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航被人打了。
还是在自己的生日宴上。
这事儿在江城闹的沸沸扬扬,偏偏傅航又是个要面子的主,听着外面议论的热烈,心里面更是憋气。
始作俑者隔日坐在沙发上,看着江卉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江卉:【你真把傅航给打了?】
岑慕:【你的消息果然还是那么灵通。】
江卉:【这事儿在江城都传开了,不过他要是惹到你了,确实该打。】
岑慕还没来得及回复江卉的消息,沈香薇就端着水果坐到她身边,“昨晚我下楼倒了杯水,看到你房间那么晚还亮着灯,是不是又熬夜不好好睡觉了?”
岑慕:“还好,也没有睡得特别晚。”
沈香薇:“是因为在傅家的那件事情?”
岑慕笑笑:“这事儿就连您也知道了?”
沈香薇轻哼:“我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聋子,这事儿别人都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您……不会怪我吧?”岑慕轻咳一声,视线不太确定地看向沈香薇。
沈香薇拿过来一个饱满的橙子,耐心的替她剥开。
她这个岁数保养的很得当,就连颈纹都几乎看不到,养尊处优的模样不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
沈香薇年轻的时候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从小到大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对于自己的女儿,她是只能宠着,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听说昨晚的事情之后,沈香薇本来都打算去傅家找那个混蛋傅航去算账的,但后来又被岑华拦了下来,说是这样太不好看,怎么说也是小辈之间的事情,她这个长辈若是参与进去了,未免太有失体面。
沈香薇冷静下来之后就觉得岑华说的有道理。
傅航这种小孩子,还不值得她出手。
但是那早就是出了名的混账,做出来什么事儿也不让人稀奇。
沈香薇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橙子皮剥好,然后递到岑慕面前,“吃点水果。”
橙子的香气弥漫到鼻尖。
岑慕拿起橙子,小口小口地咬着。
沈香薇打量着自己的女儿,“要是你被人欺负,我还去怪你,那你应该要考虑,你是不是我的亲女儿了。”她点了下岑慕的脑袋,像是在怪她不懂亲妈的苦心,“我还在心疼你是不是手指痛了,打那种王八蛋几巴掌算什么,要是不出气的话,之后再多打几下,反正是他先惹的你,我就不信傅家敢有什么意见,竟然还跟你一个小女孩作对。”
岑慕有点担忧:“那要是傅家因此跟我们有嫌隙怎么办?”
沈香薇:“什么嫌隙?”
岑慕:“爸爸不是跟傅老板接下来还要合作吗。”
“你说那件事情啊……”沈香薇不太在意地看了看自己的顶级宝石材质戒指,“要是傅叙白真的在意这件事情,那合作的事情就泡汤了吧,反正你爸爸本来也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材料,这投资的钱拿给他,也就是打水漂让他开心的。”
岑慕:“……”
沈香薇往楼上看去一眼,确保这话没被岑华听见。
“不过你爸爸挺敬重傅叙白这个人的,毕竟他年轻有为,跟傅航这种渣滓绝对不是一个性格,你跟他亲侄子出了这样的矛盾,他定然也不会就这么不分黑白的去责怪你,而且听说他也不是很喜欢那个侄子。”
见沈香薇这么说,岑慕才想起来昨晚她从傅家大厅往外走时的情景。
她无意间抬头,对视上那人的视线。
他看上去,的确不像是生气姿态。
反而,还有点旁观者的看戏姿态。
岑慕也不了解他,自然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话说完,沈香薇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偏头看岑慕,“对了,你出了这事儿,就连我都知道了,秦玉明没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岑慕老实地摇头。
“没有。”
沈香薇眸子里面出现几分不满。
“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以前见他还挺懂事儿,最近是太忙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岑慕小声故意道:
“他挺忙的,而且朋友特别多,整天都不知道跟什么人在一起。”
沈香薇听这话感觉不太对劲,拧了拧眉毛,正欲回应些什么,门口那边便传来门铃声。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提到秦玉明的名字,他就登门来看望岑慕了。
本来听说他人还在外地,不知道是恰巧回来还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情回来的。
毕竟在外人眼中,未婚妻受了委屈,他也不好不出面。
秦玉明最擅长应付这种表面上的人情往来。
他来的匆忙,像是刚下飞机。
沈香薇抬头看向他,像是不大满意秦玉明这时候才过来,淡道:“来了。”
秦玉明点头,然后坐在岑慕身边,“听说你这边出了点事儿,就赶忙过来了。”
岑慕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结果搞得满城风雨,她都觉得小题大做。
“没事儿,不是什么大事情,你不用专门赶回来,不是说事情很忙吗?”
