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 201 章
第二百零一章
人生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上一秒还岁月静好,下一秒肾上腺素爆表。饶是秦骁干过多年治安、扫过不计其数的黄,像眼前这般“奔放”的场景也鲜少撞上。有跑的, 可人家最起码裤衩胸罩选择性套一个, 这家伙全/裸可太刺激视神经了。但胜在他心理素质强大,扒墙头冲裸女后面的男人气沉丹田一声吼:“王小诚!干嘛呢!”
男人闻声一愣,紧跟着又听“哐”的一声响, 啪!有什么东西崩到了脑门上。院门洞开,唐喆学冲进院内,不管三七二十一, 上前撅胳膊绊腿,“咔咔”两下就给男人摁头制服。
“别动!警察!”
唐喆学这声吼是为了震慑男人, 不想那俩正往屋里跑的姑娘居然也被吼愣在原地, 随即抱头蹲下。紧跟着秦骁和洪也一起跑进院内,只一眼,秦骁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俩姑娘训练有素,摆明了是扫黄现场“男的蹲左边女的蹲右边”蹲习惯了。
可这满眼白花花的……秦同志多少还有点怜香惜玉之心, 上前脱下外面套的衬衫给那俩姑娘其中一个搭上, 正准备进屋再踅摸件衣服,却看洪也双臂一剪、撩起T恤下摆就脱,心脏忽悠一顿, 赶忙伸手拽住对方的胳膊,吼道:“你脱什么啊!?大姑娘家家的!”
“啊?我穿着背心呢。”洪也十分地无所谓。她飞机场, 里面一向是纯棉背心,吸汗又舒服。
“那也轮不着你脱!去!上屋里扯条被床单过来!”
秦骁脸都绿了, 琢磨回去得跟林冬好好说道说道,这徒弟带的, 得少活二十年!
等洪也扯了床单过来给那俩女的裹上,唐喆学和秦骁也把王小诚撅吧撅吧押进了主屋客厅之内。没想到,出来走个访还能赶上一卖/淫/嫖/娼现场,不过这事儿不归他们管,得打电话把张所叫过来处理。屋里也没别人,看来这王小诚体格子不错,一次得叫俩。
等派出所的人到之前,洪也负责在西屋看着那俩女的。她没扫过黄,头回撞上,新鲜。左看看右看看,问:“你俩多大了?怎么想着干这个了?”
“二——”
年轻的那个刚一开口,啪,腿上被年岁稍长那个踢了一脚,当即噤声。洪也不明所以,看年长那个一脸警惕地上下打量自己,反应了一下,解释道:“我没执法记录仪,我也不管你们这事儿,就想跟你们聊聊天。”
女人媚眼一扫,不屑轻嗤:“我跟警察没得可聊,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今儿我认倒霉。”
“我就想知道你们怎么会想干这行的,你看着岁数也不大吧,二十六七?”
尽管洪也自诩思维男性化,但毕竟是个女的,该有的女性思维一点不少。这个跟她甩片汤话的女的,看着得三十六七了,往下压十岁,对方听着必然舒心。要说哄女人,全组男的的嘴捏一块也比不上她。
一如她所料,女人的眼神不再警惕,还向她伸出手:“警官,有烟么?”
不确定这种时候给对方烟算不算违规,洪也稍作权衡,摇摇头。见状女人无趣地哼了一声,淡淡道:“来钱快呗。”
“啥?”
“我说,干这个,来钱快,你刚不问我为什么要干这个?”
女人说着,再次上下打量洪也,看着她那副偏中性化的外表,嘴角一勾,裹着床单站起身,语气骄傲的:“再者我喜欢跟男人睡,警官,看你这样,八成还是个雏吧?”
“让你起来了么?蹲好!”
意识到对方试图攻击自己,洪也不再和颜悦色,语气“唰”的冷了下来。没干过扫黄,尚未学习如何应对这类违法人员,但声色俱厉总归没错。跟小姐聊天并不是想劝婊/子从良,也劝不动,只是单纯地好奇,她们为何要做出这样的职业选择。以前没的说,穷嘛,现在整体生活水平上来了,如果不是家里急用钱之类的原因,干这种受人唾弃又违法还朝不保夕的工作,图什么?
女人不情不愿地蹲下,看同伴开始抹眼泪了,不爽道:“哭哭哭,哭你妈个头!哭丧!”
“你闭嘴!”
洪也厉声喝止,弯腰扯了下床单角,将那块因为某人起身动作扯走的床单重新为年轻姑娘盖好。这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岁的模样,长得算不上漂亮,眼泪一抹妆一花,成鬼脸了。
许是感受到了洪也的体贴,年轻姑娘扬起脸,委屈巴巴地抽噎着:“……姐姐……姐姐你别抓我……我第一次……第一次干……要是让家里知道……我爸会打死……打死我的……”
这个承诺洪也真没办法给,张所正在带人赶过来的路上,她不可能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放对方走。看着是挺可怜的,还这么年轻,想想自己在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大学里念书,和室友追剧旅游,尽享青春。
“冷么?”
她看姑娘有点抖,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放是肯定不能放,但最起码让她们不至于裹着床单上警车。见姑娘点点头,她离开西屋,带好门,到正屋卧室里去给她们取衣服。秦骁和唐喆学正在客厅里问王小诚话。王小诚头上有个包,刚被唐喆学一脚踹开院门时,门栓螺丝崩脑门上敲的。
见洪也进来了,秦骁脸色霎时大变:“你干嘛来了?不让你看人么?”
“我来给她们拿衣——”
洪也话还没说完就看唐喆学“呼”一下窜出门外,同时嘴里还喊着“别跑!”,当即意识到自己被那姑娘给耍了,脑子嗡的一片空白,愣了两秒猛地转身朝外追去。俩半裸的女的在前面跑,一个裹着床单,一个裹着秦骁的衬衣,唐喆学和洪也在后面追,村里的路没路灯,亏得她们腿够白,刷刷反月光,极易锁定目标。
唐喆学腿长步子大,出院门没几步就把岁数大那个给扑住了,年轻那个跑得快,还在前面。他眼瞅着洪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迅速缩短与年轻姑娘之间的距离,飞身一扑,“哐”的给人砸到了地上。
“跑什么!你跑什么!?”
将胡乱挣扎的人死死压在地上,洪也粗喘着质问——喘不是因为跑,是愤怒,是被欺骗的不甘!果然不能对这些违法犯罪人员动半点恻隐之心,师父的叮嘱都就饭吃下去了!
挣扎未果,年轻姑娘惶恐大叫:“我给你钱!要多少都行!你放了我吧姐姐!”
“不许那么叫我!叫警官!”
要不是有纪律管着,洪也绝得照脸抽她一巴掌——这亏吃的,记一辈子!
此时前方亮起片晃人的车灯,洪也忙抬手遮挡刺目的远光灯,一手还不忘紧紧钳着那姑娘。张所带人赶到,下车看四个人都裹得跟土贼一样,诧异而笑:“怎么了这是?扫黄扫出动作片了?”
唐喆学瞪了洪也一眼,没说话,把自己控制着的那个交给同僚,转身朝院子走去。见有人接手,洪也终于松了口气,对张所歉意道:“张所,我刚才——”
“洪也!”
不远处的吼声打断了洪也的话,洪也反应了一下,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这是唐喆学在保护她,保护她不会因为失误而受到处罚。诚实固然是美德,但在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的前提下,没必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人。当然,等就剩自己人了,一顿臭骂肯定少不了,这个,她认。
张所也是过来人,一看眼前的阵仗便知发生了何事,很默契地没有追问。他摆摆手,示意同事把人押上车,跟着洪也一起回到院子里。和王小诚打上照面,张所的慈眉善目霎时烟消云散,声色俱厉的:“想回号子里了是吧?王小诚,我告诉你,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这是我第二次抓你嫖/娼,再让我抓一次,你特么就给我滚回牢里踩缝纫机去!”
出狱人员是派出所重点监管对象,王小诚歪歪赖赖哼哼唧唧,更不敢抬头和张所对视。他在牢里蹲了十多年,看见母蚊子都得稀罕一阵,出狱之后工作不稳定赚不到多少钱,一直讨不上老婆,只能花钱嫖。按理说深更半夜的,又是在自己家里,安全系数非常高,哪成想被上门走访的警察逮一正着——真够他妈的点儿背的。
拘留是肯定的,时间倒是可以酌情考量。王小诚懂规矩,唐喆学他们问什么说什么,并积极配合,提供了一张自己当年的毕业照,照片里有真正的黎苏。拿着王小诚提供的照片和唐喆学手机里的一对比,百分百是俩人,施明珏家那位“黎苏”冒名顶替板上钉钉。但是目前还不能抓她,因为不确定她是否涉及了其他案件,而且施明珏下落不明,“黎苏”嫌疑最大。更重要的是和段海之那个盗抢团伙头子扯上关系了,这事儿必须先弄明白了。唐喆学向林冬汇报完情况,得到的回复是“继续深挖”。
“你今晚回来么?”林冬问。
正好胡泽发来消息,问唐喆学用不用自己通知招待所留床。唐喆学考虑三个人都熬了两天一夜、疲劳驾驶不安全,再说洪也和自己还得拾掇利索了再回去,免得一身脏兮兮的被林冬看出点什么,遂果断回复对方“要”。
又告知林冬:“狐狸在招待所帮安排了房间,我跟骁哥洪也他们歇一宿,明天还得去查汇款单。”
“……”
听筒那边静音了一阵,随后“咔”的,电话被挂断。突如其来的冷漠让唐喆学有点摸不着头脑——咋的了这是,难不成听说我和骁哥洪也一起过夜,组长吃醋了?
TBC
第202章 第 202 章
第二百零二章
去往招待所的路上, 洪也闷头不语,等着挨师父骂。然而秦骁并没有劈头盖脸指责她,但也没搭理她。唐喆学也是, 一句话没跟她说。她感觉自己可能是让前辈们失望了, 心情不由低落到了谷底。到地方见着胡泽,努力想表示礼貌,脸上却像被冻住了一样, 怎么也提不起嘴角。
见唐喆学和洪也都一身土,胡泽纳闷道:“怎么回事?跑田里抓人去了?”
“村里没路灯,黑, 给我俩绊着了,”唐喆学无意在外人面前提起洪也的失误, 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谢谢你帮忙我们安排房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休息个屁,等情报组给消息呢。”
听出唐喆学刻意隐瞒了什么, 胡泽并不追问, 转头问秦骁和洪也:“饿不饿?带你们吃宵夜去?”
洪也看了眼秦骁的表情,推辞道:“不了,谢谢, 胡队,我累了, 想赶紧睡觉。”
看看满脸疲惫又心事重重的洪也,胡泽贴心地帮她掸了掸胳膊上的土:“帮你借身换洗衣服?”
“不用, 我带行李了,在后备箱。”
闻言唐喆学遥控开启后备箱盖, 让洪也去拿行李。洪也很有眼力价,除了自己的旅行包,连前辈们的也一起拎下。要是秦骁真骂她一顿倒好了,她心里还好过点。不知道宋艺璇睡了没有,如果没睡,她得好好求抱抱求安慰。
——诶?谁说她不会撒娇来着?
接过徒弟递来的旅行袋,秦骁同样一脸疲惫的:“不饿,胡队,我先上去了。”
胡泽转脸问唐喆学:“你呢?”
“我昨儿一宿没睡,”唐喆学皱眉苦笑,“要不就开夜车赶回去了,实在是太困了。”
胡泽深表理解:“千万别疲劳驾驶,我们单位因为这个一死一伤。”
“那成,我先上去了。”唐喆学说着接过前台递来的房卡,听对方说“您住216房间”,发现和秦骁不是一个房间,问胡泽:“你开了三间房?”
胡泽点点头。
唐喆学赶忙要求道:“给我和骁哥开一间吧,不然回去报账老贾该——”
“不用,算我的费用,你们后面不是要帮我处理案子么?”胡泽抬手打断,“踏踏实实睡,一人一间好好休息,别担心,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难做的。”
“……”
如此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唐喆学深表感激,同时不免有点小骄傲——看来我人缘不错,到哪都有吃有住。结果上楼时胡泽也跟了上来,这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白骄傲了,人家不过是想像上次那样,蹭他半张床。
然而胡泽没有蹭床的打算,只是送他上楼而已,顺道抽根烟喘口气。那个交通肇事逃逸案,一早就得给领导汇报情况,今夜注定无眠。烟刚点上,他看唐喆学脱了上衣半裸着从旅行包里掏洗漱用品,不禁喉结微顿,咕咚,一口烟雾全咽进了肚子里。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上次没发现的情况:“你背上哪来那么多伤?”
唐喆学本能地回了下头:“前些日子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事儿,皮外伤,留了点色素沉淀,医生说有一年就差不多恢复了。”
胡泽皱眉:“受的什么伤啊?你踩地雷了?”
“霰/弹枪,崩的铁皮碎片什么的。”
“我艹,你命真大。”
“哈哈,我双吉嘛。”
望着对方故作轻松的侧脸,胡泽闭了闭眼,感慨道:“差点一辈子就见不到你了。”
气氛忽然有点怪异,唐喆学顿住手上的动作,迟疑片刻岔开话题:“对了,张所多大岁数了?怎么还在一线?”
低头释出口烟雾,胡泽无奈道:“五十六了,他那个辖区啊,事儿多人杂,还有一大堆的出狱人员,都是隐患,没人乐意接手。”
对此唐喆学深表理解。出狱人员再犯案几率普遍高,极易拉低辖区治安水平,不是常年驻扎、对管辖人员极其了解的人镇不住。就像刚才那个王小诚,一开始在他和秦骁面前还挺不忿的,扬言要投诉他暴力执法,等张所一来立马怂了,知无不言。
铃音响起,看是林冬打来的视频通讯,唐喆学随手接起。接通后林冬看他光着个膀子、后面还有只狐狸在那探头探脑,眉心一皱,咔的,又摁断了通讯。这下唐喆学总算反应过味来了,抄起件干净T恤套上,转头对胡泽说:“我得跟领导汇报下案件情况,内个,你先忙你的去吧。”
“行,有事儿发消息。”
胡泽扬手将烟头弹进卫生间马桶,给唐喆学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转头走人。等房间门关上,唐喆学捂了捂忽忽悠悠的胸口,回拨视频给林冬。响了好久那边才接,入眼却是吉吉的大鼻头,以及“哈哈”的呼气声。
“没人了没人了。”唐喆学切到后置摄头,转着圈的照了一遍,连卫生间也不放过。
终于,林冬将镜头挪向自己,一脸冷漠的:“我以为你今晚又佳人有约了。”
——又?我之前约谁了?
唐喆学心说您这醋吃的都不是地方,面上乖乖巧巧的:“不能,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你死了轮不着我,祈铭还在那等着呢。”
“……”
唐喆学发自内心的尊敬大体老师,但他自己不是很想为科学献身,更无意讨祈铭欢心,那是罗家楠该干的事儿。有时候看祈铭瞅着自己俩眼放光,他都不寒而栗,毕竟对方曾夸过他“能成为一具罕见的完美人体标本”。
以这种方式入祈老师的法眼,太惊悚了有没有。
那只狐狸不在自家大金毛跟前当眼前花,林冬的心情稍微好了点,隔着屏幕注意到唐喆学头上脸上蹭脏了,问:“你摔着了?”
“没……是……”
稍作权衡,唐喆学把在王小诚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林冬。别想着瞒,就林冬那双眼睛,比X光还厉害。听完林冬没立刻发表意见,琢磨了一会才说:“洪也确实太缺乏一线工作经验了,对人性的恶认知也浅,得让她多接触接触各种各样的人……这样,明天我联系下步行街派出所所长,等手头的案子结了,发她过去实习三个月。”
“她能接受么?”
唐喆学打从心底里支持林冬的安排,毕竟洪也不是去法医室而是干侦查员,基层经验不足难免出岔子。不过刚进来就给人发下去,心态容易崩。
“总比以后犯大错脱衣服强。”
“也……行吧,你招的人,你安排。”
“还有个事儿,二吉,刚吕处给我打电话来着。”
“恩?啥事儿?”
“问秦骁什么时候能回去。”林冬声音一顿,“二吉,我在想,如果秦骁能长期借调悬案,你就不用去追逃处进修了,当然首先要尊重骁哥自己的意思。”
被爱人一心拴裤腰带上的事实令唐喆学心花怒放,表情瞬间轻佻:“就这么舍不得我?”
林冬下巴一扬,傲气反问:“不可以么?”
“可以,太可以了,”现在唐喆学有点理解罗家楠动辄念叨“祈老师爱我”的心态了,“我明儿先探探骁哥口风。”
“不用,我会正式跟他谈。”
“他要是不乐意呢?”
“不强求。”
“我相信你说服人的能力。”
那边传来阵轻笑,又问:“还没洗澡?”
唐喆学一脸无辜的:“这不刚进屋就给你报备。”
“去洗。”
“那我挂了?”
“别挂,我要看着,”镜头里的林冬仰躺到沙发上,语气慵懒,眼波荡漾,“架高点,照全身。”
身体是诚实的,稍事挑逗就有了反应,但唐喆学依然故作矜持状:“你身体还没好利索。”
“别废话,给不给看?”
“给给给,手机要进水了你给我买新的哈。”
唐喆学说着猛然想起什么,下拉屏幕切到使用流量状态,这才举着手机放心地钻进卫生间——刚自动接入专用网络了,在这地方可千万别大意,万一被扫黄的扫着,还不得进去跟王小诚做室友?
隔壁的活色生香,洪也全然不知,这会正抱着手机躺床上,向宋艺璇忏悔自己今天的过失之举。然而电影节开幕在即,宋艺璇作为宣发负责人,有成山的工作需要处理,只能一边干活一边听取爱人的倾诉,给出的回应不免敷衍。这让洪也稍感不悦,当听到对方说“你下次别这样不就行了”的时候,情绪突然爆炸,劈头盖脸地吼道:“没下次了!再有一次林队肯定得给我踢出悬案!”
正埋头审核宣传稿的宋艺璇闻言一定,抬头看向镜头,轻问:“你急什么?”
“……”
自知理亏,洪也低头不语。明明是在自责,却把情绪发泄给了和整件事不相干的人,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见她一秒打蔫,宋艺璇暂时放下工作,语重心长的:“如果实在没地方发泄,你可以向我发火,我能承受,但是小也,既然你选择了这份工作,那么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坎坷,见识未曾见过的人性阴暗之处,如果你每一次受了委屈都朝我发泄,伤害的不仅仅是我,也是你自己,明白么?”
爱人的平和让洪也更感自责,不由鼻梁酸涩,眼眶微微发红:“……对不起,姐,我不该朝你发火……就是那女的让我觉着……让我觉着自己是个白痴……”
作为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宋艺璇非常理解年轻恋人的心态,无非是怕被领导看低。可谁又不是一路摔着跟头走过来的呢?老话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除非一个坑里摔八遍,那真是没救了。
为给对方打气,她故作不悦的:“别骂人啊,你一博士说自己白痴,我这靠特长上大学的本科生怎么活?”
洪也破涕而笑:“没有,姐你最聪明了。”
“行了,别拍我马屁了,留着眼泪,如果明天领导骂你,都哭给他看。”
“看你说的,我没那么娇气。”
“好好睡一觉,乖,我今天估计得通宵。”
“恩,辛苦你了,晚安。”
挂断电话,洪也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微信界面凝思许久,打开记事本编辑了一份长达八百字的小作文,分析自身问题并诚恳认错,分别发送给秦骁和唐喆学,最后揣着惴惴不安的心躺回被窝里。然而秦骁已经睡熟了,压根没看见,而唐喆学那边正忙着跟林冬“汇报工作”,更是分身乏术。
总而言之一句话,遇事不要想太多,毕竟尴尬的只有当事人自己而已。
TBC
第203章 第 203 章
第二百零三章
一大早, 唐喆学拿着林冬发来的手续,带秦骁和洪也先奔镇上的邮局。听说他们要查九几年的单据,邮局负责人直犯楞。邮局在这几十年了没错, 但电子信息录入是从零几年开始的, 再往前全是手写单据,九十年代的单据早在邮局重新装修的时候全部当废品处理了。
正当三人担心线索就要凉凉的时候,有个在邮局工作了三十年的老员工提醒负责人:“我们那会每天下班之前, 都要往记录本上誊抄当日的汇款信息,记录本应该还在。”
三人顿时松了口大气。要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这些老员工们勤勤恳恳手抄单据的时候, 负责人还在上幼儿园。在这位老员工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邮局档案室。说是档案室, 其实就是一仓库, 中间是放得满满当当的物料架,靠墙立着三排一人多高的档案柜,里面装满了历史。
循着档案柜的标签看去,洪也惊讶于居然还有六几年的存档。老员工姓田, 她喊对方田师傅:“田师傅, 麻烦您,这个可以打开让我观摩观摩么?”
田师傅从一盘钥匙中翻出对应的那把,开启档案柜柜门。抽出一份泛黄的资料, 他笑呵呵地递给洪也:“姑娘,这档案能当你爷爷了吧?“
“我爷爷四九年生人。”
洪也小声嘀咕了一句。当爷爷有点悬, 当爸爸差不多,田师傅给她的档案袋上标着一九六五年, 她爸也确实是六零后。档案袋里有一些文件,还有照片, 她拿出其中一张,是邮局落成挂牌时拍的纪念照。照片里的人穿着统一,是老电影里常见的那种工作服,无论年轻还是年长,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在邮局工作,是很值得自豪的事情吧?”她问田师傅。
田师傅点点头,指着照片上的人说:“那会在邮局工作,得收发电报、投递邮件、填写汇款单什么的,必要的时候还得替人写信,没文化干不了,你看他们,最起码初中文化,那个时候初中文化可不得了,尤其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算高材生了,到我参加工作那会,最低要求是中专,诶对了,姑娘,你什么文化程度?”
洪也暗暗嘶了一声,尬扯着嘴角:“呃,我……博士……”
田师傅诧异瞪眼:“你才多大啊都博士了?我还以为你是大学没毕业的实习生呢。”
“我只是还没被职场磨砺出风霜。”
洪也俏皮地耸了下鼻梁,自我调侃了一句。事实也是如此,青春未被磨砺,只等工作教做人,昨儿晚上才被违法人员上了一课。正和老师傅逗着贫,忽听秦骁的声音从另外一排柜子后面传出:“小也,别摸鱼了,过来干活。”
她赶紧收拾好档案袋,整齐插回柜子,一溜烟跑去干活。因为昨晚那事,吃早饭时她被秦骁数落了一顿,对方话说得不算重,主要是在表达自己没教好上。明显是说给唐喆学听的,不过唐喆学擅长装聋作哑,整顿饭埋头磕鸡蛋,一句嘴没插。也没提林冬准备把洪也发出派出所锻炼的事,这得林冬自己和洪也谈,他不跟着操人事调动的心。
按王校长说的,给黎苏汇款大致是九七九八年八月时的事情,那么先查这俩年份的。记录本一打开,洪也顿感眼前一黑,之前翻箱子的豪言壮语立时抛诸脑后。密密麻麻数万条记录,倒是字迹娟秀,誊抄得整整齐齐,猛一看跟打印上去的似的。邮政系统曾经是老百姓除电话外唯一能传递消息的渠道,堪称信息传输系统的大动脉,邮政汇款业务也曾是老百姓资金往来首选项。听田师傅说,那两年外出打工的人特别多,整个片区又只有他们这一家邮局,服务近二十万人口,业务异常忙碌。尤其是到了寒暑假的时候,高峰期每天要处理两百多笔汇款业务。
一天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取款汇款都要誊抄,简直要把眼睛看瞎的节奏。秦骁是能一目十行,但岁数毕竟在那摆着,而且当时的工作人员为了能一行抄下地址,有的字小到得拿放大镜看,他看了不到十分钟眼睛就花了,不得已上外头看绿植恢复视疲劳。这个时候洪也就成壮劳力了,年轻,抗造,盘腿往地上一坐,唰唰翻页。她和唐喆学交换着看,看完一本给对方,过两遍以防遗漏。
两年六本记录,共计一万五千多条,整整一上午,看到耳鸣眼花,愣没找到黎苏的名字。这下三人都有点慌了——漏了?再看一遍?干脆把眼珠子抠出来得了。
洪也迟疑着发问:“会不会是王校长记错年份了?”
