宇之间数千条的聊天记录。
戚娟娟原是吴灿宇公司的客户,装修单位分的房子时认识的。聊天记录显示,当吴灿宇得知她是听障人士后,再没发过一条语音信息,不管多长的业务说明都打字,实在说不明白的,上图,红字备注。慢慢的,业务沟通里加上了嘘寒问暖的日常,甚至还有鸡汤分享,暖心得无与伦比。再后来吴灿宇开始诉说自己的悲惨经历,从幼时被母亲遗弃、遭受父亲家暴,到女友的劈腿导致生病和不幸去世的孩子,各种博取戚娟娟的同情。又说自己目前的婚姻有多么不幸福,妻子和自己的学识差距太大,毫无共同语言每天只知道伸手要钱却丝毫不关心丈夫在外面工作压力大不大,等等等等。
在聊天记录里,戚娟娟发的最多的就是“我懂”“我明白你的处境”和“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告诉吴灿宇,自己也离过婚,因为男方出轨。她说,作为一名听障人士,天生就好像感觉低人一等似的,所以婚后她极尽所能的对男方好,哪怕对方夜不归宿,她也没主动挑破。直到丈夫的外遇对象大着肚子闹上门,她才明白自己的隐忍退让换不来任何妥协,遂心灰意冷,果断起诉离婚。
她对吴灿宇说,自己是基因型听力障碍,生孩子的话,有一半的可能性还会生个有基因缺陷的孩子,所以结婚之前就和男方说好了,不要孩子。一开始对方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终归还是辜负了对她的承诺。她觉着是自己的缺陷导致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搞外遇、生孩子,又说父母也责怪她,非要找个正常人结婚,结局早已注定。而吴灿宇却对她说,这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本性恶劣道德败坏,她该庆幸自己脱离对方。他给她前所未有的、来自异性的肯定和尊重,光是看他们的聊天记录,林冬都能想象得出,戚娟娟是如何一步步被吴灿宇忽悠得晕头转向、认定此人是自己值得托付一生的对象的。
但这怪不得她脆弱,她已经遭受了太多歧视与磨难,她只是需要一个安心停泊的港湾,却不知落入海盗的圈套。按聊天记录的时间来算,吴灿宇卖掉房子之后就搬进了戚娟娟的房子,理由是老婆抛夫弃子导致他又发病了,无力独自照顾幼儿,希望戚娟娟能帮忙。戚娟娟本就是幼儿园的保育员,擅长照顾孩子的同时也非常喜欢孩子,只是因为自己的基因缺陷导致她不敢生。吴灿宇的请求简直是瞌睡扔来个枕头——心爱的男人加一个未来能喊她妈妈的孩子,她根本无法拒绝。
自从两人住到一起之后,吴灿宇的手机号就停用了,彼此间再无信息往来。这大概也是吴灿宇原本的计划:杀妻藏尸,卖掉房子后隐匿行踪,即便是尸体被发现,警察短时间内也找不到他。几乎天衣无缝了,但他不知道的是,警方的摸排效率有多么惊人。
不多时,镜头里又多了三个人,秦骁,洪也,还有局里特聘的手语翻译崔老师。崔老师本身也是听障人士,教育学博士,从事特殊教育研究近三十年,现任聋哑学校常务副校长。如今她年过五十,胖胖的身材,和善的微笑,看上去就让人心生亲切。让人意外的是,她认得戚娟娟,因为二十年前她教过对方。进屋后她没有立刻配合警方的审讯,而是先打手语询问戚娟娟为何会被带到公安局来,边比划边翻译给负责记录的洪也听——她会说话,只是说得不像正常人那么口齿清晰,并且语速相对缓慢。
因着要打手语,戚娟娟没被铐着,她激动地冲崔老师比划,无声诉说自己的委屈,边比划边哭。彼此间“交谈”了一番,崔老师了然点了点头,对秦骁说:“秦警官,她说她很抱歉打了洪警官,希望你们不要因此处罚她,她是事业编,留案底会被单位开除,她这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挺不容易的,你们看,能不能抬抬手?”
秦骁多少看明白了一些戚娟娟的手语,但没发表意见,而是转头看向洪也。戚娟娟人虽瘦但手劲儿挺大,打他手那一下都打青了,现在洪也的脸上也隐隐能看到巴掌印。他不能替徒弟做主,今儿丫头委屈受大了,从挨打到现在,一共说了不到十个字。
感觉不管是审讯室里还是监控室里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洪也紧抿住嘴唇,一声不吭。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跟审讯,但她非常清楚基本策略,不追究戚娟娟袭警的行为能很好的建立信任度,迅速打开局面。可打就白挨了?本来家里就不乐意她干警察,甚至于干缉私的小姨听说她穿上警服都长吁短叹了一番。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才干几天啊,攒了一肚子委屈。刚从外面回来后别人都进办公楼,就她奔了食堂上面的健身房,徒手打了顿沙袋发泄。
此时此刻林冬确实在关注着洪也的决策。追究,他不会指摘对方,谁生下来也不是搁那让人啪啪抽嘴巴子的。不追究,那说明……
监控画面里的洪也抬起头,与戚娟娟可怜巴巴的视线隔空相对,坚定道:“告诉我孩子在哪,我保证什么都不追究。”
好孩子,林冬欣慰地顺出口气,顾得了大局,没看走眼。
TBC
第126章 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得了洪也的保证, 戚娟娟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固执地维护吴灿宇。她是深爱着这个男人,但不至于恋爱脑到是非不分,尤其是当秦骁向她展示了琳的遗骸照片后, 她彻底认清了枕边人有多么的人面兽心。
“她说, 吴灿宇暂时把孩子送走了,因为他的病受不了孩子生病发烧哭闹。”
一边和戚娟娟来来回回比划,崔老师一边同步翻译给审讯室内外的警官们听。在场的除了秦骁都不懂手语, 不过林冬看多了之后慢慢摸出点门道,常用的一些手势能看懂了,边听边跟着比划, 自发自觉地学起新技能。
一旁方岳坤余光注意到他那比比划划,不禁皱眉轻笑。早在刚成为林冬师父的时候他就发现, 自己这个徒弟的归纳总结能力很强, 学习能力也非常强,而且有向上攀爬的野心,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然而后面他也慢慢地发现,林冬的目的性太强了, 虽不至于急功近利, 却总归是让人感觉不够踏实。他旁敲侧击的提点过,可对方的升迁速度太快,快到他的叮嘱跟不上节奏。
后面林冬出事, 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发生的那么突然又那么惨烈。他惜才, 上面要求撤职查办林冬,是他顶住层层压力, 为对方争取到地下二层的方寸之地,将陨落的星辰安置在那无人侵扰的环境之中, 继续散发微弱的光芒。他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以他对林冬的了解,不给对方喘口气的机会,最终的结局只会更加惨烈。
事实证明不孝爱徒没让他失望,虽然还是日常怼速效救心吧,起码破过的案子让他脸上有光,退休之前还有望拼一把正厅。
老方同志正暗自庆幸着,监控室门被推开,唐喆学进屋。和局长对上眼,唐喆学立马拔直身形打招呼:“方局,这么晚还没睡?”
方岳坤点了下头,示意他跟着一起听。站到林冬旁边,唐喆学听林冬小声问:“不是让你不用过来了?”
“睡不着,过来看看。”
唐喆学偏头耳语。吃完饭回家伺候完猫狗,他看林冬发消息说已经摁住吴灿宇了,本想着过来一起跟审讯,却被对方告知人手够,让他好好休息。然而躺床上根本睡不着,满脑子转的都是桑杰那张杀人不眨眼的脸。
桑杰足够坦诚,告诉他自己杀过的人不下三位数,都是合法的——不合法的反正也没人知道。要么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有桑杰在那立着,他才明白自家大舅哥有多么的低调。当然桑杰并不是拿自己的“战绩”来威胁他,更威胁不着——谁敢动他林冬也不答应,而是希望他能对自己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桑杰原话是:“我这个人不善于伪装,更不擅长说谎,我和林阳是完全不同的个性,你不用觉着我们俩师出同门就一定蛇鼠一窝。”
这家伙,成语用的还挺利索,中文跟谁学的?唐喆学当时的心情只能用不可名状来形容。眼下有一肚子的槽想跟自家组长吐,可办案过程中个人情绪还是得往后放。
戚娟娟表示,不知道孩子被吴灿宇送到哪去了。带孩子看完病没两天,有天晚上她下班回家,发现孩子不见了,家里只有吴灿宇一个人在。问吴灿宇,吴灿宇说送走了。相处了近半年的时间,她对孩子已是视如己出,冷不丁被送走,事先也没个商量,她接受不了,和对方爆发了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争执。
就在那天,吴灿宇动手打了她,打完又给她跪下道歉。她第一次对这个男人感到了一丝陌生乃至恐惧。以往的吴灿宇对待她总是绅士有加,不但花二十万帮她预约了耳蜗助听器的植入手术,日常生活中更是处处温柔体贴,家务活全包,又承诺放寒假带她出国去玩,简直是个梦幻般的对象。她以为自己遇到真命天子了,直到对方那一拳头下来,彻底砸懵了她。
“吴灿宇的解释是,他打她,是因为自己的病,控制不好情绪,本意并非如此,所以她原谅了他,愿意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
崔老师实时翻译的语气渐渐沉重。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孩了,先天残疾导致自信心不足,又没有经历过什么像样的爱情,即使遇到一个满身瑕疵的男人,也只是选择性忽视对方的不足。可委曲求全换来的是什么?是背叛,是暴力,甚至付出生命为代价。她十分庆幸警方的及时出手,否则以之前秦骁展示的照片来看,戚娟娟的下场很可能也和琳一样。
“我知道他有病,可他不发病的时候,比我认识的其他男人都好,我劝他继续吃药,他说,吃药会让自己神志不清,没办法好好照顾我,甚至没办法照顾自己,他说如果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就去死,绝不拖累我。”
这段话是林冬用现学的手语翻译给唐喆学和方岳坤听的,和崔老师翻译的出入不大,逻辑还更顺畅。对于林冬过人的智商和强大的学习能力,唐喆学早已怪不怪,之前跟着祈铭学法语,三天,去吃法餐能自己点菜了。所以林冬压着他学习的时候他从不反抗,差距已然存在,别越拉越大就好,比智商比不了,后天努力必须跟上。
“你觉着他有可能把孩子送到哪去?”秦骁问。
看完崔老师翻译的手语,戚娟娟比划着:【我一个他的朋友和亲戚都不认识,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他妈妈,可他说过,跟妈妈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而且他妈妈也不在这里生活】
吴灿宇他妈?林冬转头看向唐喆学。之前唐喆学和吴母联系过,听对方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一通老公和儿子,如果孩子在她手里,那她可真够能演的。唐喆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出屋上楼去找秧客麟,查询吴母的交通购票记录。一查,艹,还真特么来过,时间点正好在吴灿宇送走孩子前后!
收到消息,林冬视线微移,盯着屏幕上一号审讯室里等待被“临幸”的吴灿宇,沉默半晌轻嗤出声鼻音:“把他养成这样的,不是那个家暴的爹,而是他那个满嘴谎话的妈,博同情的本事真是一脉相传……二吉,你赶紧的,出个差,去确认一下,孩子是不是在奶奶手上。”
看了下地址,开车的话,一天能打个来回。唐喆学点头应下,又问:“孩子带回来么?”
林冬皱眉:“怎么带?人家是亲奶奶,有监护权。”
“儿子养成这样,那孙子不得加个更字?”唐喆学忧心道,“我倒觉着,还不如给戚娟娟收养的好,我听的出来,她是真心爱那孩子。”
“那就去找吴母的犯罪证据,能定她个包庇的话,孩子的监护权就放出来了。”
“行,这事儿我带岳林办。”
说完就出门奔休息室薅岳林去了。可怜岳林两天一宿没怎么合眼了,好不容易说睡会,刚躺下就被二老板拽起来出差,出楼门被冷风一打,瞬间精神抖擞。前脚给值夜班的女友发了条消息抱怨领导,转头被唐喆学推上了驾驶座——
“你开,我眯会。”
手里握着方向盘,岳林欲哭无泪。虽然他也喜欢摸“霸天虎”,可那是平时出去跑的时候,绝非熬大夜开长途。
发走了唐喆学和岳林,林冬决定正式会会吴灿宇了。吴灿宇打从进审讯室就开始傻笑,一副精神分裂发作的德行。对付这号人,林冬不怕对方装疯卖傻,这年头,谁特么没点心理问题?
——你疯,我比你还疯!
TBC
第127章 第 127 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推门进审讯室, 林冬看吴灿宇冲自己傻乐,脸上的淤青明显比刚进来的时候颜色更深了一些,一股莫名的爽感从心口蔓延至周身。想想之前的自己, 也是墨守成规到和庄羽有一拼, 多少委屈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生怕在履历上留下污点耽误升迁。现在轻松多了,没了那些瞻前顾后的想法,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秧客麟举着手机跟在他后面,进屋先配合领导演出戏:“林队, 唐副队他们已经出发去南安了。”
听到“南安”二字,吴灿宇嘴角的笑意有了丝凝固, 原本涣散的视线随之聚焦到林冬的脸侧, 却见对方安然一笑,淡淡道:“吴灿宇,别装了,我知道孩子在你妈手里, 刚派人去接了, 你现在没什么能要挟我的,问你问题,痛快的撂, 上了法庭还能争取一个好态度。”
吴灿宇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林冬, 视线阴鸷到令秧客麟有些不适。他不喜欢跟审讯,主要没太大的兴趣分辨嫌疑人供词的真假, 一审好几个钟头,车轱辘话来回说, 无聊到想睡觉。可眼下只有他能给林冬搭伙,做好工具人是他的工作职责之一。
惦记着方岳坤再熬夜怕不是得过劳,林冬不准备和吴灿宇东拉西扯一堆有的没的,直接开门见山:“知道把你带这来,为什么吧?”
他没坐下,站在离吴灿宇不足半米的位置,垂眼蔑视。像吴灿宇这样的人,自尊心极强,在与人接触的过程中一定要占主导、控制地位,温文尔雅的外表只是层伪装,内里抗拒一切不按自己意愿发展的情况。他现在甚至怀疑吴灿宇的父亲是否真的家暴其母,如果一切真如吴母所言,那吴灿宇又怎么会把孩子交给一个“婊/子”?所以本质上吴灿宇是依赖母亲的,少时父母离异导致母爱缺失,成年后不停地在异性身上寻求安慰,从他那几段无缝衔接的感情经历就可见一斑。
吴灿宇没办法一个人生活,身边必须有一个全情关注的对象存在,不管是妻子还是孩子。为此,他可以用钱,用谎言,用尽浑身解数去达到目的。可当目的达到之后,他又会因为本性的自私而感到厌烦,如果对方尚能被掌控还好说,一旦出现他无法掌控的情况,那么暴力便成为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也许吴灿宇的病就源自这种极端扭曲的性格,然而林冬毕竟不是精神科大夫,无法给出科学的诊断依据,他只是看透了这个男人,并且不会给对方任何再伤害他人的机会。
“不想面对?好,我给你看看我们都发现了什么。”
说着,林冬将现勘照片置于审讯椅的横隔板上。看着照片里破碎的墙壁和无声控诉的遗骸,吴灿宇抬脸皱眉:“这什么啊?”
“琳,你从越南带回来的女人。”林冬到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全靠看对方脸上的淤青调整心态,“她死亡并埋葬在被你卖掉的房子里,死前遭受了暴力殴打,现在,吴灿宇,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有病,会出现神志不清的状况,你确定,这是我干的?”吴灿宇无辜反问。
“确定。”
随着话音,林冬又将指纹对比结果、装修材料转账记录以及他前妻的证词逐一展示:“这样,我来帮你回忆回忆——你打了琳,造成她颅内出血、昏迷并死亡,为掩盖犯罪事实,你要求同事给你送一些装修材料到家里,然后把琳僵硬弯曲的四肢掰断,封进了卫生间的下水管外包瓷砖里,处理完这些,你把房子挂牌出售,拿着卖房的钱,躲去了戚娟娟那——”声音一顿,林冬倾身向前,用听似商量实则压制的语气继续道:“吴灿宇,如果我说的有一个字不对,指出来。”
“……”
视线胶着半晌,吴灿宇气定神闲地给出自己的解释:“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印象,我一直以为琳跑了,我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孩子,所以才搬去跟戚娟娟一起住,她喜欢小孩子,也喜欢我,你刚也看到了,她甚至可以为我了打警察。”
“呦,瞧把你给得意的。”
林冬觉得此时不笑一下,有点辜负了对方的演技:“是,她是能为了你打警察,可那是在她不清楚你是个什么玩意的前提下,虽然她听不见别人说话,但她分的清什么是人渣。”
吴灿宇眉心微皱:“林警官,你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林冬瞄了眼他脸上的淤青,笑问:“之前你已经领教过了,不是么?”不等吴灿宇接话,又说:“给你普个法,精神分裂症不是免死金牌,就算你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或者案发时分裂成了另外一个人格,法庭也会根据案发时你的行为逻辑来判决是否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类似的判例有很多,你想看,我可以整理出来送去看守所帮你解闷,另外监狱里关着不少精神病患者,如果你认罪态度好,还有机会跟他们交流交流,但如果你认罪态度不好最后判了死刑,那就不用进监狱了,直接在看守所里等死。”
“你威胁我?”
