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桌子周围除了许最以外的四个人都傻了。
许最好像每次开口说话都有能够沉默全场的本事。
倒也不怪他们接受能力差,只怪许最这个人实在令人无法将他和“黑网吧”三个字联系到一起。
刻板印象里,黑网吧是什么人去的?
穿紧身裤豆豆鞋还染黄毛的混子、抽烟打架的未成年精神小伙、三句话问候全家人的暴躁超雄哥……诸如此类。
许最又是什么人?
校服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成绩表最顶钉子户,三好学生年年有他,洁身自好高岭之花。
黑网吧这种地方都在旮旯拐角,要是不花心思根本找不见,愿意费劲去找的一般都是有刚需。
可许最对黑网吧能有什么需求?他去那干什么?
看网课写作业刷题库啊???
丁逸逍可能是过于震惊,说话也没带上脑子,张口就是一句:
“你。知道什么叫黑网吧吗?”
许最微微皱皱眉,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垂下眼,避开了周围人的目光,认真解释:
“黑网吧。没有营业执照、不依法纳税的网吧。违法营业,允许未成年人出入,允许浏览黄色.网页……”
“行行行了!”
纪因蓝眉心一跳,赶紧打断了他。
他本来还想问一句你那么了解黑网吧是去干嘛,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婆妈,反正许最去干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他轻咳两声,问:
“知道你知识渊博了。地方在哪?”
许最看了他一眼,握着笔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指腹轻轻蹭着光滑的笔杆,像是在思索什么,边道:
“出门左拐,右拐,右拐,直走,再……”
纪因蓝的耐心被他这几拐瞬间清零:
“照你这指路法只有土地爷能找见那鬼地方。你直接说,哪条路哪个巷子,周围有什么店面或者特征?”
许最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睫和过长的发丝一起在他脸上落下阴影:
“……不知道。”
“?”纪因蓝服了。
姜闪闪笑出了声:
“那你回家顺路吗?要是顺路的话可以带我们过去吗?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们自己找找,或者周末再约,反正不急。”
姜闪闪贴心地给许最留了拒绝的余地,却没想到许最这次答得干脆又利索:
“可以。”
姜闪闪原本也只是顺着话说了这么一句,如果许最说不方便就可以无痛结束这个话题,但她没想到许最真能答应。
同样觉得意外的还有其他几个人。
说实话,纪因蓝始终觉得许最说自己知道黑网吧是在吹牛逼,他不信在这方面许最的消息能比丁逸逍还灵通,他宁愿相信“黑网吧”是三好学生的黑话,比如在世界的夹层中有那么一个神秘补习班或者超绝自习室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给学生提分并被命名为黑网吧——
直到许最七拐八绕地把他们带到了小巷深处一间隐蔽的地下室入口。
“我靠,真有啊?”
丁逸逍像远古时代第一只发现香蕉的猴子。
他给许最比了个大拇指:
“学霸你牛。”
纪因蓝看着那小黑网吧的入口沉默良久。
最终,他接受了现实,回头深深看了许最一眼并说了句“谢了”,自己背着包先走了下去。
推开门,一股呛人的二手烟味道扑面而来。
光头老板正倚在椅子上刷视频,见他们一群校服仔进来,他叼着烟,散漫道:
“一小时七块,包夜六十。”
“这么贵?”丁逸逍没忍住道:
“以前前面路口那家才四块。”
老板眼都没抬:
“所以他凉了,你现在去那只能花十块钱吃碗凉皮。嫌贵别来。”
丁逸逍还想说什么,但在那之前,后面先有道冷调的声音越过他们:
“有会员。”
听见这话,老板才掀了掀眼皮,等看清许最的脸,他喉咙滚过一道气音:
“行,看你面子,一小时三块,包夜四十。”
“?”
许最再次收获全场目光。
光头老板又不急不忙添了一句:
“今天还开你老位置?还是跟你朋友一起?”
许最并没有受到邀请,所以他短暂地看了眼纪因蓝:
“可以一起吗?”
纪因蓝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随你。”
“谢谢。”许最点点头,才回了老板一句:
“和他一起。”
“……”纪因蓝僵硬地收回视线。
他之前以为这人就带个路,带到门口就算完了,没想到他会和他们一起进来。
进来就算了,还跟光头花臂哥这么熟,听着像是常客,还是能“看面子”的那种。
这人到底什么成分?
在社恐窝囊i人外表下其实有一颗狂野的心?校服穿那么整齐是因为不能露出身上的睁眼关公和过肩龙?白天当三好学生受小瘪三的窝囊气,却要在不为人知的深夜拎起刀和道上的兄弟守护北川街道的安全?
纪因蓝在思绪越跑越偏时及时喊了停。
再不停就演到许最坐飞机去香港单挑陈浩南了。
平时热热闹闹嘴不停的几位狐朋狗友全都默契地闭了嘴,他们去到开好的机位,自觉挑了心仪的位置坐下,许最看着纪因蓝,拉开椅子坐到了他身边。
“平时来得不少?”
