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昏暗的地下车库内, 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却凭空出现一双古朴的老式布鞋。
顺着布鞋往上看，是一位身着灰沉唐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
只见老人慢慢踱到一处空地, 站定，神情复杂地望着地面。那里，一摊未干的血迹刺眼异常，里边还静静躺着一枚被鲜血染红的小圆牌。
老人盯着血迹久久不语，直到身后空间波动，一位一身无常打扮、头顶“一见生财”帽的鬼物现身。假如此时元恬或唐扬在这儿，定然会发现此鬼正是从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阴差。
察觉有阴差到来，老人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弯腰将手伸向血迹中。不消片刻，那枚圆牌便落入他手中。
身后的阴差皱起眉头，颇为不满道：“张老，您这可不合规矩。”
老人冷哼一声, 将圆牌收入怀中, 也不嫌那上面血迹脏了他的衣服。他回头看一眼阴差, 淡淡道：“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否则, 别怪老夫不客气。”
阴差并不惧怕他, 道：“张老，逆天改命可不会有什么好果……”
老人却冷冷一笑：“有无好果是老夫的事，看没看见是你的事。如果你执意要拦老夫，那我也只能……”
他微微眯了眯眼，整个人显出几分危险：“老夫要罢工！辞职！不干了！”
阴差一愣, 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连连摆手：“别啊！张老，有事咱好好说, 您要是罢工了我们可怎么活……”
天晓得地府劳动力有多紧缺，何况眼前这位老先生可不是普通的阴差！他要是罢工，阴差们可就更看不到放假的希望了！
阴差心里苦啊，却也只能不舍地看两眼地上的血迹，再看向老人，咬咬嘴终于妥协道：“今日小的从未来过此处，也从不知元小兄弟的事。只是张老，今日过后恐怕旁的阴差也会发现此事。您，好自为之。”
老人脸上顿时露出虚伪的和善：“多谢。这事老夫自会处理，不会叫你为难……”
阴差面上笑嘻嘻，心里早已将老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老东西，就晓得用辞职威胁他们！
另一边，医院急救室门口。
身着道袍的年轻道士瘫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颓丧又阴郁。其满身的血迹引得不少路过的人注目，甚至时不时还有护士上前问他是否受伤。
年轻道士只沉默地摇摇头，眼神里有些迷茫，仿佛对于先前发生过的事还未能完全消化。见此，护士们也只好摇摇头，叹着气离开。
估摸着是他同行的亲友出事了吧。看那道士身上沾染的血迹，他亲友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直到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年轻道士才抬起头，望向那人。随后，他站起身，讷讷道：“唐先生……”
黑色西装裤搭配简洁白衬衣，在冬日里这样的衣着称得上十分单薄了，足以见此人出门时有多匆促。
可，此时的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视线扫过道士胸前大片的血迹，眼神又冷了几分，俊脸也带出几分显而易见的肃杀之色。
“人呢？”
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寒意，以及质问。
丛术心里发着虚，指指急救室门口：“在里边……”
随即，他自觉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并点不敢有所隐瞒。
眼前这位唐先生虽然表面上只是个普通的有钱人，可丛术早已从元恬口中知晓两人的情侣关系。再加上先前那次，丛术也是亲眼看到唐扬身上冒出黑色光芒击退莫开泽的，因此他虽不知唐扬是什么情况，却也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无视这人。
再者，也不知怎么的，丛术总感觉此时的唐扬气势有些吓人，还隐隐给他一种未知的危险感。总觉得，这人说不定随时会暴跳出来给他来一刀——
要不是他喊元恬过去帮忙，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尽管，丛术自己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前一秒还有说有笑的炫耀着自己要去跟对象约会，下一秒就突然吐出那么多血……
兴许是被撞到柱子上的那一下太重了，也或许是后面挡莫开泽的攻击时还是被对方伤到了。
不管怎么说，间接害元恬躺着进医院的，都是他。丛术已然在心里做好被问责、被拳打脚踢，甚至被捅一刀的心理准备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完他的述说，唐扬却意外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只在椅子上坐下。神情淡漠，眼睛却如果覆上千层寒冷，透不出半点生气。
见状，丛术也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只在旁边小心翼翼坐着。心里却嘀咕着，这怕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事实上，唐扬心里还真的是意外平静。没有焦急，没有痛苦，平静得只余麻木。
他以为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直面恋人离世时，他会很难过很痛苦，哪怕知道恋人仍会换一种方式陪在他身边。
可如今真发生了，他却反倒有种早已发生过数次的麻木感。或许是他曾在梦中多次预演此类画面，也或许，他只是情绪还未反应过来。
他冷静地等着，间或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口，幻想着也许下一秒，他家阿元的魂魄就会飘出来，笑眯眯告诉他：“唐大哥，咱们可以开始人鬼情未了啦！”
于是他便和他家阿元跟先前一样，手牵着手一块回家。哦，不对，他们说好今晚要到外面吃饭的。
对了，还得回家接上小惊，不然那小鬼该闹了。
啊，他好像忘了该怎么将食物供奉给鬼物了。唔，到时还得他家阿元现场教他，就是不知方法好不好学……
阿元说的老字号纸扎店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唔，变成鬼的话，应该就不会疼了吧？他吐了好多血，身上肯定很疼的吧。
他完全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思绪发散得无边无际，丝毫没注意到外界动静。
直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仿佛失去灵魂般的脸。
站他面前的，是唐萌，他的妹妹。此时她的脸上有些担忧，更有些心疼。
唐扬朝她扯了扯唇角，随后如同老旧机械，缓缓迟顿地一一扫过她身后几人。
飘在半空中的小惊，靠在墙上的云雀，负手而立的掌门，还有好几位他在山上见过的、没见过的空门观的道士。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严肃与难过，哪怕是向来爱哭的小惊，也只是憋着一泡眼泪，倔强盯着急救室门口不肯落下。
当鬼的滋味可不好受，小惊一点也不想他家老大下去陪他。
在遇到老大前，他吃不到好吃的，玩不到好玩的。没人陪他聊天，也没人陪他吵闹。被太阳照久了，还会不舒服。偶尔碰到比较厉害的野鬼，还会被欺负。
小惊不想他家老大也成为这样的存在，犹如浮萍一般，一点也不好。哪怕他家老大跟他不一同，哪怕他知道老大即使变成鬼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去，他也不想。
迈向死亡的过程，是很疼的。
“诶，灯灭了！”
丛术的声音惊醒心思各异的众人，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唐扬便已经冲到门口。
不消片刻，医生便出来了。他显然认得唐扬，也不等他问，便直接道：“他本身就脏器衰退得厉害，似乎还受到了重物冲击，导致多脏器出血。命暂时吊住了，但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我们现在要把人送到ICU，唐先生，这住院手续我就直接叫人帮你办了吧……”
人没死。
唐扬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冷静道：“麻烦你了。”
医生摆摆手，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让里边的人把人推出来。
躲在移动病床上的人，瘦弱的身体插满各种仪器，脸上还带着氧气罩。那张精致的脸，苍白得几乎要与惨白的床垫融为一体。
唐扬心里狠狠一颤，步伐也不由自主顿了一顿。也就这么一会功夫，其他几人都围向元恬，脸上皆是关切。
可片刻后，几人却都脸色很不好的直起身，随着护士一并前往病房。
ICU并不让人随便进入，因此大家都被拦在外面。只有等医生通知了，才能让指定的人进入探望。
站在病房外边，掌门几人互视过后，终于下定决心般，来到唐扬面前。
面对一脸麻木的唐扬，掌门欲言又止，纠结再三，才慢慢说道：“小唐啊，有种事情，我想作为小恬的伴侣，你有必要知道。”
唐扬心里涌现出不太好的预感，只觉得喉咙干涩，半响才吐出一个字：“说。”
掌门也不计较他的语气，沉重道：“小恬的魂魄，不在他身体里。”
“…………”
那一瞬间，唐扬脑子“嗡嗡”直响。
魂魄离体……
上次在医院碰到的，那个魂魄离体的青年，是被夺舍失败的。他依稀记得，当时阿元说魂魄离体时间久了，就彻底没有生机了。
唐扬声音干涩：“怎么、回事？”
丛术在一旁小心翼翼道：“我当时太慌了，没留意。会不会是那个莫开泽动了什么手脚，把阳安道友的魂魄绑架了？”
绑架……
唐扬脑子里瞬间浮现“撕票”二字，也就是，阿元极可能已经彻底消失于世间，连“人鬼情未了”的机会都不给他了吗？
其他几人也都变了脸色，掌门更是皱起眉头，正想说点什么，动突然到身边一股极阴极寒的气息喷涌而出。
他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顺着阴气望去。
只见旁边的唐扬，身上不知何时竟散发出阵阵阴暗能量，还越来越浓，越来越厚重。
天花板上的灯忽明忽暗，终于“啪”一声爆裂开来。同时，离他们最近的几扇玻璃也发出一阵巨响，化成碎末，撒了一地的晶末。
掌门脸色变了又变，想起唐扬身上的那个未知的封印。这显然是刺激过大，封印松动甚至要完全解封的结果啊！
谁知道那里边封印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掌门视线略过被这股气息压制得缩到角落不敢发抖的小惊，又看向另一边早已呆滞的唐萌，厉声道：“别愣着，让你哥冷静下来！”
唐萌终于醒过神，却只讷讷的，对着面前陌生得令人窒息的男人喊：“哥……”
一时间，她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幸好这时，丛术抖得着举着手机，结结巴巴喊：“阳、阳安道友，留了话给大家。”
掌门也立马反应过来，高声道：“小唐，你先冷静下来，听完小恬的话再说。”
然而唐扬却像是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话，那股霸道、阴森的恐怖气息仍以他为中心，不断加重。接连碎裂的灯管和玻璃甚至已经引起附近的医生护士等人的恐慌。
丛术只得抖着手，点开一条视频。
“我、我有，遗言……”
随着元恬虚弱的声音传出，唐扬身上那股子力量竟渐渐缩回他身体内，直到只余下表面薄薄一层。