别说吴灿宇这么认为,连秧客麟打着打着字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好像是有那么点威胁的意味,但……事实也是如此啊。
林冬淡笑:“说实话,你这段位的,还犯不上让我威胁,犯罪事实清晰,证据确凿,零口供照样可以移交检察院,我今天晚上本可以不搭理你的,只不过我好奇一件事,就是你为什么要把孩子给你妈送过去,你不是很记恨对方么?”
吴灿宇的眼神诧异了一瞬:“我记恨她?她说的?”
“嗯,”林冬毫不在意地挑拨人家母子间的关系,“秧子,给他放电话录音。”
秧客麟拿出手机,外放唐喆学和吴母的通话记录。
随着录音的播放,吴灿宇的表情从震惊转向茫然,继而眯眼皱眉,怒意渐浮。终于,当听到母亲控诉自己的“不孝”行径之时,他“哐”的一挣,吼道:“我爸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就是个满嘴谎言的婊/子!亏我还那么信任她!她每次都是故意挑衅我爸,逼我爸动手,好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受害者,让所有人来指责我爸!那些婊子和她一样!是她们逼我的!逼我动手!”
林冬高声打断:“你女儿也逼你了!?她才四岁!你就狠心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活活饿死!”
吴灿宇的表情霎时狰狞:“谁让她哭闹不听话!跟她那个妈一样!天生欠抽的贱货!女人都一样!只知道索取,哭闹,欺骗!”
“所以你就用毛巾裹上肥皂抽她们?除了肥皂你还用过什么?”
“啤酒瓶!一下她们就安静了!”
“所以琳是被你用啤酒瓶打死的?”
“——”
言多必失,而当吴灿宇意识到这一点时,林冬已经退回到审讯桌后泰然落座,态度也随之平和了下来:“吴灿宇,你女儿的案子,我会申请旧案重翻,连着琳的案子一起,看来你用不着出看守所了。”
此时吴灿宇再说什么都是困兽之争,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仍是不肯认输,语气阴沉的:“林警官,你最好祈祷我出不来,不然我真就有免死金牌了。”
言外之意是,杀了你也不用担刑责。类似的威胁林冬听的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败犬之吠而已,但今天心情好,他决定配合对方一下:“你说的没错,如果这次你都能出来,我还真得小心点,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我家养了只大狗,超凶的。”
话音未落,就听耳麦里传出方岳坤的咳嗽声,意在提醒他——这特么不是你秀恩爱的地方!
—
上午十点,林冬接到唐喆学报平安的电话——孩子确实在吴母手里,照顾的很好,白白胖胖的。除了孩子,同时被她带走的还有儿子卖房的三百万现金,作为小孙子的抚养基金。她是不会白白出力照顾孩子的,极致的利己主义者,当年离开吴灿宇的父亲也是为了另攀高枝。出于对母亲背叛自己的报复,吴灿宇交代了对方知情不报的事实,说打死琳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母亲,是母亲出谋划策让他做出藏尸、卖房、隐匿行踪等一系列的操作。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包庇的问题了,还涉嫌侮辱尸体,两罪并罚,实刑跑不了。
于是唐喆学他们就把吴母和孩子一起带了回来。孩子暂时先交给戚娟娟抚养,比起精神混乱的爹和道德感低下的奶奶,她显然比他们更能胜任监护人的职责。收养手续还需吴灿宇签字,估计是希望能给自己争取到一个不用常驻看守所的机会,他表示,警方的要求一定积极配合。
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皆大欢喜,林冬通过涉外警务处联系上了琳在越南的家属,那边居然没人愿意过来接收琳的遗骸。琳的哥哥说,在他们那,这些嫁去国外的女孩子就不算家里人了,遗骸带回来也没有用,没必要浪费时间来回跑,让他们随意处理。逼得林冬现学了几句越南话,骂了那边一通然后摔了电话。
“没人认领么?可怜的女孩。”得知家属不愿认领遗骸,祈铭深表同情,“没关系,火化之后,我出钱帮她海葬,那天听罗家楠说现在海葬便宜了,民政部门有组织集体出海撒骨灰,一次三千的样子。”
三千就不是钱啦?你可真是财大气粗。林冬默默吐槽。不过散发着善良光芒的祈铭格外“可口”,让他又忍不住想逗逗对方:“诶,你想过自己的身后事怎么处理没?”
“支持人类法医学事业。”祈铭毫不犹豫,“我本身有脑血管畸形,是非常有价值的神外研究大体,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来抢。”
“……”
林冬着实不能理解遗体被争抢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不过对方是祈铭,不光脑血管畸形,脑回路都和旁人长得不一样。
左右看看,确认屋里没旁人在,祈铭小声说:“对了,你跟你哥说,以后别给我送花了,罗家楠早上看见花都炸了,我只能说是你送的,他要问你你可千万别穿帮。”
“哈?”林冬顿感自己的脑回路有点不够用,“我哥给你送花,为什么?”
“我过生日。”
“你生日不是二月么?”
“我在美国的时候为了参加童子军冬令营,改了,当时差一个月满十一岁,我估计林阳查的是我那边的档案。”祈铭的语气听着有点小开心,“没想到你居然记得我生日。”
我记得很多人的生日,还有名字。林冬忍住白眼,不乐意道:“你干嘛不说老杜送的?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祈铭如常耿直:“说杜老师送的罗家楠更炸了,你对他没威胁。”
“那他可真是小瞧我了。”
“?”
看祈铭摆出张诧异脸,林冬轻咳一声,岔开话题:“你要串供好歹得告诉我林阳送了什么花吧。”
冲罗家楠的审讯习惯,他不光得知道送了什么,还得伪造个交易和物流记录。
“我拍照片了,这就发给你。”
随后祈铭就把照片给他发到了手机上。林冬摘下眼镜仔细看了看,一大捧白色的绣球花,看着挺素雅。祈铭喜不喜欢绣球他不知道,喜欢白色倒是真的,林阳也算投其所好。不是没事儿闲的送什么花啊,林冬不禁埋怨起亲哥,就罗家楠那小心眼子,光刻机都雕不出来的尺寸,触这霉头干嘛。
回去把事儿跟唐喆学一说,唐喆学大为惊讶:“我去,没想到你哥还挺浪漫,居然送花。”
林冬冷嗤:“我想起龙先插死者身上的白玫瑰了,我估计他们这帮师兄弟都一个路数,送花不是浪漫,而是刷存在感的方式。”
琢磨了两秒,唐喆学感慨道:“看来桑杰送我妈葡萄,也算实用主义了。”
“对了,你俩聊的怎么样?”
之前林冬忙的没顾上关心这茬,现在脑子终于闲下来了,可以填充点八卦进去。不过说完就看唐喆学表情微沉,忙改口道:“不愿意提就不说。”
唐喆学确实不怎么想提。为了和林静雯保持联系,桑杰特意注册了一个微信号,昨儿加他好友来着。那微信名起的,看着都特么来气——Big Daddy。
【第七卷·完】
TBC
第128章 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对检察机关所诉被告人邓梅的两项罪名, 本院判决如下:1、被告邓梅杀死唐德忠之行为符合正当防卫原则,依据《刑法》第二十条之规定,不负刑事责任;2、被告邓梅杀死其与唐树强之子唐满, 犯罪事实清晰, 证据确凿,依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构成故意杀人罪, 鉴于被告当庭认罪悔过,且有专家证词证实被害人生存状态、期限均不佳的前提下,本庭采纳辩护人‘从轻处罚’之意见, 判处被告邓梅有期徒刑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 本判决为一审判决, 如被告人不服从本判决,可在判决生效之日起……”
正起立听判决呢,姜彬余光瞄到法庭大门被推开条缝,然后林冬一闪身进了法庭, 猫腰溜墙根, 做贼似的摸到最后一排坐下。两人的视线隔空相触,看姜彬一副“都这会了你还来干嘛?”的表情,林冬回给对方一个“能赶上就不错”的苦笑。
邓梅这案子来来回回已经拖了一年多了, 主要是两边扯皮,延期都延了不知道多少回, 今日终于尘埃落定。结果和预想的差不多,正当防卫加故意杀人最低刑期, 算是法律给了邓梅被拐卖的悲惨经历一个相对公平的判决。另外要感谢史上最贵法援律师——雷智敏,不但无偿辩护, 还出人出钱出力挖证据找线索,倾尽全力为邓梅争取到一项无罪和一项轻判。
其实一开始姜彬看完卷宗分析完证据,也认为邓梅杀唐德忠属于正当防卫,准备对这项罪名不予起诉了,结果案发地那边的检察院知道后说,你要不诉,那就我们诉。那他能给么,好不容易争取到手的案子,然而他诉的话,能打赢他的法援律师寥寥无几。后面他找了雷智敏,把这案子硬塞给对方,告诉人家,你要打不赢我,这小老太太就得去蹲无期徒刑了。通常情况下,雷智敏对于姜彬的“无理要求”一概不予理会,但这一次,他看过卷宗,会见完邓梅,又听取了祈铭的专家意见后,果断披挂上阵。
不知情的都以为是雷智敏故意跟姜彬作对。本来嘛,知名大律师,按分钟收钱的主,一年就那么点公益时段,送人情还送不过来呢,怎么会吃饱了撑的给一素不相识的小老太太当法援?然而林冬很清楚,雷智敏是得送人情,只不过都送姜彬那去了。
散庭后林冬看姜彬和雷智敏当众公事公办地握了下手,不由强忍笑意。等姜彬端着检察官的架子扭嗤到跟前,他终于忍不住了,“噗”的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看我输了你高兴是吧?心眼子怎么那么脏啊。”姜彬故作不悦,“我告诉你老林,这才一审,我还准备提起抗诉呢。”
林冬一秒敛起笑意,严肃道:“抗,不怕过劳你就抗,退补侦查我奉陪到底。”
姜彬锤了他一把:“去,赶紧的,请我吃饭,饿死我了。”
“就是来请你吃饭的,说,想吃什么?”
言语间林冬看到法警押送邓梅出庭,娇小的身材比记忆中的更加单薄。四目相对,他对这位饱受命运摧残的女士善意而笑。邓梅顿住脚步,冲他和姜彬微微低了下头。都听雷智敏说了,为了她的事情,林冬和姜彬跑了好几趟案发地,力争把羁押庭审服刑都留在本地,以方便她那年近七十的丈夫探视她。
他们为她做得够多了,她深表感激。
目送邓梅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姜彬兴冲冲的:“我那天看明烁发朋友圈,推他同学开的一餐厅,网红店,特有氛围感,你请我去那吃,怎么样?”
林冬皱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怎么认同的:“你这说话是要当副检察长的人了,什么身份还去网红店凑热闹?”
“脱了工作服我也是老百姓啊,为什么不能去?”
“那是二十岁的年轻老百姓去的地方。”
“我心理年龄永远二十。”
“……”
眼瞅着林冬摆出副“你有病可惜我没带药”的嫌弃脸,姜彬阴阳怪气的:“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呦,当年是谁去检察院走卷,在我办公室一待待一下午?”
“肯定不是我,我去检察院走卷就没超过十分钟的时候。”
林冬断然否认,转头示意姜彬边走边说话,别跟法院楼道里戳着散自己当年那点黑历史。遥想当年,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姜彬是同类。说没好感是假的,彼时的姜彬正是颗冉冉升起的检察新星,引人注目,但后面接触多了,发现对方的个性实在不是自己的菜,果断保持工作关系。说实话他真挺佩服雷智敏的,和姜彬彼此折磨互相蹉跎,分分合合二十多年,还能继续坚持,多少有点大禹治水那精神。
最终林冬没能拗过姜彬,去了明烁大学同学云乾东开的那家网红店。这家店堪称地狱氛围的装修风格格外吸引年轻人,在某书上种草的数以百万记,据明烁说,想给云乾东投资的恨不能拿麻袋拎钱砸他,可云乾东就是不要。主要他本身就是干投资的,不是为钱才开店,纯属个人兴趣爱好。
“我去那玩意不会突然活过来捅我一刀吧?”
等林冬点餐时,姜彬看斜对面立一面目狰狞的玩偶,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冲着自己,无底的黑暗仿佛盈满罪恶与恐惧,手里还举着把刀,让人感觉有点不寒而栗。刚才一进来他就有点后悔了,幽黄黯淡的照明,家具一水的哥特暗黑系,铁桌子铁椅子,坐上去跟特么坐老虎凳上似的,硌屁股。还有服务员,人均僵尸脸,半点笑模样没有,好像顾客欠他们钱一样。
“你不招它就不会。”林冬低头刷手机小程序点菜,当初他第一眼看那鲨鱼皮玩偶和姜彬同感,然后明烁就是这么解释的,“除了不吃香菜没别的忌口了吧?”
姜彬还在观察玩偶,闻言随口道:“芹菜我也不吃,还有韭菜,对了,葱最好也别放。”
放下手机,林冬抬眼看着他:“你越来越难伺候了。”
姜彬收回视线:“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雷智敏了。”
“抬举我了,我可一小时挣不了五位数的出庭费。”
“哈,这话雷智敏最爱听,他就喜欢别人夸他值钱。”
“那大概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能让他在你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了吧?”
此话一出,姜彬的眼神瞬间锐利。见状林冬立马抬手示意自己说错话了,将手机调转方向递向对方:“吃什么自己点。”
若有所思地划了划手机页面,姜彬忽然问:“你也觉着我是个用金钱衡量成败的人?”
“没有,”林冬坦诚以对,本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姜彬自己说了,那就配合一下,“如果是的话,你就不会一直待在检察院了,以你的专业能力和案源储备,出去绝对比雷智敏挣得多。”
姜彬皱眉不解道:“那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穷。”
“对你是没嫌弃过,但是……”
稍作权衡,林冬觉着,在这个光线幽暗氛围诡异的地方,说点人性暗处的大实话似乎还算合适:“虽然你不是出于身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比起雷智敏那种得靠助学贷款念书的人来说,家境优渥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你的观念和习惯,以及对待很多事情的态度上,就难免给他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我问你,那天我和二吉跟你俩一起吃饭,就吃日料那次,你俩晚上回去吵架了是不是?”
我艹,这家伙在我身上安摄头了?姜彬心里诧异至极,面上还故作无所谓的:“啊,是掰扯了几句,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高兴了,可你没看出来。”林冬压根不用安摄头,只要看姜彬发朋友圈的动态就知道这俩是又吵架了还是又复合了,“那天他吃完蛋羹后用勺子刮杯子边,你看见了,说‘没吃够再叫一个,反正老林请客’,然后他就把勺子放下了,后面上的菜一口没动,因为你伤他自尊心了。”
“哈?”能在法庭上把辩方律师怼的哑口无言的检察官此时完全捋不清逻辑,“不是我说那句话哪有问题?”
“对你来说,没问题,但对他来说,问题非常严重。”林冬语重心长的,“他自己说过一件事,你肯定还记得,他说,小时候家里太穷了,妈妈为了紧着他上学,从牙缝里抠钱,有天早晨他出门发现忘记带红领巾了,回家拿,进屋就看见妈妈捧着他吃早饭的碗扒粘在上面的饭粒,打那之后,他每次都故意多剩一些饭在碗里,而离家出来上学之后,吃饭一粒米都不剩……老姜,雷智敏是过过穷日子的人,他的生活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你的一句无心之语,在他听来却是对那些习惯的嘲讽,你也可以说他过于敏感,但你既然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就得学会包容他的敏感,而不是一次次在人家的底线上蹦迪。”
“那他怎么不知道包容我啊?哦,他不高兴了冲我阴阳怪气,我还得接着,我欠他的?”耳朵是听进去了,但姜彬依然嘴硬,“长嘴干嘛使的?不就是沟通用的?又不是语言功能不全的婴幼儿,哪句话不乐意听,告诉我,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你这态度,人家怎么跟你沟通?林冬暗暗腹诽。别人说多少都没用,日子是人俩过的,而且冲雷智敏那张嘴,真吵吵起来话赶话不会比姜彬动听到哪去,像姜彬这么骄傲的人,自尊心一样受不了。
不窥全貌莫断是非,不劝了,能力有限。
“好了好了,不说了,点单,吃饭,我下午回去还有事。”
“啊,我——”姜彬一顿,“你有微信消息,小唐发的。”
说着把手机递还给林冬。林冬点开微信,看到唐喆学说,秦骁之前走访过的关联人终于给消息了,找到一个确定和“大狗”生前相熟的人,准备下午去见见,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
林冬回道:【下午有会,你跟骁哥去吧,有情况及时汇报】
那边问:【你和姜彬去哪吃的饭?】
【云乾东开的那家店】
【嚯,这大中午的,去那地方,胃口真好】
【他非蹦跶着要来,行了,总比跟上次似的讹我一顿人均八百的自助强】
“诶我说,你俩别聊起来没完啊,我还饿着肚子呢。”
眼瞧着林冬只顾和唐喆学噼里啪啦发消息、一秒冷落自己的德行,姜彬一万个不满——有对象了不起啊?我回去撒个娇服个软,你看我以后还有功夫陪你吃饭?