秦骁抄起手机就给王校长打了过去,结果那边也含糊了,说也许是九六年的事儿。要是九六年的也没有呢?再查九九年的?肯定是二零零零年以前的事儿,因为从零零年开始,段海之就带领盗抢团伙作案了。
听着秦骁打电话的动静,唐喆学脑子里突然闪过个念头,伸手示意秦骁把手机给自己,接过来之后对那边说:“王校长,您再想想,收款人是黎苏还是其他人名?”
这话让王校长醍醐灌顶,忙道:“对对对,我老糊涂了,当时汇的不是她的名字,是周……诶……不对……韩……也不是……内个……对!齐!是个姓齐的!我刚开始听错了,以为是秦,她还特意说了一句是齐桓公的齐!”
齐?唐喆学脱口而出:“齐露?”
“对!齐露!”那边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
“行,谢谢您,我知道了。”没正面回答对方的疑问,唐喆学客套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齐露是段海之的相好的,据杨树根所交代,她曾指使杨树根弄死娄棠,当年段海之被击毙后齐露就销声匿迹了,且多年来一直追寻未果。很明显这是个假名字,否则以现如今的技术不可能追踪不到。一代身份证有多少假的就不说了,即便邮政汇款单需要凭收款人有效证件去领取,当时也没有联网核对身份信息的条件。
不过他确定刚才看的那几本里没有齐露这个名字,否则他肯定不会漏掉。还得往其他年份的查,至于哪一年,九九年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按照昨晚王小诚的说法,九六年时黎苏还在学校任教。
叮嘱洪也继续翻九九年的汇款记录,唐喆学起身走到屋外,给林冬拨去电话,交代完前因后果,又说:“组长,你安排下人再提审一下杨树根,让他认认现在这个黎苏的照片,看是不是当年的齐露。”
林冬果断道:“我下午带岳林去看守所,亲自问他。”
“不累啊你?”
唐喆学意有所指的。不知道这回是不是给林冬烧通了任督二脉,昨儿晚上一遍不够又来一遍,身为五好老公他当然得全程配合。完事睡得倒是香,就是早晨起来感觉身体有点被掏空。
“我早晨五点半起来遛吉吉,回来洗了所有的被单床罩和脏衣服,还把家里的地拖了三遍。”
闻言唐喆学有种世界观被刷新之感:“你吃了千年人参了?”
那边不怎么确定的:“可能是于瑞福送那虫草的功效?”
“这么神奇么?那回去给我也泡一杯。”
“虚了?”
“没,这不得跟上你的节奏么。”
听筒里传来声轻笑,又体贴道:“还没吃午饭吧?十二点半了,先去吃饭。”
“不着急,找着东西再吃。”唐喆学还真不饿,主要早晨吃招待所的农家鸡蛋比平时吃的个头大,两相比较,老贾给食堂采购的仿佛是鹌鹑蛋。
挂了电话,他回到档案室,却发现秦骁和洪也都捧上盒饭了。说是田师傅从食堂给打的,看他们工作一上午怪辛苦的,慰劳慰劳。吃着吃着,秦骁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人信息,表情倏地紧绷了一瞬,赶紧放下饭盒撑着柜门站起身,跑外面接电话去了。
谁啊还得躲着接电话?唐喆学正纳闷,忽觉裤腿被洪也拽了拽,看对方一脸有八卦要分享的表情,立马蹲下身。洪也反手拢住脸侧,轻声细语的:“是年副局打的电话,我瞧见了。”
——年美卿找秦骁干嘛?案子上的事问我或者组长不行么?
心头疑团更盛,唐喆学回身望向档案室门口。只见一条人影来回晃动,看起来秦骁这电话接的,挺焦虑哈?
TBC
第204章 第 204 章
第二百零四章
看守所讯问室内, 杨树根与林冬隔栏而坐。一个暗暗盘算自己的可利用价值,一个神情淡定、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般的随意。
再次面对林冬,杨树根知道, 自己又有机会立功了。别人进看守所俩月瘦十斤, 他这种老油条吃得好睡得香,非但没瘦,精神状态看着比进去之前还好。上一次交锋时林冬就清楚他还有好多东西藏着掖着, 属特么牙膏的,不挤不出来。而且这一次杨树根再进去,恐怕短时间内出不来了, 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立功减刑,所以今天的会面绝不能给其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边低头翻开卷宗, 林冬一边听似随意地拉起家常:“昨晚睡得好么?”
杨树根油滑道:“托领导的福, 我最近睡得一直挺好。”
“你大哥段海之没给你托梦?”
说完林冬感觉对面静音了,抬起头,冲神情警惕的杨树根微微一笑:“当年因为段海之被击毙,死无对证, 好多事儿你都推他头上了, 所以你才能活着走出监狱,杨树根,你心里怎么算计的, 我一清二楚,我的本职工作就是翻旧账。”
“……”
杨树根的表情稍事疑惑, 琢磨着——难道这姓林的今天不是来让我提供线索,而是翻以前旧账的?
沉默半晌, 他清清嗓子,试探道:“领导,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再往前的事儿……您说的是哪件啊?”
啪!一张照片拍到铁栅栏上,林冬出其不意的举动让杨树根猛地向后一缩。缓了缓神,他探身向前,看清照片上的人后流露出释然的表情,长舒一口气:“你们找着齐露啦?那我的事儿也该弄清楚了不是?她才是弄死娄棠的主谋,我只不过是个中间传话的。”
果然是齐露。收回唐喆学发来的“黎苏”的一代身份证照片,林冬心里的石头一同落了地,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偏头看了眼岳林,视线交汇的一瞬,对方心领神会,扣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一副完事的架势。而杨树根看他俩要走,不觉诧异:“怎么个意思?领导?这就问……问完了?”
说好的立功呢?怎么连个线索提供表都不给一张?
“找她,挺不容易的,身份是假的,连个照片都没有,她给你儿子的那笔钱,汇款途径我也查过了,用的是个死人户。”林冬当然不会走,答案已有,但想问的东西还有很多,只是不能让杨树根看出来他们需要自己。
看表情,杨树根对林冬所述并不意外:“出来卖的,有几个用真名?我是真不知道她本名叫什么,我们那会抢的包里什么都有,身份证最多,随便挑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就能使……”
这个他说的是事实。林冬出门之前特意去找了趟陈飞,了解了一下以段海之为首的飞车夺包党案件抓捕审讯细节。陈飞说,当时最耗时耗力的不是排查蹲守更不是抓人,而是抓完之后的身份核验。窝点里有几百张身份证,这帮兔崽子挑一个名字随口就来,一查,对不上,换一个,还特么对不上,无限拖延时间。就说这杨树根,从被抓到移交检察院,换了八个名字,哪个也不是他自己的,滑得堪比抹了油的泥鳅。
遥记当年,陈飞感慨万千:“我跟老赵出了溜溜半年的差啊,走了大半个中国,挨个确定团伙成员的身份信息,有那小孩连户口都没上过,就是个黑户,还得现建档现印身份证。”
赵平生在一旁打趣道:“是,建档时你还舔着个大脸让人家随你姓呢。”
“那咋着,没爹没妈,有名无姓的,我让随我姓是给他们脸了。”陈飞理直气壮,“我可不是没谦让啊,说随你姓赵,你不乐意啊。”
赵平生轻飘飘的:“我又不缺儿子。”
陈飞不屑冷嗤:“对,你除了缺德什么都不缺。”
当时看赵平生那一脸撞猪上的表情,林冬稍稍后悔自己不该在这俩老东西凑一块的时候下来聊天。
回到眼前,杨树根正絮絮叨叨地诉说当年的种种,边说边观察林冬的表情,试图抓住给自己增加立功减刑的机会。然而能从林冬手里把刑期抠出去的人,屈指可数,显然杨树根的段位还差点意思。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林冬在移交卷宗给检察院时写下“嫌疑人积极配合提供线索,有立功表现”的建议。再者姜彬那嘴忒不饶人,对减刑建议嗤之以鼻,每每看到,都得吐槽办案人员的讨价还价能力还不如早市买菜的大妈,说得好像他自己买东西会讨价还价一样。
“……齐露基本不跟我们一起混,都是大哥去找她,虽然她长得不是特漂亮,岁数也不小了,可大哥就喜欢听她说话,噼里啪啦的,特别会哄人……”
杨树根说得口干舌燥,看对面警察还是一副“你说我听着”的无所谓,不禁有些失落。立不了功,他这次进去没个十年出不来,只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
“诶!对!我突然想起个事儿!”他突然眉飞色舞起来,话却说得磕磕巴巴:“就是那个齐露……齐露……她有……有……”
林冬不耐皱眉:“有什么?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有个孩子。”
杨树根捋直舌头的同时,敏锐捕捉到林冬眼神一定,随即一反刚才的絮絮叨叨,向后一靠,闭嘴了!
意料之外的情况,林冬不得不稍稍放下身段,问:“和段海之生的?”
“……”
杨树根没说话,稍稍挪了挪屁股,歪靠着审讯椅的扶手,脸上挂起虚情假意的笑。与罪犯的交锋中,林冬最反感被对方拿捏,而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正试图挑衅他的底线。僵持片刻,他果断起身:“看来你了解的也不多,今天先到这,我回去会核实你说的情况。”
说完林冬示意管教开门,而杨树根一看他对自己提供的情报置若罔闻,面上明显慌乱了一瞬。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死死盯着渐渐合拢的大门,嘴角勾起阴沉的笑意——走就走,早晚你们得来求我。
出了监区,岳林立马卸下一脸严肃的伪装,问林冬:“林队,怎么不继续问了?”
“如果他开口跟你谈条件,你怎么回?”
林冬说着,掏出手机远程遥控车门开锁。新车智能化程度高,不用钥匙,手机解决一切。老贾这次是真出血了,一口气进了十辆电动车,同时淘汰了五辆实在修不动的破车。据说送那几辆旧车去报废时,贾迎春心疼得嘴唇直抖,不知道的以为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岳林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单纯的不甘心:“那……后续的调查……”
人到车边,副驾把手自动感应翘起。林冬拉开车门,抬眼望向监区的方向,定定道:“目标已锁定,想知道什么,自己查就是了,没必要向一个犯罪嫌疑人妥协。”
来活了这是,岳林当下了然,屁颠颠坐进驾驶座。电动车比油车好开,最起码比被淘汰的手动挡轻松多了。就是得注意电量,不然电量耗光撂半道还得叫拖车。现在单位停车场只有四个带充电桩的车位,有时候开出去回来没位子只能先放那,等有空位了再下去充。万一前一个用车的忘了充电,下一个用车的准保骂街。
回到单位,林冬第一时间找年美卿汇报情况。这姐姐就跟安了电子眼一样,每天盯着刑侦处众部门的一举一动,和方岳坤的“放任自流”完全不是一个领导风格。好处是降低了领导们嗑速效救心的频率,坏处则是底下人汇报工作的频率大幅提升。
“……这个‘黎苏’是在调查施明珏的过程中挖出来的一个可疑人物,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其身份是冒充的,而其真实身份是当年飞车夺包党主犯段海之的相好,齐露,也是娄棠案中,花钱指使杨树根行事的幕后主使……”
林冬正说着,被年美卿抬手打断:“指认她是齐露的,只有杨树根一个人的证词,对么?”
“是的,年局,孤证不立,所以,我们还要根据现有的线索继续深挖,把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和经历全都挖掘出来,百分百确定她就是‘齐露’之后再申请抓捕。”
回答问题的同时,林冬一并提出后续工作规划。领导不负责解决问题,而是按需分配资源,这一点,他自己干领导的时候就很清楚了。年美卿虽然事无巨细,但只要是有理有据的行动,她绝对支持。
年美卿点点头,又问:“施明珏的行踪追查的如何了?他和杜存之间的关联点找到没?”
林冬照实回答:“暂时没有追到,疑似失踪,目前正在排查他的社会关系。”
“这才是重点,别顾此失彼。”年美卿明确点了他一句,“林冬,现在上面很多人盯着邦臣的案子,能不能翻,就看当年的盗窃案能不能水落石出了。”
“明白,年局。”
“身体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没问题,基本恢复了。”
林冬礼貌点头以示感谢关心。平时都是站着汇报工作,刚一进门年美卿就让他坐下了,不得不说女领导就是体贴。
又听年美卿问:“对了,秦骁那事,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谈?”
“骁哥最近一直出外勤,可能马上还要去贵州,我想等他回来当面和他沟通。”
林冬公事公办地回复道。让秦骁常驻悬案的想法实际上是年美卿提的,他不过是个传话的工具人。当然他不会让人白使唤,这安排本就合他的心意——唐二吉不用去追逃处进修了,洗面奶想啥时滚,就啥时滚。
TBC
第205章 第 205 章
第二百零五章
林冬向年美卿汇报工作的时候, 唐喆学他们终于在第十本记录本中查询到了当年的汇款记录。收款人齐露,地址为贵州省毕节市某乡镇街道。二十多年前的记录了,不知当地是否还有人能记得她, 但只要有线索就得去蹚。唐喆学给林冬打电话汇报情况, 然后让何兰给他们订去贵州的车票,尽快出发。
这个女人,齐露, 或者说黎苏,目前的身份可以说扑朔迷离,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和段海之当年有过一段。林冬汇整完所有信息后再次来到重案组办公室, 向陈飞询问飞车夺包党案里关于齐露的情况——卷宗上都没这名字。陈飞回忆说,齐露并未被列入团伙成员, 案发后也没有传讯过她, 甚至于“齐露”这个名字都是当初杨树根交代娄棠案时第一次听到。
“诶林队,你说,这女的除了指使杨树根弄死娄棠,会不会之前还杀过人啊?”
罗家楠左手保温杯右手车厘子, 坐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一副逍遥自得的模样。车厘子是杜海威送来的,据说是家里也不哪个亲戚在北方包了几百亩地,今年第一批早熟果子下来先寄给他尝尝鲜。
亲戚么?林冬表示怀疑, 说是盖寰宇给的还比较可信。那小子太能折腾了,名下几十家公司, 农林渔工药食,涉及市面上三分之二的行业。但他不搞生产, 只倒腾专利,顺带撮合一些投资项目, 与国内外众多科研、风投机构都有合作,挣知识产权和融资分成的钱。
至于林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呵,反正不是听杜海威说的。
陈飞皮笑肉不笑的:“杀谁?尸体在哪?想起一出是一出,证据呢?”
罗家楠只是开个脑洞,没成想领导还认真了,果断将手里的车厘子往嘴里一塞,又朝地板一指:“大狗那尸体啊,还在楼下停尸房里搁着呢。”
“那要真是她杀的,算你小子抄上了。”
陈飞说着将视线转向林冬,继续与对方之前的谈话:“林队,当年段海之那伙人虽然行动整齐划一,可抢劫对他们来说只是兼职,白天各有各的工作,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由段海之发消息给团伙成员,选个临时地点聚齐儿,然后分组,一般是两人一组,散到不同的位置,骑着摩托来回逛,随机寻找目标下手,抓捕困难度极高,当时我们差不多蹲了三个月才把所有人蹲明白了,收网那天一共派了十个抓捕小组。”
没等林冬说话,罗家楠欠儿欠儿的:“头儿你抓了几个?”
“我特么负责保护你爷爷!”陈飞都有心拿车厘子核遛这兔崽子,不过念在林冬在场,得保持形象,“你小子别跟我这逗咳嗽,多特么危险你知道么?段海之手里有枪,朝你曹叔开枪来着,要不不能击毙他。”
罗家楠眼睛一亮:“谁击毙的段海之?”
“你爷爷。”
“还是老爷子牛逼,随我了嘿!”
“我特么——”
到底没忍住,陈飞抄起根儿笔朝罗家楠拽了过去。罗家楠偏头一躲,躲开了直面而来的“凶器”却没躲过牛顿第一定律,动作幅度过大导致杯子里的热茶忽悠泼到腿上,烫得他直嗷嗷。
活该,旁边林冬淡定看戏,一天到晚嘴上没把门的,让门口挂着的老爷子听见了吧?
声音传到外面,欧健隔着五米远探头探脑,没成想被罗家楠一眼瞄上了,吼道:“老三!过来!给你派点儿活儿!”
来不及假装自己不存在了,欧健嘴唇一抿,领命上前:“啥活啊大师兄?”
罗家楠抖着裤子,没好气的:“你结案报告写完之后暂时借调悬案。”
林冬下来的目的之二就是借人。齐露的身份得查,施明珏的行踪得追,还有其他待结待走卷的案子,悬案组实在有点掰不开人手了。本来想借吕袁桥的,但吕袁桥评上了优秀警员,享受为期五天的疗养假,从周三开始休,不赶趟。他休高仁也跟着休,上次休假赶上游轮惊魂,这回整个旅行团都是警察,安全系数极高。这让罗家楠很是嫉妒,叨叨“你们一年休特么三回假,我三天假都没,咋没人心疼心疼我?”,被祈铭听见了,转脸给他订了一箱补血口服液以示心疼。
“行我一会写完就跟林队上去。”欧健松了口大气——去悬案,那不跟放假一样?
“就借一个?”本着“雁过拔毛照秃了薅”的原则,林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罗家楠,“钱峰或者田敏烨也——”
罗家楠迅速断了他的念想:“诶林队,那俩归文哥,你要借得问文哥,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说借你就借你。”
问就问,林冬丝毫不怵。胡文治是看着好说话,实则……也还行。不过借人这事儿好像他挺在意的,反正钱峰和田敏烨进组以来,林冬从没见他俩参与过重案管辖之外的案子。当然,也可能是他不知道罢了。
“别问了,他不会借的。”陈飞低声提醒,“老胡那人,借钱,他能把家底儿掏给你,借人,没戏。”
“为什么?”林冬好奇。
陈飞干扯了下嘴角:“他是觉着啊,孩子犯了错,他没法跟借人部门领导交代,孩子出了事儿,他没法和孩子家里交代,只要人在他手里,他保证不会出事,犯了错他跟着扛。”
类似的心态,林冬也曾有过,尤其是队上人出事之后,“责任”这两个字已经被刀尖刻上了心头。虽然不是很了解胡文治的过去,但看得出来,这老哥身上也有着不愿与他人提起的伤痛。借不出来就算了,没必要碰软钉子,有欧健一个也挺好,虽然那啥,但是也挺那啥。
正当林冬默默“那啥”的时候,欧健乖巧发问:“林队,您准备安排我和谁一组?”
“你跟岳林,你俩关系好,共同语言多,能互相照应着。”
林·别人家领导·冬的温和体贴与罗家楠的暴躁不耐烦对比鲜明,欧健只觉自己一脚从地狱跨入了天堂,感动不已:“林队您真——”
他“好”字还没出口,被罗家楠一眼刀回了肚子里,赶紧溜回办公桌前打结案报告。等他老老实实坐回位置上,罗家楠起身带上队长办公室门,一反刚才那副嫌弃的语气,当林冬面夸孩子:“我们老三法考都过了,出息吧?林队,您人脉广,有什么钱多事儿少离家近的地方需要人,给推荐推荐,一直跟重案待着,我特么真担心他哪天上墙。”
——你别往那容易上墙的地方带孩子不完了?
心里吐槽,林冬嘴上还是客观地建议道:“像小欧这样默默努力踏实勤奋的年轻人,机会当然很多,不过还得看他自己的职业规划,如果他愿意干刑侦,你硬把他往出推,他也不会开心。”
“兔崽子懂个屁啊!还不是为他着想!我——”
话说一半,罗家楠感觉有点不对劲,余光瞄到陈飞正用“这话是特么我当初骂你使的”的表情瞪自己,当即改口:“他文的行武的不行,扑一次人受一次伤,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多回了,不是磕这就是刮那,说送我爸那去练练吧,刚一上午就特么练中暑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给我们老爷子吓的,差点跟着一起进急诊!”
“……”
憋笑真难,林冬强迫自己绷直嘴角。罗家楠的形容必然夸张,不过欧健不禁造也是事实,而且吃多少都不长肉,怎么晒也晒不黑,细高细高的,大半夜在楼道里碰上,猛一瞧以为食堂面条成精了。
“是啊林队,您帮忙给惦记着点,老欧就这么一个儿子,在一线干总归是危险。”陈飞也发话了,“他家里还有个七十多的奶奶,眼瞅着再过几年离不开人了,他这一天天的不着家,回头老人家真有点事儿,来不及抢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林冬认可,但:“其实……陈队,赵政委应该比我人脉更广吧?让他帮着扫听不是更快?”