秦玉明:“是挺忙的,不过你的事情最重要。”
岑慕撇了撇唇,懒得跟秦玉明虚伪对话。
大概是有意给二人单独留出来二人世界,沈香薇起身道:“我去楼上看看你爸爸,你们两个人慢慢聊。”
秦玉明:“好的,伯母,你放心,我会好好安慰岑慕的。”
待沈香薇离开这边,岑慕彻底松懈下来,睨了眼旁边的秦玉明,“行了,别装了。”
秦玉明睫毛微动,似是不太理解。
岑慕手中的橙子已经咬了一半,她懒得再吃,索性放到盘子里面,“你本来就对我的事情就不关心,何苦装出在意模样,要是让你身边的那位看见了,岂不是要吃醋跟你闹别扭?”
之前她去见那个孟荔的时候,这二人似乎感情还没那么深。
但据她可靠线报,最近这段时间,二人关系又亲近不少。
秦玉明大概是快得手了,所以心思越发不在她这边,演戏频率也低了不少,今天估计是听说出事儿了,为了不影响子自己在长辈心目中的形象,才不得不假模假样的赶过来。
见岑慕这么说,秦玉明只是表情冷淡。
“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岑慕冷哼一声。
明明就是他故意想让她知道的事情,结果现在还要装模作样。
不过她派出去的人倒是搜集到了一些有趣照片,若是真到了撕破脸的那天,她那些照片可以很好的派上用场。
有时候她也觉得秦玉明这种人可怜,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偏偏不敢反抗,也不愿意做取舍,真让人搞不懂他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岑慕摇晃了下酸涩的脖颈,“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秦玉明欲言又止,“确定不用我再陪陪你了?”
他在身边,岑慕反而会更头痛。
她摇头,“不用,我昨晚没睡好,一会儿上楼再睡会儿,你先走吧,今天辛苦你来这一趟。”
她话说的灵巧,虽是轰秦玉明走了,却也没有完全拂他面子。
她这说话的技巧,还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尽量说好听的,不跟任何人为敌,这也是岑家的做人之道。
她都开口赶客了,秦玉明只好就这么离开。
他今天确实是临时回来的,昨天秦月灵一到家,就把这事儿告知家中长辈了。
长辈那边得知岑慕不开心,就让秦玉明早点回来,省的被人说不关心未婚妻,落人口舌。
秦玉明人既然已经来了,就代表任务已经完成。
他从岑家离开之后,岑慕又上楼休息了一会儿。
她睡得沉,午后空调开的适宜,就连薄被都没盖,身上只穿着一件舒适的白色蕾丝睡裙,这一觉睡得不知此刻已经到了几点。
再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沈香薇进屋把她叫醒。
沈香薇给她端过来一杯水,“来了客人,下楼看看。”
岑慕喝了口水,整个人还没完全醒盹,声音沙哑着问道:“谁来了?”
沈香薇轻笑:“傅家的人。”
岑慕顿住,“傅家?”