TBC
第129章 第 129 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秦骁给蹚出来这人叫詹有福, 现年五十岁,有两次盗窃前科,前前后后在大狱里蹲了十多年。听保洁公司的老板讲, 早些年的詹有福是个白手起家勤恳敬业的人, 九十年代去日本打工,积攒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回国后经营起一家员工近百人的保洁公司, 承接了不少大厦的保洁工作,在行业内也算小有名气。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企业资金链断了, 到处借高利贷,还不上钱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 指使员工趁工作便利偷了雇主家的高档烟酒和名贵珠宝, 销赃时被抓一现行,锒铛入狱。再后面出来了还干保洁,边干边偷,这一次数额巨大加上累犯重判, 一下子干出去十年刑期, 前两年才出来。
至于詹有福和“大狗”杜谢之间的交集,则来源于一次催债事件。保洁公司老板清楚地记得,那会詹有福刚开始干保洁公司, 为了拓展客户渠道,对某些口碑不佳的客户也来者不拒。后期客户拖欠项目款, 詹有福就得雇人去催债,雇的人里便有杜谢。那时的保洁公司老板还只是詹有福公司里的一个小员工, 他见过杜谢一次,虽然看着很年轻, 但身上一股子江湖气,说话办事也很老练,重要的是,没有杜谢追不回来的债。
“我记得他们那一伙有五个人,看着没一个善茬。”保洁公司老板如是说,“詹总给他们十个点的提成,年底光结提成就给他们结了三十多万,那可是二零零三年,够在黄金地段买套一百平的房子了。”
早些年暴力催收比较普遍,并且少有人因此而担刑责,对于杜谢他们催债的手段,秦骁不用细问都知道。他的看法是,杜谢这个人,胆大且漠视法律,不管是销赃也好还是暴力催债也罢,只要是能来钱的买卖都干。然而他手脚不干净,吃里扒外,极易惹祸上身,被杀很可能是背着团伙成员私吞赃物所致。
去见詹有福的路上,洪也听师父讲述着早些年干治安时所经历的案子,好奇道:“以前真有人敢纠集起来和警察对抗?”
秦骁笑皱了眉眼:“还以前?你问问唐副队,处没处理过群众闹事事件。”
“不好意思骁哥,折您面子了,我还真没碰上过群众闹事事件。”唐喆学坦言相告,“不过在机场派出所的时候,有过天气原因导致大面积航班延误,机场滞留旅客上千人,确实有个把闹事的,后面武警来维持秩序了,没起大规模冲突。”
秦骁诧异道:“不对啊,我听罗家楠说,你们之前有一次,去刨人家祖坟,不就赶上一群闹事的老头老太太。”
哪来刨祖坟啊?唐喆学倍感无奈,就罗家楠那张嘴,骂起街来倒是能掀了人家祖坟。
“不是祖坟,是一考古现场,我带人过去了,没闹起来。”
“啊?那他说他挨打了。”
“说是有个老头儿浑水摸鱼,趁乱吃曹媛豆腐,他推了对方一把,激化了矛盾。”
“那不算激化矛盾,要我我也得上手。”秦骁端出认可的语气,并借机提点徒弟:“小也,我跟你说,以后遇上的人多了,难免有那种下流之辈,真碰上了,揍丫的,师父给你撑腰。”
“谢谢师父。”
洪也开开心心,唐喆学则在一旁暗暗腹诽:真敢开牙,您待一段时间走了,以后不管洪也犯了啥纪律,不还得我撑腰么?不过转念一想,按洪也的个性,该是不至于哐哐往他和林冬嘴里怼速效救心。之前挨戚娟娟那一巴掌,洪也为了顾全大局,委屈“咕咚”就给咽下去了,对此林冬甚感欣慰,当他面夸了洪也好几天。
令三人感到意外的是,詹有福住这地方还挺难找,开着开着居然没路了,然后导航还一个劲儿让往前走。放眼看去,围挡接连成片,地面坑坑洼洼,周围暴土扬尘的,全是重型机械。唐喆学看了下车载导航,发现地图上标注的此处应该是条国道。来之前和詹有福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确认过,按其登记的地址设置的目的地,可能是附近路段修高架的缘故,大拆大建的,导航都跟不上节奏了。
等唐喆学把车倒回到大路边停下,秦骁下车去问路。过了约莫一刻钟,拿着张手绘地图回来了,坐副驾上指挥唐喆学该怎么开。七拐八拐,终于拐进了一村子里。这会导航又支棱起来了,配合黄智伟的嗓音播报,听着格外有喜感。对,自打那次秧客麟输给上官云菲,黑了“霸天虎”的车载导航系统,就一直用黄智伟的声音了。一开始听着不习惯,总感觉尬得能用脚抠出三室一厅,听久了也还行,至少开高速跑长途的时候不犯困。
登记地址是村委会办公室,到地方下了车,唐喆学进去打听詹有福家的具体位置。接待他的是村委会主任,一听要找詹有福,顿时面露疑惑:“你找他干嘛啊?”
“走访,麻烦您。”唐喆学出示证件。
主任眯眼看看,忙道:“哦,警察同志啊,内什么,坐。”
“不坐了,您告诉我他家怎么走就行。”唐喆学不想耽误工夫,就那破路,回去还得绕一大圈,回头进城里的时候正赶上下班高峰。
“我带你们去吧,他家那位置真不太好找。”
主任说着,拉抽屉拿上钥匙,带唐喆学出屋后回身锁上了屋门。秦骁和洪也在外面等着,见他们出来了,一并跟上。这村子看上去挺富裕的,家家户户都起了四五层的小楼,有的门面装点得挺气派,鎏金门琉璃瓦的,就是不知道里面装修如何。据秦骁在县里干治安的经验来看,本地人外出打工或者做生意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回老家修房子,起的楼越高越能证明财力。也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外墙贴的光鲜,里面还是水泥墙水泥地,等孩子结婚了,住哪间再装修哪间。
一路走,唐喆学一路跟主任打听詹有福的身世背景。主任说,詹有福算自己隔房堂树家的孩子,论起亲属关系来还得管他叫声堂哥。他们小时候家家都穷,詹有福他爹就去北边下矿井挣钱了,结果出了矿难,闷死在了里面,当妈的抛下詹有福兄弟俩改嫁去了外省,后面音讯全无。詹有福和弟弟算吃百家饭长大的,学也没怎么上,混个初中毕业,刚年满十六就和村里人偷渡去了日本打工挣钱。当年和詹有福一起出去的有八个人,回来了三个,其中就包括詹有福。
主任背着手,边溜达边念叨:“那会他带了有七八百万日元回来吧,按汇率折四五十万人民币,那可是九十年代末,我们都好奇他怎么挣那么多钱,后来听跟他一起回来的那俩说,他在日本干了好几年的背尸工。”
“背尸工?”唐喆学头回听这职业,略感新鲜。
“恩,就是把死在家里的人背出来,送殡仪馆或者警察局什么的,那边人好像很介意尸体,死人不让坐电梯,要是死在高层公寓里的必须靠人力背下来,二三十层的楼也得背。”主任吸了下鼻子,表情略显厌恶的,“据说背一次多的能挣十来万日元,可那活儿多丧气啊,没什么人愿意干,跟他一起出去的,有个人也干了一阵,有天正站街边吃冰激凌呢,突然被辆车冲过来撞得身首异处,老人儿都说,这是被缠上了,被死人拉去作伴儿了。”
“……”
光天化日的,唐喆学胳膊上莫名起了层寒栗,不觉皱起眉头。回头看看洪也和秦骁,也是表情各异。虽然都是无神论者,可听到类似的事情心里还是难免膈应。
走了十来分钟,主任拐进条小路。这路可比村委会前面那条窄多了,车根本进不来,路边杂草丛生,两边的房子多呈破败之象。主任介绍说这是八十年代出国打/黑工那些人留下的房子,后面有的客死他乡,有的是把家人都接出去了,留下了一些老房子。如果拆迁能拆到这,估计还会有人回来争宅基地,然而目前基本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詹有福家就在路的尽头,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不过看上去和那些破败的房子有一拼,二楼的窗户几已破碎,墙面上贴的瓷砖已剥落了大半。院门锈迹斑斑,没锁,主任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进去之后唐喆学不由愣了一瞬——这干嘛呢?窗户上贴满了黄符。
TBC
第130章 第 130 章
第一百三十章
主任见怪不怪, 指着那些补丁似的黄符说:“我这堂哥打从出狱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老说有人要害他,都说他是被关出毛病了, 已经有两年多没人跟他有什么来往了, 街坊邻里的平时也不往这边来,怕他犯起劲儿来再伤着人,连他亲弟弟一家都躲他躲得远远的, 所以你们刚才说找他,我才会觉得奇怪。”
唐喆学边听边点头,同时也因这院子里诡异的气氛而有些生理不适。很压抑, 虽然晴空朗朗,温度适宜, 可周身仍是不时泛起寒栗。如果是半夜经过, 光看二楼那些破碎的窗户都有种鬼屋之感。
院子里一片杂草丛生之状,只有从院门口到屋门之间有条人踩出来的小路,围墙上爬满或黄或绿的杂藤,看主藤粗细, 最起码三年无人打理的样子。洪也四下看看, 问:“那他平时的衣食问题怎么解决?”
“有低保,然后每个月去村委会领点菜米油,逢年过节的, 再发点点心和肉。”
说着话,主任已经走到屋门口, 喊了两声,没人应, 正要扬手捶门忽觉臂上一紧,转头对上唐喆学警示的视线, 诧异道:“咋了?”
唐喆学示意他看脚下。主任低头一看,是只直挺挺的死老鼠,不觉皱了皱眉,一脚踢开,又骂了声“丧气”。
“别动别动,门上连着电呢。”
秦骁往前挪了半步,示意主任顺着自己手指的位置看。主任定睛一看,不由惊出身冷汗——门边框的位置缠着圈铜丝裸露的电线。门是铁的,如果电线那头插在接线板上,刚一巴掌拍上去,怕不得跟那老鼠一样,死直挺的。
惊过之后是愤怒,主任扯着喉咙喊道:“天杀的玩意儿,我跟你无冤无仇,弄这机关想要我命啊!”
“别喊了,他不在家。”
趁前辈们拦着主任别摸电门的这点功夫,洪也已经贴窗户观察过屋内的情况了。屋里没光源,乌漆墨黑的,没看到人影。今天真是上了一课,观察需仔细,不管是出现场还是上门走访。没想到门上连着电线,她琢磨如果刚才自己走在最前面,肯定也跟主任一样,直接上手就拍了,那样八成得上祈老师的工作台。
——恩……能被祈老师解剖,也算是一种荣耀?
詹有福的手机打不通,眼下不知道他到底在防谁、怕什么,只是根据现场情况判断,事出反常必有妖。唐喆学和秦骁商量了一番,决定进去看看。有主任作为见证人在场,可以进屋搜查。交代洪也给何兰打电话走手续,唐喆学出院绕了一圈,找到电闸,拉下断电。
主任手里没钥匙,只能靠技术进屋,唐喆学决定把这露脸的机会让给秦骁,毕竟带着徒弟,让人家也显摆显摆:“骁哥,你来?”
“你想让我试试还有电没电?”
秦骁笑着吐槽,随手摸上铁门。突然他整个人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吓得洪也“啊”了一嗓子,下一秒却看师父止住抖动,笑到弯腰。主任也吓得够呛,一个劲儿地胡撸胸口。唐喆学压根没表情,就知道秦骁得玩一把,再说真触电可不这样,一瞬间的事儿而已。
然而老秦同志的搞笑手法并没有获得徒弟的认可,还被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骁哥你有没有心啊!刚吓死我了!我差点照你老腰踹一脚知道么!”
都说零零后整顿职场,看来这九五后也当仁不让,管你什么前辈师父的,该嗷嗷的时候一点不客气。秦骁被数落得满脸尴尬,唐喆学抿嘴憋笑,主任则发挥多年处理邻里纠纷的专业素养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洪警官,不气了哈,秦警官是觉得气氛太沉闷了,跟大家开个玩笑。”
洪也瞪起微红的眼眶:“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我可不想工作后解剖的第一具尸体是自己亲师父!”
“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
秦骁忙出言安抚。闹腾了一番,他开锁时小心翼翼的,看那架势生怕被徒弟挑刺一样。一物降一物吧,唐喆学觉着,把洪也交给秦骁带,不知道最后谁教化谁呢,晚上回去又有和林冬分享的八卦了。之前对洪也的认知是会说话,情商高,现在看来,这姑娘不是没脾气,只是分什么事儿,触碰到底线的绝不惯着。而且话虽然说的狠,但本质上还是中听的,尤其是搁秦骁耳朵里——亲师父,多贴心,多亲切。
半分钟不到,门锁“哒”的弹开,铁门里面还有扇木门,没锁,也没连电线。秦骁推门的一瞬间,空气流通,一股子潮气扑面而来,且夹杂着一股子土腥味。按理说这个季节,没到回南天也没怎么下雨,屋里不该如此湿气浓重。
正对大门的位置贴墙摆了张木案,造型古香古色,漆面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案上供着坛香,坛内厚厚一层香灰,还有一堆烧得只剩支杆的残香。那根连着铁门的电线就是从香案底下的插座孔牵出来的,秦骁进屋先给它拔了。
左手边两间房,一间堆着很多杂物,废木料废瓷砖之类的装修物料,还有一大桶干涸的涂料,都落满厚厚的灰尘。另外一间是卧室,一张吱嘎作响的木架子床,一个镜子都碎没了的老式衣柜,像是别人不要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那种。床上堆着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卧具,屋顶吊着挂灰黄的蚊帐,满地的饮料瓶、烟头、一次性快餐盒和其他生活垃圾。
屋里没通电,唐喆学掏出手电摁亮,蹲下身往床底扫了扫,看到更多的垃圾。有的饮料瓶里还装着浑浊的液体,从追踪蹲守犯罪嫌疑人的经验出发,他认为,那里面装的都是尿。起身打开衣柜,一股子霉味儿,唐喆学皱眉扒拉了几下,除了几件该洗的脏衣服,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眼前所见可以说明詹有福的日子过得十分混乱,但门上连电线的行为又说明他谨慎得过分。这种分裂性的行为在精神失常的患者身上比较常见,然而能清醒到出门还给门上缠电线防人进屋的,他还真没见过。
“副队!你来看这个!”
听到洪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唐喆学转身出屋。秦骁也从二楼下来了,和唐喆学一起进了一层右手边的房间。楼上一看就没人活动,秦骁上去转悠一圈,只有自己的脚印印在落满灰尘的地板上。
洪也所在的房间,看格局是灶间,有两口该放置铁锅的灶眼。灶膛里没有灰烬,周围也没有被熏黑的痕迹,看上去压根就没用过。灶台上放着个电磁炉,炉上还有锅不知道煮什么剩的汤,汤色浑浊,散发出腥臭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个破门板躺在屋中间的位置,刷老式蓝漆的那种,洪也叫唐喆学过来就是让对方看这门板——这地方搁个门板可有点奇怪。
让洪也拍完照,唐喆学弓身掀起门板。一瞬间潮气阵起,众人惊愕发现,门板下面居然有个黑漆漆的洞!原来屋内的潮气和土腥味就是因此而来,那詹有福跟自家灶间挖个洞,是因为什么?
答案肯定在洞底。唐喆学再次摁亮电筒,顺洞口向下照去。洞口直上直下,目测两米多深,洞壁凹凸不平,有一些被砍断的竹制地基支架,到底向左延伸出一个拐弯,洞壁上靠着把竹梯可供攀爬。
眼瞧着唐喆学外套一甩叼起手电,秦骁一把拽住对方:“你要下去?”
嘴里叼着东西,唐喆学不便说话,只点点头。
又看秦骁一脸忧虑的:“这底下不知道有什么呢,万一是个盗洞,通古墓什么的,蹦出俩粽子给你扑了可咋整?”
唐喆学忍住白眼——忘了被数落一顿是吧?又开始不正经。
洪也正扒着洞边往下看,闻言抬起脸:“骁哥你也看《鬼吹灯》啊?”