“嘿,那老东西,我特么——”
陈飞和罗家楠刚才一样,卡壳了。倒不是赵平生不管,而是以前好多地方都想挖赵平生,可他为了“守住陈飞的后背”哪都不去,以至于后面帮忙调动的时候,总会被调侃一句“你当年可是瞧不上我们这,怎么现在想着往我们这进人”了之类的话。久而久之,老赵同志的脸皮被磨掉好几层,以至于一提起人事调动的事儿就愁眉苦脸。陈飞人缘更差,自己都调不动,更别提手底下人了。当年能把许杰送出去,算他们重案祖坟冒青烟。
TBC
第206章 第 206 章
第二百零六章
转天一早, 林冬亲自开车送唐喆学三人去高铁站。本来他也想去,但首先得坐将近十二个小时的高铁,然后转大巴, 到目的地怎么都得凌晨了。唐喆学考虑林冬大病初愈, 一路上车马劳顿很是辛苦,果断打消了对方的念想,方法则是一顿“喂”饱了。兴许于瑞福送那虫草真有枯木逢春之能, 连着折腾两天,林冬非但不显疲惫,还看着精神头比谁都好。
小别之前少不得互相叮嘱一番。下了车, 洪也看林冬和唐喆学站车头前磨磨唧唧扯些有的没的,十分有眼力价地拖秦骁先行奔了安检, 连抽根烟的工夫都不给对方留。
俩上千瓦的电灯泡一走, 林冬公事公办的语气瞬间温和了几许,肢体动作也体贴了起来——帮唐喆学展展衣领、扫扫头发啥的:“你第一次去贵州,人生地不熟的,遇事多听骁哥的意见, 这么多年他全国各地到处跑, 认识的人也多。”
“你也是,注意身体,别我一走又整宿整宿的熬。”环顾一圈, 确认四下无人,唐喆学抬胳膊揽住林冬的后腰往身前一带, 低头吻上昨夜不知道品了多少遍的唇——柔软,干燥, 让人欲罢不能。
突如其来的引擎声打断了这份缠绵,两人迅速拉开点距离, 又相视一笑,不愿分开的想法都写在了眼睛里。作为曾经的直男,唐喆学偶尔会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对同为男性的林冬存有欲念,完全禁不住对方似有若无的诱惑。换个人,比如罗家楠之流,那是真·下不去嘴。书里没有答案,有的甚至将同性恋列在性变态章节,这让他看着很是不爽。
然世间的问题不一定都有答案,只要彼此的感情、关心、爱护是真的,足矣。
送唐喆学过安检进候车室,直到那高大的身影被熙攘的人群裹离视野,林冬才放下离别之情切换回工作状态。他打电话给岳林,让对方带上欧健,到指定地点和自己汇合。唐喆学那边负责追齐露,他这边负责追施明珏。年美卿明确指示,暂时不要再次接触齐露,先做外围调查,免得丢了西瓜捡芝麻。
岳林和欧健查到,施明珏出狱之后入职了一家安保公司,负责维护集成安保系统后台。按理说这种公司不可雇用前科犯,避免出现职业道德风险,然而公司负责人表示,如果应聘人员刻意隐瞒,自己根本无从查询其违法犯罪记录。且施明珏入职之后一直勤勤恳恳工作,加班加点毫无怨言,这样的员工他倒不是很在乎对方是否有前科,更何况也不是那种入室盗窃抢劫强/奸之类的重罪。
“有天早晨小施给我发了消息,说家里临时有事,需要请一段时间假,隔了半个月又给他发消息问什么时候能上班,他没回我,打电话,手机已经停机了。”
负责人向林冬他们展示了自己和施明珏的微信消息,又皱眉抱怨道:“他平时对工作挺负责任的,谁知道这次旷工这么久,也没个正当理由,我正打算他再不回来就让人事下解聘通知了。”
林冬确认了下消息发送时间,距今差不多一个月之久。如果一个人突然消失,手机停机,身份证银行卡无使用轨迹,按照经验判断,该是凶多吉少,或者主动销声匿迹。可施明珏一个技术员,一天除了和机器打交道人都很少接触,能和谁有纠纷呢?而且还严重到失踪。也许齐露知道答案,她毕竟是施明珏的“同居人”,可林冬现在唯一不能碰的人就是她。
岳林问:“公司里有没有和他关系很好的同事?”
“小施一向独来独往,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和谁有过密的交往。”负责人摇摇头,“不然我把技术部主管喊来,你们问问她?”
“好,谢谢。”
不一会,技术部主管敲门进屋,是位女士。当听到警察在调查施明珏后,她的表情稍稍有些复杂,随即提供了一条线索:“前段时间我听小施接了个电话,好像是谈对象了,那边问他要钱,他拿不出来,后面还问我能不能预支三个月的工资,我说这得问老板申请。”
对象?林冬、岳林、欧健三人面面相觑,以目前的社会关系排查进度来看,没这么号人。
负责人点头确认:“对他确实问了我一次,我说公司没那个先例,最多预支一个月工资。”
“那他预支了么?”林冬问。
“没,他说不够。”负责人耸了下肩,“一个月两万多工资,三个月就得七万了,不知道他一下要那么多钱干嘛,我问他是不是赌博了,他说不是。”
“这件事发生在他旷工之前多久?”
负责人和主管交换了下视线,主管说:“大概三四天?具体日期记不清了,那会特别忙,这眼看要举办电影节了,各个活动点、会场还有酒店短时间内增加了好多临时终端,小施突然旷工让我很头疼,他技术不错,分派给他的终端量也大,现在得用俩人顶他的位置,我自己都要忙死了,说实在的,他在那个节骨眼跟我提预支,我挺不高兴的,感觉他有点拿捏公司的意思。”
此时负责人摆了摆手,示意主管不要当着警察的面抱怨。主管是不知道警方在调查什么,而负责人基于以往配合警方调查的工作经验,大致能推断出施明珏已经失踪了,是生是死还有待商榷。如果已经不幸身亡,最好别说死人的坏话。工作原因经常看监控,里面有些超自然现象无法解释,他一个生意人,初二十六还得拜财神呢,有必要保持一份敬畏之心。
后面陆续又问了几个施明珏的同事,都说跟他不熟,并且口径一致的“他性格有些执拗、孤僻”。能想象,从他入狱原因可见一斑,和公司有矛盾不去寻求正规途径解决却选择传播病毒,但凡性格阳光点的人都干不出这事儿。也许和原生家庭有关,他生生长在离异家庭,父母分手后跟了父亲,而父亲又再娶再育了,对他的关心可能乏善可陈。之前岳林和文英杰去走访施明珏父亲时,对方说,自从儿子出狱后就没联系过,自然也不知道儿子已经失踪的情况。
像施明珏这样得人,从小就缺乏爱与关怀,入狱的经历会让他更加自卑,更容易掉入以爱为名的陷阱。从主管提供的线索来判断,林冬怀疑施明珏遭遇了杀猪盘,等秧客麟那边把银行流水调出来会更明确。
缺钱会让人铤而走险,但施明珏会否因此卷入麻烦,目前暂不明晰。从安保公司出来,三个人吃过午饭稍事休息,下午继续按照已调查出的联络人走访。行车至目的地,居然是家典当行,隔窗望着店铺里身材高挑的老板娘阿明,林冬不禁感慨——真是走哪都能遇见熟人。
这次不用隐瞒身份了,林冬进店便出示了证件。时隔多日再次相见,看得出阿明对于林冬的职业并不惊讶,还热情招待,给他们泡了壶上好的水仙。
四人围桌而坐,看过施明珏的照片,阿明一边倒茶一边说:“这个人啊,我记得他,来我店里卖显卡,要价好几万,我让他去电脑城卖,他说已经去那边问过一圈了,压价太厉害,网上卖又怕被骗,所以才来典当行碰碰运气。”
“他卖的哪款显卡?”欧健没事喜欢看看硬件配置,深知好显卡价格不菲。买不起看看总归不要钱,这和罗家楠看表时的心态一毛一样,要么他俩是同门师兄弟呢。
“那我哪懂啊,我连智能手机都玩不转。”阿明自嘲一笑,随手点了点放在茶盘下面的手机,“我没读过几年书,凑活能打电话,发微信,淘宝京东下个单就不错了。”
“他来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岳林问话的同时暗暗在桌下磕了磕欧健的鞋,让他少问无关之事。其实事无巨细的问问题,本质上没毛病,再者欧健本身就是个好奇宝宝,喜欢把事情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难免耽误功夫。
阿明回忆了一下,不怎么确定的:“两三个月吧,有需要的话,我给你们翻翻监控?”
没等岳林搭茬,里间传来男人的提醒:“明姐,咱店里监控只能存十天。”
听声音,林冬判断是之前来走访时碰上的那个壮男,不过今天打从进店就没见着对方露脸。
“啊?这么短?”阿明一脸惊讶状。
阿敬从里间探出头,一脸“我提醒过你”的表情:“装监控的时候我问你选哪款,你说选最便宜的套餐就行。”
此话令阿明表情微凝,随后冲林冬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见笑了,开店不容易,到处都得花钱,能省则省。”
林冬点头表示理解,忽然想起之前查阿明时获取的信息,问:“这店,不是你本人开的?”
尴尬之情一扫而光,阿明轻巧道:“恩,帮一位阿伯做的,他家在外面,不方便两头跑。”
“你怎么想着回来了?”
“在哪不是挣钱啊,你说是吧,林警官。”
阿明说着,端起茶盏准备续茶,却发现三位警官面前的茶杯动都没动过。挺守规矩的哈?她默笑了一声,问:“对了林警官,你朋友的表,找回来了么?”
“不清楚。”
这事儿林冬还真没问,祈铭也没提,估计是还没找到。不过祈铭看起来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倒是那几天给罗家楠急得,上蹿下跳,一副火烧屁股的德行。
“要是找回来他还愿意买,直接开价,我收。”
阿明当场掷下豪言,完全不像是个选最便宜监控套餐的抠搜老板娘。
TBC
第207章 第 207 章
第二百零七章
后面走访的三家也是典当行, 而且跟阿明的店都在一条街上,如此看来施明珏是真缺钱了。因半导体芯片供应不足,这两年中高端显卡价格飙得离谱, 按照最后一家典当行老板的说法, 施明珏手里那块能卖到五万。由于典当行老板对电子产品不是很了解,怕收到假货,出手的渠道亦不畅通, 所以最终没有成交。
出了典当行,边往停车的地方走欧健边念叨:“五万?他该不会是因为那块显卡被杀了吧?网上谈的交易线下交货,对方见财起意?”
岳林不怎么确定的:“能买得起五万显卡的, 不至于吧……”
“岳林,让秧子先把能找到的社交软件记录都过一遍。”
林冬说着, 忽然顿住脚步, 站的位置斜对着阿明的店门口。此时店里除了阿明和阿敬外,还有一对男女。女的个子挺高,和阿明差不多,一米七五上下。男的很矮, 穿鞋都不超过一米六的样子, 手里提着根链子,金光璀璨。来典当行典当金银珠宝,再正常不过, 之所以会吸引林冬的注意力,是那个高个女人的行为——左顾右盼, 有种做贼心虚之感。
职业的敏感性促使林冬驻足观察,正好旁边有棵一人多宽的大榕树, 他迅速贴到树后,回手招呼岳林欧健一同隐蔽。店里的四个人比比划划, 貌似价钱谈不拢的样子,小个子男人争得面红耳赤,旁边高个子女人频频四下张望。
争执间小个男冷不丁抽枪而向,见此情景林冬心头一惊,身后的岳林和欧健也同时惊声抽气。居然有枪?这俩人干嘛的?劫匪?光天化日之下怎敢!?
未待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就看阿敬反手一折,哐的,给持枪男子砸到柜台之上,顺势缴了对方的械。动作之快几乎肉眼难以看清,见状林冬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二人不必轻举妄动。而眼见男人被压制,女人发了疯似的扑向阿敬,紧跟着“咕咚”一声响,她被阿明薅头发砸向柜台玻璃,随后瘫软了身体滑倒在地。短短三五秒的工夫,一场危机便已化解。
这两个人都受过正规军事化训练——林冬得出结论。阿明他知道,之前唐喆学参加招商会的时候,和阿明聊过,对方说在类似军校的地方受过训,而阿敬……老实讲,这么大的块头还有那么敏捷的动作,称得上身手不凡。
被阿敬按着的男人哇哇大叫,阿明从阿敬手里接过他的“枪”,掂了惦,皱眉一笑,调转枪头指向男人的脑袋。
欧健见状惊呼出声:“林队!她——”
隐隐传来“咔哒”一声,阿明扣下扳机。然而没有子弹射出,是把空枪。林冬提着的心归于原位,从树后走出,左右看看过往车辆,带岳林欧健朝着典当行走去。进屋与立在柜台后的阿明四目相对,他直白道:“刚路过,看你店里出事了,进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阿明扬手将“枪”扔给林冬,坦然道:“两只毒虫,犯瘾了没钱买货,想拿假金子骗钱,被我识破立马改抢劫了。”
“是啊,吓死我了,警察同志,还好你们来的及时。”阿敬面无表情的,手底下依旧摁着吱哇乱叫的小个男。
他那番和说辞不匹配的态度,让岳林和欧健冒出同样的想法——大哥您装也装的像点行不行?
枪一上手,林冬便看出是把模型。做得挺逼真的,M1911,尺寸等比例缩小,大约是真家伙的四分之三。这种模型是合法的,未安装撞针,无法击发子弹,吓唬吓唬没见过的人倒是可以。
再看看那一男一女,面上确有瘾君子之相,遂吩咐岳林报警。处理这俩人是辖区派出所的工作。作为目睹事情经过的三人,等出警同僚来了之后配合做了笔录。阿明的判断没错,这俩人都是挂号的吸毒人员,之前已经被处理过多次。如果只是吸毒,拘留或者强制戒毒就行,但这次二人的行为已经上升到抢劫,这就触犯了刑法,等着他们的不再是强制戒毒所而是省监。
也难怪他俩敢光天化日的“抢劫”了——毒品会让人失去一切理智。
等着派出所同僚拷贝监控的空当,林冬问阿明:“你们两个,都当过兵?”
“啊,世道乱,混口饭吃。”
阿明端出副无所谓的态度,和刚才下狠手时的凶戾判若两人。女瘾君子的门牙磕掉了一颗,脸上血了呼啦的,但没生命危险,派出所的人到之前就已经醒了,疼得哭天喊地。上一次林冬见有人被打得这么惨,还是罗家楠抓个拒捕袭警的嫌疑人。另说那小个男被阿敬掰脱臼了,刚派出所同僚说铐他,刚一碰胳膊,叫得跟杀猪一样。
转头看看正在和另一名警官做笔录的阿敬,林冬低声问:“你们是两口子?”
“什么?不,我是他姐。”阿明皱眉一笑。
“亲姐?”
“干姐,我俩认了同一个干爹。”
“这家店的老板?”
至此,阿明敛起笑意,转头与林冬对视,显然对方的刨根问底令她不悦:“林警官,我不是你的嫌疑人,你没权利打探我的隐私。”
“抱歉,职业病。”
林冬礼貌致歉,然而心里一点抱歉的态度都没。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已经把阿明和阿敬的资料信息发给了涉外警务处的同僚,让那边给查查,看这俩人身上是否背着国际通缉令。涉外那边很快回复了消息,没有查询到相关信息。这结果让林冬松了口气,尔后犹豫再三,又将两人的信息发送给林阳。主要是阿明给他的感觉和另外一个女人有点像——阿鬼,林阳曾经的徒弟。尤其是刚才阿明下狠手那一下子,感觉像要杀人一样。
这几天林阳又不知道浪哪去了,反正不在国内。估摸着是身处有时差的地区,又或者忙活啥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次不像以往那样秒回,而是到了晚上、林冬都到家了才把电话打过来。
“我不认识她,也没听说过她。”林阳如实告知,“怎么?她犯事了?”
林冬正忙活崽子们的口粮,腾不出手拿手机,只能点开外放置于碗架之上:“目前没有,就是偶然碰上点事,想着问问你。”
他不能直接提阿鬼的事情,对于阿鬼,林阳满心愧疚。当年阿鬼死后,尸体一直存放在地下二层的停尸柜里,直到“毒蜂”被抓捕归案才拉去火化。骨灰是海葬的,这是林阳的要求,他说,阿鬼曾说过,不想死后困于地下的狭窄空间里,她在那个变态的地牢里已经受够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基于弟弟的工作性质,林阳知道不该问的别问:“我可以找人打听。”
“不必了,你现在是个‘死人’,能少抛头露面尽量少抛头露面。”
“你真体贴,我很幸运有你这样的兄弟手足。”
“哥,我起鸡皮疙瘩了。”
“小唐不在家?”
“出差。”
林冬反应了一下,撂下搅拌到一半的蛋黄拌狗粮,抄起手机走到客厅,撩开窗帘向下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林阳正在楼下冲自己招手,他不禁气笑:“你都到了怎么不上来?”
“想看看能不能被你发现。”
电话随之挂断,不一会,敲门声响起。没及时回消息是因为林阳一直在飞机上。进屋后照例受到吉吉和冬冬的热情欢迎,一手猫一□□的,亲昵得仿佛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吉吉和冬冬对待林阳的态度,林冬习以为常,但让唐喆学很是吃醋,说自己一个勤勤恳恳的铲屎官,居然比不过偶然出现的大舅哥!
当然,这话也就敢当着林冬面念叨念叨。
撸完猫抱完狗,林阳起身给了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觉大哥今天有点反常,林冬搓着对方的背,关心道:“遇到难事了?”
“唉……”
长叹声在耳边响起,林阳松开手,退后半步,摸出手机,给弟弟看里面的信息。是薇拉发过来的,全英文,当然对林冬来说丝毫没有阅读障碍。薇拉说,林阳在女儿身边安排的“眼线”被发现了,这让托尼娅极为愤怒,给母亲发了上千字的“檄文”声讨林阳。她从来不会写“爸爸”之类的字眼,而是用“那个男人”来称呼林阳,薇拉给林阳转了几段托尼娅的原文,意在提醒丈夫,收敛下保护欲,女儿已经不胜其烦了,再这样盯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薇拉发的最后一条信息看上去几乎是在威胁林阳了:【托尼娅是成年人,有选择朋友和交往对象的权利,阳,我知道你想补偿她,可对她来说,那不是补偿而是控制,你是她的父亲而非长官,爱她就要尊重她、信任她,如果你做不到,我认为有必要重新考虑下你我之间的关系,毕竟我们在如何养育孩子的问题上理念不同】
哇哦,林冬看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大哥。嫂子的态度很明确了——你林阳再不控制下自己,咱俩离婚!以他对对方浅显的认知来看,薇拉不是那种拿离婚当儿戏、随随便便挂嘴边的女人,真就是理念不合,如果林阳不能做出改变,她绝不惯着。
林阳可以上天入地,但真的搞不懂女人心。坐到沙发上,他向弟弟发出疑问:“我……真的错了?”
“你看的太紧了。”林冬实话实说,“如果我是托尼娅,我也不高兴。”
“我仇家多。”林阳据理力争。
“你仇家都以为你死了。”
“总有个把不信邪的。”
“哥,我明天给你挂个号。”
“恩?”
“看看焦虑症。”
“……”
林阳陷入沉默,低头看着在腿上撒欢的冬冬,幽怨叹气。当年家里被仇人闯入,托尼娅和薇拉命悬一线,自决定回归家庭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让她们母女再陷入那样的险境。所以,看紧点儿,有错么?
沉默许久,他坦白了一件事:“曾经我也是这么看着你的,妈和爸还活着的时候,我也看着他们……冬子,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忘记这个家,你们以前不知道我还活着,但其实我一直在你们身边。”
“?????????????”
林冬深感愕然。转念一想,怪不得从小就经常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在注视自己,原来是大哥。现在他彻底理解林阳当初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被抓了,一直以为是对方念在手足亲情的份上,却不知那份深沉的爱意一直都在。
不过……林阳的坦诚让他稍感不适,同时也更加设身处地地理解了托尼娅的不爽之处——我跟二吉滚床单的时候,这大哥不会举着望远镜盯梢吧?
TBC
第208章 第 208 章
第二百零八章
唐喆学打的视频通讯被林冬摁了, 紧跟着收到【我哥在】仨字,果断扔下手机去冲澡。之所以摁掉是因为林冬知道他没急事,不然不会发视频——又不需要看案发现场。相处时间久了, 很多事习惯成自然, 当然,总有例外,如果连【我哥在】那仨字都震慑不了还继续拨, 那百分之百是有急事了。
洗完澡出来,唐喆学看手机上有林冬的未接呼入,赶紧回了过去, 接通后愁眉苦脸的:“你哥怎么又来了?”
“说是你二伯给介绍了个卖黄油的,过来谈合作, 顺道看看我。”林冬说着眉头一皱, “你胳膊上怎么青一块?”
“嗨,别提了……”
说起这事儿唐喆学实在忍不住磨后槽牙。高铁上有一熊孩子,打从上车就满车厢窜,还乱动其他乘客的东西。乘务员过来说, 家长也不管, 甚至怼乘务员说,这是自家孩子身体好有活力的表现。
是,真特么有活力。中途过站停车五分钟, 这熊孩子趁家长一个没注意,窜站台上去了。广播说要发车了家长才反应过味来, 跑站台上去找,唐喆学和秦骁站外头抽烟, 已经准备进车厢了,和那熊家长撞一满怀。再瞅那熊孩子, 爬特么通道护栏上,跟踩独木桥似的晃悠着走。那家长“嗷”一嗓子给熊孩子吓一机灵,脚底下出溜一滑,幸亏唐喆学眼疾手快窜过去一把薅住孩子的后脖领子,要不这衰仔必得大头朝下磕出站通道的台阶上。
熊孩子岁数不大份量不轻,冷不丁一坠,害唐喆学右臂内侧被水泥护栏狠狠搓了一把,刚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地方青了一块。眼下被林冬问起,只觉火辣辣的疼。
听完唐喆学的抱怨,林冬笑道:“熊孩子的背后必定有个熊家长。”
提起这个唐喆学更来气:“是,上车之后,我听那女的跟邻座的抱怨,说我手抓的不是地方,给孩子脖子都勒红了,不是我就纳闷,我不薅他后脖领子,我还薅他头发不成?那小胖墩,抱着都压手,真薅头发不得拽豁了皮啊?”
“恩,最次也得是帽状腱膜下出血。”
“啥?”
“我跟祈老师学的,就是头皮下出血。”
“……你学点好……”
“你跟罗家楠学好了?”
林冬反唇相讥。本质上并无责备,纯属俩人之间的情趣。纵观整个单位,能互相伤害还不离不弃的,也就只有他们这几个“前世孽债今生孽缘”的主了。主要关键时刻真能为彼此“守护后背”。就像当初抓荣森,没人知道那是假炸弹,唐喆学依然支走了罗家楠,义无反顾地将危险留给自己。到他这,被催眠跳崖,要不是祈铭豁出命抓住他,如今坟头的草都多高了。
听到那边传来易拉罐的放气声,他问:“你喝什么呢?”
“啤酒,刚办入住的时候在楼下买的,坐一天车,乏了,喝口啤的解解乏。”
这时林冬才想起屋里应该还有一位:“对了,骁哥呢?你俩不住一间?”
“他去找以前办案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了,说晚点回来,要么我能这样给你发视频?”唐喆学拿手机对着自己上下晃了一圈。
恩,光着的,林冬微微眯起眼。今天不准备造了,昨儿晚上已经预支了足额的差旅费。再说唐喆学也累,车马劳顿,坐交通工具比走路还累人。出差在外,如果不是自己开车,唐喆学更倾向于坐火车,有卧铺最好,没有的话高铁也凑活。他个儿高腿长,坐飞机经济舱那窄位子伸展不开,每次都坐到腿麻脚肿浑身僵硬。
喝口酒点根烟,一天的疲劳终得缓解。唐喆学歪靠着床头,把手机支到啤酒瓶听上,问:“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现在能确定的是,施明珏失踪之前很缺钱。”
“他赌博了?”
“更像是陷入了杀猪盘,秧子还在调社交软件记录,银行流水查到了,施明珏账上镚子儿不剩,还倒欠了信用卡和网贷平台好几十万,。”
欠钱?唐喆学反应了一下:“那他会不会为了躲债故意玩消失?”
“查征信了,暂时没到催收的期限,不排除你说的可能性,不过我更倾向于他惹了麻烦上身。”
“因为他和黎苏住一起?组长,你可教过我,遇事不能先入为主。”
“我也教过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林冬自信以对,“这人呐,是有圈子的,就像有的女人,嫁一个,渣男,再嫁一个,还是渣男,为什么?因为她能接触到的男人,甚至自己亲爹兄弟都是那种货色,垃圾桶里挑剩菜,能好么?除非她彻底摆脱那个圈子,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说着看唐喆学勾起嘴角,他纳闷道:“你笑什么?”
唐喆学一脸自负像:“为你感到幸运,没遇上渣男。”
“那是因为我要求高。”
“你夸我。”
“所以我说你跟罗家楠学不出好来。”
“大半夜的,少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啊。”
提罗家楠算提男的么?提杜海威还差不多。林冬默默忍下白眼:“那行,聊聊女的,洪也怎么样,出门在外,还习惯么?”
