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贝卡斯回到了银河图书馆, 这里是当他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一定会控制不住回来的地方。
不仅因为这个地方是被称为“藏着全宇宙的答案”的圣地,更是因为他也总觉得, 只要找的够多够久,书海中总有一个正确无比的答案在等着。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 这次他刚一出现, 便被一张蓝色的电流网补住。
随着电子警报器鸣声大作, 他眼睁睁的看着卫兵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用原子灭杀枪指着自己。
贝卡斯没有想到,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银河图书馆居然也对他不安全了。
不过,现在他有空间移动的能力, 又掌握着将身体转化成灵魂体的知识, 加上刚刚和奈亚的化身相遇又全身而退, 此时的他充满底气。
他仅仅是好奇的问:“这里怎么了?”
“闭嘴, 犯人!”士兵毫无怜悯的呵斥道。
士兵们拖着困着贝卡斯的电子网, 一路将贝卡斯带到一个人…呃,一张皮面前。
“女王。”士兵恭敬的说, “刺客的同伙找到了。”
贝卡斯:……哦, 凯罗女王。
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桩“罪名”在身,一直没空处理。
凯罗女王,银河选美大赛连任冠军。
她的全身做过七百多次整容手术, 做到只剩下一张被夹在一个移动框架里的皮。
不过, 即便变成皮,也不妨碍她保养自己娇嫩的皮肤, 只听她小声说:“让我保持湿润。”
候在一旁的侍从立刻举起花洒,冷着脸对她的整张皮洒水。
顺着水喷过去的方向, 贝卡斯注意到,这张皮的表面已是坑坑洼洼。
她曾经严重的破碎过,又被缝合起来,留下数条长长的褐色伤疤。
看起来像一张撕坏后又被蹩脚的针线活缝起来的布,连其它完好皮肤的颜色都泛着灰黄。
贝卡斯在心中迅速还原这件事的过程:
之前,马特和凯罗女王同乘一座电梯,在出门时不慎撞破她吹弹可破的皮肤。
自那天以后,马特就一直被凯罗星人视为“刺客”悬赏追捕中。
后来,贝卡斯带着重伤的马修回到银河图书馆找医生,又遇见了凯罗星人。
随着马修被凯罗卫兵当成马特抓,和他在一起的贝卡斯也跟着上了通缉令。
发现他在看着自己,凯罗女王不满的叫道:“看你们干的好事!重新修复皮肤要花很多钱!我应该杀了你和……哦,真正的刺客呢?我知道你认识他!”
“我们分道扬镳了,”贝卡斯说,“你找不到他。”
凯罗女王嚷嚷:“真该死!我应该逼你去办人寿保险,然后做你的保险受益人,然后制造意外将你杀死,最后拿到钱成为富婆,去做更多的修复和整容手术。”
贝卡斯:……女王,冷静点。
凯罗女王竟真的冷静下来,但是她用诡异的目光盯着贝卡斯。
贝卡斯的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凯罗女王张口道:“不错,这是个好计划。侍从——”
眼看她真想将随口而出的计划落实到底,贝卡斯再度感受外星种族行事之荒诞。
他大声说:“等等,不至于吧?你可是女王,难道掏不出整容的钱?”
“七百多次整容已经掏空了我的国库。”
凯罗女王惆怅的说,“该死的外星整容技术,每次找它们都像是离婚的同时还要净身出户一样。”
贝卡斯:……
凯罗女王回过神,怒道:“你是不会明白的,外星人。侍从——”
“等等,”贝卡斯连忙喝止道,“我也没说不对我们造成的伤害负责,”
凯罗女王抿了抿嘴,怀疑的问:“你想怎么补偿?说来听听?”
贝卡斯提议:“我……你知道昆扬人的高科技吗?如果你学会了其中一项‘身体转化技术’,就可以重塑自己的身体,继续给自己整容。作为补偿,我可以教你。”
凯罗女王盯着他,怀疑且不满的说:“这里是银河图书馆,有这么多的知识,我为什么非要你教不可?”
“银河图书馆只会告诉你去找昆扬人学习,”贝卡斯说,“但它提供不出更详细的资料。”
否则,他也不会专门费时费心的摸到昆扬人隐居的地方。
凯罗女王犹豫半晌,到底是爱美之心占了上风,不情愿的说:“行,你现在把那份技术交出来,不过如果你欺骗我……”
“我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麻烦,”贝卡斯诚实的说。
这是他的心里话,虽然他不怕与人结怨,但经验告诉他,结怨总有一天会坏事。
而他有很多事要忙,不能每次回到银河图书馆都要被凯罗女王和她的卫兵们纠缠一番。
随着凯罗女王的命令声,两个侍从走过来,将桌子,记录板和电子笔分别摆在贝卡斯面前。
贝卡斯提起笔,将“身体转化技术”从基础知识到高阶实验过程全部写在记录板上。
这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不过,他希望这些花费掉的时间可以让这整件事彻底结束。
凯罗女王等在一边,似乎有些无聊,找话题问:“所以,你们为什么分开了?不和吗?”
贝卡斯边写边含糊的回答:“有些理念上的分歧。我不想说。”
凯罗女王一听有内幕,来了兴趣,催促道:“跟我说说看?我最喜欢听mean girl吵架。”
顿了顿,她瞅着贝卡斯,更正道:“mean boy也行。”
贝卡斯:……
凯罗女王继续说:“不同的星球有不同的文化,产生冲突特别正常。”
她自顾自的八卦起曾经在太空里发生的种种感情争端。
这些争端都是因为种族差别而产生的,比如:
在太空中有一颗叫格森的星球。
那里非常寒冷,上面生活着的是一群无性生命体,或者说双性生命体。
意思是,大部分时间里,这些格森星人都处于没有性别的状态,既没有性特征也没有性=欲。
但到了每个月的某几天,它们会转化成“男性”或者“女性”,这段时间也是它们的发=情期。
除非女性怀孕,否则过了这段时间,它们又会重新回归无性别状态。
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转化是随机的,格森人自己也不能主动选择。
一个格森星人可能上次是父亲,下次就成了母亲。
而那些始终是固定性别的异星人,在格森星人的眼中就是永远处于“发=情期”的“性=变态”。
因为格森星人有流动的性别,它们完全不能理解太空里那些永远是男人或女人的生命体。
而凯罗女王要说的故事是,“虽然有如此巨大的差异,但还是有一个固定性别的特使和一个格森星人相恋了,它们要进行为期八十一天的穿越冰原之旅,来证明它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
说到这里,她兴奋起来,提议道:“怎么样?要我把你和你的同伙一起流放到某颗冰雪皑皑的荒星上吗?可能会给你们的感情带来巨大的促进哦。”
贝卡斯无奈且直白的问:“你确定你不是出于私人恩怨,单纯的想把我们两流放?”