“啊,好看啊,我手机里存了全集,没事就翻出来看看。”发现自己和徒弟有共同语言了,秦骁得意道:“我还有作者亲笔签名的藏本,你要喜欢,送你。”
“谢谢骁哥,是我小姨喜欢,回头你可以送她。”
送谁都行,总归是女的。秦骁心满意足。唐喆学抬抬手,示意他俩别跑偏,自己准备下去了。如果是在室外,两米多的距离他不用梯子,直接蹦下去就行,但这洞口也就一人来宽,搁他的胸围进去转个身都有点费劲,蹦下去容易磕着。沿着梯子下到底部,他艰难地转过身,弓下腰,手脚并用地顺着洞底的拐弯爬了进去。出乎意料,地洞还挺长,看朝向是奔着山的方向而挖,刚去后面拉闸的时候他看大概目测了一下,詹有福家这个院子离山脚约莫二十多米的距离。
唐喆学在地下探险,半天没什么动静,这让守在洞边的洪也不禁有些焦躁。从过往跟救护车的职业经验出发,她担心洞底缺氧或者有毒气体,比如沼气之类的,别回头再给唐喆学闷里头。还担心有什么毒蛇之类的危险生物,万一被咬了,按来时那纵横交错的交通线路,赶不及去医院就得嘎在车上。
“副队!副队!”她喊了两声,不见回应,也脱下外套撸起袖子准备下去。
不等秦骁伸手,主任一把薅住她的胳膊:“洪警官,可不好逞能,这片儿有条地下暗河,别再给你掉进去。”
“我会游泳。”洪也抽手挣开,对秦骁说:“骁哥,我下去喊副队几声,可能洞穴太长,声音传不过去。”
秦骁琢磨了两秒,点点头。年轻人,有胆子闯闯是好事。这种时候他就不逞能了,一把老骨头,进的去不定能出的来。
征得师父的同意,洪也果断下洞。她没带手电,只有手机电筒照明,洞口很窄,视野不佳,石块突兀,磕磕碰碰,手肘膝盖不时传来锐痛。越爬土层越湿,到后面蹭身上的已经不是土而是泥了,不由惋惜这身衣服算是毁了。逼仄的通道似乎隔绝了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若非有电筒照明,接近五感全失。进警队之前倒是知道得上天入地的,但一直以为是比喻,没想到是现场纪实。
爬了约莫十多米的距离,她又喊了一嗓子,这次得到了唐喆学的回应,内容让她大为震惊——
“别过来了!上去!给法医室和鉴证科打电话,这有具尸体!”
TBC
第131章 第 131 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盗洞”的尽头是口废井, 尸体就泡在浑浊的井水中,涨得眼珠子都爆出来了。电筒光打到尸体脸上的一瞬间给唐喆学吓一激灵,不由自主一抬头, 咚的, 磕洞壁上了,撞得眼前直冒金星。等后面出来了,摸着起了个大包。
除了惊吓和头疼, 还得听罗家楠的魔音贯耳:“二吉,你发这什么鬼定位!老子车都快开阴曹地府里去了!”
又是一个被导航驴了的。之前鉴证的车也因为按导航走误闯了工地,还出了点小事故——依维柯载重大, 掉头时压垮了挡板陷坑里了,杜海威不得已去工地上借了台挖掘机帮忙拖拽。左后侧刮得伤痕累累, 属实是老贾看了得心疼哭的节奏。然而塞翁失马, 凭借杜老师高超的沟通技巧,人家挖机司机一起跟了过来帮忙拖尸体,免费。
由于长时间泡水导致尸体呈现巨人观状,皮肤肌肉松软易破损, 拖拽时为防止磕碰造成物证进一步损失, 需要有人下去先将尸体用防水布包裹起来。罗家楠到的时候正赶上周禾和黄智伟在井里哭爹喊娘,于是揣着看热闹的心,扒着井沿朝下喊道:“行不行啊你俩?不行让彭宁也下去。”
正要进警戒带的彭宁闻言“唰”的撤回半条腿, 转头找辖区派出所同僚去了。苗红陈飞他们还在后面,先了解清楚情况, 领导来了好汇报。之前那个将越南新娘封厕所里的案子林冬没让,这回罗家楠知道祈铭要帮悬案的出现场, 不等上面发话薅上他就出来了。最终结果估计还是两边联合侦办,来重案的这些日子, 类似的情况还算比较常见。
所以其实唐喆学也纳闷——压根没给罗家楠发定位,别说开阴曹地府,开哪去也不关他事才对。但转念一想,嗨,给祈铭发了那就等于给罗家楠发了,但凡罗家楠有点闲工夫基本都长在祈铭身上,信息共享只需扫一眼。据他所知,这俩人的手机ID都是同一个,彼此间毫无隐私可言。
等待尸体拖上来的空当,唐喆学带着祈铭杜海威罗家楠他们向村主任打听情况。根据主任的说法,废井通着地下暗河,涨水期的水位比洞口高,井水会倒灌至洞内,这也是为什么那条洞越靠近废井的位置越潮湿。这井废了将近二十年,自从村子里接上自来水,再没人费劲提水了。之前有小孩子玩耍掉进去过,为防止再次发生意外,支书找了几个壮劳力,从山上抬下块三百多斤的石板盖住井口。
现在唐喆学知道为什么床上的卧具那么脏、衣柜里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了,挖地道时沾的泥太多。他认为这条起点在詹有福家厨房的地洞,其目的终点就是那口废井。然而大费周章挖几十米的地道,难道就为抛尸?有这毅力,挖深点把尸体埋了,然后回填土壤不就天衣无缝了,至于留个这么大的洞口干等着别人来发现?总归不是为了锻炼身体吧?
“这井里泡着的,是詹有福么?”罗家楠问。屋主失联,就得考虑已经死亡的可能性。
唐喆学白了他一眼:“待会拖上来你仔细看,都没人模样了,我认得出来么?”
罗家楠嫌弃撇嘴:“上一个巨人观的还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呢,你让我省省眼睛。”
“让让!让让!上去了上去了!”
听到井底传来黄智伟的喊声,几个人自觉退后,让出位置给挖机拖拽。底下齐腰深的水,潮湿阴冷,听动静给黄智伟冻够呛,喊得直出颤音。刚杜海威看唐喆学和洪也都裹得活似土俑,赶紧给他俩一人找了件现勘外套搭上,不然天色渐晚冷风吹起容易着凉感冒。很贴心的举动,旁边秦·离异多年没啥女人缘·骁看洪也搭着杜海威的现勘外套和对方有说有笑的,不由默默酸了一阵。
——唉,这个看脸的世界。
有挖掘机的助力,尸体顺利拖拽出井口。之前搬走压井口石板的活是唐喆学和村里几个大叔一起干的,历经多年雨打风吹,石板上满是青苔,几乎被泥土粘井台边沿上了,四个大老爷们抬得青筋暴起,早知道有挖机过来,废那劲干嘛。
防水袋一打开,惊呼声阵起,紧跟着围观人群里响起了呕吐声。祈铭闻声拍了把罗家楠:“去,把围观的轰远点,别吐警戒带里。”
罗家楠一如既往转头支使徒弟:“去,把人轰远点!”
然后他扫了一眼尸体,自己也差点吐出来。虽然巨人观不少看,但这个,真特么恶心。不是因为蛆——唐喆学说底下的体感温度接近零度,这温度苍蝇不繁殖——是那副被泡发的尊荣,一边眼珠子吊在眼眶外,另外一边不知道是被什么玩意啃了还是掉水里了,另被不明粘液糊了半张脸。
死者为男性,年龄约五十到六十之间,肯定不是詹有福,和主任说的身高不符。尸表检查未发现明显外伤,需考虑溺死的可能性。周禾还在下面帮着黄智伟摸零件,于是祈铭对洪也提起了随堂考:“确认溺死的主要方式是?”
“封闭器官硅藻检验。”洪也熟练答道。
“操作?”
“使用浓酸消解组织器官有机质,制作涂片进行镜下观察,如观察到硅藻的细胞壁,对比水域取样标本中的硅藻确认死亡地点。”
“你实操过?”
“恩。”
祈铭心满意足,仰脸看向唐喆学:“从今天开始,洪也归我了,直到这案子侦破。”
“……”
明抢啊这是。唐喆学忍住吐槽的欲望,深思熟虑过后说:“那得看洪也自己的意思。”
“我没问题,副队。”
洪也说着又想起什么,起身跑到秦骁旁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回来对祈铭说:“跟我师父说好了,这段时间我跟您。”
实际上秦骁和唐喆学口径一致,让她自己拿主意,那她当然选祈铭了。这让秦骁不免又默默酸了几秒——唉,这个看脸的世界。当然了,好苗子谁都喜欢,他不能一个人霸着,再说洪也本身就是法医,将来肯定还要回到专业领域,坚持实操,避免遗忘专业技巧。
不一会,陈飞他们到了,和罗家楠一样,一帮老刑侦都看尸体看得想吐。死亡时间初步判定在半个月左右,准确时间还要等尸检结果。通过衣物辨认,在场围观的没人知道死者身份,井下亦无证件或者能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遗留。
周禾上来后脸冻得发青,说话牙关直打颤:“水水水里有——有有——有蚂蚂蚂蚂——蚂蟥!”
“看见了。”
祈铭从物证箱里拿起个小瓶子,给他看从死者踝部取下的蚂蟥。蚂蟥取下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而正常情况下,吸饱血的蚂蟥会自行掉落,死在死者身上,又得考虑死者中毒身亡的可能性。另外死者背部有褥疮样的痕迹,还需考虑因病死后被抛尸在此。
警戒带外,陈飞一边抽着从罗家楠那顺来的烟压恶心劲儿一边问情况:“死者身份确认没?”
“没,涨成那样了,没人认得出来。”罗家楠也趁机顺口气——晚饭又特么省了,“您去前院看了么?那家伙,贴一堆辟邪的符,跟特么鬼屋似的。”
陈飞还没来得及去,下车就奔打捞现场了。途中同样被导航坑了一道,开进高架工地里了,然而其他人都是原路退回绕出来的,就他,坐苗红开的车跟坐过山车一样,咯噔咯噔咯噔噔,一路“披荆斩棘”,愣是横穿了工地。所以恶心劲儿不是看见尸体才有的,而是在车上就快巅吐了。
多少年没坐过苗红开的车了,要是回去跟赵平生吐槽,老家伙又得说他好了伤疤忘了疼。
TBC
第132章 第 132 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为免遗漏有用的物证, 杜海威决定,抽干井水后再下井勘验。主任给调来了一台抽水机,加满柴油, 轰鸣声顿时响彻夜幕。机器吃油, 人得吃饭。陈飞安排苗红负责现场十几口子人的补给,于是苗红转头去找了村主任,拜托对方按人头送批单价不超过二十元的盒饭过来。
主任忙前忙后, 不到半小时就送来了盒饭。陈飞打开饭盒一看,赶紧把苗红喊到一边,指着盒饭里色泽诱人的红焖猪脚和汁水饱满的炖牛肉问:“这是按二十的标准?”
“反正他只收我二十一盒。”苗红看看满到快要溢出来的肉块, 无所谓道,“嗨, 警民一家亲呗, 人乐意给咱加菜,您踏实吃,回去报账有我呢,老贾不会叫唤。”
陈飞不屑撇嘴:“他要真敢跟你叫唤, 那我还得高看他一眼了。”
“您二位那是私人恩怨, 别说的好像我是个母夜叉一样。”苗红说着,伸筷子从自己饭盒里夹出红焖猪脚放进陈飞的饭盒里,“我不吃猪蹄, 您啃吧。”
“那多给你点牛肉,来, 再给你根儿菜。”
除了颤巍巍的肉块,陈飞还夹了整条的烫油菜给苗红。遥想当初, 一起出现场、蹲守嫌疑人的时候,曹翰群总是在筷子还没进嘴之前, 把饭盒里的青菜夹给苗红。明面上说是自己不爱吃,实际上是看苗红爱吃青菜、可盒饭里给的只有一两根而已。后来曹翰群殉职了,再有一起在外面吃盒饭的机会时,陈飞就会学着对方的样子,把饭盒里的青菜夹给苗红。
赵平生曾质疑过他这一举动,他说,老曹不在了,我得替他照顾着苗儿。
爱吃菜的不止苗红,还有祈铭,他晚餐不吃肉,于是满满一大盒猪蹄牛肉都扒楞给了罗家楠。罗家楠看他饭盒里除了米饭就剩两颗寡淡的油菜,转头到处给媳妇抢菜,连林冬饭盒里的都没放过。
多说一句,林冬是最后到场的导航受害者。他打车过来的,司机一路照着导航开,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陷工地之前鉴证依维柯压出来的那个坑里了,不得已让乘客下车自己解决剩余路程。然而那附近根本打不到车,用叫车软件也没个接单的——都找不着路,于是林冬只好徒步穿越道路崎岖的工地,走了五公里才碰上辆顺路的拖拉机。得知他是一路突突着过来的,祈铭还问他为什么不喊自己开车去接。
让你开车接我,林冬心说,我有几条命够你嚯嚯?
一边吃着饭,祈铭还不忘随堂考自家实习生,问周禾:“你吃的这块,能分得出是猪前蹄还是后蹄么?”
周禾好容易锻炼出的现场吃饭能力瞬间减半,嘴里塞着猪蹄,一脸震惊——那我哪分的出来啊!我学的是人体解剖!不是猪蹄解剖!
一旁的洪·祈铭新欢·也夹起饭盒盖上的猪骨头,逐一说明:“我这块是猪前蹄,祈老师你看,这是尺骨,这是桡骨。”
“你怎么分出来的?”周禾大为震惊。
“我在家做饭啊,”洪也实事求是道,“前蹄的尺骨桡骨是并排的,呈竖直状,后蹄的腓骨和胫骨交互缠绕有一定弧度,很好辨认。”
周禾眨巴眨巴眼,诚恳道:“也姐,你还缺男朋友么?”
“不缺,多谢关心。”
洪也一句话就给他堵回去了。不管周禾是不是毛遂自荐,她都不准备给对方再继续的机会。这几年给她介绍相亲的不下三位数,烦不胜烦。有时候也想过,公开出柜算了,反正家里都知道。但小姨说,她要进系统的话,关于性取向问题还是要低调一点。然而看看罗家楠和祈铭,根本和低调不沾边啊,就差给对方栓裤腰带上了。都不说罗家楠到处给祈铭抢菜这事了,刚罗家楠就打了个喷嚏,祈铭追着撵着让对方去鉴证那边要件现勘外套披上,那真是,狗粮照脸呼。
而比起这俩,林冬和唐喆学则低调得多。自打知道大老板二老板住一起,洪也就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说呢,女性的直觉吧,又或者是接触的圈内人比较多,有些事一眼懂。像秦骁就看不出来,他觉着哥们关系好,住一起没毛病。甚至于祈铭和罗家楠,腻歪的就差当秦骁面亲一口了,秦·眼里只有女人·骁还一点儿不往那方面想。
不过这也让洪也觉着,自己没来错地方,既然有人敢公开,那说明同事领导都很开明,长久干下去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有的地方的人就不行,躲他们这类人跟躲瘟疫一样。像她之前在司法鉴定中心实习的时候,其他科室有位师兄,因为公开出柜了,后面明显被同事排挤,甚至还被领导找借口踢出了课题组,不得已辞职去了民营的技术公司。
前些天一起在安全通道里抽烟的时候,林冬随口问她单身还是有对象,她说有对象,对方又开玩笑似的问了句“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她考虑再三,坦然承认了事实。和预料的差不多,林冬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只是点点头,说有功夫可以带出来一起吃个饭,还要走了她对象的手机号。据说是单位的传统,因为一旦警员因公殉职,直属领导得负责通知家属。
那一刻她没有感到震惊,只感到了温暖和被接纳的善意。思虑至此,她转头看向不远处靠在“霸天虎”门边上吃饭的林冬,冲对方眯眼一笑。
林冬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转头问唐喆学:“二吉,我脸上有沾东西么?”
唐喆学也看到洪也冲林冬笑了,同感摸不透这姑娘的心思,不过拍组长马屁总归没错:“没,一如既往的帅。”
林冬抿嘴轻笑表示认夸。这也就是出现场呢,不然抱上去就是啃,顺带还能爬个车后座啥的。该说不说,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累得跟死狗一样,好容易回趟家洗完涮完倒头就睡,算算日子,有几天没滚过洗面奶了。眼下又发现尸体了,未来可预见的忙,要不是牵扯自家案子的关联人,直接甩给重案绝没二话。
想起自家的案子,他问:“对了,詹有福的行踪确定了么?”
唐喆学无奈摇头:“没,我之前给他弟弟打电话,那边说至少十年没联系过了,打从他第二次蹲大牢,他弟妹就不许他弟再和他有任何来往。”
“那总得有人帮他处理外面的事吧?找律师之类的,还有,他坐牢期间的生活费,谁给存的?”