“挺好,能吃苦。”唐喆学感觉终于有件顺心事儿可聊了,“我看骁哥是有意要锻炼她,中午我说去餐车吃,他非得泡泡面,下了高铁我说打车去县里,他不,就坐公交转大巴再转公交,洪也一声抱怨没有,拎包跟着就走。”
“好姑娘。”
林冬欣慰而笑。和洪也相比,何兰会娇气一点,泡面最多吃一顿,再吃就得抱怨了。出门在外,累了宁可自己花钱打车也不坐公交。当然人家打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呵护,照着大家闺秀的路子培养的,要不是选调入公安系统,这会八成已经留校任教了。而洪也则一看就是女汉子型的,不过说到底毕竟是个女孩子,出差在外多少还得照顾照顾。
“等会等会,骁哥好像回来了,我听见脚步声了!”
随着话音,镜头里的唐喆学倏地不见了踪影,几秒钟的工夫,回来了,裤衩T恤都已上身。如他所料,很快门口就传来了刷卡的“滴滴”声。秦骁进屋放下手里拎的东西,转头进了卫生间。
听到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唐喆学对林冬说:“不聊了,有进展再向你汇报,早点休息。”
“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老生常谈地叮嘱了一声,林冬那边摁断通讯。唐喆学起身朝浴室那边看了看,又瞄了眼秦骁拎回来的塑料袋,里面是个布包,白底,上面用黑线绣着个符一样的标志。等秦骁冲完澡出来,他递过听啤酒,问:“你买的啥?”
叩开拉环,秦骁仰脸咕咚咕咚灌下半听,畅爽地打了个嗝,道:“不是我买的,朋友给的。”
“哦。”
“他妈的骨灰。”
噗——
最后一口啤酒全喷了出去,唐喆学一脸蒙圈的:“骨灰?”
秦骁一脸淡定地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他妈是咱那人,当年上山下乡给分到这来了,这不前些时候人没了,托我带点骨灰回去撒家乡的海里。”
“……”
唐喆学不禁哑然。出差在外,带特产还差不多,带骨灰的头回碰见。由此可见秦骁还挺热心肠的,在外面朋友也不少。话说回来,怪不得那布包上绣个符呢,敢情是为了镇着老太太,别回头大半夜跑出来唠嗑?
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个念头,琢磨了一会,靠床头拿手机噼里啪啦给罗家楠发了篇“小论文”过去。眼下还没到十二点,那边肯定没睡呢,逗个贫。发完没五分钟,那边电话直接打过来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唐二吉你丫有病吧!大半夜给他妈我发什么鬼故事!作死啊你小子!”
TBC
第209章 第 209 章
第二百零九章
就着把罗家楠吓乍毛的愉悦和啤酒的抚慰, 唐喆学一觉安稳到天亮。吃完早饭,一行三人直奔派出所。派出所接警台的一听他们要查九几年的人口信息,立马摇来了所长。所长姓苏, 单名一个鹃字, 和秦骁差不多的岁数,说话噼里啪啦的,活似扔地上一盒摔炮——
“九九年?九九年我们这还没建立信息化系统, 常住人口都是手工登记,外来人口管理约等于零,你们要查这女的, 确定是从我们这出去的?”
唐喆学忙道:“不是,鹃姐, 是查到一张汇款单, 收款人地址在你们这。”
“我看下。”苏鹃伸出手。
递上手机,唐喆学又解释道:“邮局的说,那会寄到村子里的汇款单都是放在村委会办公室,村里有专人通知住户去领, 现在这地址查不到了。”
苏鹃看了看手机上的汇款记录照片, 眉心微皱:“毛竹村啊,前些年改建了,现在叫新泉街道。”
洪也插了句嘴:“是啊, 原住户户口迁的差不多了,我们在系统里查不到这女的, 只能来你们这翻翻以前的记录。”
苏鹃沉默半晌,转头招呼了一声:“小张, 小林,去把九九年的户口登记册找出来送我办公室。”
两个小年轻应声起身。苏鹃招呼他们仨进办公室等着, 老实讲,那么早的记录,能不能对上,着实不好说。再不济就只能拿着照片到新泉那边挨家挨户去问了,但希望也很渺茫,农村城镇化、占地拆迁导致老住户纷纷外迁,就她所知,老毛竹村的人基本都搬光了。
进了所长办公室,入眼便是张行军床,床上的拉绒毯乱糟糟地团着,貌似他们来得有点早,打扰苏所长休息了。看他们盯着自己的床铺看,苏鹃自嘲一笑:“别介意,昨儿晚上缉毒临检,忙活到四点才回来,我刚起你们就到了。”
“这边毒品问题严重么?”唐喆学问。
“看怎么比了,跟以前比那真是好太多了。”
苏鹃皱眉一笑,招呼他们坐到沙发上,自己转身去叠毯子,边叠边念叨:“我们这啊,有矿,以前遍地采矿场,矿上的工人大多是其他地方过来讨生活的,其中不乏逃犯和出狱劳改人员,龙蛇混杂,挣到点钱,就去赌,去嫖,黄赌毒一条线嘛,沾上一个其他的都跑不了,还有那种为了挣加班费主动吸食冰/毒不睡觉的,抓了放,放了还吸,后来小矿场陆续被收购、合并,大矿场的招工程序相对完善,工人素质大幅提高,也就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烂事了。”
点点头,唐喆学又没话找话的:“您是一直在这个派出所还是?”
将叠好的拉绒毯放到床脚,苏鹃一屁股坐到行军床上,语气略显不忿的:“不是,我以前在分局干缉毒,这两年不是要求下基层么,局长派我来这当副所长,结果刚干半年所长就病退了,生给我顶了上来,这下缉毒也回不去了。”
“哇哦,娟姐您是缉毒警啊?”洪也的眼睛闪闪发亮,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咋?你还羡慕啊?”苏鹃毫不留情的泼了把冷水,“赶上那人体□□的,甭管男女,一溜屁股撅那,你得盯着他们拉完了,还得清点好毒品数量。”
没想到洪也丝毫不怵:“我学法医的,见过各种各样的屁股,别说淘大粪,烂成啥样的尸体我都无所谓。”
“……”
盯着她看了几秒,苏鹃将视线转向唐喆学:“你打哪挖到这么个宝贝疙瘩?”
唐喆学开玩笑道:“我们组长在路边捡的,装箱子里,挂一牌子——请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鹃笑得直拍大腿,末了指着秦骁问:“他也是你们组长捡的?”
“我偷渡过来的。”秦骁主动“表明身份”,“赶上好政策了,算特殊人才引进。”
“哈哈哈——你们悬案的——都这么——幽——幽默么?”
这下苏鹃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屋里正热闹着,敲门声响起,她瞬间敛起笑意,严肃道:“进来。”
刚被发去找资料的小伙子们拉着拖车进屋,上面摞着八个箱子,竖起来比唐喆学还高,看标签,都是九九年的人口信息档案。眼前所见让刚还嘴角挂笑的三人齐刷刷拉下脸——这得翻到下礼拜去吧?
苏鹃稍稍皱了下眉头,随后站起身:“你们先找着,照片给我,我派人去问,咱双管齐下,提高效率。”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苏鹃给找了间空办公室,摆好桌椅,放上饮水机,将他们安置好,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先找毛竹村的,没有再往其他区域扩。秦骁说,以前来这边办案的时候就发现,有些女的结婚不领证不迁户口,人在夫家但户口还在娘家,要考虑“黎苏”有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杨树根说“齐露”有个孩子,依照其年龄推算,大概率是在老家生的,所以她未必是毛竹村人。又或者她结婚迁出了户口,但娘家是在毛竹村,总而言之,能查的先筛一遍。
九九年的毛竹村,登记在册的有八百多口人,刨除男的,还剩四百个女的。再按年龄筛,符合的不足一百。很快就对比完了,不出意料,没有,而且村子里也没有姓齐的。只能继续扩大对比范围,时间在“唰唰”的翻纸声中飞速流逝。
“副队,我饿了。”
七点整,洪也的肚子和隔壁《新闻联播》的片头曲一同响起。唐喆学闻言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搓着酸涩的眼眶问:“想吃什么?”
“都行,就是别给我方便面了。”连着吃了两天方便面,洪·不怕吃苦·也的人设接近不保,“听说这边酸汤鱼好吃,要不咱去吃酸汤鱼?”
秦骁不屑撇嘴:“你是来旅游的还是来工作的?”
他可瞧见了,在高铁上,这丫头刷了好几个小时的小红书做攻略来着。
赶在洪也瞪眼之前,唐喆学抬抬手:“对面就有家酸汤鱼,走,咱去吃。”
见有人替自己撑腰,洪也冲秦骁一吐舌头:“还是副队心疼我,骁哥你就是只铁公鸡。”
嘿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秦骁倒是瞪起了眼——去青海那次,我少你一顿肉了?小马屁精,带你吃顿酸汤鱼就是好人了?
要说唐喆学这好人当的,性价比相当高。菜市场的草鱼都得卖十几块一斤,可这家店一盆酸汤鱼才卖三十八,而且是整条活鱼现杀。其他素菜六到八块,荤菜十二到二十,掐指一算,仨人急头白脸吃一顿都不超过一百。不知道是老板做慈善还是本地物价过于低廉,但想想昨天在宾馆楼下超市里看见的商品价签,感觉真没比其他地方便宜到哪去。
价廉,品质却很有保障。酸汤鱼是肉嫩汤鲜,擓一勺汤拌大米饭都能干它三碗的节奏。八张桌子,坐了五桌客人,唐喆学环顾一圈,看到几个熟面孔——派出所的警员,又听他们管忙进忙出的老板叫“靳所”,不由有些好奇。
老板得七十开外的年纪了,干瘦干瘦的小老头,背略微有点驼,手脚却是麻利,跑堂传菜结账皆他一人忙活。而且这老爷子给客人点菜不用纸笔,全在脑子里,一盘菜也不会上错,算账也算得很清楚,哪一桌该多少钱,分毫不差。
他悄悄问旁边那桌一个面熟的警员:“这老爷子,啥来头?”
“这我们以前的老所长,靳勇。”对方一脸自豪的,“他在所里干了四十年,退休了闲不住,跑对面开一小饭馆,十来年了,不为挣钱,就图个脑子别闲着。”
怪不得脑瓜子那么利索,唐喆学顿觉了然。等会,干了四十年?那……他忽然冒出个想法,偏头和秦骁耳语了几句。秦骁眼睛一亮,频频点头。
看他俩交头接耳的,洪也咽下满嘴的食物,好奇道:“有啥话不能当我面说?”
秦骁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姑奶奶,吃你的吧,大米饭堵不住嘴?”
各甩了他俩一个“讨厌”的眼神,洪也继续埋头干饭。吃到八点,店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他们一桌,老板也坐柜台后面开始刷手机了,唐喆学起身走到柜台边,礼貌打招呼:“靳所?”
靳勇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面相陌生但高大帅气的年轻人,点点头,微笑道:“来这边办案啊?”
“是,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唐喆学默赞——果然是块老姜,一眼就能看穿我。
“哎呦我都退了十年了,哪有什么可请教的,聊聊倒是无妨。”靳勇从柜台后站起身,又回头招呼后厨,“老阚,这外地来的兄弟,给加个野菜煎蛋,算我送的!”
唐喆学忙推辞:“别,靳所,用不着,吃饱了,真吃饱了。”
“一盘鸡蛋,不占地方,再说我这就这规矩,外地来办案的都送盘菜,讨个诸事顺利的彩头。”
靳勇笑着摆摆手,挪步到他们的餐桌前坐下。秦骁往空杯子里倒上茶水,恭敬地放到靳勇手边。在单位他算前辈级的,可在这位满头银发的靳所面前,他只能算个后辈。靳勇客气了一声,等唐喆学坐下,问:“遇到什么难处了?”
“想让您帮着认认人。”说着,唐喆学点开手机屏幕,调出黎苏的照片和冒充她的齐露的照片,“这两个人,您看看,有没有印象,九九年左右在您的辖区里有过活动轨迹。”
靳勇拉起挂在胸前的老花镜戴上,又将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扩到最大,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端详。看了足有十分钟的工夫,倏地,他眉心皱起,指向“齐露”,指尖颤巍巍的:“这丫头——这丫头是不是叫张露?”
希望还没燃起又瞬间破灭,唐喆学惋惜道:“她叫齐露。”
“不不不,她就叫张露!我给她办的户口,我认得她!”
老爷子说得斩钉截铁。
TBC
第210章 第 210 章
第二百一十章
黎苏, 齐露,张露,至此照片上的女人已经拥有了三个身份。
对此秦骁见怪不怪, 追逃多年, 换名字可谓逃犯的基操,他抓过的一个逃犯曾用过20多个名字。能潜逃多年的逃犯绝对谨慎,不用真实身份信息, 不和家里人联系,无论打工做买卖都只收现金,力争不给警方留下追踪自己的可能性。虽然有照片为证, 但绝不能小看这简单的障眼法。在这个地方叫张三,下个地方叫李四, 再换个地方成王五了, 光看照片不行,人家不认呐,指纹DNA,最起码对上一个才能抓人。
“老靳, 你少给人做专业指导, 回头抓错人你去担责啊?”
煎蛋的香气飘来,另一个老头从后厨里出来,端上靳勇赠送的野菜煎蛋。这位看着岁数没比靳勇小多少, 个头挺高,和唐喆学有一拼。肩量宽阔, 露在外面的小臂上血管盘踞,身前系着条白围裙, 上面溅着星点油污。
白眼一翻,靳勇满脸不忿的:“屁的专业指导, 我帮他们认人呢,诶,介绍一下,这是老阚,阚东强,我们店的厨师长,以前是市局食堂的大师傅,退了休,闲得蛋疼,跑我这发挥余热来了。”
“甭听他的,什么厨师长?采购配菜炒菜打扫卫生都我一个人,一个月才给我三千,抠出花儿来了都。”
阚东强嘴上抱怨,却还笑呵呵地伸出手和三人依次握了握,互相做自我介绍。说是食堂大师傅,但从唐喆学的观察来判断,这位大叔八成以前也是个警察。至于为什么会去食堂,老实说,除了犯错误调岗,一般别无他解。听林冬念叨过,如果当年不是方岳坤力保自己、在市局地下二层给了块地方安身,他就算不脱衣服恐怕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墓区派出所,要么食堂。
没辙,谁让他做饭好吃呢。
秦骁递上两根烟,靳勇摆摆手示意不抽,阚东强没推辞,接过来倒着戳实烟丝。刚叼上,就听靳勇碎碎念着:“还抽,你天天煎炒烹炸,那老肺都赶上抽油烟机了。”
“谁让你不舍得花钱换台好的?害我人工换气。”阚东强不屑冷嗤,落座伸出手:“照片拿来,我瞧瞧。”
靳勇把手机递给他,自己则揣着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等结果。
看着看着,阚东强轻松的表情趋于凝重,喃喃道:“这老张家那丫头吧?老靳,你瞅瞅这眉眼,跟她妈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我没说错吧,”靳勇得意道,“这就是张露。”
有两个人都认出来了,可信度极高,洪也一秒兴奋:“她是犯过什么事么?”
俩老头互相看了一眼,阚东强否认道:“不,她是起强/奸案的受害者,那会我还在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跟老靳一起办的这案子,这丫头那会有……十六?”
果然是刑警出身,唐喆学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判断准确度点了个赞。
“十四。”靳勇出言更正,随即惋惜而叹:“这丫头啊,小小年纪没了爹,她妈带着她改嫁给了同村张家老二,张老二兄弟六个,家里穷,一直娶不上媳妇,老大老三都是残疾,老四老五老六还都未成年,娶这寡妇是张老二跟大队上赊了头猪才办的事儿……”
随着靳勇的讲述,这个身份扑朔迷离的女人,渐渐清晰了起来。她本名也不叫张露,是母亲改嫁后随了继父的姓氏,那个时候她才八岁,只上了四年学,十岁就辍学回家务农。十二岁那年,她母亲吊死在了后山的树林里,自此只剩她和继父一家人相依为命。
两年后的一个深夜,遍体鳞伤的张露冲进了镇派出所的院子,跪在简陋的土胚房办公室里,声嘶力竭地控诉着自己的遭遇——从十岁那年开始,继父和三叔就开始猥亵、强/奸她。母亲之所以会上吊,也是因为无力反抗丈夫和小叔的暴行而感觉愧对于她,最终选择自行了断。
案子是靳勇和阚东强一起办的,很快就把张老二和张老三抓捕归案,后面俩人分别被判了死刑和无期。然而张露的去处却成了问题。她不可能再回张家了,老大虽有肢体残疾但智力没毛病,性格也孤戾,听闻二弟三弟被这小妮子告进监狱,扬言要扒了她的皮。另外张家还有三个血气方刚、即将成年的弟弟,送她回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母亲的娘家更回不去,那会家家户户都困难,多一张吃饭的嘴都周转不开,送她回去也是受罪。多亏靳勇到处奔走,在两百多公里外找了户愿意收养张露的人家。
伴随着缭绕的烟雾,靳勇屈指轻叩桌面:“那会还没身份证,户口一迁,完事,主要是怕老张家那几个小子长大了问她寻仇,就想着,送远一点,以免在街面上碰见,别看现在四百里地只不过一脚油的事儿,那会儿,八十年代,很多人一生的活动半径都不超过四十里地。”
想起杨树根说的,齐露妹妹被祸害的事情,秦骁问:“她没有妹妹?”
“没啊,她——”靳勇表情一凝,“收养她的那户人家有个小姑娘,比她小几岁。”
“收养信息您还记着么?”
“红塔县,合川镇,百丈村,不过那地方好像改区了吧,老阚?”
阚东强点点头,伸手将烟头扔进一次性杯子里:“得十多年了,我小妹他们一家占迁的时候改的,对了,收养张露那家人,不还我妹给你介绍的么,抠的你,也没说请她吃个饭,她跟我念叨了好多年。”
靳勇白楞了他一眼:“我当时要有媳妇我就收了,白捡一大闺女,多乐呵。”
“就你们家穷那样,一条裤子仨人穿,谁嫁你?”
“滚蛋!”
这画面落唐喆学眼里,莫名有种看到陈飞和赵平生互相吐槽打嘴炮的同框感。也不光是赵平生陈飞他们,好茶、好酒、互揭老底——统称为局里老头儿乐三件套,一个个的,黑历史连起来能绕地球好几圈。
这时店里又来了拨客人,阚东强起身招呼,留靳勇继续跟他们聊。靳勇说,当时收养张露那户人家,男的是烟厂职工,女的是农村家庭妇女。俩人就生了一个女儿,但苦于某些政策不让再生了,再生男的就得丢工作,可总觉着一个太孤单,到处踅摸收养。张露年龄虽大了一点,但手脚勤快,模样生的也好,那家人一看便决定留下。
关于张露的遭遇,靳勇对那家人有所隐瞒,只说爹妈都没了,老家也没亲戚能帮衬。女孩的名节比天大,尤其是那个年代,不说,是对孩子的保护。后面他因为工作忙碌一直没和那家人联系过,只在第二年春节的时候接到过张露一个电话,给他拜年的同时表达感激之情。张露说养父母对自己很好,把她送进县里的学校继续读书,吃穿用度跟家里原本的小妹妹一视同仁。
“我一直以为她过的不错呢。”
对着手机里的照片,靳勇无奈地摇摇头。让警察找的,若非死了,那就是被卷进了什么案子里。基于保密原则他不能打听太细,但从唐喆学他们的工作性质判断,这案子肯定小不了。
有名有姓就好找了,但她为何从张露变为齐露,再变成黎苏,这其中的缘由仍待探寻。谢过老前辈,三人回到派出所,和苏鹃通了个气儿。不用麻烦对方安排人扫街了,他们明天去红塔县找当年收养张露那户人家。
听说他们是从靳勇那得到的线索,苏鹃懊恼而笑:“嗨,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让那老爷子帮忙呢,他那脑瓜子就是个数据库,有时候比电脑还好使。”
“那阚东强是怎么回事?”唐喆学感觉此人不是平庸之辈,从刑警到食堂大师傅,总要有个缘由。
苏鹃想了想,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抓人的时候开枪击毙嫌犯,后来被领导以规训之名发去食堂反省,就再没出来,我不是亲历者,我没法评判对错,但大家都说,他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那是个惯犯,抢劫强/奸杀人,无恶不作,只是上面要求抓活的,死了,总得有人背锅。”
不容易,唐喆学默默感慨了一番。规矩越来越严,可犯罪分子的疯狂程度却未见降低,刀砍车撞都是基本操作了,还有泼汽油泼有毒化学制剂的,每年因此受伤殉职的同僚不在少数。网上公开的因公负伤牺牲案例是极少数,有人同情,有人致敬,还有的骂“当警察的怎么这么怂”。或者看警察开枪击毙嫌疑人的,在那指点江山,让打腿打胳膊。然而干他们这行的并非人人都是特警,长期接受各种高强度训练,鲜少有指哪打哪、百步穿杨之能。话说回来,就算是特警也禁不住时速百公里的车撞一下,或者在突如其来的乱刀砍杀之下逃出生天。
职业滤镜导致偏见,每每看到骂那些殉职同僚“傻”“怂”“笨”的,他能做的也只是用小号在下面默默回一句“警察是人,不是超人”,可换来的大多是冷嘲热讽。后面他干脆不回了,找那不痛快干嘛?还是罗家楠想得开,遇见这号人,直接怼丫一句“有种你以后遇事儿甭找警察”。
对了,因为发表这种言论,罗家楠被盛桂兰拎去骂了一顿,说他激化矛盾,甭废话,扣绩效!
TBC
第211章 第 211 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当唐喆学一行人忙着追查“黎苏”的过往时, 林冬这边也在马不停蹄地追踪施明珏消失前的行踪。依据天网和大数据筛查,确认施明珏消失的时间点就在取得那束干花快递之后的第三天,准确来说是当天晚上的十点, 他最后一次使用了电子地铁卡, 入站口为单位楼下的田社站,出站口为东浦站。
东浦,一提这地方, 十个警察九个皱眉头。曾经的东浦被称为拆迁改建的洼地,是市内面积最大的城中村,外来人口众多, 治安极差,倒退十年, 就是个藏污纳垢的逃犯聚集点儿。现在好多了, 拆得还剩原来的一半,可就这一半的范围也还层层叠叠住着近万人,那些违规建起的简易水泥楼之间窄得连小孩都得错身才过得去。
“东浦,他一搞程序的去东浦干嘛?”
晨会上, 岳林提出自己的疑问。一旁的欧健主动发言:“岳哥, 你说他会不会是揽私活去给人装摄像头?我之前跟楠哥去东浦抓人,发现好多房间里都装上摄像头了,问了一嘴, 说是那地方人多,总丢东西, 今儿丢箱奶明儿丢双鞋,警察又不管, 住户只能自己安摄头。”
林冬视线一凛,问:“安装费多少钱?”