他伸手，一把抢过丛术的手机。
视频里，元恬口鼻全是鲜血，面容虚弱地冲着镜头笑了笑，声音轻飘飘、满是虚弱。
“帮我，跟我父母说，说一句对不起……还有，我给他们留了些好东西。在、在掌门师兄那里，给我师兄交给他们……”
掌门师兄红了眼眶，连声道：“师兄知道，师兄会处理好……”
仿佛听到他师兄的回应一般，视频中的元恬扯了扯嘴角，又道：“那个债务，也得劳烦师兄处理了……”
遗言里，句句不提唐扬。
唐扬周身恐怖气息又加深了一层，隐隐有复发迹象。
丛术赶忙道：“还有！还没完！”
他点开下个视频，只见视频中的元恬已经被抬到担架上，脸上的鲜血被擦少了许多。
他虚弱如常，一句话停顿几次才勉强说完整：“还有，师兄……丛术、欠我一百来万！你记得，记得管他要钱！”
掌门连连点头：“好好好，师兄定会帮你要债！”
被点名的丛术：“…………”
“要钱”二字倒说得挺有劲儿，他一脸麻木，点开下个视频，这次可算提到唐扬了。
“唐大哥……你，你要记得，给我烧纸钱呀……我，我还要大别墅，还要车子……”
“我、我们，还会再见面。别难过，唐大哥……记得，想我就给我，烧钱……要，山脚下那家店的，含金量高……”
唐扬：“…………”
很好，这很元恬。
唐扬突然就觉得不是特别难过。
他麻木的看着丛术点开下个视频，下下个视频……
让唐萌帮他看顾好她哥，并且有事没事也给他烧纸钱的；让他其他的师兄没事儿也记得给他烧钱的……
从车库的水泥地上，一直到救护车上，那人硬是吊着一口气，快十分钟了小嘴叭叭的还几乎没停过。
一直充当背景墙的云雀听得打了个哈欠，立马遭到以唐扬为首的几人瞪视。
他忙讨好地笑了笑，干巴巴道：“师、师叔遗言有点多，哈哈……”
第42章 第 42 章
遗言属实有点多, 多到凭一嘴之力，让大家再无法好好的全身心沉浸在悲痛中。
也多到唐扬甚至怀疑这是他家阿元设的一个局, 想跟大家伙配合着考验他，或者捉弄他呢。
他家阿元偶尔也会调皮一下的，指不定这会那家伙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准备等他痛哭流涕的时候突然跳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唐扬思绪忍不住地发散着，要不要现在假装哭几声，好让阿元早点跳出来呢？
也不知他躲在哪个角落里，闷不闷，难不难受……
手机里, 元恬虚弱得几不可闻的“遗言”仍在断断续续。
“还……还有，我的葬礼、要在空门观里办……”
“咱们道观……人脉广，能、能多收些礼金……”
掌门忍不住面朝视频中又开始吐血的元恬，更正道：“那叫帛金, 你个傻小子！”
旁边的云雀一脸佩服：“不愧是师叔, 说到点上了, 简直老谋深算。”
闻言, 掌门也忍不住琢磨起来：“有道理, 以小恬的辈分, 再加上咱们与好些道观都有交情，应该能收不少帛金。”
小惊飘出来投反对票：“那不行，老大的葬礼要是在道观里办，那我就不能参加了。”
唐萌也有些忧心：“对，小惊很容易被其他道观的人当成恶鬼误杀的。”
“可我们空门观人脉广, 我家师叔都说能收很多帛金的！”
“不行, 帛金重要还是小惊重要？他可是你们师叔的好大儿！不行不行……”
“对啊，虽然我不能给老大养老, 但你们连送终的机会都要剥夺吗？呜呜呜我不干……”
“别哭啊，你，你都死多少年了咋还那么爱哭呢？诶要不让唐先生来说吧！”
几人互视一眼，达成一致，齐齐将目光对准唐扬。
被一群人这么盯着，唐扬也面不改色，冷冷道：“我对象葬礼自然在我家办，还应当葬入我家祖坟，将来跟我同棺。”
唐萌小声道：“哥，咱家没祖坟。”
……
现场诡异地沉默了，只有唐扬胜券在握，“我们家认识的有钱人多，帛金随礼高。”
这话倒是让唐萌深表赞同：“对，一个顶十个，说不定一场葬礼下来能把元哥的债给填了呢。”
掌门眼睛一亮，明显动摇了。
唐扬继续发力：“在我家办，也能请道士过来。我家老宅占地面积广，容纳千人不成问题。”
掌门当机立断，“行，就这么办！”
于是，葬礼这事可算达成一致了，现场气氛又回温不少。
丛术一边擦着汗，一边颤颤巍巍举手，抖着嗓子道：“阳安道友……好像还没死透，对吧？”
“…………”
回应他的是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
许久，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唐扬面向掌门，平淡道：“一般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处理？”
“招魂。”掌门回答得意外的有些熟练，“我已经让手底下的人设坛，一会就去招魂。如若招不成功，我便请阴差一问。”
“成功的机率呢？”
掌门迟疑片刻，才缓缓道：“如果不是人为带走他的魂魄，又或者他的魂魄不是自行离开的，那么成功概率是很大的。”
怕就怕是以上那两种情况，以及……魂魄已经消亡。不过他觉得最后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不为什么，祸害遗千年嘛。
唐扬点点头，让掌门等人先去招魂。自己也得处理一下他刚刚失控导致的后果。该赔赔，该安抚的安抚。
冷静得不太像个丧偶的男人。唐萌看着他平静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不祥的预感。此时越平静，憋到后头暴发起来，就越可怕。
一如那一地的碎玻璃渣。
不行，她必须让她哥做点什么。这么想着，唐萌喊住她哥。
“哥，你要不要也出去逛逛？去你们以前经常去的一些地方，像是什么电影院之类的。说不定，元哥的魂魄就在那些地方呢。”
她就像个诱哄小孩的怪阿姨，语气轻柔得不像话：“反正ICU明早才能让你进去看人……”
唐扬顿住脚步，片刻后转身往电梯走去。
唐萌握了握拳头，成功！她赶紧给小惊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去。省得她哥发疯了，没人劝阻。
至于她，自然是留下来，接替她大哥善后。
此时的远方，一处古香古色的老宅内。
元恬睁开眼，飘在半空中，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个书房，除了一架子古籍，还有一个与房间格格不入的法坛。法坛上摆满各色道家工具，什么符纸香烛等物也应有尽有。他还眼尖看到一张符纸上边，躺着一枚白色小圆牌——可不就是他师父留给他的那个。
而法坛底下，是一个闪着微微蓝光的养魂阵。
他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疼地回想了一下先前发生的各种。想半天，也只想到他在被搬上救护车之后，遗言还没交代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看这情况，他大概是已经死了。只是，不知道怎的，死后出现在这么个地方。
瞧着地上那眼熟的阵法，元恬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他开口，朝虚空中大声喊：“老头，出来！”
房门应声而开，仿佛外头的人早已猜到他会喊人，并早早守在那儿一般。
进来的是个头发全白，但精神头极好的唐衣老头。只见他笑眯眯的挥挥手：“在呢，乖徒儿。”
果然！
元恬二话不说，直接扑上去，凝实了魂体边揍他边骂骂咧咧。
“混蛋老头！玩失踪是吧！欠债不还是吧！坑徒弟是吧……”
“诶诶诶，轻点，你师父这身躯是纸糊的，可不兴揍！”
“哎呀，破了，臭小子住手！信不信我还手了？我揍你信不信！”
“还手？你还敢还手！混蛋老头，你害得我那么惨……”
……
这场单方面的师徒相残最终以师父纸糊的头发被揪光为止。
顶着颗卤蛋头的师父边弯腰捡一地已经化成纸条的“头发”，一边在自家徒弟神经边缘跳舞：“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是那么沉不住气。”
元恬额角青筋跳了又跳，要不是看在老头顶着纸糊的身板，打着也不会疼的情况下，他早扑上去咬人了。
懒得跟这无良师父扯淡，他往桌上一坐，呼出一口气，道：“说吧，怎么一回事？”
他是笃定自家师父不会害他，可被师父隐瞒了那么多事情，是个人都会不爽。
师父一边往头上贴头发，一边愁眉不展：“这，事儿太多，为师想想该从哪说起好呢……”
元恬拳头又硬了，咬牙切齿：“就从你遗留的千万债务说起！”
师父手上动作一顿，眼神游移，半响终于讷讷道：“那是假的……”
“哈？”
“债务……”师父看都不敢看元恬，眼一闭，抱着赴死的决心道：“那是我联合其他两大观的老友，一块给你设的局！就是为了逼你下山，让你能有机会遇到唐扬！”
元恬只觉得荒唐，眨巴眨巴眼睛，半响才道：“所以，你们所有人都联合起来，骗我说你欠了债，让我来还。害得我连道观都不敢呆……”
“不是所有人！”师父他老人家举起手，“这事连你师兄都不知道！”
元恬半信半疑：“他会不知道？”
“他知道的话你能察觉不到吗？”师父反问，一脸幽怨，“你师兄那脑子能比得过你？分分钟不得露馅了。”
这是在夸他了！元恬心情好一瞬，语气也稍稍好一点。
师父继续道：“难道你就没发现，其他两个道观根本没人是特地来找你讨债的？只有碰上的时候，才会装装样子，且他们也不强逼你。”
元恬仔细回想了下，似乎确实是这样。比起其他道观，反而是他们空门观的，更执着于抓他回去。不过也不是要拿他去抵债，而是想让他回去接替师父的掌门之职。
丛术那次，要是自己硬说不给，他也不会真怎么样。反倒是自己想着债能还多少是多少，半推半就给还了。
毕竟是他师父欠下的，且这些年他师父一直在琢磨着怎么给他续命，估计那些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跟他有关。跟他扯上了因果，他又不想让空门观因此受另两大观排挤，这才半配合着答应还债。又因为没那么多钱，还不清而下山，想把炮火从空门观引到他个人身上。
如今想想，兴许连他的想法做法，都全在他师父算计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算冷静下来。
罢了，他师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是聪明。这点随他！
“那唐大哥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好端端的，充当人家爷爷做什么？还非得算计我，让我跟他碰上……”
“还不是因为你……”师父神情不太自然地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事儿等见到唐扬，我再一并跟你们说清楚，成不？”
“为啥？”元恬不理解。
“为师不想解释两遍。”师父懒得理直气壮。
元恬：“…………”
很好，这很师父！
他无奈道：“行吧，那你现在带我去找唐大哥？”
“正有此意！”
师父说罢，最后拍一把自己已经粘好的头发。随后手一挥，将元恬的魂魄收入那枚小小圆牌当中。
只见他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道：“乖徒儿，为师这就带你去见你姘头！”
圆牌中的元恬翻着白眼：“狗屁姘头，那是我的小情儿！”
师父摆摆手：“不要在意细节~~”
走出房门时，元恬还见到另一位比他师父年轻些的老人。那人见到他们，还躬了躬身，“老爷，少爷。”
师父点了点头，又对着手中圆牌道：“这是老唐，唐家的管家。”
元恬一眼看出老唐也是个披着纸人壳子的鬼，不由吐槽：“所以唐家兄妹俩其实是鬼养大的吗？”
老唐挺随和的一个人，乐呵呵道：“唐家少爷小姐都很好养活，没怎么让老鬼我费心。”
元恬只觉得糟多无口。
老唐倒是自觉，一路上时不时跟元恬说起唐扬的一 些趣事儿，倒是让元恬听得津津有味。
也让师父听得心里老不是滋味，脸拉得老长了。
元恬察觉了他的小情绪，抽空问：“咋了老头儿？”
“没什么，”师父哼哼道，“就是发现我随便养的猪拱了自己精心养的小白菜，不得劲。”
元恬嗤笑一声：“但凡你把猪也精心养，这会就不会这么想了。”
“呦，这是替你的小情儿抱不平来了？臭小子，有了媳妇不要师父是吧……”
老唐在一旁笑呵呵看着师徒二人斗嘴。
也不知师父在唐扬身上动过什么手脚，还真就找到在电影院附近马路上的唐扬。
正值深更半夜，路上没行人，周边商户也都已经熄灯，只有昏暗的路灯照着水泥地。