“哎呀,被你发现了。”被拆穿后,凯罗女王也不气恼,“刺杀女王本身就是重罪,何况我想看真实的情感冒险记录片。”
吐槽归吐槽,贝卡斯也真的考虑了凯罗女王的提议。
这个提议听起来仿佛包含着智慧和道理。
贝卡斯想起,在看过许多地球上的电影电视剧后,他几乎可以总结出一个银河图书馆里没有提过的公式:
当两个独立的生物(基本上是指人类)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或是孤立的环境,时间长了就会互相产生牢固的感情。
并且,根据经历,他发现公式是很有用的东西,“高等数学公式”“灵魂寄生公式”“空人公式”……
也许他可以不相信自己,但他可以相信公式,所以……
另一方面,贝卡斯又觉得不能这么想。
他不理解马修,和马修本人无关,是他自己对“父母”和“家庭”的重要性完全无法理解。
他在银河图书馆也是处于多年的孤立和孤单的状态,可他想念更多的是故乡的机器人。
即便两人都被封闭在冰原或者暴风雪山庄,他能理解马修的机会也不大。
贝卡斯一边默写,一边头脑风暴。
百无聊赖且八卦十足的凯罗女王又问:“对了,说说你们分手的过程吧。”
贝卡斯回过神,回答:“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叫我离开,我回到银河图书馆。”
“只是这样?真无趣。”
凯罗女王很失望,喋喋的说,“在莫克兰星上的分手仪式可精彩了,感情破裂的昔日情侣要厮杀到只剩一个人活着,由祭祀宣布分手成功,亲友都会到场见证,特别热闹。”
贝卡斯庆幸又有些遗憾的说:“他们倒是没有这样的风俗。”
庆幸是他完全不想和马特处于你死或我的境地。
可换个角度想,如果地球上也有这样的分手习俗,拍出的情感综艺类节目会有多精彩。
就这样,贝卡斯一边写着“换形技术”,一边和凯罗女王交流各种星球的情感模式,试图汲取别人的经验,给自己面对的问题找出解决办法。
如果他找不到帮马修驱散心魔的办法,便无法让马修从“空人状态”中解脱出来。
在空人仪式的作用下,马修已经暂时变成了一具“空壳”,成为了与怪物的世界建立连接的“坐标”和“连接站”。
贝卡斯将笔一顿,忽然联想起马特描述的那个被红月感染、邪神的信徒怪物们降临地球的未来世界:
现在,马修成为“空人”连接了异次元……
那么,仪式的策划者大费周章的最终目的应该也是,想要它们降临到地球上……
一切向那场未来推进的关键事件依然在有条不紊的发生着。
地球,地狱厨房。
马修陷入了沉睡,此刻,他正做着一个诡异的梦。
他在一个昏暗又破旧的小屋里,所有的门窗都紧紧的关闭着。
屋里的每扇窗和唯一的一扇出去的门都被锁链死死封着,密码锁扣着这些锁链的两端。
空荡荡的小屋里没有家具,墙上和地板上隐约有大片大片的黑斑,可能是水渍,也可能是血迹。
马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只是这房里弥漫着一种令他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屋里阴寒的温度,也许是这种周身发凉的感觉。
他不想呆在小屋里,而且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呆在这。
他开始破解扣住大门铁链的密码锁。
正在马修忙于计算密码锁的可能时,一个恐怖的画面忽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是一群宛如厉鬼的黑色影子组成的画面。
画面又闪了一下,有个鬼从它们中直接扑到他面前,咧开的笑脸里露出黑黝黝的牙龈和雪白的利齿。
马修被鬼的跳脸袭击吓了一跳,回过神,屋里有一扇门自动打开,发出木门久违上油的吱呀声。
这扇门轻轻摇晃着,像是一个人在摆手打招呼。
马修本想专注破解密码锁,无论屋里有什么,只有打开门才有机会跑出去。
但很快,他感到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屋里明明除了他之外再无二人,但仿佛有什么正躲在暗处,别有目的的盯着他的后背,令他不安。
终于,他放下锁,走向门,想将它一把关上,当他靠近时,门敞开的更大了。
马修小心的踏进一步,一脚踩在门里,另一只脚留在外面。
起初,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昏黄的、不停摇晃的灯光。
当他适应了这忽明忽暗的光线后,看见靠墙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色的、仿佛与脏污的墙面融为一体的、极为扭曲的纤长黑影。
它很像是方才出现在他脑海中,扑到他面前的鬼。
猝不及防,马修的耳边响起轰轰的雷声,随后是声如鬼泣的呜咽。
这声音猛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灯光,床边挂着落下一半的帷幕。
这帷幕罩住了他的视线,但他本能的感觉到房间里有人。
起初,马修怀疑是贝卡斯又回来了,不过,他还在生气,没有立刻说话。
可当他忍不住坐起身,拂开帷幕时,只看见一个兜帽罩着脸的红衣人。
“你……”
马修认出这是手合会的大祭司。
虽然他完全不能理解,金并设置“祭司”这个职位有什么企图:
一个现代化的黑暗组织,怎么想都和“祭司”这种称呼挂不上钩。
就像他不明白祭司出现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祭司只是说:“忍者们找不到你,让我来问问情况。他们很关心你,你似乎心情很差。”
马修不想跟别人聊这件事,敷衍道:“我只是想休息一会。这不劳你操心吧?”
“当然,”神秘祭司坦然和马修猩红的眼睛对视,“那么,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祭司微微鞠躬,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马修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只是走到窗边,烦闷的拉开窗帘。
顿时,漫天的雨帘印入他的眼中,原来这就是方才将他从梦里吵醒的声音。
一向闷热的地狱厨房少见的下雨了,而且雨势倾盆,厚重的窗帘都被大风刮的呼呼作响,豆大的雨点随着风捎进来。
马修扶着窗台想:这应该就是贝卡斯没有回来的原因。
……不来也好,免得被雨淋了。
红衣祭司走进属于他的地盘时,其他的红衣人围过来。
这些人急切的问:“夜魔侠打开那扇门了吗?”
红衣祭司摇摇头,低沉的回答:“差一点,只差一点。”
众人叹息,他们一直隐藏在手合会里寻找机会,但金并不是一个热衷于这种“古神崇拜”的人。
连红衣祭司自己都没想到,在金并阴差阳错的去世后,他们的设计居然能让夜魔侠完成“空人仪式”。
现在,离那些“古老的力量”降临在地球只差一步之遥。
只要夜魔侠主动打开梦里的门,放它们过来。
红衣祭司说:“我们需要两手准备。无论这次成功与否,我们都要启用黑衣探员装在自由女神上的记忆消失器,让所有人忘记这件事。”
在红衣祭司的盘算中,消除人们对这件事的记忆有两项好处:
如果他们失败了,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抹除,方便他们继续隐藏,寻找下一次机会。
如果他们成功了,抹除所有人的记忆,可以让人类更容易接受降临在地球上的“古神”。
因为人们会自然的认为,世界本来就是被“古神”支配的那个模样。
银河图书馆里,贝卡斯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将记录板交给女王的侍从。
“我可以走了吗?”他问,“还有事要处理。”
凯罗女王说:“等等,我忽然想到,太空里有个传闻,或许可以帮你解决感情问题。”
贝卡斯还以为她的八卦心已经被满足了,看来谈话还没有结束。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说不定这个传闻真有这样的价值。
贝卡斯抱着希望问:“是什么?”