“还没查,我跟秧子说了,估计最快也得明天给消息。”
“尽快确定,詹有福是目前已知的,唯一和大狗有过交集的人。”
“我知道,刚跟楠哥陈队商量,詹有福还是咱们找,他们负责确认死者身份。”
“待会吃完饭你带我去看一眼詹有福家。”
“恩,诶,你不吃猪蹄啊?”
见林冬饭盒里的猪蹄一口没动,唐喆学稍感诧异。平时林冬如果得闲在家,经常会买些猪蹄鸭货啥的,拉他一起喝口啤酒看个电影,啃完的骨头还能给吉吉磨磨牙。
林冬闻言朝前一抬下巴:“你瞅瞅,大庭广众的,一个个举着猪蹄啃得千姿百态的,我可不丢这人,待会我回去,带给吉吉做宵夜。”
“哈?”
唐喆学四下观察了一番,果然如林冬所说,吃相一个赛一个奇葩,顿感举在手里的猪蹄不香了。琢磨了几秒,把啃剩一半的猪蹄放回到饭盒里,也带回去给吉吉做宵夜。不怪有人说林冬装,是挺能装的,在家啃得不亦乐乎,到外面,为了保持形象,最爱的猪蹄都不啃了。
TBC
第133章 第 133 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吃完饭, 唐喆学带林冬回到詹有福的家中。一进屋林冬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哪怪,就是莫名感觉到浑身不舒服。外面明明风不大, 进屋之后反倒觉着风声“呜呜”得令人心烦, 且杂音阵阵,凝神细听却又听不出声源来自何处。
听林冬叨叨不舒服,唐喆学附和道:“对我也有这感觉, 估计是刚才吃太油腻了,又喝了点风,胃不舒服有点烧心。”
“不是烧心, 更像是……”林冬晃晃脑袋,试图找一种具象的感觉来形容, “有点像喝得半醉不醉, 轻飘飘,头重脚轻之感。”
这种感觉唐喆学称之为“喝美了”,但看林冬皱起的眉头、和“美”完全没关系的样子,抬起手, 贴心地帮他按压太阳穴放松神经:“最近缺觉吧, 待会回去遛完吉吉早点睡,案子有我呢。”
“没事,我——”
“哎我艹!什么玩意差点绊我一跟头!这院里没灯啊?”
话还没说完, 林冬忽听罗家楠的烟嗓在外面响起,忙撤身躲开唐喆学的手。之前被罗家楠撞上一回他埋“洗面奶”, 那孙子拿这事儿杵怼了他俩好久,动不动“哎呦呦, 长针眼了长针眼了”,次数多了, 林冬忍无可忍,当面怼他“你那针眼都进化成鸡眼了吧,这么久还没好”。
院里是没灯,屋里的灯还是唐喆学进来之前现合的电闸才亮。一到晚上,屋里更显阴森,罗家楠进门明显打了个激灵,汗毛乍起,止不住地搓胳膊:“我去,这屋怎么搞的,阴冷阴冷的,比特么外头还冷,诶头儿你冷不冷?”
“我不冷。”
陈飞白了他一眼,同时皱起眉头,抬手往左耳位置敲了敲。
唐喆学见状问:“怎么了陈队?”
“没事儿,就是突然耳鸣了。”陈飞边说边张嘴打了个哈欠,尝试通过改变耳道内外压力来缓解耳鼓中不舒服的感觉。
“我也耳鸣了。”罗家楠说,“突然一下,进屋之前还好——我艹!”
“啪!”的一声,房间右侧角落的窗玻璃毫无预兆地碎裂,惊得一屋子人愕然相视。破碎的窗玻璃茬口锋利,曾经贴于其上的黄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神秘力量撕成碎片。与此同时通往二楼的楼梯处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持续了三四秒,脚步声消失了,然而楼梯口并未见有人现身,这让本就诡异的气氛上升到了恐怖。
罗·我怕鬼但是我不承认·家楠杵了下唐喆学的胳膊:“二吉,去,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去啊?”唐喆学撤了下身,心说——就知道撺掇我,搁这拍恐怖片呐?
“都老实待着,我去。”
最见不得年轻人干工作挑三拣四,陈飞不耐挥手,抄出手电摁亮,奔着二楼台阶而去。林冬见状也跟了上去,然而上到二楼,电筒光亮所及之处,除了秦骁之前留下的脚印外只有一堆破碎的玻璃片和建筑垃圾,根本没有其他人新近走过的痕迹。两人正面面相觑,唐喆学和罗家楠也上来了,顺着亮光看了一圈,同感诧异。
——没人呐,那刚才的脚步声是怎么来的?
“人都去哪了?”
突然传来杜海威的喊声,给楼上四个正脑补各种恐怖故事的人同时吓一激灵。虽然说陈飞活到这把年纪,已然堪称神鬼不惧了,但人吓人吓死人,这冷不丁一嗓子,让他那套老心脏着实蹦跶了一阵。罗家楠是下楼就冲人家嗷嗷了一通,搞得杜海威莫名其妙。后面听林冬形容完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对着破碎的玻璃窗仔细琢磨了一会,然后拿着手电上楼勘察情况。
等杜海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罗家楠抬胳膊架住唐喆学的肩膀,小声问:“诶,二吉,你说咱俩一会突然从后面拍他一巴掌,能不能给他吓坐地上?”
“……”
多大了你,开这没水平的玩笑?唐喆学连槽都懒得吐他。他们害怕,是因为刚才又炸玻璃又凭空冒出脚步声,心理状态有个叠加递进,人家杜海威清清白白地进屋,又不信神不信鬼的,还能怕背后突然冒出个啥来?
不过这屋子确实有点邪性。肯定不是阴魂作祟,也许是和地理位置有关,再说厨房又开了条地道,底下还有暗河,极有可能是河水倒灌侵蚀土壤造成地基沉降房屋结构变形,导致窗玻璃受积压牵拉突然破碎。一切未解之谜都有科学的解释,至少林冬是这么认为的,就算是现在的科学不能解释,以智能化发展的速度来看,不久的未来也一定能找到解谜的钥匙。
未来来的出乎意料的早,没十分钟杜海威就把他们都喊了上去。打着手电,杜海威用光柱逐一扫过墙壁上的孔洞,说:“看到这些孔没,安静,仔细听。”
众人屏息凝神,等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正当罗家楠想问杜海威“您拿我们当猴耍呢?”的时候,忽听背后“咚、咚、咚”响起脚步声,当即头皮一乍,回手把站在身侧的唐喆学拽到背后。唐喆学也听见了,可回头看去,除了光秃秃的台阶,什么都没有。
“是共振。”林·学神·冬立刻给出了答案,“风穿过不同孔洞时,在二楼空旷的空间内造成了空气共振,所以才会出现各种奇怪的声音,当风力较强时,共振更剧烈,会导致窗玻璃破碎。”
杜·现勘大佬·海威认同点头:“对,二楼的玻璃就是这么破的,而一楼的玻璃,我认为是由于遮盖地道孔和井口的障碍物被挪开,空气发生对流,导致一楼的空气共振强度也足够使玻璃破碎。”
“嘿,我就说,这世上哪特么有鬼,一切不科学的现象都有科学解释!”这会儿罗家楠倒支棱起来了,可说完看其他四个人都用“我听你逼逼”的眼神看自己,不觉尴尬一笑。
“一共几个洞?”林冬问。
“我发现了九个,”杜海威又拿电筒扫了一遍,“楼上没灯,可能还有其他没发现的,目前看不像自然风蚀形成,更像是人为的,看,孔洞直径一致,只是高低有错落。”
九个?林冬默念了一遍,感觉这个数字和之前看过的什么有点关联,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等秦骁过来听他们讲述完之前发生的事情,忽的一拍巴掌:“九个孔!那不是千门七十二地局里的九孔灭门阵嘛!”
林冬:“……”
唐喆学:“……”
罗家楠:“……”
陈飞:“……”
杜海威:“骁哥,那个是传说。”
“甭管是不是传说,那玩意的原理就是共振嘛。”秦骁不以为意,“你们是不是进屋就耳鸣了,是不是听见怪声了,玻璃是不是碎了?”
确实是,但……没等谁组织出像样的理由反驳,秦骁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千门七十二地局的种种门道。然而他讲的那些在唐喆学听来,几乎都是平时林冬玩剩下的手段,本来嘛,驭人之术从古至今几乎就没什么本质上的变化,说来说去不过是洞悉人性的弱点。林冬和杜海威不好驳秦骁面子,借口还得勘验现场脱身走人,陈飞和罗家楠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刚解决完“闹鬼”事件,井口那边又出事了——尸体仅剩的一颗眼珠子突然爆浆,喷了洪也一身。现在大家都知道尸体脸上的不明液体是哪来的来,之前那颗眼珠子爆了。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情况下,眼珠不该说爆就爆,就算是从井底拖上来震荡了一番,好歹也在地上放了俩小时,要爆早爆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肯定赖不着共振。
被尸体污染是大事,祈铭立刻翻出生理盐水给洪也冲洗眼睛。喷没喷进去不知道,起码预防措施得先做到位。尸体不知道染过什么病,而黏膜易被感染。出现场最怕的不是尸臭,更不是奇形怪状的尸体,而是那些未知的病毒和细菌,防护不到位很有可能会被感染。
一边冲眼睛,洪也还一边安抚“领导”情绪:“没事儿祈老师,我这也算有跟前同事们吹牛的资本了。”
祈铭收起空瓶子,忧心忡忡地问:“你没戴隐形吧?”
洪也大大方方的:“没,双眼2.0。”
“那就好。”
祈铭松了口气,又转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周禾:“大米,去,拿件新防护服给洪也换上,脏的别扔,带回去处理。”
“哦,好的。”
周禾猛然缓过神,起身朝依维柯走去,边走边感慨洪也的处变不惊——真牛逼,被爆一身都不带叫唤的,是女的么?
洪也当然是女的,可按这逻辑,周禾是不是男的就有待商榷了,刚眼珠子爆的一瞬间,数他叫的最大声。
TBC
第134章 第 134 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由于地道过于狭窄进出不便, 现场勘察持续到午夜仍未结束。在此之前悬案的人先撤了,回去追查詹有福的下落,重案和鉴证人员则留在现场, 摸排死者身份。和悬案组一起回去的还有法医和尸体, 当祈铭试探着问林冬能不能用“霸天虎”帮忙运尸体时,林冬差点脱口而出“那还不如让你开车”。幸亏及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上套,立马让唐喆学联系了殡仪馆, 派车过来帮忙运送尸体。
眼见计谋没得逞,祈铭转头埋怨了一番罗家楠,什么“提一个大要求对方无法答应就不好意思拒绝小一点的要求了”, 呸,屁用没有!搞得罗家楠这叫一个委屈——我教你这玩意不是让你往林冬身上使啊, 搁他身上使心眼子, 属实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那就不是个能被套路的人!
黑灯瞎火的,不出意外,殡仪馆的车过工地时也掉坑里了。幸得杜海威再次出面, 人家挖车司机又帮了回忙给拖了上来, 免费。
“我说什么来着,这案子就特么邪性!”得知“灵车”都掉坑里了 ,罗家楠开始“大肆”宣扬封建迷信, “瞅瞅,来一个掉一个, 还有九——九——啊对,九孔灭门阵!头儿, 办案过程中我要是受了伤,您可得去庙里给我上柱香拜拜, 记得投香火钱,别抠门啊。”
——我特么给你个兔崽子插坛子里点喽!
陈飞暗骂一声,回手接过苗红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半瓶。刚赵平生发消息问他晚上回不回家,他说回不去,那边就蹦跶着要过来,让他给撅回去了。是特么邪性,别回头赵平生也掉坑里,到时候工地都停工了,杜海威上哪找挖车拖老东西去?再说深更半夜的,摸黑走过来,万一被野狗叼了可咋整?
听完他的忧虑,苗红笑弯了腰:“您想多了,赵政委那么大一大活人,还能被野狗叼走?狼还差不多。”
“你以为呢,有些个大狗比狼可凶。”陈飞端出“过来人”的口吻,“早些年流行养藏獒,哦,那会你还没进队呢,有只獒王,竞拍价三百多万,一台商拍的,说搁新买的别墅里镇宅,结果没镇两天居然丢了,上头把活派给重案了,罗队就让我和老赵去办这案子,到现场一看,确认是内部人员干的,完后我们就开始排查,排查到第三天,接一通报,说某县某村出了恶狗袭击人事件,等我们到那一看,好家伙,就剩条胳膊了。”
苗红还没张嘴,就听过来凑热闹的罗家楠问:“那獒王干的?”
“废话,不然你干的?”陈飞斜楞了他一眼,“后面调警犬来找它,结果警犬一闻关獒王的笼子都不动弹了,夹着尾巴跟那‘呜呜’,老赵一看这不行啊,就问村长村里哪条狗是狗王,给牵过来试试,完后村长牵了只十六岁的老狗过来,那家伙,牙都快掉光了,瘦骨嶙峋的,我瞅着就剩一口气的样子,纳闷这德行怎么还能当狗王,完后村长说,家养的狗不像野外的狼,看谁弱就欺负谁,一般岁数小的狗都怕岁数大的,那獒王也就六七岁吧,见着这老狗得起码得喊声爷爷。”
“然后呢?”一听狗打架,罗家楠兴致勃勃——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完后它就把我们一路带到了后山,爬了半个钟的工夫吧,它不走了,抬腿撒了泡尿,咽气了。”
“……”
这转折罗家楠属实没想到,看看苗红,一脸的惋惜,又听陈飞换上凝重的语气:“它刚一咽气我就听见远远一声狗叫,老赵当时就把枪举起来了,跟着我们一起的武警也都端起了枪,虽然说上面的命令是见着就击毙,可不知道一枪打不打的死,也不知道那獒王会从哪冒出来,搞得我们个个神经紧绷。”
说完他又喝了口水,转头望向夜幕下幽深的山林,重重叹出口气:“谁能想,温文尔雅的老赵同志能被狗追得爬回树啊,裤子都扯撕了,最后还是我脱了上衣给他围着下的山。”
“噗哈哈哈哈——”
罗家楠实在是没憋住,爆笑出声。本以为是场惊心动魄的人狗大战,没想到却是赵老板的黑历史。苗红也笑出了眼泪,不过念在赵平生曾是自己师父的份上,没太嚣张:“怎么它谁都不扑,就奔着赵政委去了?”
“老赵开的第一枪啊,问题那小破五二式,人都不见得能打死,打藏獒不白给么?那玩意长得跟头狮子一样。”陈飞不屑撇嘴,当年的惊心动魄皆在谈笑间化作轻描淡写,“他一看见獒王从林子里窜出来,一把先给我推开了,朝着獒王嗙的就是一枪,结果一枪没放倒,再开第二枪卡壳了,好家伙我还没反应过味来他都上树了。”
这狗粮撒的,够不动声色的。苗红抹着眼角问:“武警呢?没开枪?”
“开了,可那獒是扑下来的,速度贼快,根本来不及瞄准,第一轮子弹都打飞了。”
“最后被谁击毙的?”
陈飞耸肩:“不知道,瞅它蹦着撕老赵裤腿,我特么也懵了,一股脑把子弹喂丫身上了,枪都打脱栓了,武警那边也开了好多枪,后来卢老九他们去现场勘验的时候,从树干上抠下来十几枚弹头。”
卢老九?罗家楠反应了一下,哦,对,是黄智伟的师父,前鉴证老大卢念玖。想起黄智伟,他立马走到洞口边沿,一拎裤腿蹲下身,朝下喊一嗓子:“好没好啊?这一堆人等着你呢。”
黄智伟的声音被地洞闷得活像在泳池里说话:“就知道催我,你怎么不下来?”
“我不下去,我没你那么高的学历,干不来这份差事。”罗家楠笑得跟土匪刚劫了一车金子似的,“刚林队走之前叮嘱我,不管发现什么新情况都及时同步给他,你别让人家失望。”
“¥&%#@@%¥……&¥@¥¥#”
可能爬太远了,黄智伟的话传出来根本听不明白什么意思,罗家楠正要继续叨叨两句,手机忽然震起,杜海威打来的,有发现——
“黄金?”
接到罗家楠的电话时,林冬正牵着吉吉走在回家的路上。抽干井底的水后,杜海威在水位线之下又发现了一个被砖头垒起来的洞口,打开之后拖出个行李箱,里面有二十公斤的金条,按今日金价折算约一千万人民币。
“对,金条,银行发行的那种,一百克一根儿的,整二百根儿。”罗家楠那动静听着有点飘,不知道的得以为金条归他了,“一打开箱子,黄澄澄的一片,那家伙,天儿都映亮了,照片发您了,您抽空看一眼。”
“我这就看。”
保持着通话状态,林冬点开微信,翻看罗家楠刚发过来的照片。某大行发行的金条,如此大的购买量,去银行查销售记录应该能查到买主。将巨额金条藏在井底,说明金条不是正道来的,结合詹有福之前蹲大狱的罪名以及挖地道的行为,他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其被捕之时未被查获的赃物。
可谁家事主丢了二十公斤的金条会不报警呢?