元恬家那位身高近一米九的小情儿走在大马路上，手中拎着一袋东西。边走，他还不忘边伸手从袋中掏出一沓东西，朝天撒去。
其中几张纸随风飘落到元恬他们几人脚边，他忙飘出来，定睛一瞧，竟是闪着金光的冥纸。
再看向唐扬，那背影透着满满当当的孤寂，与脆弱。
元恬心里一疼，面露不忍。
瞧见他那样的神情，师父忍不住笑问：“什么感想？”
元恬摇摇头，叹息：“社区大妈该罚他款了。”
这事他有经验。
第43章 第 43 章
作为发小卡片被社会大妈罚款, 又因为没钱被罚扫大街的过来人，元小老板很是心疼。
即将被罚钱的可是他对象, 他对象的钱可不就是他的钱！
师父狠狠地噎了一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难道不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怜？”
多悲痛啊！看那背景，就差没把“绝望”二字打上去了。
“……我只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败家。”
元恬摸摸纸钱，叹息一声。买这玩意儿要钱的吧！买了不烧他也花不了的吧！再被罚一下钱，可不得血亏！
再看到小惊远远的缀在他家唐大哥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元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还带坏孩子, 太不懂事了！”
师父噎得更厉害了，心中突然对唐扬生起无数同情。
倒霉孩子，好好的找谁谈恋爱不好，非得跟他家这个熊徒弟一块！
可下一秒, 他便觉得自己表错情了。
只见远处的唐扬在沉默地撒了半袋纸钱之后, 终于不再沉默不语。他开口了, 声声如怨, 字字如泣。
“元恬！你个骗子, 你没有心！”
小惊这会像是终于等到唐扬开口了, 觉得可以靠近了，于是飘近了唐扬。在保持一米距离的情况下，当起一 只应声虫：“对，老大你没有心！”
“说好的大不了人鬼情末了，你怎么可以连鬼都不做！你骗我！”
“对……诶不对, 唐大哥, 你这话好像有点希望老大早点死的嫌疑呀！”
唐扬可不理他，“元恬！你不是人！你抛夫弃子……”
“对……不对啊, 老大那算抛妻弃子吧……”
……
一不小心拿了陈世美剧本的元恬：“……”
讲真，小寡妇哭坟都没他男人会哭！
以及小惊这孩子至今仍坚定站他是攻，这孩子真没白养！
此时师父深沉自己同情早了，可疑地沉默半响，终于看向元恬：“所以你俩谁上谁下？”
元恬颇为骄傲地抬头挺胸：“那还用问，自然是我了！”
旁边的老唐却笑呵呵道：“唐扬那性子，可不像会在下边的。”
师父不乐意了：“你站哪边的啊？我乖徒弟难道就像在下边的了？”
元恬全然没心思理会他们，因为这会，唐扬那里又有新变故了。
似乎是迟迟得不到回应，唐扬周身渐渐冒出黑气，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怨妇似的话语也琢渐转变，整个人竟有些疯劲儿。
“……早知道，我就该把你绑了。我该把你锁家里，哪也不让你去的……”
“我应该该拿铁链锁你，让你走不出家门，这样你就不会出事……”
……
元恬越听越心里难受，他把自家斯文有礼的唐大哥逼成一个疯子了。
唐扬身上那股阴寒至极的气息也终于让两老头停下争辩，齐齐望过去。
师父直接皱起眉头，喃喃自语：“封印不住了吗？”
老唐倒啧啧两声：“捆绑play吗？”
话音刚落就遭到元恬和师父两人的瞪视，元恬更是哼道：“谁捆谁还不知道呢！”
师父很果断地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又看向元恬：“走吧，找你男人去。再不出现，估摸着他就真疯了。”
都给刺激得封印摇摇欲坠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元恬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叹息一声，慢慢朝他男人飘去。两位老人见状，也都跟了上去。
“唐大哥。”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唐扬慢慢遁声望去，只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飘在半空门，满眼复杂望着自己。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可紧接着，小惊又哭又笑的声音却让他清醒过来。
“老大！啊啊啊老大呜呜呜……”
元恬无奈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小惊，这小鬼身量比他小许多。这会被触碰到，他终于不再只感受到冰凉温度了。这似乎不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他安抚地拍拍小惊发头，又一把将他推开。
随后，他朝着唐扬露出一抹大大笑容：“我回来了！”
唐扬沉默了，只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大喜大悲，反而不知作何表情，心都麻了。
半响，他伸手，一把将半空中的人拉下来拥入怀中，死死抱住。
元恬心里惊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反抱住他。
不远处的小惊看到了，忙飘过来迫切地想要加入。却在半道上，被人一把揪住头发。他不解又狂怒地回头：“谁啊！”
身后，一老头盯着他笑眯眯：“小伙子，打扰别人谈恋爱下辈子是要投胎做猪的。”
“你骗鬼呢！”小惊一脸不信。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他家老大幽幽的声音：“是真的。”
小惊：“……”他瞬间往后退了几大步，再不敢凑到他家老大和唐大哥面前了。
似乎不满于元恬在他怀里却还能抽空关注小惊的行为，唐扬一把将人按在肩上。那架势，大有人把人揉进骨血里的模样。
得亏元恬现在不是人，他只得拍拍唐扬的后背，哄小孩似的道：“乖，唐大哥，咱们先回家。回家咱们再慢慢抱，咱有的是时间。”
如此哄了几句，唐扬才终于慢慢松手。
这时候他身上的黑气早已散去，人也渐渐看起来正常许多。只是，眉目间仍有冷意。
他把视线投向那俩老头，“管家，还有……”
元恬的师父笑眯眯的，在他的视线下变了个模样，可不正是唐扬家里，他爷爷的外貌！
变完之后，他又变回自己真正的样貌，还举手朝唐扬挥了挥：“乖孙，好久不见。”
唐扬的脸黑了个透。尽管早有猜测，也有所心理他准备，可也不妨碍他产生想把这个便宜“爷爷”冲进厕所的冲动。
元恬倒像是想起来什么，忙朝他师父喊：“唐大哥的特助，那个小李是你安排的吗？”
师父没说话，而是看向老唐。
老唐点点头，“他是我特地培养来帮忙唐扬少爷的。”
唐扬的脸色又黑了一层，隐隐还有点狰狞。
任谁发现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原来都活在别人的瞒骗与算计中，心里都不会好过。元恬理解地拍拍他肩膀，安抚道：“唐大哥，咱们回家再慢慢盘他们，昂！”
他的话唐扬还是很听得进去的，这地方确实不是谈话的地儿。只是回去前，他打了个电话，把唐萌给喊回家。
提到唐萌时，老唐脸色就变了，有些不自然。
元恬不解了：“你叫她回来做什么？”
唐扬只是看一眼两位老人，一字一顿：“三堂会审。”
小惊适时举手：“唐大哥，你数学都没我好！加上我，四堂了！”
回应他的是唐扬杀人的目光。
“走之前，咱们是不是得去把罚款交一下？”师父指指满大街的纸钱。
元恬顿时一脸肉疼：“这得罚两百了吧！”
唐扬诡异地勾了勾唇角：“你以为，我做事没有准备后手吗？”
几分钟后，看着扫大街的小李，老唐心里只有一万个对不起。然后潇洒转身跟上元恬他们，可谓把死道友不死贫道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44章 第 44 章
唐扬的别墅, 客厅内。
元恬、唐扬、唐萌以及小惊分据四角，将两位老人家团团围在其中。
乍一看, 还以为四位年轻人正在欺负老弱病残呢。
虽然两位老人看上去比他们四个都精神，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因为元恬的事，唐扬和唐萌外表多少有点狼狈，唐萌更是黑眼圈拉老长了。小惊嘛，哭多了都蔫儿了。元恬更不必说，小老板的魂体都有些不太稳。
唐萌看看管家，又看看跟印象中半点不像的另一位老人，用天方夜谭的语气发问：“你真是我爷爷？”
元恬的师父笑眯眯点了点头, “先前那幅皮囊只是个障眼法，如今这幅模样才是老夫真正的外貌。另外，老夫也不是你们真正的爷爷，只是受人所托, 把你们养大罢了。”
唐萌半信半疑, “那, 唐氏集团呢？”
唐扬也冷冷开口, “唐氏集团创办的时间并不短, 三十多年前便已经在本地扎根且发展得不错, 比我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还久。如果你不是我们亲人，那么更不可能是唐氏集团的董事长。你又是用的什么手段，让那么大一个集团正常运转的？”
“难道又是障眼法？”元恬摸摸下巴，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不应该啊, 师父, 你可不像会管理集团的人。”
师父不急不缓，“我不会, 但我只要会用一些知道怎么管理公司，怎么办事的人，就足够了。”
元恬的回应是一脸的见了鬼，“你还真老成精了，怎么用人你都知道？”
“看学历再试用不就知道了嘛。”师父的回答多少有些心虚，还不由自主看了眼身后的管家老唐。
对此，元恬只有一句话：“坦白从宽吧，臭老头。要不然，骨灰都给你扬喽！”
“切，人都死了谁要那玩意儿！”师父小声bb完，还是准备坦白一切。
“这事儿有些乱，就，先从你说起吧。”师父看向元恬，神情严肃，“二十来年前，你因自出生起大病小病不断，身边异事频出，你父母便托我的一位老友求助于我……”
一听到他师父说起往事，对自己的过往很是了解的元恬便有些走神了。他也不老实呆着，而是轻飘飘地开始尝试着在空中做各种造型。
唐扬没把视线给到他，难得有机会能了解到自己另一半的过去，他不想错过。
当年元父元母求助的结果是，师父一测便知这小孩是灵魂附有的灵力过于强大，自身普通的肉身难以承受，导致频频生病。
偏偏又因为灵力，引来不少鬼物想趁孩子小没有自保能力来夺舍他，因而怪事不断。幸好家里人看得紧，又认识元恬师父的老友，也是一位老道。家里安放了老道给的护身物，才一时半会没让鬼物得手。
元父元母只是灵感稍强一点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帮上孩子的忙。不忍心他小小年纪不断受苦，于是在老道的建议下，把小孩留在空门观。寻常鬼物不敢靠近道观，小孩留在那儿也能学得一些自保的本事。
小孩粘人得很，挺让他师父费心的。后来养着养出了感情，又看他聪明有悟性，灵力也强，索性将他收成关门弟子，道号阳安。“阳”是辈份，“安”意为平安。
可惜师父以及其他师兄们再精心养着小孩，小孩也仍旧大病少有，小病不断。师父爱徒心切，于是请了几位其他道观的老友为元恬测命。测出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是注定英年早逝的命。
听到这里，元恬便认真了些。他知道，下面师父要说的，才是他想知道的事。
师父也不卖关子，看了眼唐扬，才道：“老夫实在不忍心小恬大好年华就早逝，人一但身后，魂魄会变得如何都是未知数。所以老夫到处找法子，试图为他改命。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只邪物……”
“你不是人？”元恬诧异地看一眼唐扬。
人死后魂魄弱的便会消散，正常的便会成为新魂，等待地府接引，也就是鬼物。可他师父说的是邪物，也就是说唐扬生前甚至都不是人。
唐扬木着张脸，转头看向他，总觉得有被骂到。
师父叹了一口气：“不止不是人，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唐扬脸更木了，看着元恬：“他骂你男人，你不管管？”
