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邪神祭
叶梧桐的笃定,并没有让邻居女人很快承认什么。
她还在尽职尽责地表演被烈火焚烧的痛苦,说真的,演得还挺像的。
叫起来也是撕心裂肺,仿佛真的在经历过这样极度的痛苦。
只可惜叶梧桐是经过多次观察才得出的结论,并不是在诈她。
叶梧桐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靠着窗户边开口,语气却像在说着一个和自己无关但有趣的故事。
“这个世界从我一睁开眼睛,就到处都透露着不真实。”
“我脑子空荡荡的,像被什么吸干了脑髓,可我竟然是五个小怪物的妈妈。”
“我的孩子撕咬我的伤口,我丈夫要砍掉我的四肢吃掉……”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太阳,时间和空间混淆在一起,到处充斥着混沌和脏污。”
“你大概不知道,前面那些我想不起来勉强可以咬着牙忍耐,可我丈夫是一个丑绝人寰的怪物这件事情是真的不能忍。”
“我怎么会跟一个怪物一样的男人六年生育五个孩子?”
“这个身份是你给我的吗?你给我之前至少应该先了解一下我的为人啊。”
“虽然我到现在也想不起我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如果‘我’落入这种境地。”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怪物丈夫,然后逃出这个鬼地方。”
“你勉强要给我安这个身份也就算了,可这世界上到处都是漏洞。”
“我从来没有在街道上看到过正常的行人,哪怕这个街区的人都是闭门不出的,但也不至于连个行人都没有吧?”
“而且这群人挨饿到要用孩子去换食物,正常来说墙皮应该都被啃一遍,都闭门不出就等着用孩子换吃的……孕育一个小孩需要十个月,做父母的就算是六年有了五个娃,肯定也已经饿成白骨了,基本逻辑根本不通啊。”
“我被买了六年,生了五个孩子,我丈夫上来就要杀我,可我的孩子们居然在五年之间一个都没有被抓走,你觉得正常吗?”
“什么邪神最喜欢吃小孩子……可是我看到的邪神身上所有因为吞食了食物之后生长出来的四肢,没有一个部分是属于小孩子的。”
“那个邪神……虽然看着有点吓人,但也只比我那丈夫可怕那么一点点。而且还被锁链锁着,它能跑出来□□?”
“我潜入大楼,发现他们用小孩子做一些残忍的嵌合实验。”
“这一部分做得还挺像的,可是那群实验员像脆皮乳猪一样好下刀,而且那种被什么统治这个世界的政府获批的实验,居然就那么几个大头兵守着,是否过于可笑了?”
原本在竭力表现出惊悸绝望,质问叶梧桐的邻居女人,听到叶梧桐的这番话之后,慢慢停止了在地上翻滚的动作。
她身上的火依旧烧着,可是她撑着手臂半坐起来,双眸格外阴沉地看向叶梧桐。
“哪里可笑了?这个街区条件就这样,政府联盟军也没有任何卫兵自愿过来, 本来就是如此!”
五十几年前,这个街区真的是这样。
尽管荒诞可笑,却是真实呈现。
极端的饥饿,不见天日的晦暗街道,逐渐在变异的自己和亲人……这一切都会彻底摧毁人的意志。
他们只能像阴沟里面的臭虫一样艰难地苟延残喘。
他们甚至会杀死自己严重异变的孩子,食不果腹何谈治疗,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当死亡都已经变成一种解脱,哪里来的反抗或是改变什么的心思?
这个街区里面的人,已经被这个阴暗的地方彻底吞没。
叶梧桐不能理解的神情,她的一脸不解却让这个女人眼中的恨意更加明显。
“你懂什么叫绝望吗?你没有经历过绝望,又怎么可能理解这一切!”
她不再到处传播火源后,屋子里其他的被火烧到东西渐渐就灭了。
两个人在一屋子滚滚浓烟,还有散发出来的燃烧皮肉的味道之中对视着。
“本来就如此……这街区里的其他人都是死的?自己的孩子被拿去做实验,就那么几个卫兵,他们随便联合一下都能把这群人弄死。”
叶梧桐满脸不解,还有对这个邪神构建的世界观不严谨的鄙夷。
“那些孩子本来就是高度异变,是被他们的父母自愿放弃的。”
“食物匮乏,他们的父母本来就想把他们扔掉,甚至交换着吃掉,交出去能换点吃的已经是感恩戴德,你以为这个世界上都像你一样动不动就杀人放火吗?!”