此时罗家楠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并且和林冬有差不多的脑洞:“我估摸着啊,这特么是哪个贪官收受的贿赂,丢了也不敢报警,我记着二吉回去之前说过,詹有福当年接了不少别墅的清洁项目,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承包。”
“是,他有这个便利。”林冬对这一思路表示认同,“这样,你给二吉打个电话跟他说下情况,让他调一下詹有福之前盗窃过的事主名单,主要看住别墅区的,回头重新走访一遍。”
“这是你们悬案的活儿。”
“我知道,那死者身份你们确定了么?”
“这大半夜的。”
“你又不睡觉。”
“恩,您就惦记着哪天我过劳了,好让二吉继承我遗产是不是?”
林冬笑出了声——就冲祈铭一个月只给你两千零花钱,遗产还值得我们惦记?
TBC
第135章 第 135 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收到罗家楠给的情报, 唐喆学调取了当年詹有福二进宫时的卷宗信息,摘出每一位受害者的信息,再让岳林挨个在系统内查询。还真让林冬说中了, 这些受害者非富即贵, 最少的都丢了个几万块的金链子,有一家是大量高档烟酒还有现金被盗,报警后自己都说不清楚被盗物品的具体数量。协助詹有福完成盗窃工作的主要是他手下的四名保洁员, 三女一男。女的主要偷小件,塞胸罩内裤里带出来,男的是做屋顶、室外阳台或者花园清洁的, 有运工具的车,可以搬走成箱的赃物。
当年的四个同伙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到七年, 目前皆已出狱, 其中一位女性三年前去世,另外还有两个都不在本省。只有那个男的,高瑾,本地人, 出狱后貌似没干过什么像样的工作, 系统内并无明确记录。看着高瑾的个人信息,唐喆学发现其现年五十九岁,身高也和那具泡井里的尸体差不多, 当即多了个心眼,打印出个人信息页拿着下楼去法医室找祈铭。
电梯门一开, 地下二层的阴风“唰”的吹过,令他冷不丁哆嗦了一瞬。每次来地下二层都感觉跟进了停尸间似的——当然, 这有冷库。白天还好,活人气儿比较足, 可到了半夜,走在灯光清冷的空旷楼道里,他总感觉自己这一身正气有点不够用。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婴儿的哭声,猛地顿住脚步,屏息凝神细听。没了,再走两步,又冒出来了,诡异的哭声使得他头皮阵阵发麻——不是这么邪性吧?怪声都传到局里来了?再仔细听听,好像是从法医办公室那边传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奔着从门缝里透出光亮的地方而去。到门口做足心理建设,猛地一拉门,眼前所见却是让他哭笑不得——周禾跟抱孩子似的抱着祈美丽,那哭声正是从祈美丽嘴里发出来的。
“干嘛呢你俩?”唐喆学问。别说,祈美丽学的还真像,跟他表姐家的孩子闹觉时哭的动静一模一样。
“唉,唐副队,你来的正好,帮我抱会,我得去给祈老师打下手了。”
不等唐喆学拒绝,周禾一把将祈美丽塞他怀里。平时祈美丽不怎么待见唐喆学,这会倒是挺顺从乖巧,刚靠上对方的胸口就不“哭”了,只是还瞪着俩眼。见孩子不闹了,周禾松了口气,正要出屋却被唐喆学一把拽住胳膊:“把这资料给祈老师拿过去,让祈老师给认认,死者是不是照片上这个人,实在认不出来,那就麻烦先提个指纹,按刑事记录采集信息对比一下。”
虽然巨人观的尸体面目全非,但祈·依骨识人·铭有双堪比X光的眼,隔着皮肤肌肉,认骨架子一绝,日常爱好便是拿着死者骷髅头照片到处给人家认亲戚。据说在祈铭眼里,罗家楠的骨架子是全局最好看的,没有之一。
真是凡人难以理解的审美。
至于祈美丽为什么会学婴儿哭,周禾说,这事儿全赖黄智伟。上官云菲早产生了对儿双胞胎,俩男孩,据说黄智伟为此一夜愁白了三根头发——俩兔崽子,将来娶媳妇不得要他老命?然而添丁进口总归是大喜的事情,媳妇刚出月子他就急吼吼的带娃到单位来秀。俩祖宗都是高需求型宝宝,大人不抱着就不肯睡,还哭,还闹。然后这场景被溜达到鉴证科的祈美丽看见了,打从那天起,睡觉必须得抱着哄着,不然就学小婴儿哭闹的声音。刚周禾哄了半天它还不肯睡,幸亏唐喆学来了,赶紧换手。
怀里抱着祈美丽,唐喆学和它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见孩子完全没有睡觉的意图,只好先抱回悬案组办公室。结果进了悬案组办公室,唐喆学晃悠半个钟头见它还不肯睡,果断抱去女警休息室,敲门喊出一女同僚给抱进去。以往祈美丽大多在女警休息室过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面的空气相较于其他地方更香甜。不出所料,俩人刚一换手,祈美丽就把脑袋埋翅膀底下去了,秒睡。
不愧是祈老师的鸟,智商绝对不低——唐喆学觉着——当初说它智商低的兽医八成没见过活的紫兰金刚鹦鹉。
送完鸟回到办公室,正接到洪也打上来的电话,说指纹对比结果出来了,确认死者为高瑾。眼瞅着自己把罗家楠的活儿干了,唐喆学琢磨好措辞,给对方打去电话:“楠哥,睡了么?”
“睡井里啊?”罗家楠哈欠连天的,不耐烦中透着点小兴奋,“我数金子呢,核对无误后护送回去。”
“内个,死者身份确定了。”
听那边陷入静音,唐喆学清清嗓子,将死者的身份信息告知对方。有时候干活儿得凭点巧劲儿,心稍微细那么一点点,可以省不少力气。林冬平时就要求他们遇事多动脑子,看案件关联人的信息时全方位琢磨琢磨,职业、年龄、学历、生活地域等等,线索甚至真相往往就隐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啊,那行,明儿我们不用跟这扫地皮了。”罗家楠深感庆幸,这不算抢功劳,他要守着电脑他也能查出来,“那这作案动机八成是为财了,那么大一箱金子,他俩以前还是同伙,现在重新搭伙挖个地道,把当年藏起来的赃物起出来,地道挖通后詹有福想独吞金子,于是把高瑾杀了。”
说完他感觉似乎缺了点什么:“不是,等等,他杀了高瑾,干嘛还要留在家里?直接拿着金子跑路不得了?”
“恩,这一点确实有问题。”
如果高瑾是被杀的,那凶手大概率是詹有福,动机则是为财,唐喆学认同罗家楠前面的想法,至于后面提的疑点,他也没想明白。此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还是洪也打来的,说祈铭叫他下去一趟。想到要再次踏入那条阴森的走廊,唐喆学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挂上电话后抢了秧客麟半杯热咖啡,暖和透五脏六腑才下楼。
到地下二层敲开高腐解剖室的门,唐喆学离着解剖台远远站定——味儿太大,别回头染一身不好洗。听到他进来,祈铭回过身,手里端着个不锈钢托盘,向他展示托盘上树杈子似的物品。
没见过的玩意,唐喆学问:“这啥啊祈老师?”
祈铭说:“支气管树状血块。”
此时唐喆学顾不上尸臭了,抄起件防护服套上,靠近仔细观察。已经凝固的血块颜色黝黑,宛如树枝一样伸展,完完全全呈现出了肺部支气管的走向。如果不考虑它本身的质地,精致程度堪称一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
又听祈铭说明道:“死者装有心脏起搏器,需要口服华法林进行抗凝治疗,这会使得死者身体的凝血功能下降,当肺部微小血管破裂后,血液渗入气管形成阻塞,现场初检时在其背部发现褥疮样的伤痕,现在看那并不是褥疮,而是瘀伤被水泡过后导致的皮肤溃烂,他背部受过冲击,并且力度足以致使肺部毛细血管破裂,渗入气管逐渐形成栓塞,最终死于气管栓塞导致的窒息。”
唐喆学细琢磨了一会:“那就……确定是他杀?”
“也有可能是摔倒,背部磕上某些坚硬物体,具体情况我还要进一步尸检才能确定。”祈铭回手将托盘交给洪也,“不过不管是他杀还是意外,他身边的人都对他见死不救来着,支气管栓塞的形成需要一定时间,及时抢救的话,以目前的医疗水平不是难事,且通常预后良好。”
唐喆学边点头边扒防护服:“恩,我这就给楠哥打电话知会他一声。”
“他还没睡觉?”祈铭疑惑皱眉,“死者身份不都确定了么?”
顿住扒防护服的手,唐喆学谨慎道:“呃……他说他点金子呢。”
这点出息!祈铭重重运出口气:“想数,回头买一箱让他数个够!”
恩,别人要说这话,唐喆学也就听听,祈铭说,那是真敢买——就有这实力。别看祈铭平时给罗家楠发零花钱发的抠抠索索,真想拿钱砸罗家楠,分分钟的事儿。要么罗家楠平时敢跟领导那炸毛呢,有金主爸爸做靠山。之前听林冬说,祈铭不但给局里捐钱,还给缉毒处发经费,但凡罗家楠得罪过的部门,都能收到来自祈老师慰问金。
于是他琢磨着,是不是哪天想辙跟罗家楠撕回脸,省得林冬做年度预算的时候精打细算。
TBC
第136章 第 136 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熬了一大通宵, 罗家楠照旧精神抖擞——数金条数的满眼放光。开案情讨论会之前又去法医办公室灌了半壶黑咖啡,结果后面咖啡/因那劲儿一上来,整个人坐立不安的。方岳坤点评到各侦查员的思路到一半, 看某人坐那来回变换姿势, 就跟屁股底下长钉子似的,不由皱眉问:“罗家楠,干嘛呢你?痔疮犯了?”
对付糙人, 局长大人犯不上文明。就着周遭的闷笑声,罗家楠大大咧咧的:“死者身份确定了,得赶紧摸排社会关系, 我这着急出去跑活儿呢。”
方岳坤抬手朝门口一指:“滚!”
“诶!”
罗家楠抬屁股就走,顺手薅上爱徒。可怜彭宁正困得脑袋发蒙, 冷不丁被薅起来, 腿不听使唤,脚底下一拌蒜,咕咚,跪林冬跟前了。林冬一看这阵仗赶紧伸手扶人, 又掸了掸对方的裤子, 笑道:“不好意思,这不年不节的,我也没准备红包。”
哄笑声响彻会议室, 彭宁当场醒透了,脸色涨得活似关公, 要是屋里温度要再低点,头顶都能冒烟。罗家楠一脸嫌弃地拖着徒弟出门, 到走廊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削,横竖是丢他脸了。大笑一场, 犯困的不打哈欠了,点烟的点烟,喝水的喝水,一杯杯的黑咖啡接连见底,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根据汇整的调查思路和现场情况来,目前詹有福的嫌疑最大,但他失联了。家里已经派人守着,只要一冒头就能摁住。毕竟他出门之前给屋门连上了电线,至于防人还是防耗子暂时不得而知,而且金子还在,不像是准备跑路的样子。查亲属关系,父母皆已亡故,同时坐牢期间妻子就和他离了婚,弟弟弟媳多年不与他来往。好在他还有个女儿詹禾在本市工作,现在唐喆学带何兰去找对方了,看能不能问出詹有福的下落。
高瑾的老婆孩子都在外地,至于人际关系,通过调取其通话记录,看上去还挺复杂。开会之前罗家楠让彭宁和欧健打过一圈电话,基本都是找高瑾做维修保洁的客户,什么通下水道、卫生间补漏、修补屋顶防水层之类的事情。所以他还在干老本行,只是这一次长记性了,手脚干净,没有一个客户说他干完活后家里丢过东西。不过近几个月来的电话很少,估计是干不动了,祈铭在尸检过程中发现高瑾的心脏已肥大到正常人的两倍,如果不是有起搏器撑着,人早没了。
高瑾和詹有福之间只有一次通话记录,约莫半年前,大概就是其做心脏手术前后。后面俩人肯定还有联系,多半是用微信,现在好多人已经不习惯打电话了,全靠微信联系,不着急就发消息,着急就语音或者视频呼叫。这部分记录秧客麟正在查,希望能有所收获。现场没有找到高瑾的手机,八成是被丢哪了,詹有福坐过那么多年的牢,反侦察意识自然不会低。
人都撒出去了,散了会,林冬回办公室看了眼秧客麟的工作进度,让其将已经拿到的信息都打印出来,坐到办公桌前翻看。虽然提倡无纸化办公,但他眼睛不行,不能总盯着PAD看,看时间长了眼泪哗哗流。时不常的就会感觉未老先衰,不是这出毛病就是那得修。昨儿晚上可能肉吃多了,油大,他这会胆区隐隐作痛,不得已拉开抽屉拿出胆宁片扔嘴里五片儿。医生说这药不能一直吃,疼的时候吃,不疼就停,也没告诉他是因为什么,只说有机会最好做了,拖久了怕结石长时间刺激胆囊内壁导致癌变。毕竟他有家族癌症史,基因是会遗传的。不过他琢磨来琢磨去,感觉自己这辈子可能没机会遗传到乳腺癌的基因。唐喆学倒是说不准,那胸围,比女的都扎眼。
开个玩笑,呸呸呸。
秦骁推门进屋,正看见林冬往嘴里塞药片,于是拿过他桌上的保温杯去饮水机那接了半杯温水,放下后语重心长的:“有病别扛着,该治治,活儿我们都能替你干了。”
就着水咽下药片,林冬感激而笑:“谢谢骁哥,我没事,诶对了,您怎么没跟着岳林和英杰一起出去?”
秦骁挂起丧气脸:“我下午得补考。”
哦,对,这老哥全警考没过。林冬抿嘴挑眉,想着找个什么茬儿把事儿岔过去。虽说秦骁瞬时记忆能力一流,可那是在办案过程中,至于考试嘛……不得不说,和罗家楠真是对儿难兄难弟。对,罗家楠全警考也没过,刚火烧屁股似的窜出去,八成就是为了躲补考。说是志不在此,可问题在于,考不过影响职称评定和晋级,回头等陈飞退了,该他顶上去的时候,啥条件都不满足,那不擎等着上头空降一领导下来跟他打出脑浆子来?而且这事儿祈铭是一点忙帮不上罗家楠,一堆一堆的政策题,作为喝着资本主义牛奶长大的祈老师也看不懂啊。
不过考试考不过,并不影响秦骁在林冬眼里的专业性,有些老警察确实不善于考试,但办案能力不比谁差。像陈飞,要不是有赵平生拖着拽着,大专文凭估计都够呛,可看人家办过的案子,局里有几个博士能比得过?然而自己再烦考试,陈飞也深知文凭的重要性。以前能靠实力升职,现在学历就是道拦路虎,他恨不能天天催着撵着让罗家楠去读在职研究生,动不动拿唐喆学的“积极上进”戳对方肺管子,烦的罗家楠撂下狠话——“但凡能有一个礼拜没非正常死亡案件,我立马卷铺盖去念书”。
可别说一礼拜了,消停三天试试?