来了，千古难题——婆媳关系！元恬心里一凛，冲唐扬讨好地笑了笑，随后看向师父，清了清嗓子：“注意文明用词！”
师父直接朝天翻白眼，继续说起正事。
“那个邪物最初是以一团模糊的至阴气团出现，整个就是一个有意识的能量体。后来慢慢的，他便有了人的模样。他找我，说想与我做个交易。”
“他声称有办法帮小恬避开天命，让他长命百岁，平安无忧。作为代价，我需要帮他封印记忆与能量，并助他重塑人身，让他得以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慢慢长大，体会人类的喜怒哀乐……”
别说元恬，唐扬都听不下去了：“你就信了？”
师父瞪了他一眼：“我当时能有什么办法！何况，你丫的那时候浑身透着比地府阴差还阴的气息，一看就是从地府深处出来的东西。那些阴差都不能拿你怎么样，甚至还只能放任你在外大摇大摆的晃荡，我相信你怎么了！”
说到这儿，小老头还委屈地小声叭叭：“谁让你那架势那么能唬人……简直比传销头头还能装……”
这话元恬倒是觉得有几分可信度，毕竟他家唐大哥假正经起来，看上去也是蛮像那么一回事。
对此唐扬自然是不认的：“那只能说是我本身人格魅力所致。”
“你又不是人。”师父吐槽罢，生怕自家徒弟胳膊外拐，于是立马又道：“总之，你当初因自身没有实体，无法独自达成目的，于是才找我协助你。我们的交易总结一下就是你帮我在适当的时机帮我徒弟渡劫，而我帮你封印自身意识与能力等等，让你得以像个普通人活着。”
沉默许久的唐萌终于颤巍巍地举手：“好像也不太普通吧……”
元恬狠狠点头，唐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哪里普通了！简直连头发线儿都是镀金的了！
“好像也是，毕竟没有给他安排父母。”师父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并自我反省了三秒。
“……”
唐萌率先叹了一口气，再度举手：“爷爷，既然我哥不是人，那，我呢？”
她已经开始脑补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了。
唐扬和元恬也默契将视线投向她，试图找出她与人类的不通点。那表情，比找茬还认真。
“哦，你倒是个纯种人类，连阴阳眼都是跟你哥处久了灵感强了才染上的。”师父似乎嫌站累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还顺手抢过一旁乖乖喝可乐听“故事”的小惊的可乐喝上一口。
“那是我的……”小惊敢怒不敢言，只得委屈巴巴看着自家老大。
元恬直接指向冰箱：“乖，那儿还有一冰箱的，咱计较这一瓶半瓶。”
小惊瞬间就大度了，又傻呵呵飘过去拿了可乐当瓜子吃。小家伙现如今对可乐仍旧热衷，元恬夫夫俩见他左右是个鬼，不怕牙齿腐蚀，于是也都由着他喝。
不过长时间浸泡于可乐中的结果是，小家伙现在不醉可乐了。他甚至还能边吃瓜边一瓶接一瓶地喝着，别提多舒服了。
“那你们为什么会收养我？”唐萌有些不解，“一屋子非正常人里边混进去我这么个普通人，不是很奇怪吗？”
“我知道！”吃瓜中的小惊举手抢答，“按照电视剧套路，你才是唐家真正的继承人！收养你，是为了名正言顺继承家产！说不定你还是童养媳？”
唐萌直接看向元恬：“你俩都让他看了些什么？”
元恬一脸无辜，看向唐扬。
唐扬面无表情：“我让他看小猪佩奇，他不肯，说还不如看鬼片。”
“那是小孩子才看的东西，”小惊嘟嘟囔囔，“而且它还好丑。”
还挑起来了！元恬不敢置信地瞪着小鬼，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时对他太温柔了。“佩奇怎么了！粉粉嫩嫩的多可爱，长大还能吃！”
“停停停，”唐萌打着手势喊，“先把我的事儿说完，你们再去搞家庭教育成不？我熬了一晚上脸上都长出细纹了，一会熬不住我说不定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各位大哥，关爱一下女明星OK？”
家里唯一的女性确实很值得被关爱，元恬识趣地调头看向他师父。
这次开口的，却是他师父身后的管家。只见那老人默默站出来，神情带着些许内疚地望着唐萌，“是我拜托他们养育你的。”
唐萌有些意外，又很快联想到管家也姓唐，于是试探着问：“你是？”
“你的亲爷爷。”老人神情挺复杂，看看唐萌，又看看唐扬，苦笑。“当年跟他做交易的，不止老爷，还有我，唐氏集团原来的主人。”
“那时候，我造孽过多，间接害死独子和儿媳等至亲，只剩下萌萌一个亲人。我要管理唐氏集团，又有仇家在外，就把还小的她寄养在别人那里。本想等我解决完仇家再接她回来，可在跟仇家对峙的时候，我也死了。”
“我放不下萌萌，且寄养她的家庭对她并不好。于是我逃出阴差的抓捕，四处找能力帮我。正好，我遇到了老爷，还有那团黑雾。”
说到这里，老人叹息一声，“我主动提出，要把唐氏集团以及所有家产都送给他们。条件是要他们能帮我接回萌萌，让我能陪着她，看着她健康长大。”
师父也在旁边补充道：“不过，老唐的死当年被不少人目睹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就帮着他改头换面了。至于唐扬的身份，什么证明之类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再加上老唐在公司内也留了不少亲信，他便顺理成章的以全新的人类身体以及身份，成为唐家的继承人。”
事情说到这里，终于也有了些明朗。只是……
唐扬眉头微皱，“那我的身体，是夺舍来的？”
“不是，那是你还是黑雾时，自己慢慢炼化出来的。”师父耸耸肩，“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当年我也只是帮忙搭了几下手，助你成功化出小孩的模样，再帮着你进行封印。”
不是夺舍的，那还好。唐扬眉头松了些，又看向唐萌，欲言又止。
唐萌立马竖起巴掌：“别看我，唐氏集团什么的我可不在乎。我可是最年轻的影后！何况这些年你可没少给我钱什么的，都够我花几辈子了。”
看起来，把将来管理集团的事完全转移到唐萌身上的可能好像不太大。唐扬默默看向元恬，只得轻叹想过简单的二人世界，当真有点难。
吃瓜中的小惊满脸失望，小声嘀咕：“这也不够狗血啊……”
管家交代完他的事，便眼巴巴地看着唐萌，等着她的反应。可唐萌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突然变成她亲爷爷的管家，一时间场面又安静了下去。
这时候元恬终于捊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着下巴问：“那唐大哥的封印什么时候会解开？”
“应该快了。”说起这事，师父竟然有些生气，“当年我俩算过，在你命数将至之前他的封印便会解开。所以我才在自己寿终之前算计你，间接把你逼下山、又让老唐在暗中注意着，想让你们聚在一起。如此一来，他封印解开、记忆回笼之时，就能应诺帮你改命。”
他又看向元恬，“没想到你俩根本不用我来推波助澜，更没想到你们中间出来一个莫开泽。间接害得你身体加速衰败，害得你人现在不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根本没来得及等到他封印彻底解开。”
元恬眼睛都瞪圆了：“我还没死？！”
“死什么死？”师父白眼都翻上天了，“生魂死魂你感受不出来啊？”
“我也是第一次当鬼，没经验嘛……”元恬小声哼哼，又问：“那我怎么会在你那儿？”
师父掏出小圆牌：“师父实在不放心你，怕有什么意外，于是托梦让你师兄将此物给你。如遇性命垂危时刻，它能将你魂魄收入其中，避免被他人可鬼物打得魂飞魄散。”
“师父……”元恬眼眶都红了。他师父这是怕他化成新鬼的时候，一时半会掌握不了当鬼的技巧，也不能很好运用灵力，容易被敌人赶尽杀绝！
“多大人了，可别哭鼻子。”师父慈爱地笑着摸摸他头发，长叹一声，“转眼的，你也长这么大了……”
“对，”元恬声音有点哽咽，一把拉过唐扬，“我还找着对象了。”
师父笑容僵在脸上，瞪了他一眼，指着唐扬凶巴巴道：“你跟他好什么好！将来他封印一解开，记忆回笼了，他兴许就不是他了！”
元恬脸色也变了，握住唐扬的手上不自觉用力了些。
可下一秒，对方也用力回握了他。
“阿元，”唐扬的声音淡淡的，眼神却很真挚，“我不会变。至少，我喜欢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元恬笑了笑，点点头。心里却仍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冲着他师父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去啊？”
师父又是白了他一眼，“你确定要现在把你送回去？你的身体可是器官都衰竭了，这时候回去你说不定得活活疼死。”
“那，那我还是先飘两天吧。”元恬怂得很快，“正好提前适应一下当鬼的感觉。”
“为师正有此意，”师父站起身，“趁阴差过来之前，为师去找找法子，看能否将你身体的生机维持下去。”
说到这里，他看了唐扬一眼，欲言又止。可很快，他还是放弃了，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准备要走。
“等一下！”元恬突然想起什么，“你还没说，你死后魂魄去哪了？！连头七都不来见见我们，是不是在外面有鬼了？”
“我呸，你少污了为师清白！”师父气呼呼道，“为师还不是太杰出了，被抓去地府进行判官试练。”
元恬和唐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成功了吗？”
师父有些骄傲地挺着胸膛，“十五天后正式入职！”
小惊险些没把可乐喷出来，满脸惊叹：“原来老大没骗人，地下是真有人！”
“那我下了地府你能罩着我吗？”
“那你能走后门让阿元活下来吗？”
又是异口同声，元恬和唐扬下意识相视而笑，一扫先前的沉闷气氛。
师父哭笑不得：“为师不都说了，十五天后才入职嘛！”
也就是说暂时帮不了，唐扬比元恬还失落。
见他难过，元恬忙转移起话题：“小惊，唐大哥还有唐萌，你们记住了，以后遇到难缠的鬼物知道怎么说了吧？”
小惊举手：“知道，我地下有人，判官是我老大的亲师父！”
“Nonono，”元恬摇了摇手指。
唐扬明白他的用心，配合着虚心求教：“那我们该怎么说？你要不打个样？”
元恬头一扬，特别骄傲：“我师父张铁蛋！”
师父额角青筋直冒，抄起可乐往他身上砸，“我让你张铁蛋！我让你张铁蛋！”
……
一片混乱过后，天色已经大亮。
师父已经走了，唐萌和她新认的爷爷也回了她自己的别墅说话。小惊喝了一茶几的可乐，终于又醉一回，飘回房间数星星。
客厅里只剩下唐扬，以及穿上纸人，再次拥有实体的元恬。
说起来这个纸人最初是给小惊准备的，可小鬼爱喝可乐，穿着这玩意儿不方便，于是就闲置了。没想到，最后这玩意儿却被元恬自己给用上了。
他穿着纸人，左扭扭右扭扭。片刻后，才慢吞吞走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半天，不知想着什么的唐扬。
“唐大哥，这身体真不怎么样……”
还没说完，他被便唐扬一把拉住，往他怀里倒去。
仰头望着离得极近的自家恋人帅气的脸蛋，元恬话音一转：“其实这具身体也挺好，柔韧性就很不错……”
唐扬直接低头，以唇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小嘴。
两分钟后，他默默松开人，又默默伸手从自己舌头上取下点什么东西，再将手放到自己中间。
只见一小片湿了的彩纸静静躺在他的手指上，红艳又迷人。
元恬：“…………”
他摸摸自己破了的唇，试图解释：“不怪我，这个躯体毕竟是纸人……”
唐扬眼神黑不见底，周身黑雾再度蠢蠢欲动。
半响，唐扬像是跟自己和解了，神情转暖。
只见他露出春风般的和煦微笑，朝元恬伸出一只手：“阿元，正好趁此机会，我们来预演一下‘人鬼情未了’吧。”
元恬：“？？？”
第45章 第 45 章
人鬼情末了什么的, 最终没能成行。
理智告诉唐扬，那具纸人躯壳不足以支撑他俩做运动。一戳就破这种事情, 想想就很可怕。他怕从此自己都硬不了，给不了他家阿元幸福。
理智也告诉元恬，魂体与人相交，导致的恶果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他的魂体全靠自身灵力支撑凝实，一但灵力撤去或失控，那么他的魂体大概率会虚化。