“首先说好,这真的是条传闻,”凯罗女王说,“我只在宇宙妇女委员会的交流中听说过,至于东西,你可得自己去找。”
“先说说吧。”贝卡斯觉得无论所谓的“东西”藏在哪,找到它都不会花太多时间。
宇宙妇女委员会,银河图书馆对它的记载少之又少,仅有草草几笔。
在组织内部流传的传闻自然也不会被记录在这里。
否则,耗尽一颗川坨星的空间都未必放得下那些话。
传闻是这样的,宇宙妇女委员会的创始人制造了一把最强、最无敌的武器,又被叫做“灭世之枪”。
听到这里,贝卡斯有些紧张的说:“你知道,我压根不想为暂时的争论毁灭地球吧?”
“别担心,它没有远没有听上去的这么吓人。”凯罗女王保证道。
她继续告诉贝卡斯,其实准确的说,这武器应该叫‘设身处地枪’。
顾名思义,“设身处地枪”的功能是,只要一枪下去,受伤者就会不由自主的站在持枪者的角度看问题。
刚刚发明出来的时候,宇宙妇女委员会的成员们专门用这武器枪=击她们的丈夫。
只要一枪,就可以让他们站在她们的角度,感受她们的感受。
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这把武器落到男人手上。
它原本的功能立刻被搞坏了,变成了政治家们互相攻击不同政见的群体的武器。
凯罗女王遗憾的感慨:“发明它的人最后悔的事,就是忘了把这把枪设成‘女性专用’。”
“幸好她没有这么设计,”贝卡斯说,“否则我也不能用了——”
话音未落,他反应过来,继续说:“等等,这也要看‘女性专用’的意思是不是‘变了性也不能用’。”
凯罗女王翻了个白眼,作为一张没有外形的皮,这白眼看起来也是非常有力,“你可以按照传闻去找,用完记得给我。”
“你也想要?”贝卡斯明白了,这是女王想借他的手找到这件武器。
“对啦。”凯罗女王干脆的承认。
贝卡斯问:“你不担心我用这把枪对付你?”
凯罗女王又翻了个有力的白眼,说:“傻瓜,这把枪是帮助男人转换立场思考别人的感受,我是女人,用不着这个,这对我也没用。”
贝卡斯:“好吧,多谢。还有其他的事吗?”
一个侍从走到展示着女王的框架旁边,低声说了一些话。
凯罗女王恍然大悟,“的确,我没想到这点,还有一件事,侍从——”
这侍从突然抬手,拿出一支激光笔,对着贝卡斯的脑门打出一个圆圆的小红点。
贝卡斯努力去理解这场面,可他对激光笔的印象还停留在“地球逗猫棒”上。
他放弃思考的问:“所以,这又是什么?”
女王解释道:“别紧张,这是‘意念子弹’,我的侍从将一个意念根植在你的大脑里。”
这个意念就是,如果贝卡斯遇到危险,不能及时将设身处地枪带给女王,无论他当时处于什么状态,都会先把它存在保险公司。
“等一下,就算我面对生死危机,也要先去保险公司存放……这把枪?”贝卡斯问。
凯罗女王说:“这把枪比你的命都贵,我不会冒让你把它丢失或损毁的风险。”
“判定规则在哪?”贝卡斯好奇的问,“如果我受到比如说重伤,根本没有机会去存放怎么办?”
凯罗女王瞠目结舌,好像被问住了。
侍从又附在她身边低语一番,活像一个服务在女皇身边的佞臣。
凯罗女王了然的说:“我们会在你的身上放置简单的安保措施,比如你受伤了,你所处的空间里的时间会暂停,你死去了,它也能强行催动你重新动起来……”
贝卡斯:“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那把枪,不管我变成什么鬼东西,都得把那把枪带给你?”
“答对了,”见他完全理解了现下的处境,女王很欣慰,重申道,“那把枪比你的命都贵,比我对你所做的安保的价格还贵,比……”
侍从又在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贝卡斯实在忍无可忍,“不要再叽叽咕咕了!你每次都针对我出馊主意!你又在叽咕什么?”
侍从压根不理他,以无事发生的姿态,在陈述自己的提议后,重新恢复笔挺的站姿。
即使贝卡斯瞪着他,他也只是从容的将视线转向右边。
贝卡斯索性走到右边,继续用无声的目光谴责他。
侍从转动着眼珠,若无其事的把视线转向左边。
贝卡斯走到左边,还没站稳,侍从若无其事的把视线重新转向右边。
顿时,贝卡斯不服气的计算高等数学公式,瞬间来到右边,侍从终于在条件反射的催使下,在原地跳了一跳。
贝卡斯露出笑容。
这下,轮到侍从瞪着他。
贝卡斯瞬间移动到左边。
侍从:……
解了这口气,贝卡斯重新问:“他刚才又提了什么馊主意?”
凯罗女王随意的说:“既然你横竖都要去一趟保险公司,不如再买一份人寿保险,受益者写我的名字,也算是报销了一笔安保的费用——”
岂有此理!
贝卡斯深呼吸,吸气,吐气,最后说:“女王,这是不是有些过分……”
凯罗女王比他更大声的说:“你和你的同伙涉嫌谋害我!凶手!谋杀犯!残害女王!”
贝卡斯:……
行行行,他全盘答应就是了,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按照凯罗女王透露的传闻,“设身处地枪”放在斯蒂尔顿星上。
而翻看银河图书馆里的,关于太空种族的外族人旅行记载,会看见上面写着:
“斯蒂尔顿星上居住的,是一支情绪出了名的不稳定的外星生命”。
斯蒂尔顿人的种族特点是非常情绪化,会因为任何一点小事变得杀伤性十足。
在斯蒂尔顿人的生命中,不存在“设身处地”这个词。
如果有人当着它们的面说:“你们应当为对方想想。”,这种羞辱无异于连续抽它们耳光。
而令它们激动的人,通常会被它们锐利的牙齿细细的嚼成臊子。
这导致这个种族具备很高的危险性:因为让斯蒂尔顿人激动是一件比呼吸还要容易的事。
太空旅行者们,太空游医们,乃至伟大种族伊斯,都对这颗星球做过如下的结论:
“斯蒂尔顿星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情绪爆发每时每刻伴随着它们的生活。
“这些极端、复杂、错乱、外露的情绪没有让它们成为一个有爱的种族,反而让它们成为不折不扣的纯恨斗士。
“它们出生后和父母冲突不止,上学时和教师同学冲突不止,上班后和领导同事冲突不止,下班后和邻居冲突不止……
“两个斯蒂尔顿人仅仅在同一个房间里沉默的坐着,不出三秒,它们也会自发的对对方充满极端的情绪。”
于是,银河联邦经过商讨后,做出如下结论:
斯蒂尔顿星是最适合存放“设身处地枪”的地方。
在这样的星球上,根本不会有人想使用、偷用、抢夺、盗取,或以任何形式拿走这把武器。
目前,这把枪就在斯蒂尔顿星的博物馆里展出着。
经过短暂的计算和跃迁,贝卡斯到达目的地,斯蒂尔顿星的博物馆外的广场上。
当他落地时,才发现情况和他想象的不同。
阳光照耀的广场的地面上坐满了斯蒂尔顿星人。
他简直就是一头扎进了龙潭虎穴,甚至连伪装都没有做一下。
这些斯蒂尔顿人的四条细长胳膊两两交叠,与叶片状的手掌一起安静的放在胸前。
它们蠕虫般的后半身团成一团,压在身下。
广场播放着音乐,宁静,悠扬,沁人心脾,这些人闭着眼睛,神态祥和。
贝卡斯不想打扰它们,穿过一排又一排的斯蒂尔顿人,走进斯蒂尔顿的博物馆。
这颗星球上的博物馆与地球上的风格也大不相同。
破损的墙壁彰显着战损风,破碎的展品放置在缺胳膊少腿的置物架上。
这里没有游客,只有一个斯蒂尔星人保安将蠕虫般的后半身盘踞在柱子上。
贝卡斯刚踏进来,便和它面面相觑。
贝卡斯若无其事的走进去,说:“你好,我是太空旅行者,那么,外面怎么了?”