秦骁举着手机默默刷题,眼睛不时瞄一下林冬的方向。余光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林冬说:“骁哥,好好复习,考过了再跟案子也不迟。”
“啊,我一看题就犯困。”
秦骁说着打了个哈欠。刚开会就没让洪也跟着,姑娘在高腐解剖室跟着祈铭忙活了一宿,高低得让人家睡会。不然有徒弟在身边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至于犯困。他挺喜欢这丫头的,有个性但不矫情,可惜啊,岁数差太多,惦记不着。说是给他介绍自己小姨,微信是加上了,可那边只是通过了而已,对他发的“你好”视而不见。
以前相亲加了微信好歹还能聊上几句,现在?只能说是行情一年不如一年啊。
“林队,您来一下。”
听秧客麟喊自己,林冬起身走到对方的办公桌旁,弓身看向屏幕。一段詹有福和好友的聊天记录,中间有提到“黄货”,这是销赃行当的黑话,指的就是金子。看看时间,上个月,对方说最近价格波动比较大,如果詹有福不介意赔钱的话,倒是可以随时过去。于是林冬又让秧客麟查了下国际金价,按这俩人对话的时间前后来看,那几天金价的确实起伏较大。
秦骁也凑过来看了看,看完了然道:“怪不得詹有福一直耗着不走,敢情是为了把金子多卖点钱。”
林冬的想法和他类似,随即决定去这家收金子的店铺盘盘道儿。然而眼下能搭档的除了秧客麟就剩秦骁了,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了一番,他冲秦骁眯眼一笑:“骁哥,你下午的补考——”
“不去了,爱过不过,反正也没人给我升职。”秦骁大义凛然的——正好名正言顺不去补考了,“走,我陪你去蹚蹚这回收点。”
“……”
在平均学历研究生的悬案组里冒出个不爱学习的学渣,也是林冬始料未及的事情。
TBC
第137章 第 137 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店铺不难找, 聊天记录里有个定位点。林冬特意开了“霸天虎”,当当正正地停在了店门口,让里面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是开着豪车来的。进去之前和秦骁商量好了, 暗踩, 摸个底儿先。化妆侦查的活儿秦骁熟门熟路,无需林冬多叮嘱,摘了皮带往后座上一扔, 随后裹紧外套下车。
为啥摘皮带?因为皮带是单位发的,带警徽。细节决定成败,早些年干治安的时候, 他带一刚入队的新人去卖/淫窝点踩点儿,让那孩子换便装, 倒是换了便装, 可皮带随手系了单位发的,当时衣服盖着他也没发现,就这么去了。到店里头和老鸨子谈完价钱,进屋该开始“演戏”了, 孩子一脱外套, 被他眼尖瞧见警徽了,抬脚“哐”的给兔崽子踹出门外,转头拿衣服一裹, 薅起来就走。差点暴露,都到大街上了, 那傻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出了问题。
店铺门脸不大,约莫三米五的宽度, 正对着街面的一侧都是落地玻璃,正中间是门, 左右玻璃上贴着“黄金回收”和“资金周转”的字样。进门之后左手边是一长条的展示柜,里面摆满了各色黄金饰品,右手边是墙,墙上嵌一电子屏幕,滚动播放各种贵重金属、名表、车以及高档烟酒的回收价格。
柜台后面没人,秦骁屈指敲敲玻璃柜台面,朝里手的小房间喊道:“来买卖了嘿,老板在不在。”
“稍等。”
里面传出声应答,是个女的。不一会,里间的门帘从中缝挑开,走出来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身形高挑的老板娘。今天外面只有四度,这老板娘却不怕“美丽冻人”,穿着件身半袖旗袍,包裹出紧致的身材。黑长直披肩而下,长得说不上漂亮但周身散发着老江湖的气场,整个人透着股子精明劲儿,也没怎么化妆,脸上唯一的妆点便是那张烈焰红唇。
她隔着柜台站定,端出服务行业常见的微笑:“二位,是买还是卖?”
“这表,给估个价。”秦骁摘下腕上的表置于桌面——行规,东西得放稳了才能换手,不然直接递人手里,万一摔了,说不明白是哪边的责任。
只见老板娘稍稍弯下腰,自柜台下拿出红绒托盘、观察镜以及白手套。此时林冬注意到她左手背上纹了只蝎子,看颜色,时间有些久远,然而锋利的蝎钩依然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随地能发出致命一击。
老板娘戴好白手套,拿起秦骁的表,先看外观,再用观察镜里里外外检验了好几遍细节。看了五六分钟的工夫,将表放到红绒托盘上,她礼貌而笑:“先生,怎么称呼?”
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骁直白道:“叫骁哥就行。”
老板娘又看向林冬:“这位呢?”
“我姓林。”林冬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看向里间,发现还有个人在——地上有影子。
“骁哥,林老板,我看你们开的车不错,可这表……”老板娘轻推了下红绒托盘,委婉道:“现在不流行戴欧米茄了,收了不好出,要是有劳力士的话,我倒是可以——”
林冬从外套兜里摸出块表,放到红绒托盘上:“这块你看值多少。”
只一眼,老板娘眉梢微挑——朗格ZEITWERK,市价约六十万,限量款更贵,果然是开豪车的,真有点好货。
实际上这块表是林冬出门之前现从祈铭手腕上扒下来的,不然光靠秦骁那块十几岁的欧米茄,人家都不能跟他们聊超过五分钟。本来想找吕·房地产公司少爷·袁桥借块表撑门面,可自打吕袁桥被罗家楠骂过“出门走访戴那么好的表,不怕脱离群众?”后,上班再没戴过超一万块钱的表,回家现取又太耽误工夫。祈铭无所谓,不管戴几十还是几十万的表,纪检监督部门都没立场找人家的茬儿。不过出现场和尸检的时候不戴,怕溅脏,今儿是刚洗完涮完把表扣上,林冬就下来找外援了。没二话,借,反正弄丢了林冬也能找回来。
这块表老板娘看了足有一刻钟才放下,反问林冬:“林老板打算多少钱出?”
“我不懂现在的行情。”林冬尽量装出人傻好骗的语气,可惜他那张脸看着就比旁人精明,“朋友送的,我自己平时不买表,要不是着急用钱,我不会动它。”
老板娘欲拒还迎的:“那您可以先去别家问问,这条街上有好几家回收店,您心里有个底,咱们再谈。”
意识到彼此开始了暗中较量,林冬淡笑道:“就不怕我出了这门,再也不回来了?”
“这种表,得真懂的才玩。”老板娘轻松应对,“我不开价是因为这表有价无市,收了,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当镇店之宝,其他店也许可以给您开到七位数,但不会给现钱,最多给点保证金,等找着下家了再付全款,现在生意不好做,您是大老板,您比我了解外面什么世道。”
话多了,聊开了,目的达到。林冬继续笑问:“老板娘怎么称呼?”
“叫我阿明。”
“明老板,给个实价,其实我刚已经去过好几家了,大概知道多少钱。”
既然客户都这么说了,阿明倒也干脆:“六十八,讨个吉利。”
“那真没法卖,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说着林冬准备拿东西走人,下一秒,秦骁影帝附体,急赤白脸的:“刚那家才给六十六!这六十八你能卖还不赶紧卖了!我跟你说姓林的,你欠我的钱今儿再还不上,你那车我立马开走!”
林冬的表情瞬间尴尬:“车已经办理抵押了,你开走也没用!”
“我不管!车在我手里就是我的!”秦骁蛮横甩手,一把扣住红绒托盘上的朗格表,冲阿明喊道:“就你说的价了!来,现在就转账!转我!”
那一巴掌扣得挺狠,林冬都担心他给祈铭表盘磕了,心脏稍稍忽悠了一下。
阿明左右看看,随即向后退了半步:“不好意思,本店不收有纠纷的货品。”
“没纠纷!他欠我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狭小的空间却足够秦骁尽情发挥演技,扮讨债的,除了罗家楠能和他相提并论,也就剩陈飞了。这仨要吊着膀子并排走,妈耶,整个一土匪下山。而就在秦骁极尽表演之能时,林冬也一直用余光瞄着阿明的表情,丝毫没有紧张和慌乱,却是有着一丝丝不耐烦。许是见多了这种争执,又或者……
“吵什么吵?”
僵持间里间传出男人的喊声,随后门帘被挑开,走出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到跟前一把拍上柜台玻璃,对二人怒目相视:“要吵出去吵!别打扰我们做生意,不然老子报警!”
报警?林冬闻言计上心头,接话道:“报,他抢我表,赶紧报。”
魁梧男表情一皱。
秦骁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哪抢你表了?明明就是你欠钱不还!”
抬手一指墙角的监控摄头,林冬威胁道:“你懂不懂法?我欠债你可以去法院起诉我,抢我东西你得坐牢!摄头可都拍下来了,呐,现在你还攥着我的表不撒手呢!”
“好了二位,和气生财,别吵了。”阿明抬手按住秦骁的手腕,并将朗格表拿到自己手中,“我收表需要购买凭证和外包装盒,东西齐,我可以付现金,要是没有,不好意思,不能收。”
林冬上哪给她找购买凭证和外包装盒去?况且明显人家是在找借口,这买卖不做了。也好,反正祈铭这表打死不能卖,真卖了那就只能把唐喆学赔给祈铭了,估计还不够。再看秦骁的眼神,恩,可以撤了,于是林冬拿回朗格表并缓下语气:“骁哥,你听到明老板的话了,不是我不还钱,是这表实在难卖,要不这样,你再容我三天功夫,三天之后我保证还钱。”
“你说的,三天,这三天你到哪我到哪,上厕所我都陪着你!”说着秦骁拽起林冬的胳膊,并用指尖轻敲对方的手背,表示该拿的信息已经装脑子里了。
走出店铺上了车,秦骁呼出口气,转头告知林冬营业执照上的信息。瞬时记忆,考试不灵,用这地方没问题。林冬又发给秧客麟查询店铺所有人,随后问:“骁哥,你对那个叫阿明的女的,有什么看法?”
秦骁回手抓抓后脑勺:“看法暂时没有,就是这女的给我的感觉不太舒服。”
奇了怪了,听到秦骁的说辞,林冬不由侧目。虽然不至于到母猪赛貂蝉的程度,但秦骁对女性的宽容度几乎可以用毫无底线来形容。可能是单身太久的缘故,再不然就是因为追逃处没女警,长期处于单性别环境过度压抑。自打来了局里,但凡跟女的说话,笑容始终常挂秦骁嘴角。
店铺里,魁梧男目送“霸天虎”驶离视野后,低声说:“明姐,我看这俩人好像有点问题。”
“恩,他们是来盘道的,姓林的那个进来就找监控摄头、四处观察,自称骁哥那个,吵得那么厉害,情绪那么激动,却一秒钟都没背冲过我。”
男人眼神一凝:“条子盯上咱们了?”
“未必是盯上咱么了,你去联系下那几个人,看看他们是不是犯事被抓了还是怎么的。”
“知道了,明姐。”
“还有,”阿明抬手将垂于腮侧的黑发拢到耳后,脖颈上赫然是一道锐器所留的伤疤,“抓紧催一下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TBC
第138章 第 138 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林冬刚回到单位就收到了一份不怎么好的消息——井水水样中检出了棘阿米巴虫, 并确认死者爆浆的眼球已感染。祈铭要求现场凡是接触过井水的警员都要点眼药水预防棘阿米巴性角膜炎,尤其是洪也,被爆了一身, 感染的可能性最大, 需重点关注。问题那眼药水跟消毒液成分差不多,滴眼睛里火烧火燎的,还得一小时点一次, 连点二十四小时。可再难受她也得咬牙忍着,真感染了,严重的得进行角膜移植才能保住眼球。
“啊啊啊啊!疼疼疼——”
点个眼药水堪称上刑, 洪也一叫唤,何兰腿都软了, 赶紧抓起一把抽纸呼对方脸上, 吸收溢出的眼药水。刚洪也自己点了一边眼睛就疼得下不去手了,不得已求助于他人。然而屋里的男人看她点个眼药水叫的跟杀猪的一样,都下不去手,只有何兰自告奋勇, 可听到洪也的惨叫, 自己也不免跟着心疼。
眼瞅着新来的组员快被折腾脱一层皮了,林冬同感心疼,却也只能感慨洪也运气不佳。别人轻易碰不上一回的事儿, 她没几天全赶上了,又是挨打又是职业暴露的, 再这样下去,林冬都担心留不住人家。
然而他多虑了, 洪也只是疼到极致叫唤两嗓子,缓过劲儿一声抱怨没有。不过顶着双被药水烧出血丝的眼, 她没办法看东西,只能阖目仰靠在椅背上,听着周围的同事讨论调查所得:唐喆学跟何兰去找了詹有福的女儿詹禾,但詹有福最近没和她联系过,她也不知道父亲的去向,答应警方一旦有消息立刻联系;岳林和文英杰又回了趟村里走访村民,同样的,由于久不与亲朋来往,詹有福的行踪无人知晓;秧客麟按秦骁林冬他们带回来的情报查询了店铺相关信息——注册人并非阿明,但在出入境管理系统里查到她的入境信息,原来她是个柬埔寨人。
“她那口音一听就不是外国人,而且冲那模样也绝对不是个善茬儿。”秦骁信誓旦旦,追逃出身的他再清楚不过里面的门道,“秧子,你再对比下追逃信息,看有没有长相相近的,有的人犯了事儿,偷渡出去花点钱换个国籍身份,就能大摇大摆的回来。”
这话听的林冬膝盖一疼——这不说我哥呢么,护照上的名字和国籍变来变去。
“重案那边有什么消息?”他问。
唐喆学点开手机看了看聊天记录,摇摇头:“楠哥还没给我发消息。”
点点头,林冬继续翻看唐喆学他们的走访记录,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问:“詹禾那派人守着了没?”
毕竟是父女,而且詹有福就这么一个女儿,有那么多金子在手,保不齐许了闺女什么愿,所以詹禾很有可能窝藏自己的父亲。事实上唐喆学早已想他所想,随口应道:“詹禾住的地方正好在东港码头那片,我得带兰兰回来,所以就让岳林找他前东家借人一起去蹲守了。”
林冬这才注意到屋里少个人,怪不得一直没看见岳林,刚汇报走访情况时只有文英杰在。悬案组人手不足是常态,动不动到处借人,大亏自家大金毛人缘好,到哪都能刷个脸。好现象,未来的路想越走越宽,人脉必不可少。至于林冬自己,虽然大部分人表面上跟他和和气气,但实际上暗地里都防着一手,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有。
看完所有走访记录,林冬说:“其他人留下,继续捋詹有福的社会关系,二吉,你先送洪也回家。”
“不不不,林队,我不回去,我就跟单位住两天。”洪也忙出言拒绝,眼睛还闭得紧紧的,“一小时点一回药,我自己没法弄,太疼了。”
“在单位休息不好,不然让你室友帮你?”林冬没直说女朋友,有些事,自己知道即可。
“她比我还忙,最近陪领导出差去了,不在家。”
洪也摆摆手。实际上对象在家,她只是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这副惨样揪心,之前挨打那事都没说。进组没几天,别的还没怎么学会,报喜不报忧是一门灵。另外这眼药水可点可不点,点是为了预防那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可能性。她学医的出身,对职业暴露所引发的风险格外谨慎,祈铭让点就点了,再看黄智伟周禾那俩怂货,一听药水名字立马原地消失。
切,男人。
既然洪也坚持,林冬也不好多说什么,打发唐喆学回家伺候猫狗,自己则留下和其他人一起加班。目前看来,通过阿明找到詹有福的可能性最大,但那女人警惕性很高,该不会轻易上套。又不能只凭一句“黄货”就传唤人家,捉贼捉赃,没有真实明确的违法犯罪证据,这些收赃销赃的中间商绝不会束手就擒。别说中间商了,就算是给盗窃犯定罪,都必须有实打实的证据。指纹也好DNA也罢,赃物上没有,凭什么说是人家偷的?疑罪从无是值得提倡,但相应的,为了对付那些刑辩律师的如簧巧舌,执法人员的工作量也呈几何级数增加。
琢磨了一会,他发消息给祈铭,让对方回家后找一块不那么喜欢、可以卖掉的表,连同购物记录以及外包装放一起拍个照片发给自己。他知道,平时祈铭给罗家楠买东西必剪标签,但自己买的东西,购物小票刷卡记录什么的都会习惯性留存。
没想到,祈·买东西从不看价·铭居然会讨价还价了,回了他一句【我借你表,你让我开会车呗】过来。这是跟罗家楠学坏了,林冬百分之百肯定。不过车已经让唐喆学开走了,所以他名正言顺地表示无法满足对方的条件。祈铭八成是不乐意了,半天没搭理他,过了约莫一个钟头才发来他要照片。
拿到照片,他让秧客麟用工作专用微信号添加阿明,申请信息为“我姓林”。又等了大约半个钟头,对方通过了好友申请,发来个笑脸。他直接把照片发给对方,问【这次可以收了么】。
那边说:【林老板,看来您是真着急用钱啊,不过我说实话,您这块表更不好卖,不然还是问问其他家吧】
林冬回她:【只要给现金,价钱我可以让点】
那边先发了一串捂嘴笑,随后表示:【明白人不说暗语,您车都抵押了,谁知道这表许了几家?】
【怕我骗你?】
【不瞒您说,我一个外乡人,在这无亲无故的,真被骗了,无人撑腰】
【明老板说笑了,就冲你店里那位先生的块头,谁敢骗你?】
【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从不用武力解决问题】
【是么?那怎么我在天眼查上查到的企业信息里,压根就没你的名字】
那边不回话了,可名字后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信息”。林冬耐心等待,等了十来分钟,等来条语音消息——【三十,现金,能卖现在过来,我在店里等你】
【好,我一小时后到】
【一会见】
扣下手机,阿明抱臂沉思片刻,起身拐进里间,命令正在清理地面血迹的魁梧男:“阿敬,动作快点,等会那姓林的要过来。”
阿敬顿住手,抬脸问:“你知道他是条子为什么还要跟他继续接触?”
“我得看看他摸着什么了。”
“放心他什么也摸不着,我下午跟他们都联系过了,除了之前那俩傻逼,没人再出事儿。”
“小心驶得万年船,别小看中国警方的实力,不然那俩傻逼不会出事。”
“你怕了?”