坐下时,纪因蓝随口问道。
“嗯。”
“真看不出来。”
纪因蓝凉凉地笑了一声,又问:
“玩游戏吗?平时都玩什么?圣杯玩吗?”
“玩。”
“玩得怎么样?”
“……”许最想了想,真诚道:
“很好。”
还真不谦虚。
“学霸,你玩圣杯啊,那咱五黑呗,有这配置,今晚铁铁上分局。”
“好。”
许最的回答十分简短,他熟练地打开桌面烈焰圣杯的图标,习惯性在登入条输入一串号码,但打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手指按着键盘的删除键“哒哒哒”地把数字清空。
纪因蓝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怎么?”
许最沉默片刻。
他轻轻抿起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没……段位太高。”
“哟呵!”陆珏在旁边放了个耳朵:
“多高,我听听。”
“大师。”
陆珏闭嘴了。
他点点头:
“行。我这有个黄金小号,你需要吗?”
“不用。有其他号。”
拼拼凑凑也不怎么熟的五排车队很快进入游戏队列,队内ad的位置自然给到了纪因蓝,纪因蓝在一楼选定英雄,锁好后瞥了眼许最的游戏界面:
“你打什么位置的?”
许最张张口,正想说什么,就见bp界面内,二楼的姜闪闪锁了个软萌小辅助。
他盯着那个辅助头像沉思许久,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答了一句:
“都行。”
“我靠,不愧是年级第一,打游戏也6,全能选手啊。”
陆珏感慨一句,但许最没有接他的茬。
除了辅助,其他位置对他来说都一样。
在矮子里硬拔高个儿想找点差距都得拿显微镜看的那种。
所以都行。
但他没有解释,所以大家默认他那句“都行”的意思是“菜鸡先选我补位”,就各自选了自己拿手的位置。
最后只给他留了个上单,还是五楼counter位(后手反制位)。
一般counter位的玩家会根据敌方和己方阵容选择能够克制敌方阵容的英雄,阵容好了游戏先赢一半,所以counter位的选择尤其重要。
见许最盯着英雄池迟迟没有选择,纪因蓝扫了眼阵容,随口建议道:
“拿琉璃尔?控制多,这把好打一点。”
琉璃尔是当前版本的t0上单,背景故事中,她是一只被锁链永囚于深渊的魅魔,身上拖着不少链子,打起架来紫色特效眼花缭乱,控制多有位移还够肉,难操作但很好秀。
“能玩吗?”纪因蓝一句话刚问完,许最就锁了琉璃尔的头像。
“能。”
但事实证明,能玩和会玩就是两码事。
当开局十五分钟上路第六次传来击杀播报,纪因蓝绷不住了。
当琉璃尔再次复活,纪因蓝一边在下路补兵,一边分神拖视角看许最的精彩操作。
这人补兵没问题,意识和走位也都没的说,敌方上单凑过来想换他血,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点完技能转身想跑。琉璃尔有位移,对面上单选的英雄相对来说比较笨重,追不上她,在这之前的部分都没什么问题,直到纪因蓝看着许最的w技能刷新,他手快一按,已经跑出去十里地的残血琉璃尔身形一闪,直接回到了对面上单的脸上。
许最的屏幕毫无悬念地黑了下去,对方上单在他尸体上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可能是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你说你能玩琉璃尔?你知道她技能是什么吗你就能玩?w二段位移闪回你是有自己的巧思吗?给我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来解释你刚才的精彩操作,不然你现在就给我挂机。”
纪因蓝实在绷不住了。
“……对不起。”
许最屏幕再次亮起,他跟着推荐买好自己需要的装备,想继续回上路对线,但刚走出去,他又想到纪因蓝刚说的话,便点着鼠标默默回到了泉水:
“我跟她不太熟。”
“那你跟什么熟?为什么不玩会玩的?”
“我跟上路不熟。”
“那你说你补位?”
“我没说。”
“……”
纪因蓝短暂回忆了一下。
行,他确实没说。
他瞥了眼小地图里乖乖蹲在泉水罚站的琉璃尔:
“我就那么一说,让你挂机就真挂机啊?对线对不过就放了,上路不要了,线让打野吃,你过来跟我。”
待机许久的紫色魅魔立马一个位移飞出泉水。
游戏最终以对面水晶爆炸为结局,毕竟是黄金局,纪因蓝血c,就算一拖四也赢得不难。
结算界面,虽然除了纪因蓝以外,其他人的战绩都不怎么好看,他自诩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他还是看着琉璃尔的战绩陷入了沉思。
他转头看着许最:
“你什么段位来着?”
“大师。”
“你刚说你烈焰圣杯玩得怎么样?”
许最认真点点头:
“很好。”
“很好?”
“嗯。”
纪因蓝看着他0/18/8的战绩,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页面。
心说我信了你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