“呃……我查查……”
欧健忙点开手机购物平台, 挑了几家卖摄像头的询问,给出的范围是一百二到一百五。如果买的套餐费用高,安装免费。他还询问了一下各地安装师傅怎么找的,那边说,这种安装服务会外包给第三方,网点遍布数百个城市,要想找具体的人就得问本地的安装公司。随即秧客麟按欧健问到的情况在招聘网上搜了一通,果然,有不少公司招聘安装空调、摄像头、热水器,以及修理等入户服务的技术工种,专职兼职的都有。
林冬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信息陷入沉思。施明珏缺钱,会接兼职倒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一百多块钱,少了点,而且,一个安装工会遭遇什么危险?在东浦的城中村里被抢劫杀害、藏尸某处了?东浦那个地方,建筑极其密集,房挨房,窗对窗,视野范围不超过五米就能看见别人家的隐私了,如果真的是遭遇突发事件死亡,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没消息。
对了,施明珏坐过牢。林冬突然想起什么,要求道:“秧子,把施明珏的狱友信息调出来。”
秧客麟噼里啪啦打了顿键盘,很快拉出一张电子表格。完后他看向自家领导,等待下一步指示。
林冬果断道:“找因毒品相关犯罪坐牢的,要出狱的。”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反应过味来了——施明珏为了挣快钱,可能参与了贩毒,东浦那地方房租便宜,很适合瘾君子落脚。
筛出来五个,林冬让秧客麟把资料打印出来,准备拿去找庄羽。此外既然确认施明珏最后出现的地点在东浦,还需同步摸排其失联前的行踪——答案都在腿上,跑吧。
“岳林,欧健,你俩去趟东浦,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他。”
“就我俩?”欧健有点毛,东浦他去过不下二十次,进去一回迷一回路,“不是,林队,那地方排查起来,十分费人。”
“我知道,我会给辖区派出所的打电话,让他们支援人手,你俩先过去。”
林冬面上和颜悦色,实则心里吐槽——我就是脾气太好了,这要搁罗家楠面前,你欧健敢说半个“不”字?那不得脑震荡进行时。
“我也去吧,林队。”文英杰主动请缨。昨晚加班把该处理的案头工作都干完了,今儿何兰去检察院送卷,他暂时算个闲人。
望着窗外密布的乌云,林冬沉默半晌,要求道:“你别跟着他们爬上爬下,累了就回车上歇着。”
“知道,林队。”
文英杰站起身,招呼岳林和欧健出屋。事实上他感觉自己恢复得不错,最近一次复查,各项指标均正常,虽然体力暂时还赶不上其他人,但也没那么娇气。估计林冬是看他吃东西不行,瘦得跟张纸一样,总担心他再出状况。这个问题他问过医生了,被告知可能是胃肠道排异反应,会存在多久,不好说,可能一两年也可能七八年,甚至更久。不过他看病友群里已经有人停止服用抗排药了,活得也不错,重点是心态,对未来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有病也能多活几年。
坐进从老贾那领到的新车,欧健感慨万千:“终于不用再开手动挡了,之前我跟师父师兄们出去走访,开手动挡,一开空调就没劲儿,还动不动熄火。”
“熄火是你油离配合不行。”
岳林撞上车门,启动车辆。电机运转的声音听着是如此美妙。以前出外勤开的那辆快报废的雪佛兰,发动机跟要炸了似的,车里人说话得靠喊。
“你行?”欧健纯属好奇。
“我在派出所干了三年,巡逻车一水儿手动挡,离合高低不同,油门松紧各异,生给我练出来的。”
论车技,岳林相当有资格炫耀,纵观整个悬案组,最早摸上林冬那辆“霸天虎”的就是他。组里车技最差的当属秧客麟,据说拿本之后就没怎么摸过车,一起出门谁都不太敢让他开车。哦,不对,现在车技最差的应该是洪也了,她说自打拿了本就没摸过车,也没兴趣练。同为法医,她对驾驶车辆的热情远不及祈铭,不夸张地说,把车和罗家楠放跟前,祈铭大概率会选车。
一路上前座话题不断,后座上的文英杰始终保持沉默,不时扫一眼手机,看林宸有没有回消息。刚在电梯里收到消息,这孩子前几天跟许杰他们去提人,被嫌疑人咬了一口,然后嫌疑人体检查出HIV阳性,给孩子吓得有点不知所措。到现在林宸都没敢告诉林白河,除了许杰和当时一同执行抓捕任务的同事知情,也只跟他提了一嘴。
说是没见血,但……这种事属于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那类。嫌疑人有吸毒史,林宸被咬之后,许杰立刻带着他去了疾控领药。有病没病,药先吃上,查出没病再停都行。事实证明许杰没多虑,嫌疑人不但HIV阳性,还有丙肝和梅毒,好在林宸一没见血二及时服用了阻断药,被感染的几率微乎其微。
文英杰有点担心,主要看对方发消息的语气过于消沉。这事儿还没法跟别人提,属于个人隐私了,林宸愿意告诉他,说明是真拿他当朋友。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有些苍白,不过身为曾经的白血病患者,他倒是有一些对抗负面情绪的心路历程可以与对方分享。
林宸一直没回消息,估计是情绪正处于低谷,文英杰发了在医院做骨髓移植期间画的一副海天交界图给对方以示鼓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人生会遇到数不清的挫折,拥有希望,天空便是一片湛蓝。
想起等下可能也要面对瘾君子,他收起手机,提醒前面那俩聊得眉飞色舞的家伙:“走访的时候注意个人防护,吸毒人员患传染病的几率大。”
欧健回过头,诚恳道:“英杰哥,待会你跟我和岳哥后面,我们保护你。”
“你俩都站我后头吧,”岳林飞快插嘴,“万一你被捅了咬了,楠哥不得掀了林队办公桌?”
欧健撇下嘴角:“他只会骂我笨。”
文英杰笑着安慰道:“小欧,你大师兄嘴就那样,好话不得好说,但他是打心眼儿里心疼你,那天林队去重案借人,他还托林队给你踅摸去处来着。”
正常来说,听这话都得偷着乐,但欧健被罗家楠骂多了,脑回路一时半会拐不过弯来,闻言不觉窒息了一瞬:“哈?他要轰我走?”
“……”
这孩子,文英杰抿住嘴唇,好赖话听不出来是咋的?
TBC
第212章 第 212 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轰隆隆隆, 阵阵雷声滚过,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霎时阴沉得像被墨染了一般。突起的狂风带来倾盆的暴雨,世界眨眼间陷入一片水幕。听着楼梯转角的窗玻璃被雨点砸得咚咚作响, 林冬发了条消息给岳林, 嘱对方照顾好文英杰和欧健,如非必要,别往高处钻。
被雷劈的不一定是坏人, 还有可能是站得比避雷针高的主。
收到林冬的召唤时,庄羽正在盯吴天那组人审毒贩的监控。此人利用未成年贩毒,把毒品卖进中学, 用吴天的话来说,这种烂货就该趁雷雨天扔楼顶抱避雷针去。
得了允许, 林冬进到监听室, 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庄羽:“你帮看一下,有没有你们缉毒处正在盯的拆家。”
庄羽扫了一眼,随意道:“没有。”
“好好看,仔细看。”
基于对庄羽的了解, 林冬必须得厚着脸皮提要求。之前就有个案件关联人突然失联, 找了一圈儿,最后发现是被庄羽抓了。一开始这大哥还死不承认,说急了, 规章制度啪啪往他脸上拽,那官腔拿的, 比局长还地道!
庄羽转过头,视线与林冬的短兵相接。他本就肤色偏深, 身处监听室略显暗淡的照明下,更显表情不佳:“友情提醒, 不是每一次你的案件关联人失联都能在我这找着,另外能到拆家一级的毒贩,没坐实罪名之前,我不会让任何无关人员接触。”
是,怕嫌犯趁机立功减刑,到最后只坐几年牢就出去重操旧业。林冬体谅庄羽,同时也希望对方能体谅自己:“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找不到人。”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庄羽素来公私分明,谭晓光翻案那事再怎么欠林冬的人情,也别指望他拿毒贩的刑期来还,“往好处想,也许你找这人只是死了。”
“……”
他是在玩梗么?林冬丝毫笑不出来。要说局里最会讲冷笑话的,祈铭排第一算实至名归,第二的话,估计没人和庄羽争。旁人觉得庄羽冷血,不单单是他严格秉承规章制度,更重要的是,这人一年到头都不带笑的,经常会被人误解自己是不是哪得罪他了。
弓身靠近麦克风,庄羽命令道:“吴天,别跟他兜圈子了,让他交名单。”
与此同时,单向镜另一侧的审讯室内,吴天一拳捶在桌上打断嫌犯的滔滔不绝。好声好气不管用,那就得来硬的了。早些年的缉毒处是刑讯比例最高的部门,只要不闹出人命,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要落他们手里的基本都够杀头的标准了,咬牙死扛不一定有出路,可坦白从宽未必不吃枪子儿。
不过现在则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再说吴天也不可能在同步录音录像的情况下跟嫌犯动手。审毒贩是个熬人的活儿,有经验的缉毒警可以敏锐地捕捉到其内心动摇的瞬间,刚庄羽的提醒和吴天捶桌的动作几乎同步。尽管心里惦记着自己的案子,但林冬仍耐下性子跟审讯,按照缉毒案件的保密级别,庄羽肯让他进这屋就说明已经胜券在握了。
“别以为你用个港区的手机号我们就查不到你的通讯记录,现如今的技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查不到的。”
说着,吴天拎起一张针式打印机打出来的长页,展示其上密密麻麻的通讯记录:“名单,你不交我们一样查的到,你再跟我这胡搅蛮缠下去,可就真的什么机会都没了。”
刚还滔滔不绝的嫌犯立时陷入沉默,眼神闪烁,似是在考虑对策。此时林冬感觉余光中的庄羽动了动。他稍稍移过视线,意外地发现,这哥们的嘴角居然朝上勾起微笑的弧度!看来人家一年也不少笑,只是对着嫌疑人,不是对着自己人而已。
恩……有点同情谭晓光。
此时庄羽手机震起,他拿出来看了眼来电人信息,眉峰微动,边接边走出了监听室。约莫过了十分钟,林冬的手机也震了起来,一看是年美卿打来的,不禁有些疑惑——她找我干嘛?该汇报的晨会之前都汇报过了。
“喂,年局。”
“来我办公室。”
说完就挂了。林冬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犹豫了几秒,应召而去。进屋看庄羽也在,他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幸灾乐祸之感——看来年美卿的手伸得够长,连缉毒处也不放过。
“年局。”林冬立定站好礼貌敬礼——有其他人在的场合,该有的规矩得有。
“坐,林队。”
年美卿面带和善的微笑,但坐她对面的庄羽,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的愉悦。林冬坐下后冲庄羽微笑示意。外面狂风暴雨,屋里暗流涌动。他有预感,能让庄羽不愉快的事情,大概率会让自己很愉快。
“我刚路过悬案办公室看只有秧子在,就进屋跟他聊了几句,别介意啊林队,我才来,不抓紧追进度,难免焦虑。”年美卿的语气十足客气,如果是不了解她的人听了,会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相处的领导,然而事实上……
林冬一脸的职业假笑:“当然不介意,年局,我正好也有情况想跟您沟通一下。”
年美卿跟他对着乐:“和庄副处他们的工作有关?”
果然是偏心眼我呢。林冬投以感激的视线,嘴上含含糊糊的:“……恩,只能说,可能有关系,目前的思路还不是很清晰。”
庄羽的眉心本就隐隐有道皱痕,一听林冬那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语气,皱痕瞬间加深。刚被年美卿叫上来,一通嘘寒问暖,搞得他莫名其妙。紧跟着人家话锋一转,提及刚刚林冬所说的问题,摆明了是要给悬案撑腰。然而就算是方岳坤来了,他该坚持原则还是会坚持原则,于是他提议让年美卿把林冬叫上来,说明信息共享的必要性,否则今儿就是厅长下命令,他也还是那仨字——不、知、道。
“思路不就是捋清楚的么?正好庄副处在这,三个脑袋一起琢磨,怎么想不明白?”年美卿说着将视线投向庄羽,听似诚恳的:“我听说庄副处曾经抓捕过在东南地区销售网络最大的毒枭,金山,可谓布局缜密,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有勇有谋,精准掌控局势,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整个执行过程滴水不漏,没有留半点空子给对手钻。”
好家伙这一通吹捧下来,就算脸皮厚如罗家楠头顶也得冒烟儿。再看庄羽,被夸得有点坐不住了,十几秒内换了仨姿势。他现在深刻理解为什么年美卿一来刑侦处哀鸿遍野了,这嘴,就问整个单位有谁能接得住!
林冬强忍笑意,故作不悦的:“年局,您要夸别人,麻烦背着我点,我这人嫉妒心强。”
“你想听,我可以夸你半小时不重样,但你要破不了案子,我也可以骂你半小时不带重样的。”这点自负,年美卿还有,“在110接警台我天天磨嘴皮子,一天至少劝十个自杀的,在我们那有句话——接警员越努力,其他部门越清闲,当然,不包括缉毒,不过我们也没少给缉毒传消息,是吧庄副处?”
庄羽低头清了清嗓子,抬起头,开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恩,年局辨别情报真伪的能力非常厉害,过她手的涉毒线索,从来没有扑空的。”
林冬好奇道:“你俩以前打过交道?”
庄羽点点头:“金山伏法之后,那些小拆家开始疯狂抢占他曾经的销售网络,跨区域竞争非常普遍,而这些人的竞争手段之一就是报警,利用警察来打击竞争对手,不过这种消息有很多是假的,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对方,去年一年,年局向我处通报了九十六条涉毒举报信息,无一例外打击精准,而涉毒线索的真实性,统计值不足百分之十。”
林冬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同时马屁拍到位:“您还收徒弟么?”
“去,少拿我找乐子,说正事。”年美卿用眼神示意林冬“赶紧的”。
“哦,正事,”林冬一顿,侧头看向庄羽,“正事就是我刚才在监听室和庄副处你说的那样,关联人行踪全无,通过追查其行动轨迹和社会关系,考虑其有可能参与了毒品运输或贩卖,据此我们怀疑,要么他遭遇了瘾君子的抢劫,要么……被抓了。”
关于这一点,庄羽可以如实告知:“如果他是卖零包的,被抢的可能性不大,为安全起见,零包大多是丢包交易,买家和卖家不面对面。”
林冬歪头一笑:“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抓了?”
“别给我挖坑,”庄羽冷眼以对,“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再说你们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此人涉嫌毒品犯罪。”
“我的人在查。”
“那就等查到再来找我!”
不等林冬再说话,庄羽“唰”的起立,沉气道:“年局,吴天那边还在审人,我不能离开太久,抱歉,先告辞了。”
说完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丝毫不在意会撅谁的面子。和年美卿对视片刻,林冬眯眼笑笑:“现在您知道罗家楠为什么动不动掀庄羽办公桌了吧?”
年美卿淡笑以对。早就听说庄羽嘴严脸黑,今日所见,名副其实。当然缉毒警必须如此,毒贩的精明和疯狂众所周知,他们无孔不入,缉毒警的嘴但凡松个毫厘,很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抛开没达成的目的不谈,她很欣赏这样坚持底线原则的同僚,领导的面子驳起来眼都不带眨的。干警察的,必要时就得有这种骨气!
不过……垂眼看看和庄羽办公室同规格的实木办公桌,她发出灵魂拷问:“罗家楠……掀得动么?”
TBC
第213章 第 213 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回到办公室拿上烟, 林冬进安全通道给唐喆学打电话,询问调查进展顺带念叨下庄羽的软硬不吃。多说一句,最近祈铭不光抓罗家楠抽烟了, 连他也一并抓, 没事儿就蹦悬案办公室来突击检查,要是闻着他身上有烟味,至少狂轰乱炸十分钟。确实是关心他, 但方式方法确实有待改进。
“嗨,他那人不就那样么,自己的案子、涉案人员捂死紧, 就按你的思路追,没毛病。”
唐喆学对此早已习惯, 反正他自己从来没单打独斗从庄羽嘴里撬出过线索来。能让林冬铩羽而归的人不多, 庄羽算一个,得手是运气,没得手才是常态。毕竟缉毒警的伤亡率是其他部门的好几倍,人家用血和命拼来的线索, 容不得半点差池。另外从以往的经验判断, 庄羽软硬不吃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林冬考虑的方向很有调查价值,至少秧客麟筛选出的名单里有被缉毒处盯上的。至于施明珏是否牵扯其中, 还得等岳林他们走访的结果。
林冬跟唐喆学打电话抱怨谁,正常不超过三句, 多了浪费时间,重点还是在工作进展上:“你那边怎么样?我早晨听秧子说, 他查到的情况是,张露的养父母都去世了, 那个妹妹的身份信息也很多年没动静了。”
“姐姐能换身份,妹妹应该也行吧。”唐喆学的语气里满是无所谓,“我正往收养张露那户人的老家去呢,父母不在了,家里亲戚总归还在,怎么着也能问出消息来。”
“恩,抓紧点,刚年美卿又催我来着。”
“她是在110待的吧,争分夺秒。”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哦对,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
刚庄羽离开之后,年美卿接了个视频,林冬有幸陪同观摩了一番。季海打来的,让领导帮忙联系银行,派上十个柜员带个五六七八台点钞机什么的,另外还需要派两辆武装押运车。在抓捕现场扣押了大量的现金,得点清楚才能运回去。由于软件自带的滤镜效果,镜头里那一摞摞捆扎结实的百元大钞散发出朦胧的粉红色光芒,季海环拍了一圈,简直是钱砖垒墙的节奏,现场不可谓不震撼。粗略估计,金额可能高达三四亿。
当然对于反诈来说,抓跑分团伙是常事,现场收缴过亿的涉案资金也不是头一回遇上,季海也算是常规汇报。因涉案人员众多,反诈人手不够,整个刑侦处除了鳏寡孤独的悬案组,几乎全出动了。透过镜头,林冬看到罗家楠和杨猛俩人站在钱砖墙之前,动作整齐划一——一手扶钱一手比“耶”,搁那拍照打卡留念。
——没见过钱啊这是?
林冬默默吐槽了一句。年美卿挂了视频转脸通知后勤,让按季海的要求给调度武装押运车,再给自己备一辆车,到时候一起过去。这么大的案子,她怎么着也得过去露个脸。
然后,好玩的来了。林冬进悬案办公室之前正碰上贾迎春从后勤办公室里出来,那家伙,从头到脚一身武装押运的装备,看那架势就差去枪械处领把“突突”了。更可乐的是,后面还跟着财务处老大,钱源,也跟他一样的装备。
眼瞅着这俩老头儿一前一后、乐呵呵兴冲冲地朝自己迎面而来,林冬礼貌点了下头,问:“您二位这是?”
“押涉案资金去啊!老贾跟我说好几个亿现金呢,有日子没碰上这么大的买卖了,我一分钟点十万的手艺都生疏了!”
钱源说着,兴奋地拍了把贾迎春后背,差点没给老贾同志拍一趔趄。一分钟点十万属实有点吹牛逼,不过水分倒是不大。林冬见过钱源点钱,速度快得肉眼难以辨识,和验钞机有一拼。不过钱源点钱不是一张张点,是五张五张那么点,而且这一沓钱里只要有□□,他一过手立马就能抽出来。究其原因,大概是当警察之前,在邮政储蓄所里当柜员练出来的底子。
贾迎春稳住身形,满脸嫌弃的:“又不是入你账上,你瞎积极个什么劲儿,你瞅瞅你这身衣服穿的,咣了咣当,也不嫌寒碜。”
钱源反唇相讥:“你穿好看?袖子裤腿挽三折,要我都不好意思穿出去!”
贾迎春是矮,钱源是瘦。用局里年轻人的话来说,这俩人简直天生的CP,经常沆瀣一气卡预算卡报销卡物资领用,嘴上从来不给对方留面子,彼此间那点黑历史翻起来骇人听闻的。
林冬终于明白他俩那身打扮到底为何了:“你们,跟武装押运车?”
钱源下巴一扬:“啊,去的时候我们坐后面,回来坐前面,总得有个武装押运的样子。”
“那,祝你们一路平安。”
林冬礼貌端笑,实际上内心小声逼逼——这还不如那俩扶着钱打卡的二百五呢。
听完林冬分享的八卦,唐喆学笑得嘎嘎的,说一会必须得分享给秦骁和洪也。老年人的乐趣吧,他觉着,后勤和财务毕竟不像在一线那么丰富多彩,没事儿上个天台钻个阴沟啥的,或者跟他们似的,一礼拜恨不能绕半个中国。执勤轮岗啥的倒是不少,可那也枯燥,别人游山玩水大快朵颐的时候,勤务人员得瞪着俩眼珠子提防随时出现的突发状况。
哦,说到执勤轮岗,唐喆学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我昨儿在群里看到电影节的安保执勤排班表了,竟然没悬案?”
“原来有,被我耍混蛋耍没了。”林冬轻嗤了一声,“没这么使唤人的,刑侦处就咱人手最少,其他部门每天轮两个,咱也轮两个,凭什么?”
“洪也还说想去呢,她对象在。”
“如果到时候案子结了,我可以把她借给督察处那边当壮丁。”
“你这马屁拍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学着点,你是我的后浪。”
“那咱哪天去海边试试?”
听唐喆学突然泛黄,林冬质疑道:“你旁边没别人是么?”
“恩,我在高铁卫生间里。”
“那挂了吧,留神手机掉马桶。”
“盼点——哎呦!”
差点一语成谶,唐喆学手一滑,好险给手机扔马桶里去。
没在庄羽那占到便宜,林冬午饭都没兴趣吃,要不是祈铭上来拖他一起,中午本打算跟办公室里眯一觉。唐喆学不在身边,时间过得尤其缓慢,案件进展也缓慢,要是跟着年美卿去抓捕现场逛一圈,估计还能提提神。
看他没吃两口哈欠连天的,祈铭关心道:“昨晚没睡好?”
“挺好。”睡的不好也不能承认,自打生病住院再出院,林冬都被祈铭盯毛了,句句不离“为你好”,活生生多了个爹。
不对,亲爹都没这么说过。
话题秒结束,祈铭看起来欲言又止,但最终选择默默吃饭。俩人正各吃各的,杜海威端着托盘过来,坐到林冬旁边,斜对着祈铭的位置上,笑盈盈的:“祈老师,恭喜,新书上架。”
“你出书了?”林冬略感吃惊。刚认识祈铭那会,就听说对方在写书,写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哪家给出版,这怎么突然就出了?还事先一点风声没透漏。而且告诉杜海威却没他,这友谊的小船还能不能荡起双桨了?
祈铭含着口饭点点头,镜片后的双眼亮晶晶的,一副“我没有骄傲但是你必须得夸夸我”的意思。
林冬反应了一下,说:“恭喜。”
“我十六岁就在美国出过书了,纸质出版于我来说算不上惊喜。”咽下嘴里的东西,祈铭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
林冬听出他故作矜持,却不点破:“什么类型的?”
“侦探小说。”
“送我本带签名的。”
“待会吃完饭回法医办给你拿。”
“简直迫不及待要拜读祈老师的大作了。”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林冬就算拿到手也不打算看。祈铭的文笔没得说,帮罗家楠写了那么多年的报告,中文写作能力逼近高考满分作文。不打算看主要是没功夫,而且林冬一向对小说没什么兴趣,尤其是侦探破案推理类的。为了剧情足够曲折、悬疑感十足、惊心动魄,作者必须刻意制造难点,然而绝大多数难点都是技术能解决的问题,或者侦查员长腿长嘴去问就能查到的。当然祈铭写的应该没这个问题,但会不会是尸检报告合订本就值得怀疑了。
饭没吃完,祈铭被电话叫走,说好忙完给林冬送书去办公室。等祈铭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下,杜海威终于得以卸下笑意,长吁了口气:“祈老师这书出的,累死我了。”
“恩?”有八卦,林冬洗耳恭听。
杜海威压低声音:“他那书啊,自费出的,一开始找了好几家出版社都不给过审,后来让我帮忙找找出版社,我看完他的初稿,感觉除了开头结尾中间基本都得删。”
这倒是勾起了林冬的兴致:“他写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内容?”