叶梧桐掀了掀眉毛, “所以你也有好几个孩子,你也抛弃了好几个,小小才会不认你吧?”
邻居女人被这样质问,动了动嘴唇,被火焰烧毁了一半的脸,出现了些许痛苦。
“你不懂……我们是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你……就因为这个街区和你见过的不一样,就觉得我们不应该存在吗?!”她说得满眼讽刺。
怨毒像一把一把打磨锋利的尖刀,刺向叶梧桐。
叶梧桐则是摇头:“你不要偷换概念,我不是觉得这个街区不应该存在,我不是说了,前面那些不合理我都咬牙忍着,之所以发现这个地方不对,是觉得你不对劲啊。”
“孩子刚刚被人抢走,你转过头就能来温声细语地安慰我。”
“一个什么样的母亲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叶梧桐继续说:“你露馅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我本来是有丈夫的,你作为我的邻居应该非常清楚。可是我丈夫莫名其妙就没了,你居然连问也不问一句。”
“而且我第一天听着外面那个声音你也是有丈夫的,这么多天你跟着我们,从来没有提过你的丈夫,而且我们都已经回到这里。你也没有试图回家去找你的丈夫。”
“就凭这些?你就能对一个和你一起共患难的同伴泼油放火?”
“当然不止这些了。”叶梧桐靠着窗户边上,屋里的烟朝着这边涌来,她呛得微微咳了两声。“咳咳……你当时发现我没有把孩子们献祭邪神, 那个表情特别精彩,虽然有真实的震惊,但更多的是恼怒怨恨,你藏得一点都不好。”
“这段时间跟在我身边更是恨不得用眼睛将我生吞活剥。”
“可是我就不懂了,我没有把孩子献祭给邪神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当时确实没有去告密。”
“但你如果真的想救你的孩子,为什么不在那之前动手呢?”
“一个真的肯为孩子拼了命的母亲,在孩子被抢的时候,就应该奋起反抗了。”
“可你居然说是因为我不交孩子,才让你觉得孩子可以换回来了。而且还那么巧在我救完孩子之后,主楼乱起来的时候,你突然跑到那边装作要英勇就义。”
“这未免太牵强太巧合。”
邻居女人身上的火依旧在缓缓燃烧着,她的很多肌肤已经开始皮肉外翻,鲜红和已经被烧熟的皮肤糊在一起,看上去分外可怕。
但是她坐在地上,似乎并不把这样的痛苦放在眼中,连脸上的肉都被烧焦,也像是无知无觉。
只是用一种无尽恼恨的眼神看着叶梧桐,
“就这些?”
“不,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的行为比较异常,就断定什么事。”
“我真正断定这个世界有问题的原因,是因为……我醒过来到现在已经三天了。”
叶梧桐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夜,我居然除了饥渴之外没有其他生理需求。”“孩子们也没有,你也没有。”“这都不是不正常,这是有些魔幻了。”
女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么紧迫紧张又危险的环境之中,居然还有人能注意到这种事情。
而且因此对这个世界的种种异常下了虚幻的结论。
她的神情满是愕然。
半晌才道:“你既然发现了……发现我不对劲,孩子们也不对劲,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在身边?”
叶梧桐耸肩:“孩子们对我又没有敌意,可怜兮兮地叫我妈妈,又是我亲手救出来的,我当然要带着他们。”
“至于你,我带着你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我对你进行过多种猜测,对你的实力也进行过好几次评估试探。”
“如果你是那种非常厉害的邪神,不等我有任何的异动就已经将我杀了,那我也没有再挣扎的必要了。”
“可我渐渐发现你根本没什么本事。”
叶梧桐看着女人说:“我每次行动的时候都对你透露出一些倾向,有时候你能轻易摧毁我的行动,只需要喊一声就行了。”
“但你并没有试图暴露我,所以我猜你没有同伴。”
“没有同伴,不能直接杀掉我,只能跟在我身边一边恨我,一边试图用言语和行为影响我。”
“让我觉得只有把孩子献祭给邪神,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但是孩子们的战斗力又不是很高,他们甚至在这个街区里面是最底层的,只要被抓住就会被肆意地残害。”
“但你居然没有办法自己抓孩子来吃。你比我想象之中还要无能。”
“于是我又开始猜……你是否被某种规则束缚着,只有别人向你献祭的时候你才能吃到小孩。”
“这些天跟着我们把你馋坏了吧?孩子光能看不能吃。”
“你身上的火还没熄灭,现在我又可以猜……”
“你是可以被杀死的。”
“只要被发现就能够被杀死,对吧?”