也就是说，万一他俩doi着doi着，他一个激动……
元恬觉得, 他家唐大哥到时候会想谋杀亲夫。
为未来的幸福着想，两人只得遗憾地放弃了。元恬还颇为不甘，一边指使他男人补纸人，一边嘀咕：“早知道咱俩就早点在一起, 早点修成正果了。现在可好, 情情爱爱的滋味我还没尝过, 万一活不过来那不就亏大了……”
“不会, ”唐扬的声音有些闷, 却带着一股子坚定, “如果真活不过来，那么我下去陪你。”
鬼与鬼，总能这样那样吧。
“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才能做为一个正常人活着的。”元恬边指指朱砂，示意他给嘴唇填色, 边笑道：“要是你死了, 又化成鬼，那你先前跟我师父他们做的交易可不就白做了。”
“就是可惜了, 我还得等很久你才能下来陪我……”元恬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失落，没能在活着的时候破个处，恐怕会是他毕生的遗憾。
“不会太久，”唐扬平静道，“你忘了，我原本就不是人。你师父也说过，近期封印可能便会解开。解开后，我这具炼化出来的人类躯壳大概也会不复存在。”
元恬下意识接话，“可解开后你还不一定是鬼。”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清楚，哪怕嘴上说着不会变，可真到那时候谁又能保证呢！毕竟，唐扬的真身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未知，比已知更令人不安。
“要不，我现在就死一死？”唐扬想法有些偏激，“也许我一死，什么狗屁封印就解了呢？”
“那不行！”元恬连连摆手，“你死了谁给我烧纸钱！”
也有道理，唐扬可不认为这事交代旁人，人家能比他更上心。再说，万一他一死，他家阿元又活过来了呢！活着，总比当鬼要好。听说地府老落后了，鬼物生活并不便利，也不自由。
看来还是得等他家阿元死透了，或者活过来，才能看看下一步怎么走。
为了不让自家男人钻牛角尖，元恬机智地转移起话题，“对了，花沐她外婆呢？找着了吗？还有，那个陈小富和他身边的女鬼，跟莫开泽是什么关系？”
“丛术已经找到她了，一同找到的还有好几位失踪的术士。”唐扬也顺着他，说起那件事的后续。
“把你送进医院前，丛术联系好的他们观里的道友也过来了。丛术便把后续的事交给他们处理。”
那事的后续丛术跟他们讲过，但唐扬也没上过心，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元恬。如今仔细回想了下，他才继续说道：“陈小富年轻是负过同村一位女子，致使人家含恨投河。本来她只是巧合之下成了地缚灵，冤魂被困在死亡之地二十来年。没想到莫开泽前阵子会路过那里，救了她并且帮她找到陈小富。”
“陈小富所遇的灵异事件皆是由他主导，女鬼执行。他也借着女鬼，潜伏在陈小富身边，并且怂恿他找来一些知名术士。当然，大概是因为道协先前已经将莫开泽的信息分发出去，他让陈小富坚决不找道士。”
元恬接过话来：“那这莫开泽跟咱们还真有缘分，这样还能阴差阳错撞上了。”
“他只是没想到，会有江湖术士与道士交好，让道士为其出头。”唐扬摇摇头，“更没想到会间接撞到你手里，导致功亏一篑。”
元恬笑弯了眼：“这就是命啊！只是有点可惜，让他给跑了。”
“但你把他夺舍的身躯留下了，且也中伤了他的魂体。”唐扬起身，摸摸他头发，“已经很厉害了。”
“那是！”元恬挺起胸膛，尾巴都快上天了，“我是谁！我可是你男人！”
那张扬得意的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唐扬心都快化了，只恨他家小朋友现在是个魂体，不然……
知道元恬想知道更多细节，唐扬在对他进行一连串的捏捏摸摸之后，带着遗憾说起后边的事。
“花沐的外婆以及其他人，被关在陈小富位于郊外的仓库里。莫开泽没杀他们，而是用邪术将他们困住，提炼他们的灵力以供自身存活。这次事发突然，他可能没来得及转移或将他们灵力吸食干净。”
元恬理解地点点头：“毕竟他以魂体不知在人间飘了多久，想必是近年魂魄不稳，才不得不去夺舍他人躯体。一来方便于人世间行走，二来也方便于躲开阴差搜捕。只是他那具躯体无法给他魂体提供太久的庇护，这才将主意打到术士身上。”
顿了顿，他又道：“那，先前失踪的道士，有找到吗？”
唐扬抿了抿唇，摇摇头：“听丛术说，除了最近失踪的几个江湖术士，从前失踪的那些道士仍旧无影无踪。想必，都凶多吉少了。”
“猜到了，”元恬叹息一声，“从莫开泽能残忍夺舍他人躯壳这点来看，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善类。把那些人榨干了，没有价值便抛弃，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嗯，不说旁人，花沐的外婆灵力都枯竭得厉害，要是再晚些发现估计……”
顿了顿，唐扬又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眼，又看向元恬，迟疑道：“你师兄发信息过来，说你父母亲已经到医院了……”
“这么快！”元恬看看那个还没补好的纸人，纠结道：“我爸妈看不到魂体，他们都是普通人。唐大哥，看来这次只能让你自己一个人上了。”
唐扬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眼神飘忽。
元恬：“……唐大哥，你不会怕了吧？”
被切中心事的唐扬：“…………”
说实话，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不怕见老丈人丈母娘的了。哪怕是家境优越、事业有成，长得也不差的唐扬。
见自家男人显而易见地慌了，元恬眨巴眨巴眼，舔了舔唇，鼓励道：“没事儿，丑媳妇终要见公婆。唐大哥，你要勇敢！”
丑媳妇——唐扬哼了哼，公婆还是老丈人丈母娘，还没定论呢！
他抄起手机，开始搜起东西。
元恬好奇凑过去：“查什么呢？”
“总不好空手去见你爸妈，”唐扬一边搜索一边答道，“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总要带点见面礼。”
“有道理！”元恬重重点头，又指指屏幕上一个图片，“我看这款保健品就不错，我妈指定喜欢！”
“行，那咱们先去买，再去医院。”
“可是，唐大哥，你不用睡觉吗？”
“不用，我现在精神很好，精力充沛……”
“那行，唐大哥，你先去买，我得去见我师兄一面，晚点我们医院会合。”
“好。”
……
说定了的两人，一个飘去找师兄，一个开车去市中心买保健品。
刚抵达繁华的商场，唐扬便被一阵广播吸引了注意力。
“……过年过节，见家长的节礼佳品！保准丈母娘见了心花怒放……”
他抿抿唇，下意识抬脚往广播方向走去。
两人在医院门口碰上面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彼时，唐扬手上拎着个不大的袋子，并不像是他俩先前说好的保健品。元恬多看了两眼，也没问，心想估计是他家唐大哥找到更好更合适的礼物来替代了吧。
元恬的肉身还在ICU躺着，医院限定了探望人数和时间。这会元父元母已经探望完毕，正坐在外边走廊椅子上，由元恬的师侄云雀作陪。
那对夫妻人到中年，并不如何显老。男的温文尔雅，女的风韵犹存。对比起来，元恬似乎是挑着两人的优点，再放大着长的。眉眼间与他们有点相像，却又更为出挑好看。
这会元母正抹着眼泪，元父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着，眼眶也是泛红的。
“上！”元恬悄然推了他家男人一把。
唐扬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正想打招呼，不料却被云雀抢先了。
“唐先生来了。”云雀站起身，又看看飘在他身后的元恬，顾虑到有普通人在场，于是只是恭敬地点点头。
随后他看向元父元母，低声介绍道：“元先生，元太太，这位便是我刚刚跟您二位介绍过的，师叔的心上人，唐扬先生。他是唐氏集团的继承人，出了名的年少有为，洁身自好，而且为人老实稳重。”
飘在半空中的元恬骄傲地挺着胸膛，补充一句：“还有帅气！”
云雀的唇角可疑地上扬了。
元父元母齐齐止住泪意，他们看不到元恬，可云雀的话也足以让他们面面相觑。
这一天下来，他们收到的震惊着实够多的了。先是儿子莫名住院，生命垂危。再是得知儿子在外头有了对象，还是个男人。
就在二老努力消化这种消息的当口，唐扬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大步到两人面前。
只见他深鞠一躬，直起身，双手奉上一个大红色锦盒。俊脸满是稳重与认真，开口道：“初次见面，一点薄礼，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二老互视一眼，迟疑地沉默着。
犹豫片刻，元母最终伸手，打开锦盒。
锦盒里，静静躺着大金链子一条、男式大金手镯一对、男式大金戒指各一件，又粗又大，一看便份量十足。
元父元母诡异地沉默了。
云雀满眼震惊，看看锦盒，再看看飘在半空中，一脸诧异仿佛对此毫不知情的元恬。最后再看向传闻中成熟稳重的成功人士唐大总裁，以及他手中又土又贵的“三金”，他也沉默了。
见二老不说话，唐扬眉头微微上扬，变戏法似地又从口袋掏出一个锦盒，扬起一抹笑容：“抱歉，拿错了，这是给阿元准备的。您二位的礼物在这儿，里边是一幅对戒，您二位要不现在试试喜不喜欢？”
元父元母：“…………”
元恬终于忍不住了，飘到父母的身后，面对唐扬：“不是，你准备三金做什么？”
唐扬挑挑眉，趁着二老眼神聚焦在三金上，笑着用口型无声回答：“这叫诚意！”
话刚说完，元母终于反应过来，接过他手中的锦盒就往唐扬肩膀砸。
边砸边不忘骂道：“去你妈的礼物！我儿子在里边躺着，你还给我送金子！还成熟稳重，我看你脑子缺根筋！你还笑，我让你还笑……”
唐扬一脸懵，边往后躲边看向元恬：说好的心花怒放呢？！这和剧本说的不一样！
元恬笑靥如花，边鼓掌边助威：“老妈加油！打他！等下，别打脸呀，会破相的……”
第46章 第 46 章
“……事情就是这样。”唐扬顶着一只熊猫眼, 抱着装有他诚意的锦盒，低眉顺眼一派小媳妇样地对元父元母解释。
“怎么会这样……”元妈妈抬手擦掉眼角泪水, 抽泣着看向唐扬身侧的虚空。唐扬说她儿子就在那里，可她什么也没看见。
元父低低叹了一口气，安抚地摸摸她后背，低声道：“离魂了也好，这样小恬就不会觉得疼了。”
飘在唐扬身侧的元恬眼眶红了红，心疼地望着他的生身父母。
哪怕这些年他们极少团聚，可平时他们仍不忘惦记着他。当初他下山后落脚的杂货店，便是父母亲老早以前过户到他名下的。
两位老人也早就知道他活不了太久, 可此时此刻他们仍旧难过得不能自己。
活了这么短短二十余年，元恬觉得最对不起的，便是父母了。不能承欢膝下、不能尽孝也就罢了，还得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怨不得从前总有人说什么儿女都是讨债鬼, 像他这样的可不就是讨债来的！
这会看到双亲这么难过, 他心里也如刀绞, 酸疼难忍。
仿佛能感知到他心里的情绪, 唐扬一把抓住元恬的手, 安抚在握了握。又看向两位老人, 淡定道：“请您二位放心，阿元他一定会没事的。不瞒您二位，他师父已经在地府谋得高职，阿元魂魄也完好无损在此。我想很快就能让阿元回归身体……”
听到元恬故去的师父已经成了地府公干，元妈妈和元父才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情绪。
元妈妈睁着双通红的眼睛, 歉意地望着唐扬乌青的那只眼睛, “对不起哦，小唐。是我们没搞清楚情况, 冲动了……”
元父也很不好意思，“要不你找医生看看？”
唐扬摆摆手，“小问题，不必在意。ICU里不让人入内探望，您二位要不先到附近酒店住下？阿元说，希望你们照顾好自己，不要太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元妈妈吸了吸鼻子，眼睛四处望了望，终于还是失落地收回视线。
她又把视线落在唐扬身上，心里有一丝安慰。她儿子虽然生命垂危了，可儿子找的对象在这种关头还能不离不弃、更甚至拿出别人求婚时的“三金”以表诚意与决心，还对她这个丈母娘打不还好。