“三分之一官商勾结,三分之一尸检报告,还有三分之一……”杜海威稍稍一顿,声音继续压低:“那部分要单出一本,得算淫\秽出版物。”
“给我那份初稿,下午我要去政法委开会,就靠它活了。”
林冬果断伸手。杜海威见状嘴角隐隐抽搐了一瞬,没发表意见,只说:“后来我给他改了一大半,还有一大半实在没时间改了,让黄智伟帮他改的,改完终于过审了,前前后后拖了两年多。”
“辛苦小黄了,你不给人发点加班费?”除此之外林冬还有个疑问:“他什么时候写完的,我都不知道。”
“就做完眼睛手术那段时间,他看不见,语音录入的,后面整理成电子版。”
真·闲不住。林冬无声感慨了一句。转念一想,该不会闲的闹挺,把和罗家楠炕上那点事儿都写进去了吧?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桌上多了本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新书,书名为《杀死讨人厌同事的一百种方法》。似曾相识的书名,看着挺市场化,林冬随手翻了翻,发现居然是联名出版,作者书名除了祈铭还有前任法医办主管韩定江。
——所以那三分之一香艳内容到底谁写的?难道是老韩?
这问题林冬只能自己找线索,问他们俩,估计没人会承认。其实林冬自己也出过书,只是没公开发行而已,内部参考用,对出版要求略知一二。对比杜海威发来的初版稿,这份《杀死讨人厌同事的一百种方法》的出版版本纯洁到可以给幼儿园小孩看。
下午开会开了将近四个小时,正好够他看完那份“初稿”。跳着看的,案情什么的基本略过,专捡醒神的部分看。看起来还真不太像祈铭写的,在林冬的印象中,祈铭写东西英文语法习惯痕迹重,倒装句多,一股子翻译腔,可这些内容遣词造句很朴实,完全是汉语书写习惯,却也十分动人。杜海威说得一点都没错,这部分要单独印刷成册,罗家楠就得去请雷智敏为祈铭辩护了。
开完会还得和领导吃饭、沟通感情,出来都快九点了,看岳林他们还没给消息,林冬追了个电话过去。没人接,这让他不免有点担心。又给文英杰打,还是没人接,不好的预感立刻冲上大脑。正要拨给欧健,何兰的电话却打了过来,第一句就让林冬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林队,您有空来趟医院么?”
TBC
第214章 第 214 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电话将家里的猫儿子狗崽子托付给大哥, 林冬匆匆赶往医院。没出人命没重伤濒死,他倒是可以不那么着急。何兰在电话里说,岳林文英杰欧健他们走访的时候捅了个聚众吸毒的窝, 几个瘾君子正轮流吸食含有依/托/咪/酯的电子烟。屋里一共五个喘气的, 听见警察敲门,俩跳窗的俩堵门的,还有一个没有行动能力。
跳窗那俩被隔壁街协助走访的派出所民警摁住了, 岳林踹开门之后和欧健一起扑了一个堵门的,另外一个可能是吸大了,抄起椅子就要砸文英杰, 幸亏欧健眼疾手快,冲过去照脸就喷了对方一脸辣椒水。然而人要是倒霉, 喝凉水都特么塞牙缝, 辣椒水喷出的一瞬,一股邪风顺着刚跳窗那俩推开的窗户穿堂而过,雾状悬浮的水珠霎时调转方向,连吸毒人员带欧健, 一个都没跑了。
就这欧健还不忘摁人呢。据文英杰形容, 当时派出所民警上楼后看欧健边哭边咳、身子底下压着一个,吓得以为他受伤了,当场叫了救护车。等听说他是被自己喷的辣椒水给呛的, 一个个憋笑憋得各有千秋。说到底不算什么新鲜事,赶上抓捕现场异常混乱, 还有被自己人喷一脸辣椒水的,甚至还有更倒霉的——被流弹咬了屁股或者叮了胳膊腿。
救护车确实得叫, 跳窗的有一个摔伤了,得住院懂手术, 然后屋里那个“没有行动能力”的是个未满周岁的女宝。林冬赶到医院时,何兰正陪着小宝宝做检查,孙毅杰也在。何兰说,晚上和孙毅杰一起参加校友聚会,中途接到文英杰的电话叫来医院帮忙,是他开车给自己送过来的。
没警员受伤,万幸。欧健那个不算,最多当两天兔子,现在跟岳林回派出所处理那几个吸毒去了。本来都不想通知林冬大晚上跑这一趟的,可刚岳林从派出所那边打来电话,跟文英杰说,根据一起吸毒的瘾君子交代,在医院里押着的那个很可能接触过施明珏,因为他们这几个人吸食的毒品都是对方提供的,需就地讯问。
至于那个小婴儿,是和欧健一起喝辣椒水的那位的女朋友生的孩子,那女的也是吸毒人员,只不过当时不在,现在派出所的正在找她。毒品检测百分之百过不去,等待她的不是拘留就是强制戒毒。这对儿吸毒男女都是外地人,在这座城市没有亲戚,即便找到孩子妈,在联系到孩子的其他监护人前,日常抚养照顾依然是个问题。
看着被何兰抱在怀中、粉嘟嘟睡成一团的小宝宝,林冬不免有些惆怅。爹妈不做人,累孩子跟着一起风雨飘摇。好在医生说,这孩子经过检查,没有发现遭受虐待的痕迹,生长发育也属中上水平。就是尿不湿都满了,护士给拿了片新的换上。总而言之,父母照顾得算不上精细,但起码吃饱穿暖还是能做到的。
护士进观察室给孩子抽血,针头一扎进去,刚还睡得呼呼的宝宝“哇”一嗓子哭了出来,粉嫩的脸蛋瞬间涨红,嚎得声嘶力竭。
越小的孩子哭起来越可怜,何兰看着都心疼,问:“你抽孩子的血干嘛啊?”
护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抽完就出去了。宝宝哭闹不止,看何兰哄得有点手忙脚乱,孙毅杰伸手接了过去。他将孩子竖着抱起伏于肩头,给婴儿柔软的头颈予以支撑,边哄边替护士解释:“查传染病四项,父母都是吸毒人员,这是必做检测。”
“……”
一时间何兰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是啊,父母都是吸毒人员,孩子……望着被孙毅杰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一脸懵懂地面对世界的小宝宝,她不禁一阵鼻酸。孩子有什么错呢?如果真的不幸在娘胎里感染了无法治愈的疾病,以这种家庭条件,能否活到成年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她仰脸深吸了口气,借着明晃晃的光线压下眼眶里的热意,继而看向林冬:“林队。”
林冬的手指正被小宝宝握着,闻声移过视线:“恩?”
何兰犹豫着问:“这孩子……要是找不到亲属,谁管啊?”
知道她心软,林冬安慰道:“派出所的会负责安置,别担心。”
何兰不怎么认同的:“他们能管好么?连个女警都派不出来,还得英杰打电话叫我过来帮忙……”
这种事,身为派出所所长的孙毅杰比较有发言权:“临时人手不足,常有的事儿,一会就会派人过来接替你了,你要累就去外面走廊上坐会,我抱着。”
“我不累!”
说完何兰一把抱过孩子,转身出了观察室,背影看着气鼓鼓的。这突如其来的脾气令孙毅杰一愣,转头看向林冬,纳闷道:“我说错什么了?”
“女人心,海底针。”
林冬笑而作答。他明白何兰的心思,不是抱怨被叫过来帮忙,而是真的出于对孩子的关心。孙毅杰误会何兰的话倒也正常,男人嘛,通常只听字面意思。可问题在于,被其他人误会,何兰不会闹脾气,但眼前这个……只能说没那个心有灵犀的默契,惹人家女孩子不开心了。
“兰兰,你抱着孩子去哪?”
文英杰的声音从外面走廊上传来,又听何兰不耐烦的:“出去透口气!这里面全是消毒水味!孩子一直哭!”
等文英杰进了观察室,表情和孙毅杰的一样纳闷。见到林冬,他递上摞单据:“林队,这是那名受伤的吸毒人员的检查报告,右脚第五跖骨骨折,需要做手术,医院问这钱是咱先垫还是……”
“让他自己出。”就算手头预算充足,林冬也不乐意在这种垃圾货身上浪费一分钱。
看了眼一旁作壁上观的孙毅杰,文英杰压低嗓音:“他说没钱。”
没等林冬说话,孙毅杰严肃道:“东浦派出所的不是正联系家属呢么?让家属付,警方的绿色通道不是给他们当医保卡刷的。”
派出所警情繁杂,类似的事儿他经常遇上,什么吸毒的喝醉的打架斗殴的,进了医院就以为警察付钱了。呸!纳税人的钱又不是给人渣交的。遥想当年,他也是个温文尔雅的法学博士,结果进队伍还没一年,活脱脱被各色违法犯罪人员逼成半个土匪。刚聚会的时候,几个学妹异口同声地说他看着比以前面相凶多了。
还是何兰说了句公道话:“学长这面相,跟我们刑侦处那些男的比起来,妥妥的良民。”
将单子一卷塞还给文英杰,林冬招呼道:“走,去问问那个倒霉蛋,认不认识施明珏。”
受伤的倒霉蛋叫张百胜,这会正抱着腿,躺在临时为他安排的单间里“哎呦”。由于张百胜本身有吸毒史,接诊医生拒绝给他开止痛药,主要是怕药物相互作用造成过量死亡。一开始有毒品镇着,他感觉不到疼,现在药劲儿有点退了,疼得他要死要活。正常人受这个程度的伤,也疼,但不会像他这样,冷汗一层一层冒。耐痛性差和长期吸毒有关,可结合内源性激素缓解疼痛的受体通道长期依赖药物刺激,逐渐导致无法自行开启,受伤生病不用药的话,只能活受。
一进屋,林冬就听他在那凄凄惨惨地喊着:“疼死我啦……要命啦……救救我吧……我要死了……”
示意负责看守他的警员暂时离开,等门关上,林冬立于轮床边,垂眼看向那张七分真情实感三分故作夸张状的脸,自报家门:“张百胜,我是市局悬案组负责人,我姓林,找你,是需要你帮我们辨认一个人。”
疼归疼,但林冬的话,张百胜还是听进去了,喊声立时降了几度:“……疼啊……林警官……我疼啊……让医生给我开点止疼药吧……”
“医生不会给你开的,我这有。”说着林冬从兜里掏出瓶药,拧开瓶盖倒出一粒,“张嘴。”
文英杰瞬间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老大疯了么?这违规操作也敢干。不管是证人还是嫌疑人,吸食毒品后的证词皆不可用,上了法庭会被当做非法证据排除,任何以此为线索展开的调查也可能全废。虽然现在张百胜的药劲儿退了,可不管林冬给他什么止疼药吃,未来都是隐患。
而此时的张百胜就像溺水即将淹死的人,别说给他止疼药了,只要能缓解疼痛,毒药也敢尝一口。他张大了嘴,待药片丢进嘴里,喉头瞬间一滚,干咽了下去。
一粒药片建立了信任感,他闭眼缓了缓,粗喘着问:“你们问谁?”
“你看看,见过这里面的哪一个,指出来。”
林冬立起手机,向他依次展示了数张照片,这其中就有施明珏。过了三遍,张百胜都果断地指认了施明珏,而且不用林冬多废话,他直接承认毒品是从施明珏手中买的。不过他不知道施明珏的真实姓名,平时都是网上联系,货值超过两千施明珏就会给他送药。丢包的话,怕被旁人捡走,那样损失太大。
至此,林冬的判断得以确认——施明珏为了挣快钱,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从病房里出来,文英杰提心吊胆地问:“林队,刚您给他药,要是——”
“这是我住院的时候,医生给我开的缓解耳鸣的药,止疼没戏,撑死了能当个安慰剂。”
随着话音,文英杰手里被塞进一药瓶,就是林冬刚才喂给张百胜的那个。看清药瓶上的名字,文英杰不禁哑然——谷维素,老大果然是老大,忽悠人能给忽悠瘸了!
哦,对,那个张百胜现在是真瘸了。
TBC
第215章 第 215 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有了证据, 林冬理直气壮地打电话给庄羽,也不管人家睡没睡。无所谓,反正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什么叫人民的公仆?那不就是随传随到么?
实际上庄羽根本没觉可睡, 带着周小山他们蹲人呢。而今天的目标嫌疑人, 正好是悬案筛出来的其中一个。此人叫黄宪华,之前坐牢就是栽庄羽手里了,但因为检举有功, 只蹲了十来年,出来不到一年便重操旧业。
要说此人算学习能力比较强的那挂,进去之前还是传统分销手段, 出来之后全改线上操作了。从招揽分销商到跑腿小弟,就没一个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然而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尤其是这种在缉毒处挂了号的主, 少盯他一眼算庄羽消极怠工。
林冬主动提出过去当壮劳力,被庄羽婉拒了,说,如果他实在等不及去看守所提人, 可以回单位等着, 什么时候把人押回来了,他可以跟着一起审。基于庄羽平日的行事风格,这算份恩赐了, 林冬当然不会不领情。回单位等就等呗,反正困了有行军床可睡, 再不济还能去杜海威家蹭个沙发,步行离单位十分钟的路程而已。
休息室, 坚决不去,尤其是最近反诈反黑重案联合办案期间, 那屋被糟蹋的跟猪圈一样。一个个的,进进出出踢踢踏踏,关门开门嘭嘭作响,屋里还弥漫着一股子臭男人味儿。这种时候老贾不念叨床单脏了,看见那鞋也不脱倒头就睡的,还一脸慈祥地说什么“看给孩子累的”。
林冬这边有突破性进展,值得庆祝,唐喆学那边还在苦苦追寻张露妹妹殷霞的下落。下午到了红塔县,他和秦骁洪也三人就马不停蹄地奔了张露养父母的家,烟厂职工宿舍。然而那片区域早已拆迁改建,而拆迁改建时张露的养父养母均已病故,派出所也没登记过户口迁移记录。他们又去找原烟厂领导,领导回忆说,殷家是公租户,拆迁时那个房子空置已久,是由烟厂后勤管理办公室出面签署了相关文件。十万的补偿金,具体交给谁了不清楚,但总归是殷家的亲戚。
正好林冬回办公室了,唐喆学拜托他查一下养父母的亲缘关系,回头挨个打电话联系问。林冬查了一圈,养母是个孤儿,养父就俩亲戚,一哥一姐,姐姐不在了,哥哥还活着。不过这哥哥八十多了,名下也没个手机号,于是林冬又给唐喆学找了其儿子殷东的联系方式。
相似的剧情再次上演——殷东的电话一打就通,听这边说“我是警察”,他骂了声“骗子”,“咔”的就给挂了。反诈意识还挺强,唐喆学欣慰之余不得不继续打。可打多少次那边都不接,换洪也秦骁的打也一样。
接到唐喆学打来的“诉苦”电话,林冬稍作安慰,叮嘱道:“太晚了,你先带骁哥洪也他们去休息,等白天再按户籍登记信息直接上门。”
“啊,是这么打算的,”听筒里传来哈欠声,“对了,你怎么还在单位?”
办公室里没别人,林冬不用端着了,得意道:“等庄羽带人回来,他隆恩大发,许我先问。”
“哈?你给他什么好处了?”以唐喆学对庄羽的了解,自己的嫌疑人,不先问脱了裤衩子,能轮得到谁?
“没好处,全凭个人魅力。”
“内个,组长,楠哥还好吧?”
“活着呢,我刚进办公楼看他和杨猛勾肩搭背地出电梯,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来了?”
“哦,我以为你被他附身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轻笑:“吹牛逼又不是他专利,你看看重案,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满嘴跑火车,连欧健那么乖的孩子都被带跑偏了,这几天带着他,听他和岳林英杰他们聊天,语气越来越像罗家楠。”
可说呢,唐喆学皱眉而笑。欧健刚进单位的时候,不哼不哈的,一天说话超不过十句,还有五句是被罗家楠扇出来的。后面慢慢混出点人面了,话匣子也开了,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现在是只要有他在,绝不会冷场。
就是有点奇怪,挺能说会道那么一小伙子,怎么到现在还找不到对象。烈士之后,根正苗红,市局重案,说出去挺光鲜,单位里一堆人上赶着给介绍,愣没一个对上眼的。不过唐喆学也听何兰念叨过,说欧健啊,要求有点高,虽然对姑娘的学历工作家世啥的没要求,可长相得比着曹媛来。那上哪给他找去啊?就人家曹媛那小模样,甜与欲的完美结合,十个男的路过九个得回头,还有一个怕不是gay。
一起吃宵夜时聊起这个话题,洪也表示:“曹媛那长相别说男的,女的也喜欢。”
秦骁深表认同:“我要有那么个闺女,我得安个监控探头在她身上,谁盯着她看我特么抠谁眼珠子。”
有那么漂亮么?唐喆学仔细琢磨了一会,感觉可能是自己当年在机场派出所干的时候,空姐看多了,对美女几近无感。再说漂亮能漂亮得过他前女友么?得过亚洲小姐中国区季军呢。
不过,算了,不想了,想起来就憋屈。人好有什么用,抵不过钱好,他要有能力送对方去美国生孩子,估计人家也不会跟富二代跑了。当然,还有法拉利和爱马仕,哪个他都送不起,想当初给人买瓶黑绷带还得勒紧裤腰带。
话说回来,若非前女友嫌贫爱富,他还碰不上林冬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吃饱喝足回屋睡觉。出差在外,唐喆学无法贯彻八点过后不吃东西的自律,东奔西跑的,大半时间都在交通工具上,一天可能就一顿,再自律得饿死。洗完澡出来,他看秦骁躺床上打电话,着耳朵听了听。貌似还是昨天的话题,跟前妻合计给儿子报多钱的辅导班。婚虽然离了,但儿子的抚养费得给,辅导班钱得出。怪不得老秦同志一天到晚抠抠索索的,一开始唐喆学以为是谁的徒弟随谁,昨儿才知道原是得养吞金兽。
就着隔壁床的精打细算,累了一天的唐喆学很快便陷入深眠状态,再睁眼,晨曦已透过窗帘缝隙打到了脸上。下楼晨跑,洪也已经在门口等他了,这丫头耐力不错,最起码跟着他的速度跑个五公里,不像岳林似的呼哧带喘。
跑完回来重新冲个澡,叫醒秦骁下楼吃饭,吃完赶紧上门走访。殷东不在家,去上班了,开门的是他老婆,佟娜。看完唐喆学他们出示的工作证,佟娜的语气不无尴尬:“昨天晚上是你们打的电话吧,真是不好意思,老殷跟我说了,还以为遇上骗子了。”
唐喆学端起职业笑容:“不碍的,大姐,有反诈意识是好事。”
招呼三人进屋,佟娜端来茶水,问:“你们找老殷,啥事啊?”
“是这样,我们在找殷霞,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殷霞的下落。”
佟娜表情一怔,继而朝里屋一指:“殷霞就在里面。”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唐喆学刚想说话,又听佟娜说:“不过你们找她干嘛啊?她一个傻子。”
傻子?唐喆学、洪也、秦骁三个人同时面露诧异。像是怕他们不相信自己,佟娜把三个人带到里屋门口,推开门,朝里面喊道:“殷霞,殷霞,警察找你。”
发色花白的女人坐在床边,埋头绣着十字绣,对门口的呼唤充耳不闻。屋里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异味,而且女人身上的衣服也很平整,完全不像是个“傻子”的生存状态。洪也用眼神询问秦骁和唐喆学,得到允许后问佟娜:“阿姨,我能进去跟她说说话么?”
佟娜无所谓道:“随便,只要她肯搭理你。”
洪也进屋,蹲到殷霞的腿边,仰脸观察了一番,轻道:“殷霞,我是警察,叫洪也,能跟你聊几句么?”
殷霞依旧没说话,但很明显,她能听懂洪也是在试图和自己沟通,因为她的视线稍稍向洪也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挪去。洪也又问了几句,还是没有任何回馈。片刻后她站起身,走回门口,问佟娜:“阿姨,她是一直这样,还是脑部受过伤?”
“我嫁到他们殷家的时候,她就这样了,不爱说话,尤其是陌生人,一句话也不接。”佟娜抬手点了点额角,“她啊,这有问题,说是小时候看了好多医生,没用,好在人倒是爱干净,你看看这屋里让她收拾的,一尘不染。”
洪也含笑发问:“外面也是她收拾的吧?”
佟娜微微一愣,权衡片刻,顾左右而言他的:“她爹妈都没了,又没老公没孩子的,我老公公心善,让我和我老公帮衬着照顾她的。”
是帮着照顾还是免费保姆?洪也着实想吐槽。殷东佟娜家的这套房子,八成也是人家殷霞的,烟厂领导说过,补偿款和安置房都给殷家亲戚了。
回到客厅里坐下,洪也问:“她能说话是吧?”
佟娜点点头:“能,就是看心情,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说一句话。”
“智力呢?她什么学历?”
“初中。”
“她有没有特别擅长的事情?”
“就绣活儿嘛,你看,这屋里所有盖布和垫子都是她绣的。”
环顾一圈,望着那些针脚细密、图案复杂的绣图,洪也心里有了基本判断:“殷霞可能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不过这个病多发于男性,如果需要确诊,还得去专业医院检查测试。”
阿斯伯格综合征,唐喆学和秦骁都知道,但佟娜听不懂,忙问:“啥伯?”
“阿斯伯格综合征,孤独症障碍谱系的一种。”说完洪也看她一脸迷茫的,稍作考量,换了种更通俗易懂的说法:“简单来说,她只是无法正常与人沟通交流,但她的智力没有问题。”
“唉,我就说,她看着也不像个傻子。”佟娜声音一顿,“那……这病有治么?”
洪也摇摇头,随后补充道:“有辅助训练,可以改善,只是她这个年龄,改善的空间不大了,越早介入越有效果。”
佟娜惋惜道:“那就是小时候叫家里耽误了。”
“像她这个岁数的人,童年时期别说村镇了,搁北京上海也没几个医生听说过这病。”
“哦……小同志,你是医生?”
“我是法医。”
“……”
法医,佟娜知道,切死人的嘛。看看洪也面前的茶杯,她强忍着不露出嫌弃的表情。
TBC
第216章 第 216 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虽然殷霞有沟通障碍, 但唐喆学还是让洪也给她看了“黎苏”的照片,试试反应。结果殷霞没反应,佟娜倒是一眼认了出来:“呦, 这不是我老公二叔叔家那大丫头嘛。”
唐喆学立刻:“你跟她熟么?”
佟娜摇摇头:“没相处多久, 我嫁进来之前二叔叔就查出肾病了,一直透析,后来人肿得像泡发的馒头, 说必须换肾,大丫头就出去打工了,说给二叔叔攒换肾的钱。”
“她后来回来过么?”