女人此刻的表情,一部分因为愤怒而扭曲,一部分因为被火烧灼而变形,万分狰狞。
她看上去非常痛苦。
不是被火烧,而是被仇恨和怨恨烧灼着,从内而外承受着火灼一样的痛苦。
“被火烧死很适合你。”
叶梧桐说,“这就算你吃小孩应该付出的代价。”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根本不吃小孩!”
她似乎受不了叶梧桐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评断审判。
“我没有吃过孩子,我明明一直都在救他们!”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你都不认识我,凭什么大言不惭就说出这样的话?凭什么就这样给我下了定论?!”
“一直都在救他们的人是我!”
女人的声音凄厉,叶梧桐被这尖锐的声音吵得向窗户后面仰了一下,眯了一下眼睛。
女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神情有些涣散。
她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和人讲过这些事:“如果你能想起,你就应该知道我。你就不会随随便便侮辱我,否定我!”“我叫桑蚕,我隶属联盟政府第四军团,我是人工嵌合体双精神力士兵,是联盟政府军最宝贵的战争资源!”
“我的双精神力外显特征是异种之母,在异生物入侵的时候,我的能力能够帮助联盟政府军轻而易举躲开异生物的袭击!”
“能让他们在剿灭异生物的时候,精准定位到异生物的老巢。”
“我那时候差一点点就做到了第四军团的最高执行长官……”
“可因为我‘异种之母’这个能力,我能操控异变的速度,可以一定程度上净化异变,也能感受到异生物的痛苦和绝望。”
“随着人类和异生物的战争如火如荼,我开始被两种力量拉扯,仿佛两边都是我的亲人,我的同类,很多时候……我开始混淆。”
“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抉择。”
“没有人站在我的位置上,没人知道我有多么痛苦。”
“异生物入侵安全基地只是想要食物,人类却趁着异生物入侵的时候相互残杀。”
“动乱无所不在,残忍和压迫也笼罩着整个安全基地。”
“我跟随大军,进入m街区清扫入侵的异生物,却发现联盟政府军在这个全民危急的时刻,居然还在私下令人到处搜罗小孩,制作像我这样双精神力的战士。”
“你也看到那个实验场了,那么粗陋,简直可笑!那些小孩子没有办法得到更精准的观测仪器,甚至是稳定强行嵌合的时候精神癫乱的药品。”“那根本不是实验场,而是一个屠宰场!”
“屠杀的全部都是被自己的父母抛弃的高度异变的小孩,那些小孩就像可怜的羔羊……”
“他们有些异变后已经不会说话了,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痛苦和绝望。”
“我的异能是异种之母啊,这些变异的小孩子,就像我亲生的孩子那样……”
“是我救了他们,是我带着他们逃出实验室!是我带着他们离开这个阴暗的街区!”
“是我!是我做他们的母亲,利用我自己的身份和能力,我带着他们出了安全基地!”
“我为了他们抛弃了一切,包括我自己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前途事业,包括我自己的族类!”
“我带着他们在安全基地之外艰难求生,他们都叫我妈妈……呵。”
女人惨笑起来:“哈哈哈哈……我明明是一个还没有结婚的……我也把他们当成我亲生小孩一样,即便他们全部都是高度异化的怪物,即便他们有些连话都不会说,整天只会跟我要吃的!”
“我到处搜罗食物,可安全基地之外,大部分动植物都已经在阳光之下异化,方圆几十里的东西都被我找遍了。”
“他们异化之后只肯吃肉,他们根本不肯吃我找来的菌子。”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给他们弄吃的?”
“我开始联系我在安全基地的亲人,我用尽一切办法跟他们要吃的,是我活生生把我自己的亲人逼死了!”
“我的爱人,我们明明马上就要结婚了,他那么爱我,他甚至为了给我弄一些营养液,和黑市的人做交易,当时基地里面太乱了……他被人活活打死了。”
“我等不来食物,我的亲人全部都死了,我曾经隶属的军队在到处追杀我,我像一只老鼠一样无处躲避……”
“我准备带着他们离开,我打算带着他们进入深山,继续给他们寻找食物。”
“哈哈哈哈哈……”女人笑声格外凄凉,绝望,胸腔的振动充斥着无尽的痛恨。
“有天晚上我睡着了,白天为了给他们掏一窝变异鸟的蛋,我昏迷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们围着我,他们一个一个上来舔食我,他们撕咬我的伤口,他们要把我给吃了!”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小畜牲,一群小怪物!”