“我们正在进行一场对自我情绪的安抚仪式,”斯蒂尔顿保安回答,“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宁静,祥和。”
说完,它的脸深深的皱了起来,好像这“宁静”和“祥和”这两个词在被它说出来的同时,也深深的惹到了它的情感。
“你可以自行参观这里。”它接着说,然后又把脸皱了起来,好像这句话也惹恼了它。
贝卡斯走过一件又一件展出品,直到找到标签上写着“设身处地枪(灭世之枪)”的展品。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斯蒂尔顿保安,斯蒂尔顿保安也看了他一眼。
贝卡斯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这事情轻易的让他感到不适应,“我不能拿走这个,对吧?”
斯蒂尔顿保安回答:“我恨我的工作,我恨这个博物馆,你把这里烧了都行。”
贝卡斯不确定这话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东西是如此珍贵,而保安的语气又是如此随意。
他边提防着斯蒂尔顿保安偷袭,边把灭世之枪拿到手里,警报声震耳欲聋的响起来。
但保安什么也没做,贝卡斯惊讶的问:“所以,我就这样拿走了?”
斯蒂尔顿星保安嘶吼一声,向他扑去,这古怪的外星人张开嘴巴,露出寒光闪闪的、锋利的牙齿。
贝卡斯边把枪护到怀里做防御,边喊道:“你不是说随便拿走吗?”
斯蒂尔顿保安扑了个空,解释:“哦,我攻击你不是因为你拿走它,是因为我开始恨你了。”
贝卡斯无话可说,只能带着枪瞬间离开博物馆。
斯蒂尔顿保安被独自留在博物馆里,而需要它看守的“灭世之枪”已经被太空旅行者拿走。
警铃依然在大叫着“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这火急火燎的声音彻底破坏了广场上的和谐与宁静。
斯蒂尔顿保安看向窗外,在那广场上,被惊扰的同胞们愤怒且憎恨的打成一片,整个仪式荡然无存。
看着这样的场景,保安沉思片刻,决定去度假。
虽然斯蒂尔顿星人也恨度假,不过这次不同,保安的心中有了一点希望。
它希望在度假的时候也会有太空旅行者出现,然后一把火烧了度假区。
就像刚才的太空旅行者一样,利落的放火,迅捷的消失,而且最好没有刚才那样烦人的开场白。
“希望,正如讨厌的情绪安抚专家们宣传的,确实是有些美好的东西。”它哼哼唧唧的想。
贝卡斯在斯蒂尔顿星上遇到的天气阳光明媚的上午,回到地球的纽约却赶上大雨淋漓的深夜。
他仅仅是出现在雨中不到三秒,便立刻通过计算回到了马修的地堡里,快的像是一道幻影。
地堡里,马修坐在窗口旁正在梦境中。
这次,他依然在那个房间里,摆弄着那把唯一锁住出口的密码锁。
他已经睡睡醒醒五六次,每当他睡着,就会回到这个房间。
而每当他猛地惊醒,要么是被房间里的厉鬼惊到,要么是因为窗外的雷雨声让他心神不定。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种“每次睡着都会梦到在同一个房间里开锁”的情况,一定会引起马修的警觉。
可是现在,他非但没有警觉,反而已经非常烦躁了。
他感到房间是压抑的,无论是醒来还是梦中,而他历经多次依然无法打开密码锁,明明开锁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此刻,连梦中小屋里的厉鬼都不能再把他吓住,马修已经铁了心要专心打开眼前的锁。
“马修!马修!…”
这次,马修仍旧没有打开那把锁,反而被人推着肩膀唤醒了。
他又急又怒的睁开眼睛,却看见贝卡斯拿着一把枪站在他面前。
见他醒了,贝卡斯把枪递到他面前,说:“拿着,对我开一枪。”
听到这个荒唐的要求,一时间,虽然马修大概清楚自己正坐在椅子上,可他觉得自己仍在梦里。
窗外下着暴雨,风刮过树木发出的声音和梦境中的鬼哭声别无二致。
眼前的贝卡斯看着他,眨了眨眼,笑了,好像认为马修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他一手拿着枪递到马修面前,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起,点住自己的眉心,不紧不慢的说:“我教你,瞄准些,打这里。”
第72章 072
对于贝卡斯来说, 眼前进行的事情很合理:
他拿到了“设身处地枪”,不过,这把枪必须由马修拿着并开枪打中他, 他才能完全和马修感同身受。
对于马修来说,眼前这一幕不仅令人不安, 甚至惊悚:
他的大脑正处于一个被污染、混沌的阶段, 可心底依旧有个念头在小声抗拒, ‘我不想这么做’。
但是, 马修发现,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向贝卡斯伸去,目的是去接那把枪。
是……在他的头脑里活动的那股黑暗的力量,它似乎认为, 该结束这一切了。
自从马修完成“空人仪式”后, 他的自我意识还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到“我正被操纵着”。
眼前的贝卡斯却丝毫没有感到危险, 依然期待的举着枪。
马修搞不清楚贝卡斯在想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体内那股污染的力量敌意十足吗?
这家伙……从来不考虑自保……
当这个念头浮现时, 马修的头更疼,视觉中也出现了更多漆黑的斑点。
在与理性较劲的状态中, 他的手已经违背了大脑的意志, 颤抖着抓住了枪,举起它摇摇晃晃的指住贝卡斯的额头。
贝卡斯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把枪不危险, 没事, 它不会杀人,因为它是……”
听不清。马修的耳朵里全是杂音, 鬼泣声,雨声, 还有耳鸣声,交织在一起,轰隆作响。
他模糊的看着贝卡斯的嘴巴一张一合,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而且他忙着和自己的食指对抗,因为稍不留神,它随时要按压下去。
“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他的大脑里响起母亲嘲笑的声音,“是这样吗?这么一点小事?”