“回来过两趟, 一次她爸没了,一次她妈没了, 她妈, 哦,就我老公二婶子,是出车祸没的,她那次回来处理完老太太的后事就把殷霞也带走了。”
说到这儿, 佟娜的眼珠子转了转, 不情不愿的:“警察同志,我不是说大丫头坏话啊,可她出去干的是什么活儿啊?浓妆艳抹的, 一看就不是正经工作,还把妹妹也带出去……你们知道么?那会殷霞才十五!”
张露出去干了什么, 唐喆学他们早已知晓,杨树根说的, 段海之和齐露在一起的时候,齐露就是个干夜场的。实际上她被收养之后又改姓了殷, 为免混淆,以后一概称其为张露,这是目前有据可查的,她最真实的姓名。
而通过殷霞的病症来判断,当时殷家夫妇收养张露,恐怕也是有意为之。那个年代,人们对孤独症谱系病症可以说一无所知,家里权当生了个傻丫头,可傻丫头也得有人照顾。然而政府不让生了,收养个岁数大一点的,正好可以照顾妹妹。张露也确实回报了养父母,为养父挣钱治病,又在养母离世后将妹妹带在身边。
唐喆学是不太相信张露会让殷霞去干皮肉生意,证据就是,娄棠糟蹋了殷霞,被张露记仇到必须弄死。如此说来,张露是个有情有义,但报复心极强同时手段又狠辣的女人。她非常聪明,行事缜密,且极具耐心。目前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和真正的黎苏产生的交集,八成是段海之。当年黎苏跟着段海之走了,为段海之借钱时留的又是张露老家的地址,也许在那个时候,段海之就和张露也勾搭上了。
至此,终于从一团乱麻的人物关系和信息中扯出条线了。
秦骁问:“殷霞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零四零五年的事儿,是大丫头给送回来的,那会每个月还给寄点钱,房子拆了之后就不给了。”佟娜不满地扁扁嘴,“能有多少钱啊,那会十万块钱当钱,现在十万块钱够干嘛的?殷霞一没退休金二没医保,全靠我跟我老公俩人养着,我老公都六十了还不能退休,还得给烟厂去做技术指导,挣口饭钱。”
秦骁和唐喆学对视一眼,没说话。殷东是烟厂老师傅,有技术有经验,返聘回厂里,别说饭钱,一个月挣得指定比他们多。佟娜这看起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她连张露是殷家收养的都不知道,还是得去找殷东详细询问。
这会殷东还在厂里上班,唐喆学计划着趁午休的时候叫出来聊聊。等待期间先给林冬打电话汇报情况,得到的指示是“把殷霞带回来”。料到林冬会来这一手,唐喆学并不意外。毕竟张露身份都换好几个了,没个实打实的人证拍眼前,她八成不会轻易承认。
可同时也有担忧:“洪也诊断她可能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这要是带回来,可就离不开人了。”
林冬豪气道:“连她嫂子一起带回来。”
“预算兜得住?”
“她没庄羽能吃吧?”
“应该没有。”
“那就兜得住。”
提到庄羽,唐喆学问:“昨儿晚上人提回来了?“
听筒里传来声轻叹:“提回来了,该问的都问了,黄宪华也没施明珏的消息,而且施明珏还欠他四千块的货钱没清。”
“四千?倒也不至于携款逃跑。”
“对,还是得接着摸排,我先让秧子继续过周边监控,你们准备哪天回来?我让兰兰给你们订票。”
“看情况,晚上再给你消息。”
挂断电话,唐喆学看了眼时间,差五分十二点。来之前他问辖区派出所借了辆民用车牌车,就停在烟厂大门口。烟厂中午十二点下班,看门的大爷说,等下班了就给办公室打电话,帮忙叫殷东出来。
十二点一刻,殷东从厂区里出来,穿着身白大褂,远远看去像个医生。唐喆学见看门的大爷指了指车的方向,推门下车,迎着殷东走了过去。打上照面,彼此做完自我介绍,殷东带他们去了烟厂附近的一家小餐馆。殷东年过六十,头发却是乌黑,看着不像染的,身板也壮实,看得出是个有锻炼习惯的人。
一人点了一份盖饭,边吃边聊。提及张露,殷东的评价是:“我那大妹妹啊,人是个好人,就是太倔了,脾气也厉害,谁敢欺负她,她真跟人家玩命,本来说是给我当媳妇的,她不乐意,嫌我在烟厂卷烟卷没出息,后来我二叔得病了,她都考上大专了却没钱上,我爸说给出生活费,让她毕业就嫁我,她还是不干,跑出去打工了。”
——哦,怪不得佟娜瞧不上张露,原来还有这么一段。
唐喆学默默消化着八卦。从专业角度分析,张露年少时的创伤会使她产生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并且拒绝被任何人掌控人生,类似这种父母之命或者用钱作为交换条件的事情,她会本能的抗拒。而且说实在的,殷东这长相估计张露也瞧不上,厚嘴唇短下巴,快能确诊腺样体面容了。
多说一句,这是洪也在看过殷东的证件照后,给他和秦骁科普的病症。洪也觉着殷家可能基因有问题,殷霞是疑似阿斯伯格,这殷东又疑似腺样体面容,不知道家里其他人还有没有毛病。
不过这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重点是张露的人生轨迹。殷东知道的确实比佟娜多,佟娜不喜欢张露,所以他只能背着媳妇和对方联系。
“她在外面有个孩子。”殷东说,“很早就生了,她爸还活着的时候,私生子,但那男的有钱,给了五千块,大丫头全拿给她爸透析使了。”
这话让唐喆学想起杨树根曾说过“齐露有个孩子”。当时杨树根还想拿这线索拿捏林冬来着,没想到林冬压根不买账。一开始以为是和段海之生的,可算算时间,对不上。如此说来那孩子现在也得三十多了,难道,施明珏真是张露的亲生儿子?
可亲儿子失踪,她不着急么?早就安排派出所的盯着她了,毫无异常,照旧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生活作息比他们这些风餐露宿的警察健康一百倍。
秦骁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跟你提过么?”
殷东摇摇头:“没说名字,我只知道,她当时是在岩海,那边有我们的分厂,我去那出差的时候看过她和孩子,没见着那男的。”
岩海?这又绕回去了。唐喆学忙问:“具体地方还记着么?”
“分厂是在岚青县,我坐大巴过去看的她,呃……好像是叫……”殷东仰脸皱眉,太过久远了,小地名根本记不起来。
见他皱眉苦思,秦骁耐心地将岩海市下辖区县从头背给他听,这是最直接的记忆刺激法:“永安、单杰、巴宁、粟逸、小田……”
“对对对,是小田!”一瞬间,殷东醍醐灌顶,“没错!就是小田县!”
这让唐喆学顿感恍然——张露和黎苏的交集也有了,小田县,黎苏就是小田县人。
他问:“见面时你们都聊什么了?”
殷东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顺顺嗓子,说:“她说,生孩子是为了挣点钱,那男的答应她,生男孩给五千,她就给生了,生完才知道那男的有老婆孩子,准备把孩子丢给大老婆养,自己出去接着挣钱。”
这事儿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唐喆学反应了一下,忽然想起杜谢和杜存兄弟俩。杜谢是原配生的,杜存是小妈生的,生完没多久就被丢给原配抚养了。林冬一直追着施明珏,就是为了寻找杜存的下落。如果张露真是杜存的亲生母亲,让施明珏订那束挂在杜家老宅永生花的,还有可能是张露。并且由于施明珏在贩毒,作为一个程序员,他很清楚不能用自己实名注册的手机号来与上线和下线联系,这也给警方在早期追查他时造成了一定的困难。
“孩子叫什么?”
“啊?那会还没起名呢,就叫个仔仔。”殷东皱皱眉,“我说实在不行,我抱回去养,反正老家那会管的松,好上户口。”
是,你抱回去她就得给你寄钱了。唐喆学忍住吐槽的冲动,继续引导对方:“再想想,任何有关孩子的信息,或者孩子父亲的信息。”
“……”
时间实在是过于久远,殷东完全想不起来。刚要不是秦骁提醒,他连小田县都回忆不起来。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秦骁故技重施,背起百家姓。然而地名少,好激发记忆,姓氏可太多了,一直到秦骁背到复姓部分,殷东都想不起来哪怕一丁点有关张露的孩子或者孩子父亲的信息。即便如此,这个消息也非常有价值,等到林冬审张露的时候,可以拿这件事打她七寸。审人之前先把该攥的攥手里,这就是为什么林冬从不介意被嫌疑人拿捏,有嘴有腿的,问去啊,都等着嫌疑人喂,还要他们侦查员干嘛使。
时间匆匆而过,快两点了,殷东得回去上班,唐喆学赶紧和他沟通了一下要带殷霞和佟娜回去协助办案的事情。殷东一听老婆要出远门,俩眼直放光:“好好好,让她去让她去,我可算能清净几天了。”
“……”
切,男人,洪也偏头翻了个白眼,正撞上秦骁的视线。等殷东走了,秦骁才语重心长的:“小也啊,你得习惯习惯,这世上只有两种男人,喘气的混蛋和不喘气的混蛋,所以,千万别对男人抱有任何幻想。”
洪也无意反驳,但事实摆在眼前:“我看唐副队就挺好。”
秦骁不屑撇嘴:“恩,这事儿你得问他老婆,男人在外面都表面光。”
问林队么?洪也抿住嘴唇,用“你说我要不要跟骁哥说实话”的眼神看向唐喆学。耿直如秦骁一直没看出来唐喆学和林冬之间眼神拉丝儿,身边没这类人,根本不往那想。
再看唐喆学,十分识趣地摸出手机,默默用微信给洪也转了二十块钱封口费过去。
TBC
第217章 第 217 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等唐喆学他们归途开启, 林冬快马加鞭地向领导汇报调查成果,力争尽快将嫌疑人抓捕归案——
“……在追查施明珏行踪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名疑似涉案的人员, 此人现用名为黎苏, 五十四岁,岩海市小田县人,曾用名齐露、殷露、张露……”
整篇报告一万三千字, 是林冬熬了半个通宵赶出来的。一切的起点是为邦臣翻案,然而众所周知,最开始他并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到发现“大狗”杜谢的尸体,才算在证据层面给了他翻案的底气。数月来悬案组马不停蹄地追踪线索层层剥茧, 期间的辛劳他只字未提, 报告上没有多余的一个字,侦查思路环环相扣,力求清晰地阐述调查过程和结论。
与会的近三十人,除了各部门领导, 还有重案鉴证法制的骨干力量, 就连平时不掺和案子的贾迎春也来了。为邦臣翻案就是他提出来的,他比任何人都关心结果。当听到林冬说,怀疑张露就是杜存的亲生母亲时, 他原本低垂的眼皮忽悠抬起,冷不丁问了一句:“游轮爆炸案发生那年, 杜存多大?”
林冬默默回忆了几秒,道:“按照户籍记录上算, 十三岁,可能和实际生日年限有偏差。”
贾迎春忽悠站起身, 朝坐自己对面、支棱着脸看投影的陈飞问:“陈飞,你还记不记着,当年调查游轮爆炸案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从船上餐厅里揪出来一帮偷罐头的小孩?”
“呃……”
陈飞稍微有点含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当时他负责的是外围调查,就排爆结束后上了一次船,具体后来船上又出了什么事儿,不是很清楚。于是又将目光投向赵平生,毕竟这哥们那会在领导面前红的跟朵花儿似的,信息来源广泛,如果他听说了什么情况,那也只可能来自于赵平生。
赵平生从不令他失望,点点头,肯定道:“这事儿我知道,是被东港分局值夜的揪出来的,一帮流浪的小孩,摸黑上船找吃的,后来都送救助站了。”
这么一说陈飞就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回事,罗队还让立新在单位里踅摸了一堆旧衣服送过去。”
贾迎春转脸要求林冬:“快,给付立新打电话!”
林冬立刻将电话拨打了出去。如果搁平时工作汇报到一半被打断,还被指挥干这干那,他一准不搭理。今天不一样,这极有可能是条重要的线索。
电话接通,付立新刚打了声招呼就听林冬说:“付老师,我这边在开会,刚贾处提到到当年游轮爆炸案发生后的事情,有些情况需要和您核实一下,我开外放——”
说着点开外放,将手机平置于桌上。那边听上去背景音热热闹闹的,还有音乐声,像是在商场,随后从付立新的话中也证实了这一点:“哎呦我陪我媳妇儿逛商场呢……内什么,等会,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屋子加班加点、陪不了媳妇儿老公孩子老爹老妈的警察们,各自流露出程度深浅不一的羡慕嫉妒恨表情。
等他那边终于安静下来,贾迎春迫不及待地问:“立新,那年从游轮上揪下来那几个偷罐头的小孩,你都见过?”
“啊?”听动静,付立新一愣,过了几秒迟疑道:“呃,我没瞅见所有的,救助站就派了一个出来让把衣服拿进去,哦,我还给他塞了点钱。”
“名字?”
“问了,他没说,你也知道,这些流浪的孩子一般不会说真名,怕找着家里人给他们送回去。”
“当时从他们身上,除了搜出罐头来,还有什么?”
“不是我抓的我也不清楚,这样,你们给东港救助管理站那边打个电话,找一个叫程孝兵的,那会罗队指派我联系给孩子们送衣服的人就是他。”
二十年前对接办事的人名还能记这么清楚,不愧是老侦查员。林冬暗赞一番,拿起手机:“谢谢,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没事了吧?没事我先挂了哈。”
“好,您忙。”
挂断电话,林冬让秧客麟回办公室找程孝兵的联系方式。秧客麟找人一向速度,很快就拿到了电话号码。程孝兵已经退休了,此时正和一帮老哥们扛着相机在山里拍鸟。山里信号不太好,通话断断续续的,程孝兵倒也爽快,说别在电话里费劲了,他这就开车回市区。
临近午饭点,程孝兵到了,方岳坤让食堂把饭送到会议室,大家边吃边聊。据程孝兵回忆,当时被警察抓住偷罐头的孩子有五个,其他四个都约莫十岁上下的年纪,就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看着有十三四了。问名字,一水儿的张三李四,从他的工作经验出发,一听就是编的。这些流浪孩子逃家的理由大致就那么几类,有的是根本没人管,有的是被父母虐待,或者是父母不在了寄人篱下,总归是回去不如在外流浪。为了避免被遣送,他们通常不会报真实姓名。
他很确定,当时警察从孩子们身上只搜到了罐头和一些预包装食品,根本不够盗窃立案金额。加之年龄太小,就都送了救助站。而救助站要做的就是核对身份信息,通知家里人过来把孩子领走。
尽管时间久远,林冬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他看了杜存在人口普查时留下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只有十来岁,而进入青春期后,两三年的变化即可翻天覆地,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很难认出来。但程孝兵干了多年的流动人口管理救助工作,记人很有一套,看见照片,他稍作回忆便笃定道:“对,最大的那个就是这个孩子,我们单位的人都夸他长得漂亮。”
坐他旁边的贾迎春问:“他后来去哪了?”
支着筷子,程孝兵仰脸想了想,说:“好像是被他哥接走了,是他自己打的电话。”
“是这个人么?”林冬又给他看杜谢的照片。
程孝兵眯眼看了看,不怎么确定的:“我当时在窗口给人填表,没看见正脸,哦对,他腰上挂了串钥匙,上面有个玩偶挂件,旁边有个小孩问他要,他还凶了那孩子一句。”
闻言林冬立刻撂下筷子,探身拿过手机快速往前滑了几张照片,给程孝兵看和杜谢的遗骸一起“出土”的Q/Q企鹅挂件:“这个?”
挂件深埋地下多年,饱受酸性土壤侵蚀,涂色已脱落。程孝兵捧着手机费劲巴拉地辨认了半天,说:“看着有点像……诶我去!”
他随手一滑,企鹅挂件前面的头骨照片跳入眼帘,当场瞳孔地震——我艹这可太下饭了!
林冬礼貌要回手机,将视线投向方岳坤和年美卿。二位领导一直没发话,看起来是等他给结论。目前来看,林冬的结论是,杜谢是游轮盗窃案的主谋,那群偷罐头的孩子是上去踩点的,其中就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杜存。从之前的调查可知,杜存不堪忍耐继父的打骂,逃家出来投奔了大哥杜谢。所以追杜存一点没追错,他一定知道大哥杜谢是被谁杀的。
吃完午饭继续讨论,当林冬提出自己的观点时,年美卿终于插了句嘴:“那几个孩子可能不是踩点的,而是真正的小偷,他们偷完东西藏到隐蔽的地方,这样一来,即便这帮孩子被抓,从身上也搜不出赃物,出来之后再告诉杜谢,杜谢找机会去取就行。”
众人互相看看,有的面露赞同,有的持怀疑之态。年美卿所说,逻辑上没问题,但细节上还需考量。
一片沉默中,贾迎春忽然激动了起来——
“邦臣包里的表就是这么来的!专案组的人当时就住在船上!”
TBC
第218章 第 218 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怎么你们警觉性那么差么?有人进屋都没醒?”
陈飞提出质疑。他不是专案组核心成员, 能住船上的那得是当时省厅派下来的“领导”。一听那鸡蛋里挑骨头的语气,赵平生在桌下轻轻磕了下他的鞋,意在提醒对方别把和老贾的个人恩怨带到会议室里, 那么多小的都看着呢。当然他也理解陈飞, 游轮爆炸案算是这俩老家伙不对付的开始。
遥记当年,爆炸案发生后不到三个小时,两辆牛逼轰轰的警用大越野呼啸而至, 往码头霸气一停,哐哐哐,车门一撞, 下来八个省厅刑侦总队的精英。一帮人宛如神兵天降,除了带队的贾迎春短小精干, 后面七个小伙子个个高大威猛, 走道那气势看着跟特么要来打群架似的。作为当时负责现场的一线人员,陈飞主动迎上前打招呼,刚准备介绍案情,没想到贾迎春只扫了他一眼, 撂一句“我找齐局”就再没搭理他。
到现在赵平生都忘不了那天陈飞瞪着虎眼、一副要把贾迎春吃了的德行:“牛逼什么啊他!不就是总队下来的么!老子是不稀得去!不然有他什么事儿!”
那会赵平生也就是不敢忤逆他, 不然真得替老贾说一句:“人家是奖章摞起来比自己高,你是处分和检讨。”
此时的贾迎春并没有摆出平时和陈飞吵架的态度,而是平心静气地解释道:“陈飞, 那会不止你们连轴转,我们也一样, 那艘豪华游轮的贵宾客房,我们一共没睡过几天, 我不是给自己和同事找借口,我就问你, 你累到不脱鞋扎床上就睡的时候,想过看看床底下的旅行包拉没拉拉锁么?”
那是真没有,陈飞果断噤声。累到极致、神志游离的状态下,他唯一还能记着的事儿就是把枪压枕头底下——人在枪在,枪比命重要。
见他不言声了,贾迎春转向众人:“我们当时为了尽快结案节省时间,所有省厅下来的专案组成员都被安排到了游轮上,因爆炸区域在宴会厅,客舱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有船头的几间靠外的舷窗被熏黑了,旅客们的行李细软都在客舱里,他们每个人都有嫌疑,在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上船取回个人物品,当时为了排爆,整艘船都被清空了,只有警方的人和轮机室驾驶台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所以我们进出房间从不锁门,陈飞说的没错,是我们警惕性不够,可在座的都经历过分秒必争的压力,在那种状态下,除了抓捕到嫌疑人,没有任何事值得分神。”
看看,赵平生暗搓搓递陈飞一“人老贾就是比你有领导风范”的眼神。紧跟着桌子底下挨了一脚,陈飞斜眼瞪他,一副“我看你胳膊肘再往外拐一个试试?”的表情。
又听贾迎春长叹了口气,惆怅道:“我相信邦臣,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是我亲手带起来的徒弟,那孩子有多正,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我当时真的没有力量帮他了,这么多年,这事儿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表上会有他的指纹!终于,杜科用技术给了我希望,林队用行动给了我答案,现在,我代表邦臣的家里人,还有我自己,对所有为此案付出的同僚表示诚挚的感谢!”
说着退后半步立正站好,冲众人深深鞠了一躬。会议室里瞬间陷入寂静,静到连中央空调通风口的风声都闻之可辨。眼窝浅的红了眼圈,硬心肠的也不免动容。这个平日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老头儿从未如此谦卑过,即便弓着肩勾着背、满楼抓节水节电躺休息室抽烟之类鸡毛蒜皮的破事儿,言语间仍不舍过去的骄傲。
现在,他弯下了脊梁,为昔日的徒弟,为自己曾经的无能为力。
“呦呦呦,贾处贾处,您这可折我寿了啊,来来来坐下坐下,内谁!去!给贾处杯子续满了!”
罗家楠上前拖椅子扶人。要说活跃气氛还得靠他,主打一个脸皮够厚,也不管这事儿自己占了几厘功劳,搞得跟贾迎春单谢他一个人似的。还使唤人家法制办过来刷脸的小孩儿给贾迎春倒水,惹得盛桂兰直拿白眼翻他。
眼见某人上赶着给自己脸上贴金,年美卿问:“罗家楠,手头的案子都结了吧?”
罗家楠是给杆儿就爬:“结了结了,咋,您给我批假?”
“这话说的,我哪有那权利,方局还在这呢。”年美卿笑里藏刀的,“这案子我听下来,尚有很多细节需要推敲,林队那边一直人手不足,你也别光把欧健派过去帮忙了,做前辈的,该顶的时候得顶上,帮悬案他们把所有证据夯实,要办就办成铁案,您说是吧,金主任?”
法制办金主任闻言点了点头,补充道:“以目前的调查进展来看,按涉嫌指使杨树根杀害娄棠提人是没问题了,但杜谢的死,以及游轮爆炸案之后的盗窃案,还没有更直接的证据,光靠嫌疑人证词是不够的,上庭随时可以翻供,林队,罗副队,这一点,相信你们都清楚。”
“清楚。”
林冬含笑确认。再看罗家楠,一秒换上“我要闹了”的脸。清楚,他当然清楚得有完整的证据链,这事儿不用法制的教。可问题在于,林冬他们悬案提人,跟重案有一毛钱关系?咋的他就得清楚了?搬那三点八个亿都给他腰肌劳损搬犯了,这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又特么来活了!?
话说回来,金钱之重,真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量,尤其不是自己的。连钞票带捆绳防水塑料布什么的,足足四吨半。季海跟旁边看热闹,一喊帮忙就找不着人,鸡贼到杨猛直骂街。
散了会,林冬带何兰去高铁站接人。何兰开新的电动车,跑得比“霸天虎”还快,一上高架“嗖”的不见了踪影。结果到了高铁站,林冬停好车去出站口,等了半天却不见何兰过来。打电话问,得知姑娘停不进车位里了,又返回头去帮忙停车。
“贾处是真抠儿啊……”
站在出站口,望着熙熙攘攘的旅客,何兰忍不住抱怨贾迎春的“精打细算”。车是换了,但配置有点低,可视倒车雷达只有车屁股那一疙瘩位置,左右根本没感应器。刚那位置实在别扭,可利用空间几乎逼近极限,她左停右停停不进去,却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不舍得放弃。要不是林冬过来帮忙,她都恨不能下车给推进去。
“你啊,就是没吃过苦,”林冬无意嘲笑,仅仅是陈述事实,“你要跟岳林一样在派出所干几年,给你个车架子你都能开。”
“林队,现在的年轻人不讲究自讨苦吃。”对于领导的发言,何兰绝不盲从,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她知道林冬对自己的宽容度有多高,“我那天去检察院走卷,看人家那电动车,比贾处给的高端多了。”
林冬眯眼一笑:“改天记得偷一辆回来。”
刚想回一嘴“您也太抬举我了”,何兰的视野中忽然多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忙扬手招呼:“洪也!骁哥!这边这边!”