“变异之后的怪物根本没有人性,他们嘴里喊着妈妈,可我只是他们的食物而已!”
“如果我再弄不到食物,他们真的会活活吃了我的!我还能怎么办呢?!”
“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安全基地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还要给他们当妈妈!”
“我只是因为我的异能才会落到这种境地,我恨不得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政府军,而不是一个拥有一种之母这种能力的双精神力士兵!”
“这个时候我曾经的一个长官联系到我……他说……他说只要我上交一部分异变程度比较小的孩子,用来继续做双精神力的研究, 就会给我提供食物。”
“我能怎么办呢?”
“我要活下去啊,我要让那些小怪物活下去啊!”
女人说到这里开始痛哭起来,抱着自己的头,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如果叶梧桐这个时候有记忆的话,确实会想起关于她的故事。
毕竟屠神游戏是复刻几十年前的那一场异生物入侵。
而其中“异种之母”桑蚕的背叛,在其中是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
叶梧桐在看那些历史资料的时候确实看过关于桑蚕的部分。
她的结局非常令人唏嘘,她在历史的资料当中一直都是一个背叛者。
她最后因为相信了联盟政府军答应了她提议的“异生物和人类并存”的提议。
而在安全基地之中露面,因此暴露了老巢。
不光她本人被炮弹送上了天,她到处搜罗的那些怪物孩子们,也一样被炸了稀巴烂。
可叶梧桐现在想不起来那些事。
她听着这个自称桑蚕的女人的口述,描述她的遭遇和无奈,她的双精神类异能,她的绝望,还有最终的妥协。
叶梧桐最终微微偏头靠在窗扇旁边。
淡淡道:“所以你最后还是和联盟政府军达成了交易,上交了一些孩子换取食物对吧?”
“那你救他们和不救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异种之母的异能,是联盟政府军用你和不知道哪个孩子嵌合出来的双精神力异能,我这样理解没有错吧?”
“你因为这种异能, 帮着联盟政府军对抗异生物,又因为这种异能可怜那些异变的孩子……”
“救他们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到最后又要怪这种能力,又要怪自己的选择是什么道理?”
“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女人恶狠狠地看向叶梧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从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叶梧桐面无表情语气坚定。
“你……哈哈哈哈……你居然还在异想天开……”
女人已经被叶梧桐放的那把火烧灼到了内脏,胸腔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骨头。
她想要笑得癫狂,可实际上声音已经变得很小了,也非常嘶哑。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内脏也在胸腔里面摇摇欲坠。
叶梧桐如果只是将她像那些实验员一样割喉的话,她也不至于如此痛苦,可是叶梧桐偏偏阴差阳错选择了火烧。
桑蚕死于□□,□□打在身上有上千度的高温,白磷不烧干净绝不会熄灭,那是非常痛苦的死法。
就和现在被火烧是一模一样的。
桑蚕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被烧成焦炭,对叶梧桐这个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她,不肯重蹈她覆辙的人恨入骨髓。
她诅咒一样说道:“你猜得没错,这个世界确实已经不是真实的世界了……这是一场游戏。”
“可你想从这里离开的办法,却只有一个,就是和我当年一样,上交一部分孩子给守关的长官, 就能离开这个街区。”
“他们一样叫你妈妈,他们一样啃食过你,你也知道这个街区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我知道你很有能耐,你会杀人,你杀人不眨眼。”
“可他们不吃血肉之外的任何东西,等某一天……你没人可杀了,他们就会吃你!”
“你除了背叛他们,就只有活活被他们吃掉这一条路了哈……可惜我不能看到你到时候是怎样的绝望,?和我当时一样,悔不当初!”