“按下去,结束这一切,然后你可以来找我们。”父亲粗鲁的说,“向我证明看看,你至少能为我做一件事。”
而他夹在这两股充满胁迫和嘲弄的声音中,只想歇斯底里的喘息,尖叫。
在对抗中,马修终于艰难的抓住一个瞬间,像是一直深潜在水底突然浮上水面可以喘口气,他借着这点力气甩开手,将枪抛出了窗户。
随着枪被丢出窗口,马修的意志不由得松懈下来。
头脑里的可怕力量再度支配他,使得他的灵魂重新沉进那没顶的深渊中,这次是彻底没有力气浮上来。
“马修?”贝卡斯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超出了预料。
他顾不上捡枪,再度将两人的思维连接起来,进入马修的精神领域里。
随着精神网连接,贝卡斯的意识立刻出现在马修梦境中的、那座大门紧锁的房子里。
不过,他落脚的地方是那间布满厉鬼、几次作祟把马修从梦里惊醒的房间。
那些厉鬼依然扑出来,此时,贝卡斯听到厉鬼的“声音”:
他们都是死于空人仪式的灵魂,它们的目的不是伤害马修,但无论怎样马修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它们只能通过这个办法吓退马修,阻止他打开那扇门。
“门外是不好的东西。”厉鬼们纷纷用思维展示,“都是可怕的、污秽的怪物,不要开门。”
贝卡斯向它们点点头,来到客厅。
他看见那些黑暗的力量化作黑色的、长长的影子,紧紧的缠绕着马修的灵魂。
在黑影的束缚中,马修闭着眼睛,可能是昏迷了。
大门依然紧闭着,这些影将马修往房子内的更深的方向拖拽,贝卡斯毫不犹豫的追上去。
因为是灵魂体,他的身体格外轻盈,可影子们拖着马修的速度更快,他总是落后一步。
他追着影子奔跑,隐约觉得一个屋子里不该有这么大的空间,这么长的走廊。
但这里是精神世界,有机生命体很难给精神世界的空间大小做预想。
随着贝卡斯越追越远,他所处的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
他正在奔跑的地方不再是空旷的走廊,而是由挂满了水果和藤蔓的树木构成的森林。
贝卡斯没有停下脚步,如果是平时,面对这种奇妙的变化,他肯定会本着好奇的学术心态研究一下。
所以,他也没有发现,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他的皮肤变成了深蓝色,头发变得很长,耳朵也变尖了,看上去像是西幻世界里的精灵。
贝卡斯完全不知道这一切,他还在追绑架了马修的“影”,不能浪费时间。
他在森林里追了一段路后,脚下一空,坠入了深海中。
幸而灵魂不会被淹死在海里,他如同一尾鱼奋力向前游,海中的浮游生物发着蓝色的荧光,指引着他看向前方的影。
随着水流的抚摸,他的脸上长出了鳃,两条腿变成了鱼尾,眼中发出幽幽的光。
变成人鱼的贝卡斯追着那团影,游进了深不见底的海底裂缝。
在他进入裂缝的时候,他瞬间失重下坠,海底世界又忽然变成了赛博风格的、堆叠而科技感十足的大厦。
而贝卡斯正像是刚从大厦的顶楼上坠落,他的外貌又变了,银色的金属取代了他身体的一些器官,他的太阳穴附近也出现了银色的植入,像是进行过许多场精密的改造。
他仰着头,蔚蓝的电子眼接收着上方墨色的天空的讯息,周围唯有闪烁着的、刺眼的霓虹灯。
墨色的天空和闪烁的霓虹忽然被一轮灼灼烈阳取代,贝卡斯仍在下坠,狂风中的黄沙狠狠的拍打着他的脸。
他在沙漠上方的半空,狂风卷起黄沙也卷着他向前,下面的沙丘如同漩涡般坍塌扩散,从圆心中冲出一条巨大的虫子。
长在虫头顶端的圆形口器大张朝天,几乎要像水中的鳄鱼一样把贝卡斯吞进肚里。
贝卡斯顺着风的方向调整自己,最终躲过那布满层层利齿的可怕口器,落在虫子的身上。
不知何时,他的身上出现了密封的战斗服,一根管子连接着他的鼻腔,另一端连着净化着布满风沙空气的设备。
斗篷挂在他的肩上向后飞舞,他正驾着裹满黄沙的大虫子飞速向前冲。
虫子不停地在沙中钻、甩、扭动着粗壮的身躯,终于把他甩了出去,扬起漫天的黄沙。
这一大片蒙蒙的黄沙落下时又变成茫茫的雪。
在纷纷落雪中,没有尽头的、露着点点绿色和褐色的云上岛屿在贝卡斯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的背上长出两片脆弱的、绚丽的蝶形翅膀,可突如其来的雪崩令他无法飞行。
大雪将他自头顶淹没,压着他掉入深不可测的冰川裂谷的深处。
……
在这段仿佛无休止的掉落后,贝卡斯归于原貌,被甩进了深空。
身后是蔚蓝色的地球,而他继续往前飞着,每一颗星球似乎都变成了一只眼睛。
这是混沌的力量在看着他,所有的星星都是这混沌力量的眼睛,它们都在看着他,好似要对他呢喃。
继而,一团深邃诡异的黑洞吞噬了他。
霎时间,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和人类甚至没有发现的色彩,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和人类没有听过的声音,世界上所有的景象和人类全然无知的景象,世界上所有的死亡和人类从未知晓的死亡……一股脑儿的涌进了贝卡斯的脑中。
于是,贝卡斯知道了,刚才他经历的那些场景不过是奈亚拉托提普注视的万千星球景象的一小方。
它在亚空间,与银河系不同次元的地方,但当它降临,不可控的污秽力量将会侵染所有星球。
时光在贝卡斯身上沙漏般的流逝。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的衰老,大脑要消化太多的东西,必须贪婪的吸收体内所有可以利用的养分。
同时,贝卡斯也意识到,这庞大而浩瀚的知识和信息量不是地球人可以承受的。
他不仅要承受着自己的理性被污染,还必须扩大思维网,把马修的神智保护起来。
因为他确定那些捕捉、吸引他们过来的影力肯定不会帮这个忙。
贝卡斯调动所有意志和思维,理解,编辑,梳理,吸收……
当贝卡斯用自己的意识把马修的意识包裹起来时,当他确定马修不会被这些浩瀚的信息量输入害死时,他也终于快到追上了那些影。
从这里开始,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大脑仿佛在燃烧,响彻的全是难以忍受的嘈杂。
他产生了幻觉,各种恐怖的幻觉历历在目,无比清晰,它们在撕扯、分裂他的精神,比身体上的折磨还要难以抵御
——他甚至无法将身体和精神进行解离,并以此来逃避这种痛苦。
一直以来,贝卡斯自以为已经在银河图书馆里学习了足够多的宇宙知识。
他在太空游荡时开发了不受限制的想象力。
经过在昆扬人聚集地里的学习后,他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也远超常人所想。
但现在,以他每时每刻的被迫灌输来看,再持续下去,即便他没有精力衰竭而死,也会脑神经严重受损,变成疯子。
精神上的剧痛与极度亢奋让贝卡斯狂笑起来,歇斯底里的狂笑。
同时,一股醍醐灌顶的灵光让他蓦地明白过来:这就是为什么他必须死,不,那不是死,是放弃躯壳。
只有打破生理的限制,跨越死亡,跨越体内保留的本能的恐惧,才能够……能够……
——啊,太可笑了,他不知道“能够”后面应该接什么样的目标。
因为他经历的、看到的、体验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自我毁灭的意识。
因为想不出这世上有什么值得用这样的痛苦去换。
……
马修睁开酸胀干涩的眼睛,看见贝卡斯正低着头注视他。
他枕着贝卡斯的膝盖,躺在不知什么地方。
“我们怎么了?”他说,却被自己发出的沙哑声音吓了一跳。
“没什么,只是我们都变老了,”贝卡斯轻快的回答,“暂时的事,迟早的事,将来的事。”
“什么变老?”马修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视线依然没有清晰起来。
但当他放下手,却看到手上皱起的皮,像是衰老夺走了皮肤所有的营养。
他终于意识到贝卡斯在说什么。
他变成了一个老人,可能看不清也是由于视觉的老化,由于该死的、浑浊的角膜。
马修的生活里遇到过不少离奇的事,但依然觉得这太离奇了。
他抓起一把额前的头发,可以看见它们都变成了银白色,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是他的发量没比年轻时减少太多。
他重新上下打量着贝卡斯,不服气的指出:“我没发现你的容貌有变老的迹象。”
“我是经过基因改良后的新人类后代,”贝卡斯解释道,“不仅寿命比地球人长,衰老几乎不会表现在外观上。”
马修哼了一声,不太能接受只有自己白发苍苍、满是皱纹的变化,问:“那你怎么知道你也变老了?”