同样的,林冬也看到了他们,以及跟在所有人后面负责“断后”的唐喆学。越过熙攘的人群,两人的目光隔空相触,那小别胜新婚的黏糊劲儿瞬间拉丝儿。
TBC
第219章 第 219 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眼神儿拉丝儿归拉丝儿, 大庭广众的,唐喆学和林冬绝不可能抱一块啃。都不说会吓着秦骁,重点是当着俩案件关联人丢了单位的脸, 盛桂兰饶不了他们。于是乎见面后林冬第一句就打起了官腔:“车马劳顿, 辛苦了,唐副队,先送两位女士回招待所休息。”
“不累不累。”
一路上好吃好喝睡软卧, 佟娜别提多舒心了,自当出来旅趟游,满眼都是抵达目的地的兴奋, 上来拉着林-出钱金主-冬的手一个劲儿的摇:“林队长是吧?我是殷霞的堂嫂,我姓佟, 佟娜。”
“你好, 佟女士。”林冬礼貌以待,并试图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的,这姐姐, 稍微奔放了点儿。
一旁的何兰见状赶忙“救驾”, 牵过佟娜的手,热络道:“大姐,您和殷霞跟我车。”
按年龄差算, 何兰得叫阿姨了,一声“大姐”让佟娜倍感贴心:“麻烦小同志了, 你怎么称呼?”
“我姓何,单名一个兰字, 兰花的兰。”
“哎呦,这人长的俊俏, 名字也好听。”
“大姐,咱先出站,别跟这堵着了。”
接连错身让了几位旅客,秦骁出言打断众人之间的客套,随后递了林冬一眼神,示意他到边上说话。林冬正在观察缩在佟娜身后的殷霞,注意到秦骁的视线,顺手摸出烟盒:“我们去抽根烟,兰兰,洪也,你们先带她们去车上,等下唐副队跟车。”
目送女士们走远,三个人奔了吸烟区。随着口烟雾,秦骁开启抱怨模式:“我是真服了这佟娜了,打从上了车就跟到自个儿家一样,给小也使唤的提溜乱转,一会打热水一会泡个面,配火腿肠不够还得要卤蛋和榨菜,瓜子花生薯片辣条牛肉干买了够八包,一路上除了睡觉这嘴就没停过,晚上我一直坐她们那车厢门口守着,她起来七八趟上厕所,真是吃多了撑的。”
林冬皱眉笑笑,问:“谁花的钱?”
唐喆学默默举起了手。虽然不多,但出门在外总不好让组员花钱,再说佟娜要的那些东西没票能拿回来报销。好在他自己手里有财权,不用随时问林冬申请,要搁罗家楠可毁了,一个月就两千零花钱,出门时间一长,还得靠他临时支援。让对方去问祈铭要,结果哥们来一句“那我哪好意思?”。这让唐喆学忍不住吐槽——是,你不好意思为祈老师要钱,好意思问我要,我是你自动提款机呗。
当然罗家楠不会白拿,只要报销下来一准还他。有时候他也奇怪,罗家楠手里不是没钱,毕竟单位发报销发补助的卡一直都在罗家楠自己手里,就算祈铭卡零花钱卡的紧,哥们万不至于一包烟钱都问自己借。跟林冬提起,林冬合理推算了一番,表示:“他就是享受向你发号施令的感觉,谁让我哥当年把他打进ICU呢。”
——你哥造的孽,拿我打补丁?
对于自己处于食物链底端的事实,唐喆学是既不甘心接受却无实力反抗。大舅哥又来了,希望今晚回家别碰上,不然攒了这么多天的库存全白瞎。
正当唐喆学天人交战之时,林冬的心思已然转回了工作上:“殷霞这一路什么表现?有说话么?”
通过刚才短暂的观察,他发现殷霞对外界的声音很敏感,当某个方向响起高于平均值的声音——诸如突然有接站人大声喊人名之类的动静——她会立刻背冲该方向,同时左右手交错、不停地拽衣服,明显陷入焦虑并伴有一定的强迫症倾向。然而她曾经跟随张露外出多年,至少说明当时的情况不至于如此严重,也许是娄棠的侵害对她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摧毁,使她从轻度的沟通障碍转向了严重的自我封闭。
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林冬想起当初绑架祈铭的邵辰,因少儿时期在寄养家庭的遭遇,孤独无助之下,幻想已经死去的哥哥还在保护自己,逐渐分裂出邵玉的人格。只是这种人格并非邵玉真实的性格,而是扭曲的、对邵辰来说绝对利己的存在。邵辰被判刑的主要依据,便是当他处于邵玉的人格状态下,是非观依然清晰,且具有足够的能力计划并实施绑架。抛开那些复杂的专业理论,用句时髦的话来说,“邵玉”只是不care对错而已。
秦骁摇摇头:“没,就是让吃吃,让喝喝,该睡觉睡觉,不过都得佟娜说,别人说的她一个字也不听。”
“给她看张露的照片,也没反应?”
“没,小也说,她可能是对视觉信息接收也有障碍,就是俗称的脸盲。”
那不和祈铭一个毛病?林冬不禁默然。不过祈铭是没用的信息不占脑细胞,活人脸记不住,死人脸过目不忘。别说死人脸,炖完就剩一颅骨搁那,人家祈老师都不带认错的。
之前他经手的一个案子,死者的尸体被肢解装罐,因长时间密封保存,挖出来还有点人模样,尸检时需炖煮脱骨。家属听说就剩骨架子,表示不要了,让警方随意处置。正好林冬还欠司法鉴定中心一具人体骨骼标本,于是顺势争取了一下遗体捐赠。过了约莫大半年,他跟祈铭去司法鉴定中心取档案,路过陈列室,祈铭一眼就认出了柜子里的某颗颅骨是该案的死者。那一排颅骨搁常人看,除了牙齿整齐不整齐、个头大小有区别,其他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在祈铭眼里,死者生前是高矮胖瘦,高鼻梁还是塌鼻梁,甚至双眼皮单眼皮都能分出个一二三。
当时祈铭还拿出颅骨现场教他怎么分辨来着,知识没听进去多少,倒是对方那一提起专业就滔滔不绝的自信,让他由衷感慨了俩字——牛逼。这种时候的祈铭自带聚光效果,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一根烟抽完,唐喆学提议道:“先回去吧,骁哥昨儿一宿没睡,白天也没休息好。”
“恩,走。”
摁熄烟头,林冬带他们朝停车的位置走去。何兰和唐喆学一辆车,带佟娜和殷霞,洪也和秦骁跟林冬的车,到招待所再碰头。等一切都安顿好,时间已近九点。林冬特意交代佟娜不要到处乱跑,今天何兰值夜班,如有任何需要,打何兰的电话。洪也先放回家睡觉,累好几天了,在车上的时候枕着秦骁的肩膀睡了一路。
出差在外好几天,唐喆学本以为终于能踏实回家温存一番,结果到楼底下一看自家窗户亮着灯,顿时生出“行李不卸了我回单位睡休息室”的念头。
坏消息,林阳来了,好消息,他明天就走。
遛完狗喂好猫,离开之前,林阳给留了两张票:“这是电影节慈善晚宴的邀请函,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去一趟。”
恩?唐喆学不禁有些纳闷——大舅哥不会吃错药了吧?给我和组长拿电影节邀请函干嘛?送我俩去约会?
“帮你盯着托尼娅?”
大哥那点小心思,林冬不用过脑子都清楚。之前林阳让查的那个开中古款超跑的小子,家族企业是电影节的赞助商之一。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秧客麟好使。而托尼娅读的又是传媒方向的专业,百分百愿意凑这热闹。可年轻人,美酒美食加浪漫的电影之夜,很难保证不会发生点什么。林阳自己没功夫盯着,必定得使唤弟弟,至于弟弟让不让使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阳没承认亦没否认,只说:“晚宴在周日,我想你们应该有时间。”
“周日啊,周日可能——”
唐喆学话没说完就感觉腿上挨了一下,瞬间绷住表情。有一说一,难得有机会拍大舅哥马屁,只要不犯法,他必须把握住机会。不过林冬看上去并不怎么乐意的样子,还端出审犯人的语气问:“你怎么弄到的邀请函?”
林阳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望向窝在沙发上的吉吉和冬冬:“我遛吉吉的时候,偶遇了一位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我之前不是拍过独立电影么,跟他聊得还算投机,他给我的邀请函。”
林冬闻言略感窒息——偶遇?你是跟踪人家吧?还利用我家吉吉?我真是惯的你哦!
“我不去。”他果断拒绝,“托尼娅是成年人了,她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哥,别忘了嫂子怎么跟你说的,再这样下去,不管是托尼娅还是她,甚至约书亚,你都留不住。”
“……”
眼见林阳的神情一秒落寞,唐喆学顿觉自己此时有点多余——这是我能听的八卦么?出什么事儿了?大嫂要甩了大哥?
将邀请函放到鞋柜上,林阳低头叹了口气,继而抬起眼,语气坚定的:“冬子,我就这一个女儿,如果她受到伤害,就算豁出去我这条命,我也绝不会让伤害她的人好过。”
林冬的眼神陡然犀利:“你威胁我?”
“别别别,组长,大哥没那个意思。”
果然没有不吵架的手足,眼瞅着兄弟俩越说火药味越重,唐喆学赶紧充当和事佬:“大哥您先回吧,到时我们看时间,有功夫一定去。”
“你答应的你去!”
丢下记“拍马屁拍得你底线都没了”的瞪视,林冬转头进了卧室,哐的,大力摔上屋门,震得吉吉和冬冬同时竖起了耳朵。眼见小两口因为自己而闹了别扭,林阳稍显歉意的:“没事,小唐,冬子不愿意去,不强求,别因为我的私事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大哥您别这么说,谁还没个难的时候。”
难得听见林阳对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唐喆学现在是一脚天堂一脚地狱——大舅哥的马屁确实拍到点子上了,可组长那……一会看看用洗面奶来个全脸按摩能不能安抚好吧。
毫无悬念的,唐喆学辛勤耕耘半宿——拍完大舅哥马屁还得替人老人家擦屁股。本以为能一觉睡到天亮,结果后半宿却怎么也睡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早晨一进办公室就接个大雷——
“殷霞不见了?”
晴天霹雳般的“噩耗”让林冬当场定在原地。今天是定好要去提人的日子,结果手上最大的王牌不见了,这他妈不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么!
何兰焦急道:“我刚去招待所,屋里只有佟娜自己,问她殷霞去哪了,她说在卫生间,我等了十分钟都没见人出来,推门一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然后她才承认昨晚带殷霞去逛步行街,给人弄丢了!”
唐喆学顿时火冒三丈:“人丢了为什么不立刻通知咱们?!”
“她说,害怕咱们怪她,她自己在外面找了一晚上,”何兰眉心紧皱,“现在洪也在屋里跟她一起,我跟情报和派出所的都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帮忙找,骁哥和秧子也都出去找了,岳林和英杰还没通知。”
“给他俩打电话,别进单位了,去步行街派出所碰头,你也去。”着急归着急,此时此刻林冬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来应对突发状况,“二吉,你去趟重案,把情况跟罗家楠交代清楚,让他调集所有能调的人手帮忙找,我先去跟年副局打个招呼。”
林冬话音没落地,唐喆学已经风一样刮出了办公室。上班早高峰,等不及电梯,直接顺楼梯往下奔,三五步就是一层楼。那副消防员赶火灾现场的架势,令一众擦肩而过的同事纷纷侧目。
和悬案的火烧眉毛不同,重案办公室里一片祥和,有的独自趴桌上补觉,有的三两个凑一堆吃早餐扯闲篇。罗家楠一手豆浆一手菜包,斜倚着欧健的办公桌,眉飞色舞地跟新来的内勤小妹吹牛逼:“我跟你说,小鞠,咱重案是从我爷爷那——”
“楠哥!”
冷不丁传来一声吼,给罗家楠吓一激灵,豆浆差点撒了。稳住心态,他转脸冲唐喆学横眉立目的:“大清早你有点稳重劲儿行不行?叫魂儿呐!”
下一秒却被攥住胳膊硬生生拖出屋外。豆浆到底没保住,晃晃悠悠泼出大半,不但嚯嚯了罗家楠的裤子,还糟蹋了欧健的座椅。被唐喆学连拉带拽地弄进走廊,他这火儿“腾”的窜起:“有病吧你!瞅瞅!撒我一身豆浆!”
唐喆学顾不上道歉,避过两位路过的同事,低声道:“江湖救急,楠哥,我们组证人丢了。”
“??????????”
罗家楠正抖搂裤子上的豆浆,一听这话,顿时眼睛赛铜铃。丢证人这事儿,确实不好大肆宣扬,他可以原谅唐二吉的鲁莽之举。不过,悬案的证人丢了?林冬能犯这错?那不是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等听完唐喆学的陈述,他意识到这并非林冬的失误,遂摆正态度要照片,转脸拿去跟胡文治商量如何布置人手。也不算帮忙了,分内之事,昨儿会上年美卿特意点名让他协助悬案,只是没想到买卖来的这么快。
五分钟后,欧健打着哈欠进屋,看见唐喆学礼貌点了下头。昨儿夜里值夜班,到四点才去休息室眯了一会,还得和反诈的挤一张床。顶着迷迷瞪瞪的脑袋,他一屁股坐到了转椅上,不到两秒眼睛忽悠瞪圆,“蹭”地蹦起——
“我艹!谁这么缺德往我椅子上倒水!”
TBC
第220章 第 220 章
第二百二十章
年美卿上任以来头一次发了火, 不是冲林冬,而是冲佟娜——
“林警官怎么跟你交代的!不让你乱跑不让你乱跑!你还带着殷霞一起出去!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城市里游荡有多危险!?丢了你也不立刻通知林警官,你到底想干嘛!?”
佟娜哭天喊地的:“从你们这出去两分钟就是步行街了, 我哪知道这么几步路她就能走丢了啊!我就想去海边吹吹海风而已!再说我找她了啊!找了一宿!这不是没找到么!”
她确实找了, 整整一夜,大街小巷到处钻,还因为下台阶时太黑而踩空, 摔得灰头土脸。看着她那副疲惫不堪又惶恐不安的模样,年美卿最终愤然甩下手,转头交代洪也:“小洪, 你给我看好了她!不许她再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是!年局!”洪也脆声领命,又悄悄瞄向年美卿身后, 发现林冬脸色阴沉得像要刮台风。
林冬无意甩谁脸子, 而是在担心。殷霞无法与人正常交流,而且还是步行,行动范围有限,就算跑也跑不多远。可步行街尽头就是海湾, 就算再不情愿, 也得考虑她失足落水的可能性。
此时此刻,身处步行街派出所看监控的唐喆学和林冬有同样的担忧。凌晨一点十一分,环湾路七号探头最后一次拍到殷霞的身影, 此后再无踪迹可循。而拍到她时,她正朝着海湾护栏的方向走去。刚通知完罗家楠联系水上派出所, 可按照昨夜的潮汐记录,搜寻无果的话恐怕得找海警帮忙了。
打完一圈电话, 罗家楠又给唐喆学回了个电话过来:“要不发协查吧,要不我怕等找着的时候, 人都泡发了。”
“年副局的意思是,再绷一下。”唐喆学底气不是很足,“她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失误,要尽可能缩小影响范围。”
“我艹真特么跟这帮当官的喘不动气!”
罗家楠不是单对年美卿有意见,而是平等地抱怨每一位领导。就之前害他追出去几千里地那个,原本想着发个通缉令,结果开会讨论的时候,贾迎春和钱源合起伙来给盛桂兰耳边吹风,说,既然掌握了嫌疑人行踪,该追就去追啊,发通缉令,那是万不得已,动辄许个十几二十万奖金,有这钱够出趟国追逃了!
唐喆学同样想抱怨,可林冬支持年美卿的决策,他当然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既要维持体面又要控制办案成本,领导也不容易。
这时岳林的电话打了过来,唐喆学先挂起罗家楠那条,切到另一条线上:“有发现?”
听筒里风声猎猎,岳林得喊着说话:“老轮渡这边一个清洁工,说五点多有个女的在售票窗口转悠,长相和衣着都跟殷霞差不多。”
五点多?那说明人还活着?唐喆学反应了一下:“五点多有船么?”
“没有,最早的也得六点半。”
“那她买票了么?”
“我刚问完售票窗口,说没印象,我正准备和英杰去调监控,先跟您汇报一声。”
“去吧。”
唐喆学说完赶紧切回到罗家楠那边,说明了一番岳林的发现。那边先是静音了几秒,随后传来远离听筒的喊声:“老三!彭宁!去!带上人!把老钟路扫了!”
听他这么一说,唐喆学反应过味来了。步行街属于旅游景点,罗家楠说的是斜对着老轮渡那一侧的巷子,那里有黑车昼夜趴活儿,监控里找不到殷霞,说明她有可能是搭车而非步行。殷霞虽然有沟通障碍,但智力没问题,不管她搭船准备去哪,既然买不到船票,打辆车也可以走。
紧跟着又听罗家楠说:“二吉,我先派人扫听扫听黑车司机那的消息,甭着急哈,只要人活着肯定能找着。”
“行,楠哥,你先扫听着,我给组长汇报一声。”
唐喆学挂了这边再给林冬打过去。林冬那边听完也静音了一阵,过了一会问:“二吉,你还记着以前老轮渡对接的码头有哪几个么?”
因着东港新区游轮码头的建成,过去日客流量三十万的老轮渡如今只剩一条观光客船航线了,被林冬这么冷不丁一问,唐喆学还真有点犯懵:“呃……高屿,松岭,丘田,还有……”
“孟家港。”林冬提醒他的同时,自己也意识到了重要的一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段海之那伙人,行动之前碰头的地点就在孟家港附近,而孟家港曾有最大的城中村,是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地。”
唐喆学顿感了然:“你是说,殷霞要回原来自己待过的地方?”
“有这个可能,佟娜没来过咱这,但殷霞来过,当年跟着张露一起,对于一个有沟通障碍且有自闭倾向的人来说,熟悉的地方才能感到安全。”
“可孟家港那边的老厂和城中村已经全拆没了。”
“她二十年没回来过了,根本不知道。”
“明白了,我这就通知楠哥,往这个方向追。”
“别,你回来开车,咱俩去,其他人先按原来分配的线路继续追,我考虑的方向不一定对。”
事实上林冬很少出错,唐喆学一向信赖爱人的判断力。同样的,年美卿对林冬的信任度也很高,得知有了新的追踪方向,当即决定跟着一起去。老刑侦都有难以解释的直觉,可这些直觉不是凭空而生,而是多年的经验、知识逐渐累积而成。于她而言,直觉就是相信林冬。
等唐喆学回单位提上车,三人一同赶赴孟家港。出发之前年美卿已交代好情报处,继续调取该区域的监控寻找殷霞的行踪,双线并行,避免大海里捞针。过去从老轮渡到孟家港,最便捷快速的交通方式就是坐渡轮,用时需四十五分钟。现在有跨海大桥了,开车过去半个小时的事儿,老的渡轮航线也早已取消。
去往孟家港的路上,林冬向年美卿简略进行了一番说明。孟家港那片区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二十几平方公里的面积,曾密密麻麻驻扎着诸如货运、电子、配件、修理厂等上千家劳动密集型企业。这里的城中村在拆迁改造之前,高峰期可容纳近五万人口,一间十几平米的违建房里并排放满铁架子床,最多的能住二十个外来务工人员。曾经管片儿派出所所长差不多三年就得换一个,不然绝得过劳。
当年的段海之之所以选择这片区域发展“飞车夺包事业”,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人口足够密集,且来来往往的外地劳工身上总会揣着一定数额的现金。尤其是那些刚从港口落地、或者从客运站出来的打工者们,所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谁身上还不揣着点现金?甚至根据他们的作案规律、地点,可以得知哪家厂几号发工资。
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曾经违建林立的地方现如今已是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站在窗边即可临海而眺,视野极为开阔。林冬过去的家就在紧邻孟家港的一栋红砖楼中,是父母结婚时单位分的福利房。八十六平米,卖房时还不到六万一平,如今都涨到八万多了。如果现在再买回来,还得多花两百多万——想想都觉着肉疼。好在他和唐喆学没有学区房的需求,横竖不能指望家里的猫儿子狗崽子考上个985211。
行至下一个路口,唐喆学抽手指向路北:“组长,看,到你母校了。”
望着那几栋翻整一新的白色教学楼,林冬不禁有些感慨。实验一小,这也是林阳的母校,而彼时的一小只有一栋红砖楼,到他上小学时也才两栋,后面陆续又起了三栋。每到工作日上午八点,清脆的铃音过后,天空便会回荡起朗朗读书声。
无忧无虑的童年,他不曾拥有。那些教过林阳的老师们总会格外关注他,放学后别的同学都可以三五成群的回家,唯有他,需要在老师的看护下等到母亲或者父亲来接。直到进了少年班,证明他的智力和心理成熟度远超同龄人后,母亲才算勉强放手。即便放手也不完全,她依然会每天站在窗边或者楼门口,目送“失而复得”的爱子奔向校园。
所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林冬很少来这边,触景生情,难免想起过去的人和事。父母从始至终都在等待着林阳的归来,哪怕是大学给了位置更好、面积更大的房子,父亲也不肯搬离伤心之地。也许是预感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有一天父亲突然打电话到学校,跟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间房子,不然如果有一天林阳回来的话,会找不到家。而接完这通电话不到一周,父亲便在家中因脑出血而与世长辞。
从此,世上只剩他独自一人,在毫无生气的家中等待那位生死不明的兄长。有时他会想,当初一意孤行卖掉房子,是自己迟来的青春叛逆期。
手机铃音响起,是唐喆学的手机。
“组长,看一下,可能是楠哥那边有消息了。”
林冬伸手从他裤兜里往出掏手机。无意间在后视镜里对上年美卿的视线,林冬下意识的刻板了几许动作,避免显得过于亲密。然而很快他又觉得多此一举——这姐姐扫听八卦的本事不比他差,才来几天,就能给刑侦处每一个在职警员及其直系家属的信息倒背如流。
“喂,罗家楠,我,有什么情况?”
听到林冬的声音,罗家楠特意看了眼显示屏,确认自己打的是唐喆学的手机:“内什么,刚问了,有个黑车司机说,早晨有个女的要搭车,就差不多殷霞那样的,说不明白要去哪,拿着个照片给他看,上面有一红色灯塔。”
是孟家港没错了,林冬的直觉又一次应验。沿海城市,灯塔有很多,而涂成红色的那座,就在孟家港,可惜多年前已消失在大拆大建的现代化城市建设之中。
“他载殷霞了没?”
“没有,那司机不知道在哪,说是另外一辆车载的,我这正在追车牌号。”
“追到通知我。”
挂断电话,林冬让唐喆学在下一个路口打灯右拐。这是通往红色灯塔的路,曾经那座灯塔是林阳小时最爱探险的地方,失踪之后,母亲去找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那里。此后多年,每到冬至那天,母亲都会攀上灯塔眺望广袤的海平面,于冰冷刺骨的海风中期待奇迹降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