这样的深情，世间都没几个男人能做到。
至于儿子的对象是个男的这件事，元父元母都没去纠结。打从将孩子送进空门观开始，他们就没指望孩子能过正常人的生活。现在他能找到这么优秀又这么爱他的对象，作为父母他们只会感到开心。
元妈妈忍不住向虚空望去，语重心长道：“小恬啊，你也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跟小唐，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元恬重重点头，鼻子都红了。
要不是怕大庭广众下现形会引起骚乱，他早就在父母面前现形了。
元妈妈又絮絮叨叨对着虚空叮嘱了些有的没的，夫妻俩才在云雀的护送下离开医院。
唐扬没送他们，而是开车把元恬带回别墅。小孩都哭得不成样了，不好好安抚可不行。
回到别墅，小惊看到他家老大哭得那么惨，又看到唐扬那只熊猫眼，狠狠地吓一跳。
“唐大哥，你被老大家暴了吗？”小惊围着两人飘了一圈，满脸担心，“不对啊，老大动手的话怎么会哭！”
元恬白了他一眼，“我像是那种打老婆的人吗？真是！喝你的可乐去！”
“哦……”小惊半信半疑，嘀嘀咕咕地乖乖开冰箱去。
两人一块来到元恬的房间，小孩这才看向唐扬，伸手摸摸他青黑的眼睛，心疼问：“疼吗？”
唐扬拉下他的手，摇摇头。随即身上墨色能量涌动，眼睛那块青黑色刹那间退去，恢复了正常肤色。
元恬看得眼睛都瞪圆了，“你的封印不是还没解吗？”
“应该快了，”唐扬低低应道，“我能多少控制一下能量了。”
顿了顿，迎着元恬兴奋的神色，他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温柔似水。“我的能量似乎比较多变，能治愈我自身损伤。我想，也许封印彻底破解后，也能治愈你的身体损伤。”
如果是真的，那么等他封印破开后，他就可以试着去修复医院里阿元的肉身。修复好了，阿元也就能回到他身体里。
前提是不能拖太久，否则小孩身体生机会彻底断掉。唐扬想着，一会还得私下找找他那便宜爷爷，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走下捷径。那老头是阿元的亲师父，想必不会故意瞒着。
元恬眼睛越发的亮，一把抱住他脖子，兴奋得魂体在半空中扭来飘去，“太好了，我又多了点活过来的希望了！”
看着他开心的模样，唐扬唇角也不由泛起轻柔笑意，伸手将他抱了个满怀。
温暖的阳光透着窗户，带着斑斑点点洒落在一人一魂身上，仿佛给他们渡上一层璀璨金光，美好如斯。
异变也就是这时候开始的。
房间里空气突然凝固一般，厚重黏腻到令人窒息。虚空中一道划痕突然出现，下一秒一双惨白大手凭空出现。只见它搭在划痕之上，一把撕开空气。
缝隙中突然冒出好几个鬼差，一股股阴气扑面而来，元恬下意识想护在唐扬身前，却忘了自己早已没了实体。反而被唐扬拉了一把，抱在怀里。
“许久不见了，小鬼。”一身白衣、头顶“一见生才”帽子的阴差朝着元恬挥挥手，又看向唐扬，“哈喽。”
其身后还有好几个或黑或白、打扮相似的阴差。元恬甚至还在那几个阴差中看到一个熟面孔，正是那个让他帮忙找人的厉鬼。
唐扬脸色阴沉，“你们想干什么？”
几位阴差手中现出铁链，领头的白衣阴差笑眯眯道，“执行公务，带走元恬。”
元恬感觉他家唐大哥抱他的手紧了紧。
第47章 第 47 章
元恬被唐扬死死抱在怀里, 仰头望着他家唐大哥冷峻的眉眼，分神地想着幸好这会他是魂体, 否则还不得被抱得有多疼呢。
“他身体生机未断，你们凭什么带他走！”唐扬脸色阴沉，死死盯着阴差冷声道。
元恬跟着点头，他的身体状况是很不好，但生机确实未断。只是大家都担心如果这时候魂魄回到体内的话说不定还真会把他活活疼死过去，才耽搁了下来。
元恬向来不怕生病，但他怕疼。一但他回了身体里，疼痛超出他承受的范围, 那么活生生疼死过去也是有可能的。
也因此这会他的躯干还躺在医院里，全靠医院设施帮他维持生命，生机则由掌门师兄拿的秘宝帮他维持住。只是那件秘宝也维持不了太久，估计顶了天帮他多撑三两天的生机, 省得他一不小心成了活死人。
元恬他师父在外找法子, 本想着接力帮他维持住生机, 直到他的躯体内脏修复到让他承受范围内再将他送回躯体里, 只是暂时还没结果。但哪怕没能找着别的法子, 生机要断也至少再过两天。
总之, 怎么着也不该是现在。
那位阴差笑眯眯道：“小鬼、啊不，元恬。你的寿数就在今年，今天死跟明天死有差吗？”
“差别大了！”元恬反手抱住他家唐大哥，他俩都还没上过床呢！
“我寿数是在今年，可距离我的生日还有三个月呢。等下, 你们不会想徇私舞弊吧？”他突然想到些什么, 皱起眉头，“因为地府鬼手不够, 你们就想把我提前带下去，对不？”
阴差摊了摊手，“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干，毕竟你师父即将上任……”
顿了顿，他又道：“可惜，地府里除了我们第七小组，其他组的管理层早就盯上你了。地府鬼手确实紧缺，他们过年那会就在等着你什么时候生个大病或者受个重伤……”
元恬眼角抽了抽，“我该感到荣幸吗？”
“嗯，”阴差郑重点头，“上一个被全地府盼着早死的还是你师父。”
“…………”
“总之，”阴差见他俩一直沉默，便继续道，“地府对你是势在必行，哪怕这会不是我来找你，也会是其他阴差。念着咱们有些交情，元恬，你配合些。我是这些阴差的组长，他们的头头，我得做个傍样。所以你别让我难做，咱们将来可是要当同事的。”
元恬有些为难地望着他以及他身后的好几位阴差，再看看自己这边。除了还没适应魂体形态的自己，就剩下封印未解且身份不明的唐大哥。
哦，还有刚飘进来、怂到一个字都不敢说的小惊。
实力悬殊过大，这架没法打呀！
就在他冥思苦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唐扬沉沉的声音响起。
“你想找的人，已经有了眉目，你不想找到他了吗？”
他惊讶地抬头看向唐扬，却见他眼睛牢牢盯着众位阴差当中的于清风，也就是被元恬送下去的那只厉鬼。
于清风冷厉的眼神一闪，随即冷声说：“你们真能找到他？”
“打过交道。”
唐扬说这话的只是神情自然又平淡，元恬甚至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不过他还是顺着点点头，“对，他确实没投胎，魂魄也还在世间。只有我活着，你才可能再见到他。”
“呦，玩得一手好策反呀。”阴差头头失笑，“可惜，我手底下的鬼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后的于清风身形一闪，随即浮现在元恬和唐扬身侧。
于清风神色依旧冷漠，淡淡道：“我刚转正，业务不熟练，此次抓捕行动申请围观学习。”
元恬唇角轻轻勾起，这货叛变得真是毫无压力。到时候打起来他再“不小心”误伤队友，或者“不小心”把他俩放了啥的，完全合理的嘛！
阴差头头笑容一僵，好一会怒极反笑，“看来只能用武力解决了，希望二位不要见怪。”
说话间，他手中铁链如同有生命一般，裹挟着凝实的阴气形如长矛直击元恬。
元恬瞳孔一缩，下意识从唐扬怀里挣脱，同时调动灵力。
“呯”的一声，铁链被一道半透明的灰暗屏障挡在半空中，无法再前进半分。
“唐、唐大哥……”元恬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此时的唐扬，早已没了平时斯文与冷静。他的神情阴郁、狠厉，又带着些不把世间万物放在眼里的冷漠。瞳孔更几近空洞，泛着不祥的墨色。
灰暗的符文从他领口和袖口向上蔓延，爬满他的脖颈与手臂。浓厚的诡异能量不仅覆满全身，还在他身体上方凝成厚重的一道巨人虚影。
元恬心里渐沉，哪怕被阴差追击都没有像此时这般沉重。他望着眼前的唐扬，突然觉得兴许此时的他，才是真实的模样。
往日里斯文又愿意陪他胡闹陪他玩笑的唐大哥，遇事总想着往他面前挡的唐大哥，似乎只是水中幻影，一戳就破。
也许，师父说的是对的。一但封印解尽，唐大哥的记忆与本性完全复苏，他便不再是他了。
一想起这一点，元恬心里便是闷闷的疼，眼眶也不由自主地发红。
他心里慢慢被绝望吞噬着，直到他家唐大哥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准你动他了吗！”
说这话时的唐扬，眉眼间仍是冷漠，语气里也毫无半丝柔情。可这话却像是给元恬吃下一颗定心丸，又像是给他灌上一壶蜜，让他心里回了暖，泛了甜。
他嘴角慢慢上扬，双手一插腰嚣张地冲着对面阴差喊话：“看到没，我有人护着呢！有本事你过来呀！”
那小模样可别提多得瑟了，得瑟到唐扬下意识地看向他，眼睛里有了丝光亮。阴郁的面容，也缓缓生出丝笑意。
旁观的小惊见状终于欢呼一声，飘到他家老大边上呆着，学着他老大插腰瞪着几个阴差。
边上的于清风眼神微闪，仰头盯着唐扬身体上方那道巨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阴差头头完全没理元恬，一双眼睛盯着唐扬，满是惊愕。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的气息很可怕，但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上次他来接引于清风时，跟这个人类握手那会手掌心一片灼痛，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这个人类真能够伤到他，还只是在不经意间。那些此时打起来，恐怕他们几个还真未必是他对手。
阴差头头眉头紧皱，眼睛转了转，很快有了主意。只见他给身后的几个阴差使了个眼色，下一秒他们竟齐齐发动铁链，直击唐扬。
元恬脸色微变，伸手想拉开唐扬，却完全拉不动。
此时的唐扬神色不变，另一只手轻轻抬起。随着他的抬手，半空中的虚影也动了动。下一瞬间阴差袭来的铁链被虚影分化出来的大手抓住，狠狠掷了回去。
随着陆陆续续的重击声，数位阴差全被反击回去，或摔落在地，或砸到墙上，一时间激起无数尘土。
与此同时，唐扬的手向下一压，空中虚影的巨掌也狠狠地朝着其中两名阴差压去，带起一片掌风。
刚从地上碎片爬起来的阴差头子眼神一惊，这掌拍下去那两名阴差必定魂飞魄散。
几乎同一时间，元恬和阴差头子齐齐大喊：“等一下！”
巨掌硬生生停在两名阴差面前，唐扬保持着手掌下压的趋势。
阴差头头急急喊道：“我先不抓他，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成吗？”
唐扬眼神都没给他一下，只侧头看向元恬，以眼神问他喊停的原因。
只见元恬一把抓住他的手，迎着唐扬疑惑的眼神，满脸心疼道：“别把咱家打坏了，别墅好贵的！”
边上的小惊恍然大悟，小鸡啄米似地直点头，“老大说得对，再打咱们家就塌了，还会波及到隔壁你妹妹家里，那就是两套别墅了。”
死里逃生的两位阴差，“…………”
虽然得救了但总感觉不是很开心呢！
唐扬诡异地沉默了，随即眼神淡淡扫过四周被砸出坑的墙体和地板。最后把目光定在阴差头子身上，眸间杀气涌现。
迎着他杀人的目光，阴差头子颤颤巍巍举起手，抖着嗓子道：“我赔，我赔。”
元恬眉眼舒展了些，唐扬眸中的杀气也慢慢淡去。
这时小惊却一把抓住元恬的手，着急地以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跟元恬咬耳朵：“老大你们别听他的，他没有人间的钱赔给我们。”
唐扬眼神又凶了起来，手掌也向下压了一厘米。
元恬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又摸摸小惊的头，一脸圣母笑容。
“不怕，他要是没钱咱们就让他挖自己坟去。这么大一个阴差，总该有点陪葬品的。”
阴差：“…………”
第48章 第 48 章[修]
别墅客厅里, 阴差头子带着一帮子手下低眉顺眼地飘在沙发前，一脸老实憨厚。
不老实不行啊, 他不想魂飞魄散，更不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迫挖自己坟的阴差。
他抬眼看了下对面沙发上坐着一人三鬼，心里一阵悲凉。唐扬和元恬也就算了，他都惹不起。那个叫小惊的小鬼，还有本该归属在他手底下的阴差于清风也赫然在位。