贝卡斯回答:“不需要看外表变化,苍老有时是一种只有自己心知肚明的感觉。”
人们经常会说,我比年轻时跑的更慢,我年轻时能一口气上山下山,我年轻时考前通宵复习根本不知道睡觉是什么……
机能老化是微妙的,只会从那些只有亲身体验才能察觉到的细节里透露出来。
“你就糊弄我吧。”马修嗤道,“不敢想象五六十年后你只会看起来像我曾孙子一样,我们还怎么继续交往?”
“太夸张了,最多像儿子。”贝卡斯更正,“而且别人只会很羡慕你,按照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他们会猜测我的年龄,继而猜测你的身份,然后猜你到底多有钱。”
“我只能告诉他们,我是个贫穷的律师。”马修喃喃的说。
贝卡斯微笑着说:“这不是很有趣吗?”
听着他调侃的话,马修不由得摇着头。
贝卡斯握住马修的手,安慰道:“这里是精神世界,等我们出去,你又会恢复正盛风华。”
“可不是吗,我现在只担心这个。”马修以友好的嘲弄暗示,他们的处境可不止这一件事令人困惑。
不过“出去”这个词,还是让他端详起当下所处的环境,这里明显是一艘太空飞船的舰桥。
当马修结束观察,转过头,贝卡斯仍坦然的看着他,没有目光回避。
反而是马修先不自在,脱口问:“你到底为什么……难道新人类里没有你喜欢的吗?和你一样漂亮,和你一样活得久。”
“是啊,新人类都和我一样,”贝卡斯说,“正因为一样,我没法‘喜欢他们’。”
“为什么?”马修依然想不通。
顿了顿,贝卡斯反问:“比起这个,我也想问,你之前为什么不开枪?”
马修花了一点时间才回忆起“开枪”是怎么回事,埋怨道:“这需要问?我不能对你开枪。”
“没有危险,”贝卡斯解释,“那只是一发能让我与你感同身受的子弹……”
“闭嘴吧,”马修疲惫的打断道,“有没有危险我说了算,我不会对你开枪,如果你真想和我搞一些‘心心相印’的操作,浪漫点行吗?只是别给我枪。”
“换做新人类会对我开枪。”贝卡斯陈述。
马修脱口道:“傻了吧?谁让你不去找新人类。”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简直想为自己的反应能力抱头一回。
沉默片刻,贝卡斯说:“我很抱歉,我搞砸了。我习惯了从太空里搞点装备,学点知识……我以为这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快途径。”
结果是用来帮忙的“设身处地枪”反而害的马修创伤应激大爆发,思维被那些邪恶的力量彻底拖拽住,陷得更深了。
“没有需要道歉的,你找到我了,”马修说,“而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地球人,接受不了太多太空里的新东西。”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沮丧的提醒道:“等我真正老了以后,思维和观念只会更顽固,可能连一点新技术都接受不了了。”
“无所谓,”贝卡斯哑然失笑,“我找的又不是技术辅导教授。”
说话间,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缓缓闭上,又猛地睁开,轻轻叹了声气。
马修敏锐的观察着他,随即恍然大悟的判断,“你累了?”
这很罕见,因为自马修认识贝卡斯以来,还从没见过他劳累过度的样子。
且让马修不安,因为他立刻想到刚才昏迷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他们现在为什么会在一艘太空飞船里。
他继续观察,发现无论贝卡斯把“新人类”的体质形容的多么玄妙,也掩盖不了对方疲惫的时候和人类一样脸色苍白,目光涣散,虚汗直冒,体温下降……
马修早该发现了。
“现在不需要我来证明,”贝卡斯说,“你看,我的确也老了。”
马修迟疑的拉着贝卡斯的胳膊,将他拉近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贝卡斯很顺从的靠近马修,贴近他的胸口,把头靠在他腿上,然后发出一声全然放松的叹息。
“到底是怎么了?”马修把手放在贝卡斯头上,一下接着一下的抚摸着,“告诉我。”
贝卡斯不再抗争。
在这段显然快速的精神冒险里,他接受了太多大剂量信息攻击,已经没有力气再与马修的关怀周旋。
他抬起手,无力的拍了拍身下的金属,轻声解释道:“这艘太空船,是活的。”
马修茫然的问:“活的?”
贝卡斯解释:“这里是亚空间的边界,这艘太空飞船曾经满载外星种族的船员进入亚空间,现在它出来了,不仅变成了一艘空船,而且飞船自身也受到了亚空间力量的污染。”
亚空间,就是那些强大的、企图降临并污染所有星球的力量生活的地方,奈亚拉托提普也是其中的一员。
马修惊愕的问:“那……活的,它想做什么?”
“它想把我们也‘留’在这里。”贝卡斯说,“所以一直对我们进行精神攻击。”
马修连忙问:“精神攻击?”
“就是向我们发送之前的船员们是如何死在亚空间里的场景。”贝卡斯含糊的回答。
他没有具体说明的是,这些场景都属于可怕的R18G恐怖虐、杀画面,残酷到能轻易突破人类精神承受能力的极限。
这些“生动”的场景此时仍被飞船不停地输送进他和马修的意识里。
他必须在调动精神力形成保护的屏障,让它们远离马修的头脑。
同时,他还要避免将它们接收进自己的思维时对大脑造成严重的损伤。
马修无法凭常识猜出精神攻击的杀伤力,只是仍感到奇怪,“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贝卡斯有些沾沾自喜的说:“你不会受到影响,我一个人能把它们全部挡下来。”
马修手一顿,担忧又生气的问:“你一个人承担?难道我这么帮不上忙吗?”