桑蚕说到这里,喉咙几乎已经被烧化了。
暴露的肌肉断裂震颤,她用最后的声音嘶哑挤出:“你一定会和我走上一样的路……”
“你现在之所以这样置身事外,是因为你忘了自己是谁。”
“一旦你想起来一切,你想起你在乎的那些事情和人,有一个爱你的人等待你回去,甚至为你不惜生命。”
“我不相信,你……”她似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人已经瘫软在地上,身上的火却还在烧着。
她的脸上也彻底覆盖上了火焰,跳动的火苗中她依旧凶狠看向叶梧桐的方向。
“我不相信……”她用气声说。
不相信等你经历我的绝望之后,你还会这样高高在上,用两句话轻飘的评断她的抉择。
叶梧桐也一直看着桑蚕,浅淡眼神里面没有任何的怜悯,一如既往,那里是一片白雪皑皑的莽原。
冷风过境,寸草不生。
桑蚕在这样冰冷刺骨的眼神之中被烈火焚烧殆尽。
最后,就在桑蚕所有的血肉灵魂要化为飞飞之前,她感知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了一些阴毒的笑意。
“有人来救你了。” 她动了动嘴唇,连气声也发不出。
你马上就会想起一切。
到那个时候,她会和之前进入这个游戏那些数不清的人一样,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落到和她一样的下场。
没有人会是例外。
桑蚕最后连嘴唇都动不了,只剩下最后一只眼睛还在瞪着叶梧桐的方向。
绝对没有人会是例外……
叶梧桐眼睁睁看着她在烈火之中死不瞑目,然后骤然轰地化为飞灰。
褐色的烟尘顷刻之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叶梧桐眼神震颤片刻,屏住呼吸跳出了窗扇。
站在窗外,她看到桑蚕死后的地面,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生长出了一朵一朵圆形的白色菌株。
像一个个散落在地面的白色小球。
和主楼后面那些一模一样。
叶梧桐一直看着,直到屋子里面再没有任何的异变发生。
她又仰头看了看依旧像黑布一样包裹着的天幕,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这才离开了房子边上,去黑楼的方向找他的小怪物们了。
她不会像桑蚕一样,交出小孩,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不相信桑蚕说的话,她已经彻底被仇恨和怨毒泡透了,绝没有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说这是一个游戏,那么游戏的参赛者肯定不止她一个人。
叶梧桐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个邪神身上数不清的手臂四肢,成堆成堆的白骨,以及那些骨头旁边破碎的各种颜色的布料。
之前叶梧桐以为那些都是孩子,或者是没有交出孩子,被邪神找上门的居民。
现在她猜,那些恐怕都是和他一样的游戏者残肢。
事实上,揭露桑蚕是邪神,只是叶梧桐计划的第一步。
她接下来,还有两个计划。
等待着主楼那边的车子穿越通关闸门的时候,伺机带着孩子们一起离开这个街区。
如果不成功也没关系,他们开启通关闸门的时候一定会按动解锁盘。
她还是能和桑蚕说的那样,借用蘑菇粉末,拿到密码组合,然后再设法弄到守关长官的指纹还有虹膜权限。
至于有士兵有枪支怎么弄到,整个街区的驻军数量,早就被叶梧桐摸透了。
而且被杀掉的士兵并不会重置,杀几天也就杀光了。
叶梧桐去黑楼那边,找到了孩子们,并没有表现出和之前任何的不同。
她把剩下的食物给孩子们分了分,依旧心无芥蒂地拥抱他们,抚摸他们。
并不因为他们是游戏之中的场景就觉得他们虚假可怕。
一群先被亲生父母给抛弃的小家伙们,九死一生被一个拥有异种之母能力的虚假妈妈给救下。
结果第二次被抛弃,似乎永远也逃不脱被挖开脑袋强行嵌合精神体的悲剧。他们才是最可怜的,他们又有什么错?
因为他们畸变,因为他们是怪物吗?
就算生下来就是怪物,难道就不配被爱吗?
叶梧桐抱住孩子们,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觉得自己和孩子们的距离,因为知道了真相反而更近一步。
不过叶梧桐也没有用太多的时间来想通为什么她会和这些孩子们,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很快带着孩子们去了主楼那边。
两辆货车居然都已经不在了!
叶梧桐生怕错过,迅速带领着孩子们,朝着通关闸门出口的方向去。
好在她带着孩子们到地方的时候,那两辆大货车还在。
而且坚实庞大,甚至和这个街区有种格格不入恢宏的闸门,正泛着冰蓝色的光芒,现在居然是开着的!