倒显得他这个地府阴差第七小组组长特别像个小媳妇，可怜又委屈，还不能往外抱怨。他只好在心里长叹一声，希望待会套完近乎, 自己也能被允许上沙发坐着。好歹在下属面前挽回点颜面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条理清晰道：“唐先生，您可能不知道，咱们可是同源同宗……”
阴差头子就跟封建社会家奴与大地主报备事情似的, 小心翼翼得不行。然而与之相反的, 是沙发上那几位。
小惊抱着一瓶可乐, 委屈巴巴伸向元恬：“老大, 它不冰。”
刚刚那阵打斗似乎把别墅电路损坏了, 别墅停了电, 冰箱自然就不冰了。
元恬心里烦着呢，他总感觉随着身体里那股力量的复苏，他家唐大哥也越来越沉默寡言、冷漠无情了。这不，这会坐他边上都跟个冰山似的，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眼似的。
此时听到小惊的喊声, 他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往里边吹点阴气就行了。”
他们家这小鬼头，越发娇气了, 可乐还只喝冰的！
小惊听话地撅起嘴吹了两下，又抬眼可怜巴巴道：“没用。”
元恬两手一摊，努努嘴示意小惊看向另一边的于清风。那儿不就有个现成的劳动力！
小惊侧头看向于清风，那鬼也正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发现小惊在看他，他竟然也很配合地伸出手，示意小惊把可乐给他。
小孩却把头扭过却，皱起眉头一脸不情愿。他是一个爱干净的鬼，才不要别的鬼给他吹阴气，口水可是有细菌的！
就在元恬无奈想试试能不能帮小孩忙时，一只大手从他面前伸过去，一把接过小惊手中的可乐。紧接着，那只大手泛起一层浓厚的阴气，可乐的表面瞬间凝出一层冰雾。
“唐大哥威武~~”小惊欢快的笑声响彻客厅。
元恬却心里一凉，抓住唐扬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还是温热的，也还是那么大，半点看不出异样。
他看向神情镇定的唐扬，闷闷道：“你已经可以随意控制你体内能量了吗？”
“只是一点。”唐扬手反握了握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安慰，随后才看向一脸愁苦的阴差头子。
“也就是说，”一心二用的他声音冷冷淡淡理直气壮，“你知道我的来历？”
“是。”阴差苦逼地点点头，就知道这几位都没好好听他讲话。他还是老实道：“方才您出手时，身上那股至阴气息和能量与我们同宗，但远高于我们，正好能把我们压制死。”
“如果我没感觉错，您体内的能量……或者说，您本身，就是来自于地府最深处。我们这些鬼物，体内的力量也多是源于地府最深处。我们这些体制内的阴差还能受到地府额外的馈赠，鬼力会比寻常鬼物更强些。不过如果鬼物离开地府、在人间呆久了，魂魄就会越来越虚弱，直到消亡。”
说到这些，阴差还看了一眼元恬，故意以此暗示他们。
唐扬没什么反应，元恬却若有所思。他记得他师父说过，最初认识唐大哥时，就只是一团能量体。后来才在他师父的帮助下凝出人身，又封印了能力和记忆，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
没准阴差说的是真的，唐大哥原先就不是什么人妖鬼，只是一团源于地府深处的能量。那么也或许，他本身就没有什么从前的记忆不记忆的。就算恢复了记忆，他家唐大哥记忆里最多的，也还是他！
思及此，他压抑的心情松了松，眼睛亮亮地冲着阴差道：“所以说咱们根本不是敌对关系嘛！”
“本来就不是，”阴差头子苦笑，“我们原本过来的目的也只是让您提前去地府报道，成为我们的同事。谁知道最后会打起来……”
一提起这事，唐扬眉眼又冷了下来。还伸出手，一把将元恬拉到身边，母鸡护崽似的把人圈在身侧。
“没事没事，”元恬又是兴奋又是宽慰，安抚地拍拍他家男人的手臂，笑眯眯道：“他要是再敢乱来，你就让他们都回不去地府。”
唐扬沉默地上下打量几眼阴差，最后竟然肯定地点点头。眼神冷漠又认真，似乎只要阴差说一句肯定的话语，就能被他像刚才那样碾死。
阴差头子甚至在他身上感觉到蠢蠢欲动的杀气，顿时脸色一变，头皮发麻。元恬说的可能是玩笑话，他不会公开与地府为敌。但，唐扬肯定当真了，并且绝对有这个实力将他们留下。
他讨好地扯扯嘴角，“元兄弟，不至于，真不至于。事实上，我已经跟底下其他小组的组长、以及即将上任的判官，也就是你的师父发去讯息，让他们过来一趟了。”
“我个人、啊不，我个鬼有个想法，或许能让您和唐先生都满意。”
说话间，客厅里阴气四起，厚重黏腻，刹那间形成一个小小旋涡，并似乎有越演越烈之势。
可随着唐扬的一声冷哼，阴气四散，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不同的是，客厅里多了十好几位穿着统一制服、形象各异的阴差。
元恬脸色一变，这么多高阶阴差要是群起而攻之有，他跟唐大哥还有小惊根本跑不掉。
然而这些阴差面色俱是惊疑不定，戒备的眼神扫了一圈，最后齐齐落到唐扬身上。显然，在他们的判断里，在场的人、鬼里边，唐扬给他们的压制感是最强的。
“元兄弟，唐先生，这里便是我们地府大半管理层了。”
阴差头子一句话带过诸位阴差，随即点点唐扬和元恬介绍道：“诸位同僚，打扰各位了。这位是元兄弟，大家都知道的。这位，是唐扬唐先生。”
阴差头子笑得春风得意，“今日急召各位前来，是想商量一下，让唐先生接任地府空悬已久的阎王一事。”
诸多阴差几乎被惊得纷纷显出死时本相，一时间断头的、断腰的各种形象惨不忍睹。就像是见多了鬼物的元恬，都险些没吐出来。
他忍不住道：“你疯了吧？让我家唐大哥一个大活人当阎王，这就是你说的能让我们满意的办法？”
“不是要他现在就当，再说当阎王还不好吗？”阴差头子笑得特别具有诱惑力，“活着享完人间富贵，死后还能拿全地府最高工资，什么五险一金、香烛烟火纸钱等等统统都有，豪车别墅统统安排。”
元恬有点意动，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这时阴差头子俯下身，以极低的声音道：“最重要的是，还能以权谋私，比如让您多活个几百年都不是问题。”
这回是唐扬意动了，但他还是看向元恬，想看看他怎么说。
只见元恬深思片刻，朝阴差头子招招手。
有戏！阴差头子忙将腰弯得更低，侧耳倾听。
元恬压着嗓子，小声问：“他当了阎王，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去地府工作了？”
阴差头子嘴角抽了又抽，所以打动这位主儿的不是什么长生不老，而是……不上班？！
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唐扬：“…………”这便是传说中的死道侣不死贫道吗？
他气不过地伸出魔爪，一把捏住自家小男朋友的脸颊，搓圆揉扁。
第49章 第 49 章
阴差里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不是, 老七，就算神位缺得再久, 你也不至于随便拉个人顶缸吧。”
“就是，什么唐先生，听都没听过。你哪怕说让元恬当阎王都比他靠谱吧！”
被点名的元恬忙拍掉唐扬在他脸上作怪的手，又把脑袋摇得快要离家出走，“我不行，我不干！”
“各位兄弟先听我说……”
阴差头子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顿交代，直听得一众阴差半信半疑，质疑甚至恶意的视线不断往唐扬身上投。更甚至者, 有个别阴差还释放出森森阴气，直逼他而去。
唐扬倒是半点不怵，只是以他为中心，屋内阴气越发浓郁。此时但凡有个能耐些的道士和尚路过这儿, 都能看到笼罩在别墅上方, 凡人所看不到的浓浓黑雾。
那是唐扬在面对阴差挑衅时, 身体本能的反应。而随着他古板无波的冷漠眼神一扫, 那名挑衅他的阴差竟直直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得跪倒在地, 膝盖愣是将地板砸出一个坑。
在场的阴差全都变了脸色, 就连先前的阴差头子老七也噤若寒蝉。要知道这里可全是地府高层，鬼力深不可测！可在面对唐扬时，他甚至都不用动手！
这就是来自本源力量的压制吗？老七低垂着头暗想，果真是从地府深处、地府鬼力源泉出来的怪物。幸好先前他及时喊停，没把人得罪死。否则……
见阴差们都老实了, 唐扬才淡淡收回视线, 下意识往旁边扫了一眼。
只见他家小男友元小老板正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气鼓鼓的盯着一众阴差。就跟护着崽儿着随时准备跟老鹰干架的老母鸡似的, 可笑又可爱。
而他旁边，小惊还有样学样，甚至更胜一层——这小鬼把两只手都掐胳肢窝下边，仿佛这样更能显出几分气势似的。
唐扬冷漠的眉眼顷刻间被柔情侵蚀，眼里盈满笑意地摸摸元恬的头发，又拍拍小惊的手，声音柔和得一如从前：“没事，别担心，他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
那幅柔情似水的模样令诸位阴差都看傻了眼，这人怎么还两幅面孔呢？简直判若两人了！
“诸位同僚，”老七也不装死了，直接对着众阴差道，“你们都感受到了，唐先生绝对有能力担任阎王一职。从前的阎王大人，不也都是从地府深处走出来的！兴许，唐先生原本就是这一届的天定阎王大人，只是阴差阳错流落至人间罢了。”
这下阴差们再没有反对声了，他们又不傻，跪地上那位老兄可还没爬起来呢！再说了，多个人人一块干活有啥不好，他们本来就人手不足！
“老七说得对，唐先生肯定是天选阎王！”
“对对对，那唐先生您看什么时候上任呢？”
“选日不如择日，唐先生不如今日就上任吧？您本就生于地府，以肉身进入地府坐镇也不会受影响。”
……
唐扬没理会阴差们的奉承，他正侧头看着元恬，他家小孩似乎有别的想法。
老七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元恬低头想了想，他甚至觉得这或许就是真相。只是，他还有个疑虑，于是提高声音问：“你们上任阎王哪里去了？”
“他存在了数万年，有一天突然就消失了。兴许，他是重归混沌了。”老七慢慢说道，“即使是阎王大人，也会有消散或轮回的一天。这世间可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存在。”
元恬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只是不是为了什么地府劳碌至牺牲就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眼睛一转，还是道：“上任的事情先不急。”
“嗯，”唐扬紧接着他的话，“元恬不能死，也不能离开我。”
他可以肉身进入地府，元恬不行。但让元恬就此放弃生命，他不愿意。他家小孩那么喜欢人间美食，他俩也还没像人间情侣一般谈长长久久的甜甜恋爱，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唐先生，这事简单。”老七谄媚笑道，“一会属下便教您如何引导您体力的力量，运行到元兄弟身体内。一来能修复他的身体，二来也能改变他的体质，让他慢慢变成至阴体魄。到时肉身想进入地府陪你，甚至想活个几百年想必都不是问题。”
“是问题。”唐扬冷声道，“我们不想去地府。”
那地府是谈恋爱的地方吗？听说只有工作，天天人手不足，假都没得修！下去了，他俩可怎么谈！
元恬安抚地握住他的手，朝脸色僵硬的众阴差道：“各位，我想还是让我们留在人间，于地府而言能发挥的作用更大一些。听说地府至今不通网、连手机都没有，因此工作内容繁琐，效率也慢，对吧？”
老七僵硬地点点头，这是事实。甚至因为信息不能及时相通，他们还时常闹出勾错魂等事故。
“那么，”元恬笑得像极了小狐狸，“你们想不想把地府建设成跟人间一样、科技发达的新社会？”
老七眼睛微亮，迟疑道：“这……可能吗？”
唐扬适时开口了：“我有一间游戏公司，唐氏集团也有科技部，与诸多科技互联网大厂都有往来。”
“对，”元恬两手一拍，“这事只有唐大哥留在上面，以活人的身份为媒介，才能推进此事的发展。”
唐扬一唱一合：“少则五年，多则数十年，地府便能焕然一新。”
小惊也在旁边欢快地指指电视，“动画片，爱情片，还有游戏、手机、冰箱……地府也要变成这样的吗？”