贝卡斯抓住那只手,否认道:“不是,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你给了我一个锚点,当我迷失在精神痛苦里的时候,我只要记得到你身边,任何复杂的、艰难的、宏大的旅程都被简化了。”
马修反驳道:“这改变不了我不能帮你。你难道不想要一个能和你并肩作战的……”
贝卡斯环住马修的腰,侧过脸贴在他的怀里,贴得更紧了,说:“我一个人的能力也足够保护我们,足够实现我或你想达成的愿望,但我需要你远超过你需要我。”
马修没说话,不过从神情上看,他远远没有被说服。
贝卡斯抬起微眯着的眼睛,说:“事实上,现在应该害怕担忧的是我才对,你经历了一场危险的仪式,我想出的办法完全是添乱。现在我们被困在这,仍没有摆脱危险,这些足以让你决定离开我。”
“你害怕我在这甩了你吗?”马修理解这段坦白后,忍不住傻笑。
贝卡斯抱紧了他,承认道:“嗯……”
他强忍着冲上心头的激动情绪,很快说:“你没明白吗?你本来不需要我的保护,是我把你卷进来的,是我需要你陪着我,而且我也没为解决你的痛苦帮上忙,我……”
马修扯了扯他的耳朵,无奈的打断道:“你这个奇怪的家伙,一时聪明一时糊涂的白痴。”
沉默片刻,贝卡斯问:“那么我该怎么做?再遇到那样的情况?你不喜欢‘太空里的技术’,我也理解不了你和你的父母……你的困境……你。”
“没有人能彻底处理这些阴影,真的,”马修说,“但下次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说什么?”
“说‘你爱我’。”
“像电视剧里的台词?真的有用?”
“不是,不是台词,发自内心的。你不会说不出来吧?”
贝卡斯依依不舍的放开马修,坐正了身体,握着马修的双手。
他们对视着,他认真的说:“我爱你。”
“好的。”马修查收作业似的点点头,“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
“我爱你。”贝卡斯又重复一遍,好像觉得这三个字很奇怪。
是真的很奇怪,贝卡斯想。
他的精神仍然被飞船回放的可怕场景攻击着,仍感到大脑被撕裂的痛苦。
但这三个字说出来之后,似乎让他没有那么难受了。
也许这三个字就是地球人类的最高研发成果。
“好的,”马修觉得嗓子很痒,他清了清,粗声粗气的说,“不错。”
“我……”贝卡斯仍然在继续。
马修抬起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可以了,下次别忘了说给未来的我听。”
贝卡斯看着他,目光清朗澄澈。
马修忍不住视线下移,瞄到自己布满皱纹的手指,开玩笑似的说:“见鬼,我真的变得太老了,不敢想象现在的我们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情景。”
“他们会说,‘瞧,他说的一定是真的’。”贝卡斯说。
马修想为此说点俏皮话。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边压着上扬的嘴角,边扭过头。
平复情绪后,马修问:“可是,我们该怎么出去?”
贝卡斯重新躺在他身边,一只手枕着后脑勺,闭起眼睛,回答:“给我点时间,我在和这艘飞船争夺控制权,它想摧毁我们的精神,把我们留下来,我也想反过来控制它。”
虽然那些残酷的场景被飞船当做精神攻击的武器而利用,但贝卡斯也从这些场景中敏锐的抓住了他需要的信息:
在飞船的动力室里有一个像浑天仪一样的球体装置,这个装置同时也是通往亚空间的出入口。
只要能控制这艘飞船,他就拥有了随时可以进入亚空间的工具。
为此,他必须和这艘飞船打一场“精神压制战”。
运用昆扬人的思维技,他一边吸收着飞船的攻击,一边将自己的灵魂体分散,侵入飞船的控制系统。
他能感到,马修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随着贝卡斯对飞船的思维反攻,他也渐渐看见了曾经发生在飞船里的事情:
这艘船迷失在亚空间里后,船员们的情绪和思维被亚空间里的乱流污染。
他们精神错乱,互相猜疑残杀,一点小事也被放大成了无限的恐惧和憎怒。
最终,飞船上的机械师打开了舱门,自投太空,船上的医生从高处摔落,粉身碎骨。
飞船上的大副为了躲避可怕的幻觉,疯狂的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而曾经在这里最有权力的人,船长,试图和船上这些看不见的折磨同归于尽,结果却只是让自己燃烧起来,痛苦的化为了一团灰烬……
在所有生命都死去后,这艘船也变成了被污染的幽灵船。
它幽幽静静的穿过黑洞,回到了亚空间的边缘,发出求救信号,继续吸引路过的飞船和生命体。
而贝卡斯追着绑架马修的影来到太空,也差点被一起卷入亚空间。
不过他还是在距离亚空间临门一脚时找回了精神上的定标,不仅追回了马修,也寻到了停泊在亚空间边界的这艘飞船。
……
贝卡斯深吸一口气,回忆起白色蠕虫善于制造的恐惧感攻击。
既然太空飞船用被污染的精神力折磨他,那么他也一样可以制造恐惧感压制回去。
……
地牢里,蜘蛛侠经过精密的计算,利用蜘蛛网和墙壁之间的借力,终于将牢门拆了下来。
以防局势变得更加混乱,他暂时没有放走其他囚犯,而是叮嘱凯伦去藏到安全的地方。
他仍然决定直接去找夜魔侠。
在通过走廊的半路上,他和一位穿着黑西装,拎着一把枪的女士撞了个正着。
“哈喽,”蜘蛛侠抢先打招呼,“不是我非要多管闲事,但是女士,你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要去哪?”
“找一个叫‘贝卡斯’的。”
闯进来的正是探员O,她严肃的问,“你不会刚好知道他在哪吧?”