沈香薇:“对,傅叙白带着他侄子,来给你赔礼道歉了。”
十分钟后。
岑慕随沈香薇下楼。
她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傅叙白和傅航在楼下等候着。
傅叙白坐在沙发上,穿着精致的白衬衫,一双长腿随意的搁置着,此刻正在品尝着保姆给他端上来的红茶。
傅航就站在他身侧,脸色不明,但黑眼圈有些重,双手放在腿侧,看起来站的很是规矩,跟昨晚那无法无天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大概是听到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二人视线都往这边投了过来。
傅叙白放下手中的精巧瓷杯,缓缓起身,单手插兜着往岑慕这边看过来。
她大概是午睡刚醒,一头柔顺的黑发随意柔顺的披散在肩侧,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蕾丝睡裙,款式清凉却不暴露,只露出来脖颈和小腿肌肤。
她的腿是天生的纤细漂亮,像是琼脂白玉,大概是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芭蕾的缘故,所以体态极好,纵使是刚醒过来,背脊也是挺得直直的。
她视线在傅航身上逛了圈,带着些睥睨打量,“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她说这话其实也是明知故问,就是为了故意打他脸呢。
傅航脸色难看,唇线绷紧没说话。
在来这之前,他已经挨了教训。
昨晚他确实喝酒喝的冲动,加上前段时间心里面不爽了很久,所以想着故意搞个恶作剧,没想到,这个恶作剧的代价这么大。
傅航好歹是个成年人,被长辈带着来别人家里面道歉,自然脸上挂不住,犹豫再三,本想开口,却被傅叙白抢了先。
他声音平缓,在旁边道:
“昨晚他们小孩子在一起,傅航惹了岑小姐不开心,这事儿我知晓,我作为傅航长辈,没有教育好他,也是我的失职,所以我今天专门带他来给岑小姐道歉。”
岑慕坐在对面沙发上,打量着傅叙白。
这话说的有意思。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傅叙白多大年纪。
可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可行为处事实在是太稳重了,就连客套话都说的滴水不漏。
沈香薇看这个傅航十足不顺眼,所以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碍于傅叙白今日在场,她也是敷衍的应道:“他们小孩子的事情,本来我也没有放在心上的,只是傅老板你也知道,我们就岑慕一个女儿,从小都是放在掌心上宠着的,从来没有让她受过一点委屈,昨晚那事儿虽然是个玩笑,可要是真传出来什么不好听的名声,对于我们家岑慕还挺不好听的,毕竟,她还没嫁人呢。”
“我知道。”男人薄唇微动,转头对傅航淡道,“昨晚的事情,是你不对,你认不认。”
傅航忙不迭点头,“昨晚我喝多了,确实做的不对,本来是想着开玩笑,但现在我知道有些玩笑实在是不能乱开,小叔也教训我了,所以我今天专门是给岑小姐赔礼道歉的。”
沈香薇拿足了架势,“给谁道歉?”
傅航拳头放在身后,默默捏紧。
他看向岑慕,一字一句道:
“岑慕,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多计较。”
岑慕倒也不是多么记仇的人。
看着傅航吃瘪模样,她忍住唇角笑意,双腿微微交叠,轻声叹气,“我怎么会跟你计较呢,你既然都亲自来道歉了,我肯定会原谅你的。”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翘着二郎腿,指尖搭在膝盖上,这时候才露出来几分稚气,跟之前在他面前故作成熟的模样可不一样。
傅叙白扫过一眼她白皙脖颈,然后对傅航说道:
“昨晚的事情,可大可小,岑小姐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就真打算这么过去了?”
傅航:“我……”
“关乎女孩子名节的事情,不能随意略过。”他停顿几秒,然后说道,“给岑小姐跪下,道歉。”
傅航深呼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忤逆傅叙白,否则就是在岑家人面前打了傅叙白的脸,他回去更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傅航已经没打算要脸了,他吸了口气之后,就真打算跪下了。
可傅叙白这么说,沈香薇也是不能答应的。
要是真让傅航跪了,倒是显得他们太苛刻了。
而且他们也没打算跟傅家撕破脸。
傅叙白教训自己这个侄子,还挺严厉的。
沈香薇走过去打着圆场,“跪就不用跪了,岑慕年纪小,可受不起这么跪,再说了,傅航年纪也小,回去好生教育着就是了,哪能跟他一般见识,你说是不是,傅老板?”
傅叙白点头,唇角微弯。
“是。”
傅航脸色青了几瞬,感觉沈香薇这话说的比让他下跪还没面子。
傅叙白这次带着傅航来登门道歉,还专门带了不少赔罪礼,都是价值不菲的稀罕物件。
沈香薇也看出来傅叙白的诚意,心里面也没那么大意见了。
岑慕心里面倒是分得清。
傅航做的事情跟傅叙白没什么关系,而且昨晚,傅叙白还帮了她来着。
所以就在傅叙白聊了一阵之后,准备离开之际,岑慕忽然出声叫住他。
“等等,傅先生。”
傅叙白回身看她,轻微挑眉,“怎么了?”