元恬揉揉他头发，看向众位阴差。这些人脸上写满了意动，于是他又添了一把火：“想想看，有了电脑、互联网和系统的地府，工作不再复杂，效率能翻数百倍。人手不再不足，大家不用日夜无休地加班了，也能按时休假……”
唐扬淡淡总结：“五险一金，做五休二，朝九晚五，接轨人间。”
阴差们彻底心动了，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可以啊，这事可行……”
“对，唐先生要是真办成这事，那可是真正造福我们啊！”
“天知道我都几年没休息了，这可太好了……”
“要不，就让唐先生担着阎王的名义，留在人间吧？创造地府新社会这事可比旁的重要多了！咱们就再苦个几年……”
趁着阴差们开小会讨论，元恬侧头看向他家唐大哥，挑挑眉，一脸得瑟，“咱们这算不算夫唱妇随？”
那眉头挑得，唐扬心里一阵痒痒。忍不住摸摸他脸颊，一脸笑意。谁夫谁妇还不一定呢。
小惊这会也凑过去，小声邀功：“我也有出力的！”
唐扬笑着掐掐他脸蛋，“好好好，回头带你跟你老大吃大餐。”
小惊立马兴奋地飘离沙发，晃成了波浪形，小小声欢呼：“好耶~~”
旁边的厉鬼于清风看着得意忘形的小鬼，不知想到什么，唇角默默勾起。
第50章 第 50 章
经过一番探讨,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唐扬挂职阎王，但在地府建设一新之前, 他仍留在人间。
这地府从前就没有阎王，大家各自为政。尽管因人手一直紧缺，阴差们怨念深重。有事没事经常起摩擦，有争论或出大事时几个大队长时常大打出手……
地府确实需要一个能令所有阴差心服口服、有能力镇压一切的新主人。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毕竟现在还有个即将上任的、已经接受过地府深处历练的判官，也就是元恬他师父嘛。再说，唐扬的封印还没完全解开，对于自身的力量也未必能完全掌控。
有阎王“女婿”这层关系在, 加之历练后判官本身的实力，让他当家做主估计没哪个阴差会犯上。
相比起来，地府的发展可远比旁的重要得多。阴差们更愿意自己多苦几年，让阎王把人间的高科技搬到地下。如此, 才能真正将他们从没完没了的工作中解脱出来。
“那么唐先生, 您看什么时候方便随我等下去, 接受地府深处的认证呢？”阴差老七恭敬问道。
唐扬自然而然握住元恬冰凉的手, “不急, 先告诉我, 如何让我家阿元好起来。”
他虽能感觉自己身体里力量充沛，却苦于没有记忆，又当了那么多年的普通人，连本能都早已经消失了。此时此刻，想救元恬还真有些无从下手。
一旁的于清风皱起眉头, 比起元恬, 他自然更急于知晓自己苦寻多年的那人消息。不过，碍于唐扬今非夕比的气场和已经认定他的阴差, 他还是压下心中疑问。
“哦，这事儿……”
老七话音未落，客厅里竟然又卷起一阵阴风，同时一声怒喝凭空响起。
“谁敢动我家徒儿！”
元恬眼睛一亮，从唐扬怀中挣脱开，飞似地扑向突然现身在半空中的老人怀里。
“老头，你怎么又来晚一步了！”早在老七带阴差过来时，他就悄悄用独门术法通知他师父了。谁知道这小老头却等到事情结束才现身。
要不是他家唐大哥镇住场子，元恬都想通知掌门师兄上医院给他收尸了。
“我来晚了？”老人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上下打量一番，又看向沙发上老神在在的唐扬，皱起眉头：“你们不还好好的嘛！”
元恬撇撇嘴，“差点就不好了。”
他师父完全没理会他，而是看向一屋子的阴差，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把将元恬拉到身后，冷声道：“怎么，老夫一人为地府卖命还不够吗？还需要劳你们地府大半个管理层过来抓我徒弟？他还没死透，你们就这么上赶着欺负他？！”
老七心里一肚苦水，他差点被逼去挖自己坟了，到底谁欺负谁啊！
不过这事起初就是他们地府不厚道，如今也只好赔笑道：“张老，您误会了……”
“少拿你们那套官腔说事！”往日里慈眉善目的老人此时横眉竖眼，指指身后的元恬，一脸霸气：“你们记住了，他，我罩的！”
元恬眼含感动，抓着他师父的手甩了甩，孩子气地抽着鼻子道：“师父，还有唐大哥呢。”
远处的小惊也举起手：“还有我，我也要被罩着！”
师父眼角抽了抽，一巴掌呼在元恬后脑勺上。又看看沙发上唐扬，他先前的便宜孙子。
那小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反而眼含笑意看着正呲呀咧嘴的元恬，眼里再容不下任何人。
感情他养出来两个恋爱脑了呗！师父咬牙切齿：“罩罩罩，老夫都罩着，总行了吧！”
四周的阴差一脸吃了苦瓜的憋屈相，看看即将上任的阎王唐扬，又看看即将上任的判官张老，一时间不知谁罩的谁。
最后还是老七勇敢的站出来，叹息一声把唐扬的来历和委任阎王一事说了一遍。
听说事情起始的张老足足花了半分钟，才真正消化掉话里的消息。他抬头盯着唐扬打量半响，最后咬牙道：“这就是你当初说的，可以帮我救我徒弟的法子？”
“你早就算到这一日了，从一开始一切便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是吗？包括你把我徒弟骗到手，打着恋人的名义，好让他以后成为你最死忠的手下，为你卖命是吗？”
元恬脸色微变，这个猜测未免过于阴暗、也过于残忍了些。
数位阴差也齐齐变了脸色，真如张老所说的话，那么唐扬就是一妥妥的魔头，所图也不可能仅仅是一个阎王之位。
然而，在数双眼睛注视之下，唐扬却神色淡淡，半点没有被说中的心虚或恼怒。他只是静静看着元恬，用平时问元恬吃饭的声音问：“你也这么想吗？”
元恬扯了扯嘴角，轻轻摇摇头。他也曾想过会不会他只是唐扬的棋子，唐扬早就推算出他俩会相遇、甚至在一起。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还是被他打消了。也许他家唐大哥最初跟他师父交易时，只是算到他的封印会维持到最近一段时间，并且也只打算等封印解开便帮他改命。
天命可算，但他不信人心也可算。他跟唐大哥是否在一起，并不影响唐大哥在封印解开后救他，不是吗？毕竟他俩的关系即使是好兄弟，也不影响他帮唐大哥。
相反，情侣的关系远比兄弟脆弱得多。要是真想利用他，唐大哥不至于这么蠢，还搭上他自己的幸福。
他更愿意相信他跟唐大哥是发自真心的相恋，哪怕只是此时。
只是，不知道将来唐大哥恢复记忆，回归本性后，对他的感情还能剩几分……
抬头看看性情比从前更冷清淡漠的唐扬，元恬心里刺痛了下。他抿了抿唇，安抚地看了他家师父一眼。随即又瞪一眼唐扬，凶巴巴道：“师父放心，要是哪天他敢有二心，我就剁掉他鸡鸡，拿去喂小鬼！”
小惊满脸惊恐地跳起来，双手摇得比花手还快：“老大，我不要吃，不干净！”
话毕，阴差老七及时上前一把将他嘴捂住。开玩笑，他不吃难道让他吃吗？只可惜地府或许会出现一个史上唯一一位太监阎王了……
唐扬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波动，先是惊愕，随即哭笑不得。他叹息一声，笑道：“好，我给你递刀。”
话音一落，屋内数位阴差面面相觑。见过宠老婆的，可没见过这么宠的。一时间，元恬在他们心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前有判官师父张老，后有阎王老攻，整个地府谁敢惹他？！
阴差们默默用眼神沟通一番，达成一致——回去就把元恬例入“不可得罪”名册，分发到手底下所有阴差手里。
张老半信半疑，可回头看看元恬，自家小徒弟眼神里都是坚定不移的信任。
好歹给唐扬当了好些年的假爷爷，张老对于他的品性还是有一定程度了解的。只是，人都是会变的。他最初便与还未炼化出人形的唐扬打过交道，那里的他哪怕只是一团黑雾，也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与强势。
刚化为人形时候的小唐扬亦是如此，只是后来被“妹妹”唐萌捂化了许多，又跟人类接触得多了，才慢慢有了人气。
可如今这人力量在复苏，记忆也早晚会恢复，性情还能一如从前吗？
张老定定看着沙发上静静与他对视、眼神坚定态度甚至带着些许强势的唐扬，心里一阵苦笑。
只是封印松动，记忆还未苏醒，唐扬的性情便比从前要冷上许多了。要是完全恢复，他还会是他？
思及此，张老不由回头看了眼元恬。他们家这傻小子……
唉……
张老长叹一声，声音淡淡道：“罢了，我也不想当王母。只是……”
他顿了顿，盯着唐扬，一字一顿道：“如若将来你伤我徒弟身心，我便是拼个魂飞魄散，也要你不得安宁！”
元恬身体微微一颤，随即紧紧抓住他师父的衣袖，眼眶泛红：“师父……”
这是他师父，一手将他带大、为他费尽心思改命的师父。
唐扬怔了怔，随即坚定地，点点头。
“好感人的师徒情深！”一位女阴差拿隔壁男阴差脖子上的白绫擦擦眼泪，不慎搓下一颗眼球。
男阴差默默抽回白绫，将上面眼球弹回女阴差怀里，叹息一声。“听闻元兄弟是张老养大的，说是父亲也不为过。我想，这大概算得上父子情深了吧。”
元恬动容地摸摸老头苍白的头发，有点扎手。他迟疑地歪歪头，“嗯……或许，是爷孙情深？”
张老当场跳脚：“混小子，你嫌你师父老是吧？啊！”
“没有没有，老头你别打了……卧槽，怎么魂体挨打也会疼啊！！”
……
唐扬带着笑意看着师徒俩打打闹闹，他家阿元还是一如既往，可可爱爱。
转头注意到角落里，神色莫名的小惊。他皱了皱眉，这向来天真浪漫的小孩眉眼间怎么会透着阴郁与艳羡？
不等他细看，在一旁等了许久的于清风开了口，“你说，你找到我想找的人，他在哪？”
唐扬收回视线，冷声道：“莫开泽，或许就是你要找的人。”
于清风眼神一凝，皱起眉头：“或许？”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等我忙完，我画张像让你确认。”
“好。”于清风果断应下。他知道，元恬不“活”过来，唐扬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处理旁的事情。
当年唐扬练化成人类时，还是元恬师父帮忙护法以及梳理的。加之张老刚在地狱深处历练过，对于唐扬体内能量的运作颇有几分了解。
他身上的能量与地狱深处同出一脉，却又不是极阴的鬼力。不人不鬼，似乎跳脱在阴阳之外。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自行练化出人体。
也因此，张老只是指引他如何运用体内能量，便放心地将元恬交给他。至于修复元恬身体的方法，则是阴差老七指引。
地府也曾出过勾错魂、死错的人事情。因此为了补救，自是有一套为人类恢复生机、修复身体的秘法。此秘法极为费鬼力，原本需要地府高层共同表决、并多数阴差共同施展才能起作用。
不巧，这会高层大多数都在这里。更不巧，他们刚选出地府最高决策人、也就是唐扬。以唐扬先前轻松碾压老七等阴差的表现来看，这事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因而种种环节都省了，阴差老七当场就将秘法教给唐扬。其余阴差则赶回地府，继续干苦力。
老七和张老于是一左一右围住唐扬，细心教起来。不过，两人发现讲了一遍大体的理论知识后，唐扬似乎就完全悟了，于是便默默到一旁呆着，等他自行熟练起来。
唐扬学得认真，明明没有术法方法的基础，却也不费劲。仿佛这些是他原本就会的，只是时隔多年未曾捡起。现在重温几遍，便又捡回来了。
元恬倒是全程不出声，只紧紧盯着唐扬。生怕一个不小心，唐扬就出什么岔子。为了不打扰唐扬，他还把小惊打发出去，让他带于清风到别墅附近玩。
本以为至少要一天时间，谁料半小时不到，唐扬就站起身来。
元恬有些不放心，飘上去拉住他手腕，低声问：“真的没问题吗？”
唐扬反手握住他手心，另一只手举起，一团泛着暗光的黑雾从手心冒出，乖乖盘于他手上。
那股能量没有先前几次的阴森煞气，反而泛着丝丝温暖的气息，生机暗藏。
他的唇角带出一抹元恬熟悉的温柔笑意，仿佛一切未变。
“放心。”
轻轻的两个字，却硬生生将元恬忐忑不安的心拉回原位。他眨眨眼，扬起一抹甜甜笑容，“嗯！”
“唉呦行了，你俩快去医院吧，再晚医院该不让进了。”阴差老七吐槽。
旁边的师父也撇撇嘴，“就是，那儿病房那么多，爬错窗为师可不负责上局里赎人！”
元恬歪了歪头，眼里满是疑惑：“诶，你俩怎么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