此话一出,阿明仰脸而笑,笑着笑着忽然身形一动,继而一把寒光毕现的蝴蝶/刀抵上壮汉的脖颈。她倾身向前,贴着阿敬的耳垂轻吐气息:“别当我面提这个字,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在侮辱我。”
喉结上下抽了抽,阿敬垂眼致歉:“我错了明姐。”
“乖,干活去吧。”
随着话音,刀刃敛起锋芒,重回裙摆下的皮鞘之中。
TBC
第139章 第 139 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二次登门, 林冬带的是祈铭,毕竟表是人家的。再者祈铭一向热衷于化妆侦查,并信誓旦旦地向林冬保证, 自己跟着罗家楠一起暗踩过收赃点儿, 绝对不会说错话。其实林冬无所谓,反正从祈铭嘴里出来的都是大实话,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天真感, 更具有迷惑性。秦骁也跟着一起,在外面车上等着,如有变故迅速支援。
见面阿明一看林冬换搭档了, 面上有些诧异:“林老板,这位也是您的债主?您到底欠了多少钱?”
不等林冬言声, 祈铭说:“他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林冬端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侧头贴耳道:“你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
然而祈铭没理会这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阿明看,直看得阿明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类似的行为林冬曾经见祈铭出现过,直觉对方要犯职业病——看骨像认亲戚——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表和收据, 放到玻璃柜面上:“明老板, 东西带来了,你检查一下。”
阿明扫了祈铭一眼,弯腰拿出验货三件套。还是白天那套流程, 看着看着,她眉梢一跳, 将表原封不动地放回盒子里,扣上盖子, 礼貌推还:“不好意思,这表, 收不了。”
林冬不满道:“你之前说要劳力士,现在给你拿劳力士来了,怎么又变卦了?”
“不是我变卦,主要是您这个表吧……”阿明声音一顿,嘴角眉梢挂起丝虚情假意的笑,又拿起商品信息卡,指着背面的机芯编号说:“我打赌,机芯上的编号肯定跟这个对不上。”
言外之意,你这块表,是假的。
这倒是令林冬深感意外,首先祈铭不可能拿块假表糊弄自己,其次人家买东西就不可能买假货。祈铭本来的关注点都在阿明脸上,闻听此言当即有种被侮辱人格的感觉,断言道:“胡说!这是——”
“这是我托人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六万美金,怎么可能是假的?”林冬及时截断祈铭的话头,“不然你打开后盖查机芯验真伪。”
阿明淡定道:“开盖费三百。”
叮!话音未落,祈铭已经扫码付款了。林冬愕然侧目——手真快。当然快了,事关自己的名誉,别说三百,三万祈铭也得花。见款已到账,阿明从柜子里掏出工具盒,当着二人的面,手法娴熟地拆下劳力士表的后盖,再将放大镜递给林冬,让他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果不其然,两串编码完全不一样。只看林冬的表情祈铭就知道表出问题了,面上顿时有点绷不住,又担心破坏林冬的计划,只能紧握着拳头一声不吭。
很可能是寄送过程中被人调包了,他怀疑,毕竟这表打从寄过来他就没戴过,一直搁摇表器上晃着,要不也不会拿过来给林冬当道具。不是很喜欢了,大学时拿到奖学金后奖励自己的,现在看看,那会的审美真是有点堪忧。另外还有两块表也得拿去专卖店检验真伪,都是让祈珍帮忙从纽约的老房子那边同批发过来的,也一直没戴过。
价值三十多万的表突然变成高仿货,林冬非常能体谅祈铭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从心底里感激对方没当场暴走。要说有钱人心理承受力是不一样,经受如此大的损失还能一脸淡定,换别人肯定就得炸了。
事到如今他唯有放低姿态:“明老板,让你笑话了,我不是故意拿假表来糊弄你,我不知道被调包了。”
阿明照旧端着笑,顺着他的话说:“我相信林老板的为人,这种事吧,以前我也遇到过,恩,通常是内贼,您最好查查身边的人。”
“多谢提醒。”
林冬故作沮丧状,然而真沮丧的是旁边的祈铭。倒不是心疼钱,主要是遇上这种事太窝心,还不能告诉罗家楠,那边肯定炸,又少不得被说教一通。所以说有的事情就是天意,如果不是林冬今天借表过来办案用,很可能几十年之后他才发现有问题。目前来看应该没超追诉时效,出门就去派出所报案,还有可能把调包的孙子抓着。唯一的问题是,到底是在那边被调包的还是过关之后的事情,如果是那边被调的包,还得麻烦祈珍在那边报警处理。
见客人情绪不佳,阿明出言缓和屋内尴尬的气氛:“林老板,您看,您今天来两回,两回都没跟您做成买卖,看来咱俩八字犯冲呐。”
“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缝。”林冬无奈摇头,转向祈铭:“不好意思,看来今天还不了你钱了。”
祈铭没说话,干戳那运气。
“二位吃晚饭没?要不在我这凑活一口?”阿明问。
“吃过了,谢谢。”
“那就,不送?”
“我去趟卫生间。”
祈铭说着朝里间走去——需要洗把脸冷静一下。却不想阿明闪身堵住了通往里间的入口,歉意道:“不好意思,卫生间下水管堵了,还没找人来通,街对面有公厕,打扫的可干净了。”
祈铭皱眉:“我就洗把脸我不上厕所。”
“里面都泡水了,别把您这手工鞋弄脏了。”
“……”
眼真尖呐,祈铭微微一愣。从来没人看出他穿的是手工订制款的鞋,这老板娘有点东西。忽然抽吸间闻到了什么,仔细分辨,没错,是血的味道。尽管很细微,但逃不过法医的鼻子。
“我不怕弄脏鞋,大不了扔了。”
说着就要硬闯,逼得阿明连退两步,咚的,后背抵上结实的胸膛——阿敬出来了,一手拎着刚开膛破肚的鱼,一手持刀,质问祈铭:“干嘛啊你?”
见着刀,林冬忙上前将祈铭拖到身后,替对方解释道:“拿不到钱他心情不好,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
原来是在杀鱼,祈铭见状没再坚持,撤回被林冬攥着的手转头离开。过于敏感了,他承认,主要是表的事儿闹的,现在看啥都不顺眼。待会林冬要是不让他开车,他就跟对方绝交!
眼瞅着祈铭坐进驾驶座又一把摔上车门,后座上秦骁的心脏忽悠提起——怎么的怎么的?怎么好端端的换祈铭开车了?
上次被晃吐的经历仍记忆犹新。
不多时,林冬也出来了,到车前一看祈铭上了驾驶座,默默绕到副驾那侧,开门上车——三十多万呢,就让他舒舒心吧。最失败的踩点经历,没有之一,谁能想到表是假的?这传出去不得让祈老师颜面扫地?
听完林冬讲述的事情经过,秦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啥?三十多万的表被调包了?”
林冬点点头,抬手拍了把祈铭的肩膀以示安慰:“你看是导航到最近的派出所,还是找罗家楠来处理?”
手里握着方向盘,祈铭的语气听上去比之前好了许多:“去派出所,这种小事犯不上让他操心,你们回去都别跟他说。”
小事儿?林冬和秦骁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相同的想法——三十多万的小事儿?不愧是祈·我有信托基金·铭,够特么“壕”气。
震惊之余秦骁更担心自己这条老命,借口有事下了车,留林冬自己在车上体验祈老师的“生死时速”。刚关上车门就看车屁股往后错了一下,老哥儿立马身手敏捷地往旁边一蹦,同时抬手按住胸口,暗暗庆幸自己及时下车。车上,林冬一手攥着门框上的把手,一手抵在仪表盘上方,尽可能稳住身体。今天贾老抠难得大方一回,给了辆九成新的车,可要是知道祈铭开,估计十八手捷达都不给。
有惊无险地驶上主路,林冬缓过口气问:“你刚干嘛硬要往里闯?”
祈铭直视前方,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我闻见血腥味了,以为里面有什么问题,不过你也看见了,那男的在杀鱼。”
原来是这个,林冬了然,同时不忘提醒对方:“祈老师,以后再有机会出来化妆侦查,如果发现不寻常的情况,先和搭档商量好对策再行动,不然容易出问题。”
“那是因为咱俩没默契,我跟罗家楠一起出来的时候,我要干什么他都知道。”
“塞我狗粮啊?”
“陈述事实。”
行,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林冬默笑,松开只手指向右前方:“并线,前面那口该出去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车身“唰”的一飘,几乎瞬移进了旁边的车道上。还好现在过了晚高峰了,车没那么多,不然后车司机绝得骂骂咧咧。心跳尚未平复,手机响了,罗家楠打来的。之前唐喆学干了重案的活儿,现在是罗家楠把他们悬案的活儿干了——摸着詹有福的行踪了。
看了眼表,林冬回道:“行,你们先盯着,我晚点到,去办点事。”
“啥事这么着急?”基于罗家楠对林冬的了解,天大地大也大不过工作,除了唐喆学生命垂危,大概没有比抓捕犯罪嫌疑人优先级别更高的事情。
祈铭不让告诉罗家楠表的事情,林冬还得现编一理由。然而论瞎话,他来的不比罗家楠慢:“我跟祈老师在一起,先把他送回家。”
一听是送祈铭,罗家楠当然没意见:“哦,那成,慢点开车,我先挂——”
“我艹你看着点拐弯啊!离马路牙子就剩不到一公分了!”
一声怒吼震得罗家楠差点失聪,反应过来是祈铭在开车,不免纳闷林冬今天为何如此大方。
TBC
第140章 第 140 章
第一百四十章
数不清第多少次了, 林冬发誓绝不坐祈铭开的车。没必要心软,人家根本就不拿三十万当事儿,报警时一脸淡定的, 甚至还有闲心帮忙检查躺大厅里醒酒的醉鬼的呼吸道。他不让林冬表明身份, 担心人多嘴杂再传到罗家楠耳朵里去,可林冬那标志性的白发早已在系统内广为人知,只是等祈铭填个表的工夫就被副所长认出来了。
“林队吧, 好久不见。”副所长上前热情打招呼。
冷不丁被点名,林冬愣了一下,问:“您是?”
对方回手往墙上的警员信息栏一指:“我, 段瑞鹏,以前嘉陵分局治安大队的, 现在是这的副所长。”
真不记得有这号人, 林冬努力回忆了一番,歉意道:“不好意思,时间有点久,记不清了。”
“正常, 那会您是刑侦一把手, 哪能记得我这种小角色。” 段瑞鹏爽朗而笑,又扫了眼祈铭填的单子,问:“怎么着?遇见诈骗了?”
林冬解释道:“不是, 是货物在快递过程中被调包了。”
“什么时候的事?”
“有个……”林冬拽了下祈铭的衣袖,“三年?”
“两年八个月零五天。”祈铭笃定道。主要是接快递那天的日子记得比较清楚, 做手术进医院的前一天。
一听时间点儿,段瑞鹏有点含糊:“这么久了?货值多少?”
祈铭说:“我在国外的时候花六万美金买的, 刚去回收店,那边开价三十万回收。”
“哦, 那算数额巨大了,超不了诉讼时效。”段瑞鹏点点头,又想到什么,问:“国外?从国外寄过来的?”
“恩。”
“这情况可有点复杂。”段瑞鹏转向林冬,“林队,如果是在入关之前就被调换了,那可没地方追查去了。”
“明白。”
事实上林冬也怀疑是入关之前就被调换了,但总不能让祈铭吃这个哑巴亏,万一是过来之后被调包的,就算追不回真表好歹也能给那偷表的送进去。祈铭说,因为高档手表入境需报关征税,所以接单快递公司会严格检验货品的真伪并封存货物,以确保运输过程中不会出现问题,但入关之后就会转交本地的快递公司进行派送,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还真不一定。
仔细斟酌了一番,段瑞鹏说:“这货值得上报分局刑侦队了。”
这片儿归属嘉陵分局,林冬闻言低声道:“段所,麻烦您,报的时候别提我。”
“啊……明白,明白。”
要不是林冬自己提一嘴,段瑞鹏还没真往别处想。是挺纠结的,记得当初林冬离开的时候,有人朝那孤独绝望的背影吐口水来着。有段时间领导教育他们,三句话不离林冬这个“反面教材”,让他们脚踏实地干活儿,别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争功劳和出人头地,有道是爬的越高,摔的越狠。然而事实证明,是金子到哪都发光,人家没被命运击垮,哪怕前路一片焦土,也依然能在废墟之中重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荣光。
虽然不愿经历林冬所经历的一切,但他依然打从心底里佩服对方的坚韧。
拿到报警回执,林冬带祈铭走出派出所,说:“你自己打车走,我现在得去跟罗家楠他们汇合。”
“车不能让我开走?”祈铭明目张胆地试探林冬的底线。
林冬果断拒绝:“不可能,让老贾知道车经了你的手,我们悬案以后一辆车也别想领到,本来现在领辆车就费死劲了。”
“我跟贾处说过,可以捐钱买新车,他不要。”
睿智——林冬心说——拿你的钱买车等于默认让你开,那老贾的心脏就得捆车轱辘上了。
打发走祈铭,林冬上车给秦骁打电话,问对方在哪,过去接上一起去找罗家楠他们。罗家楠他们本来是排查高瑾的社会关系,结果排着排着,一个长期雇高瑾打扫浴池的洗浴中心老板认出了詹有福的照片,说他昨晚才来自己店里过的夜。这让罗家楠觉着,昨儿晚上詹有福应该回村了,可能是一看有警车,担心被抓立马脚底抹油溜了。也搭上那片儿地段交通实在堪忧,人手不足,没封锁好现场周边。
罗家楠估计詹有福今天还得回洗浴中心过夜,打定主意在那蹲守。一开始没打算通知林冬,想着等蹲着人了,直接拎回去给大家一个“惊喜”,可转念一想,这熬灯油的活儿,不得拉上悬案的一起同甘共苦?另外一个事实是,他都超过四十八小时没睡了,再硬熬怕光荣了,有林冬坐镇,他能踏实闭会眼。再怎么念叨对方有事没事算计自己,到动真格的时候还是可以给与百分百的信任。
林冬和秦骁抵达洗浴中心时已近午夜,詹有福尚未出现。罗家楠见他们来了,拿外套一裹脑袋,躺等候区的沙发上咕咚睡了过去。彭宁一看师父歇了,自己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可当着林冬和秦骁两位前辈的面儿不好意思张嘴,只能硬扛。
秦骁看他一会一打哈欠,朝罗家楠旁边的长凳抬抬下巴:“小彭,你睡会,我盯上半夜。”
“啊?没事儿,骁哥,我不——呵——呵——”
话没说完哈欠都打俩了,彭宁下意识的抬手揉眼,结果很不幸的,隐形眼镜揉出来一片儿。之前秦骁就听欧健说彭·大眼贼·宁动不动掉隐形,今日亲眼所见,当场笑弯了腰。要说他刚干警察那会,周围几乎看不见近视眼,现在是恨不得半个单位的四眼儿。视力问题主要归咎于读书时间越来越长和日渐增多的电子设备,念书时黑天白夜的刷题,工作后又长时间对着电子屏幕,眼睛不坏才怪。
科技的发展是能让人类登上月球甚至更远的星球,坏处则是加速了人类部分功能的退化。
“把另外一边也摘了吧,正好睡会。”
林冬看彭宁掏出框架镜戴上、困得眼皮都快粘上了还得支棱着盯梢,不免有些好笑。他自己也戴过一段时间隐形,后来放弃了,实在是嫌麻烦。算他手残好了,戴,戴不进去,摘,摘不下来,经常把自己眼珠子抠红了。反正不戴眼镜也能开车,就是近距离看小字费劲。
又熬了一刻钟,彭宁彻底扛不住了,往罗家楠旁边一倒,一秒陷入睡眠状态。秦骁让林冬也眯会,林冬则让他先睡,正互相推让着,忽听门口传来前台“欢迎光临,先生几位?”的迎宾语——詹有福来了。
也就二人转个头的工夫,罗家楠诈尸般坐起,看清来人回手“嗙!”的捶了把彭宁。要说彭宁也是被练出条件反射了,秒睡秒醒,一骨碌起身,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詹有福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人蔫蔫的,说话有气无力。刚刚在前台开完卡,一转身,发现身后堵了四个男的,俩戴眼镜的还算面善,另外那俩看着跟黑X会讨债的一样。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一秒紧绷,当听到其中那个面相最像土匪的人问自己“叫什么名字”后,叹出口大势已去的长气:“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
诶,这就对了,老老实实的,别跑别闹别挣蹦,大家都省心。罗家楠和林冬交换了下眼神,随后示意彭宁上铐,就在此时又听前台说:“警察同志,电脑显示他的东西还寄存在储物柜里。”
前台的话让詹有福原本顺从的表情瞬间狰狞,突然朝左前方凶猛冲撞——林冬恰好身处这个位置,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被他“哐”的撞了一狠的,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其他人都只顾着薅詹有福,罗家楠边薅边骂街,彭宁手忙脚乱上铐,秦骁死压着腿,等腾出工夫再去扶林冬,却发现人不动了。
“林队,林——我艹!”
一抬林冬后脑,罗家楠大惊失色——满手的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