岑慕轻微抿唇,“你跟我上楼一趟,上次答应你的礼物,我做好了。”
傅叙白安静几秒,像是忽然想起来了。
他那次偶尔一提的东西,她竟然还真的放在了心上。
这阵子事情多,他差点都要忘记了。
于是,他温声应道:“好。”
二人一起上楼,傅叙白到了某处房间门口,看了眼半掩的门,看见里面都是一些半成品,大多数都是没做好的油纸伞,还有一些绘画制作工具等。
傅叙白:“这是你平日的工作室?”
岑慕:“对,一般除了我,没人来这边。”
她走进房间,把之前给傅叙白做的伞拿出来。
这么长时间,这把伞已经完全制作好了,此刻一拿出来放在眼前,只让人感觉异常惊艳。
傅叙白看向她手中的伞,“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对。”岑慕还有些羞涩,似乎不太好意思,“本来就是答应你的,总不好放你鸽子,所以就做好送给你。”
她打开伞,把上面的图案展示给傅叙白,“你看看,这样的图案,你喜欢吗?”
纤细指尖搭在伞柄上,淡淡桐油味道扑鼻而来,类似于松香。
她轻微转动伞面,一幅用心的青山祈雪图便出现在傅叙白面前。
傅叙白早知岑慕对这方面有所造诣,但今日亲自见她制作出来的成品,还是会诧异于她制作出来的油纸伞会如此巧夺天工,与市面上流水线作品完全不同,完成称得上艺术品。
恰好傅叙白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
他仔细观摩伞面上的图案,发现伞面边缘处留着大片突兀的白,却与整体效果并不相悖。
他指了指那处,问道:“这里是……”
岑慕见他注意到那处,便解释道:
“我给这幅画取了名字。”
“青山祈雪。”
傅叙白视线落在她身上。
岑慕:“既然是祈雪,就要有专门的意境。”
她唇角翘起一丝狡黠的弧度,下颌轻抬,对上男人那双温润的眼眸,把自己暗藏的小心机告知于他。
“有一种艺术,你或许知道。”
傅叙白眉峰微动。
与他这样近距离的对视着,岑慕才发现这男人之所以看起来温润和善,是因为他的瞳孔是浅淡的琥珀色,很容易就让人对他放低警惕心。
眸色深邃,浓密漆黑的睫毛遮挡住眸中色彩,无法让人看透他内心所想。
岑慕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平时并不明显,只有在浓烈阳光下才看的分明。
此刻正是午后,艳阳热烈的照射到屋内。
她甚至能看清楚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他几乎没有缺点的五官皮肤。
傅叙白:“岑小姐可以指点一二。”
岑慕脚步微抬,凑近他一些。
“留白。”
“中式美学的一种,傅先生听说过没有?”
她大概是聊得投入,还没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稍微近了些,已经有些逾越正常社交距离的亲昵。
傅叙白礼貌性地退后一步。
“原来如此。”
“有心了,岑小姐。”
见他后退,岑慕略感无趣地撇唇。
她本来以为自己很有礼貌了,偏偏碰到一个比自己更加有礼貌的傅叙白。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把想问出口的话今日正好问出来。
她昨晚到家之后一直失眠,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怎么都无法入睡。
她想着之后挑个合适时机,肯定要跟秦玉明撕破脸的。
反正她跟秦玉明不算是恋爱关系,顶多是长辈们挑的结婚对象,不过在那之后,家里面肯定要为她找新的良婿。
到时候不知道要给她安排什么样的未婚夫,老的丑的,岑慕可是一点都不想要。
她知道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肯定要家世非凡,必须要与岑家地位相匹配,甚至要更高,可是人品怎么样,这都是开盲盒一样的让人棘手。
与其让家里面人给自己乱挑一气,她这个聪明脑袋,倒是挑好了一个合适人选。
之前傅叙白来她家中做客吃饭,她知道了他如今单身,就是不知道他心里面有没有意中人,要是像秦玉明这种心有所属的给她她也不要。
于是,她好奇地问道:
“傅先生有没有谈过恋爱?”
傅叙白垂眸看她,似是有些不解她忽然而来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岑慕换了个问法: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时间流逝的很慢。
岑慕却格外有耐心的等着他的回复。
须臾。
男人眸色落到她殷红的唇色上,睫毛清淡地眨动,回她:
“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