现在闸门口灯火通明,很多卫兵守在那里,个个手中都拿着枪。
叶梧桐看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人根本不像是这个街区的。
叶梧桐又顺着通关闸门,看到了闸门外面停着的好几辆货车。
他们显然是才打算进入街区的,正在和守关的长官那个白胖子老头交涉。
叶梧桐之前杀掉了那些实验员,放出的那个邪神应该也杀了很多士兵。
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这个游戏的统治背景,联盟政府拨了新的仪器和人过来。
叶梧桐他们来得稍微有点晚,但也正是时候。
主楼前要离开的车辆应该已经被重新灌满了油, 现在正打着火在门口的地方停放。
大概是因为之前被放油的事,车子旁边巡逻的士兵也变得多了。
叶梧桐盯着两辆货车,她必须找到机会,和孩子们设法钻到大货车里面。
车子里面大概率装的是仪器、培养舱之类的,反正不管装什么都不可能完全装满,有货物也便于隐藏。
这样车辆通关的时候,就直接把他们都带出去了。
叶梧桐还是准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
现在放火来不及了,她寻摸着落单的士兵,打算抢一把枪然后胡乱开枪。
如果能直接抢下来一辆车就更好了。
叶梧桐迅速筛选着要“下黑手”的人选。
很快找到了一个全副武装,从另一个街区才刚过来的士兵。
他抱着看上去火力非常猛的热武器,没有在那个守关长官旁边等着确认通行,反倒是独自在闸门口旁边,东张西望。
不知道是不是正对这个他即将长久待着的街区感到绝望。
不过他的离群行为,却正好方便叶梧桐下手。
叶梧桐是从通关闸门口旁边,那黑漆漆的墙壁摸过去的,那个士兵站着的位置,正好距离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只有一步之遥。
叶梧桐和孩子们再三确认,确认他们会看她的手势才行动。
她把自己的白头发塞在衣服里面,大部分脸都用破布遮上了,彻底像一道阴影与黑色墙面融为一体。
凑近那个无知无觉的士兵之后,叶梧桐稍微有那么点迟疑。
因为这个人的身高和四肢组合成的线条,给她一种危险的直觉。
但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叶梧桐这几天杀的傻大个也不少。
而且她很快对此还颇为满意,因为要交火的话,这样的身形挡子弹是最好的。
叶梧桐摸过去,膝盖弯曲,脊背弓起来蓄力,手指之间银光一闪——打算直接跳上这个人后背,用刀子先割了他的动脉。
需要拿捏着力气不能割得太深,让他失去抵抗力又不能完全倒下,好挡子弹。
叶梧桐像黑夜之中的猫儿一样轻灵,足下一用力,直接弹射而起,电光石火间就跳到了那个男人的背上!
冰凉的刀锋迅速贴在那个男人的侧颈——但就在手腕柔韧一转,要割开男人肌肤的时候,那个一直无知无觉一样的男人突然之间迅捷无比地抬手——精准抓住了叶梧桐的手腕。
而后一扭,再抬起另一只手,抓在叶梧桐的后脖子上面弯腰一拽,腰身一拱又一甩——
叶梧桐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登时天旋地转,刹那间心里只闪过一个想法——糟糕,遇到硬点子了!
但即便是这种情况,叶梧桐的手都要被扭断了,手指之间夹着的那一把银亮的手术刀居然还没有掉地上。
她在被男人倒着扯下来后,像没有骨头一样,背对着男人足尖点地,头向后仰,身体被拉成一张弓一般,看似受制,实则蓄力准备用后脑勺狠狠撞男人的鼻梁骨。
然而她的计划最终没能成型,因为男人没有低头,仿佛非常熟悉她的套路,向后仰头,贴合着她的身形,也向前拱起身体。
接着一只手掐着叶梧桐不肯扔刀的手,一只手松开她的后颈,绕过她的身体。
铁箍一样的手臂,死死圈住了叶梧桐要抬起来攻击的双臂。
调转些许方向,两大步,将她直接撞在了黑暗中的墙面上。
紧接着他身体死死地压上来,将叶梧桐完全地挤在墙面上,不给她任何再动的空间
连叶梧桐猛地顺着他双膝间向后抬起的脚腕,也被预判一般,被他健壮而蓬勃的大腿夹住。
到这时候,叶梧桐心里才终于咯噔一声——要糟。
选的这个家伙有一身的牛劲。
而也是这个时候,沉默凶狠过招的两个人,急促的呼吸才无可隐藏地清晰。
紧紧相贴的身体,将彼此狂跳的心脏也一并暴露,简直要冲出胸腔,撞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