在探员O手里拿着的,是那把被丢出窗外的“设身处地枪”。
在贝卡斯携带着太空中被各个种族垂涎的灭世武器回到地球时,MIB自然收到了警报。
探员O正是过来调查这件事。
虽然她莫名其妙就在户外捡到了这把枪,但保险起见,依然要找到贝卡斯问清楚。
蜘蛛侠困惑的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跟着探员O一起闯回地堡。
手合会的红衣祭司带着忍者拦住了他们。
在红衣祭司看来,他们的“降临仪式”已经完成,只等马修打开“亚空间”的大门,将那些外神释放进来。
尽管当红衣祭司发现的时候,贝卡斯已经踏入了马修的思维领域,红衣祭司没有把他拉出来的办法。
不过,红衣祭司还是抱着希望,认为贝卡斯没有把马修带出来的能力。
这是个关键时刻,手合会更不会允许蜘蛛侠或黑衣探员来打扰。
“我真想知道,”蜘蛛侠一边和忍者们战斗,一边滔滔不绝,“这些人的火气为什么这么大。”
他有意通过聊天从探员O嘴里探点情报。
但探员O在他们遇见时说了一句话后,便再也没有搭腔。
红衣祭司不在乎蜘蛛侠打败了多少忍者,只是冷眼旁观。
可当他意识到马修睁开眼睛,以精神康复的状态回归时,他不由得从心底发出悲鸣:
“空人仪式”失败了,马修精神里的黑暗力量被清扫干净,也不再受负面影响。
红衣祭司无从得知在马修的精神领域里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知道,这一定和另一个人有关系。
红衣祭司失败了,不过,他处理的也很果断。
在马修和贝卡斯抽离思维,双双睁开眼睛,回归现实时,红衣祭司没有等他们找自己报复,而是立刻启动了MIB安装在自由女神火炬里的全范围记忆消除器。
事发突然,除了红衣祭司自己,全纽约城市的所有生物的记忆都被重新清洗,连探员O自己都没有来得及戴上墨镜。
为了保证没有留下破绽,红衣祭司又回到因记忆消除器的作用而眩晕的马修面前,再次毁掉了马修的视力。
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修改,也意味着红衣祭司必须放弃手合会这个助力,也只能离开纽约。
不过,他并不担心,在地球上,可利用的组织势力实在太多了。
特别是,他对住在伦敦的某位犯罪幕后策划大师非常兴趣。
而且,他还可以再进行“空人仪式”或“召唤仪式”,下次,他不妨做的更大胆……
贝卡斯刚刚以灵魂形式经历两次深度的精神力战斗。
第一次是与绑架马修的古神投影做长线的精神对抗战,第二次是与太空飞船做疲惫的控制权争夺战。
当他睁开眼睛,又立刻被功能更强、范围更大的记忆消除器狠狠闪了一下。
顷刻间,他极度虚弱的精神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半生的记忆化作碎片,继而被消除殆尽。
贝卡斯看也没看一眼其他人,昏昏沉沉的走向外面。
路过同样失去记忆且茫然的探员O时,凯罗女王在川坨星上注入贝卡斯脑中的意念子弹发挥了作用。
他捡起“设身处地枪”,脑中只有一个指向目标:“去保险公司。”
第二天,贝卡斯把“设身处地枪”存进了保险公司,然后又因神智紊乱,误把它与寿命保险弄混。
记忆消除器功能是,在消除任何生命体的记忆的同时,还会相对应的植入一份虚假且说得过去的记忆。
马修,蜘蛛侠,探员O乃至地堡内外的所有人都领到一份虚假记忆,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再也不记得所有相关的经历。
贝卡斯也是如此,而且,不仅如此,他的记忆被清除的更彻底,生成的回忆也更加虚假。
又过了一天,一觉醒来,贝卡斯只记得自己是无家可归的地球人,赤手空拳来到纽约这个大城市打拼。
他有一段不走运的人生,刚干翻了一份工作,为了不变成流浪汉,他该再找一份新工作……
第73章 073
小约翰不喜欢马特。
平日里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 或找茬捣乱,或不理不睬,有机会的时候也会恶意的试试挑拨离间。
尤其是, 当马特回到西部世界,看到西部世界的残酷现象, 依然无法理解小约翰说的话, 小约翰不禁对这个普通人的不满趋近顶峰。
如果他知道自己在教堂说的一番话动摇了马修, 导致马修被“心底的阴影”困住, 他会很高兴的旁观。
在小约翰心中,马特就是个普通人:
马特只是经过人类级别的训练,没有超能力,甚至还是个盲人, 观感灵敏不值一提。
而小约翰是个“超人”, 一个“神”, 真的, 他完全想不明白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能加入这场冒险。
他总是耿耿于怀的想, 如果贝卡斯真要找个搭档一起毁灭/建造……或者什么目的,难道不应该选择自己吗?
不过, 如果小约翰自问, 为什么不能直接杀死马特?
思考出的答案又很踌躇不定。
他是觉得,如果他亲手杀掉马特,等于是直接和贝卡斯撕破脸, 贝卡斯…探员B不是傻瓜, 真相迟早会暴露。
但如果马特在他眼前有生命危险,或者命悬一线, 他不会很努力的去帮忙。
马特从西部世界接回小约翰后,他们加速时间直接来到伦敦, 完成“真正的任务”。
原本,两人穿越时空回过去,就不仅是为了让马特解决“探员B”身上的谜团。
更是为了提前解决发生在伦敦的异变,也是为了福尔摩斯的那句话:
‘转告麦考夫,小心凯恩的书’。
按照计划,他们现在应该找到麦考夫了,但是马特却忽然说自己头疼,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小约翰没有买药或提供关心,只是坐在长椅旁边的树下,托腮打量在公园里玩耍的狗。
他不知道,马特头疼的原因:
尽管红衣祭司消除了马修的记忆,但马特的记忆已经被同步。
在记忆同步时,马特“看到了”黑化的马修与污秽的力量之间的拉扯。
他也“看到”了贝卡斯在太空飞船里的精神战斗,听到了贝卡斯和马修在太空飞船里的对话。
他还“看到”红衣祭司又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一时间吸收太多信息造成的神经痛,彻底打乱了马特的大脑,他只能先坐下来休息。静静的消化这一切。
虽然他们身在伦敦,不过有小约翰在,随时可以回到纽约接贝卡斯过来。
小约翰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看你状态不好,要我把贝卡斯接过来吗?我们三个一起行动。”
马特犹豫片刻,摇摇头,回答:“不。”
在他的同步记忆里,贝卡斯的精神已经深受折磨,失去记忆等于同时失去了那些噩梦般的经历,有时间好好修养。
小约翰不由得瞥了他一眼,暗想:
马特居然没有打算去找贝卡斯,而是要和他一起解决伦敦的事,多么没有自知之明。
不过……也许是个好机会。
他想到这里,马特突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约翰僵了一下,马特只是疲惫的说:“走吧,我们去找福尔摩斯的哥哥。”
这天,麦考夫·福尔摩斯迎来了两个最奇怪的客人,他们分别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小孩。
他正如往常一样坐在第欧根尼俱乐部里,这两个人像是无视了空间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麦考夫抬起头,淡灰色的眼睛在这两个人之间打量。
两人顿时都感到不自在,像是被X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马特身为上门的人,总得先开口打招呼:“福尔摩斯先生。”
不管这句简单的招呼是怎么做到的,一瞬间,他感到麦考夫的戒备消减了许多。
“美国人,律师,还有……”麦考夫端起咖啡杯,稳稳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黑衣探员。”
马特有些吃惊,反问:“你知道?”
麦考夫又端详他一阵,开口道:“而你,只是有别的事找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马特没空和他打哑谜,确切的说,他自己都在为别的事头疼。
他坐在麦考夫对面的椅子上,直接说:“你弟弟夏洛克·福尔摩斯让我转告你,小心凯恩的书。”
顿了顿,他补充:“他没有透露其它的信息,只是让我到了就知道。”
麦考夫一边拿出手机编辑短信,一边问:“你过来的时候,我弟弟有危险吗?”
“谁都不安全,不过老实说,你的处境更危险。”马特回答。
“好的。”麦考夫点点头。
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屏幕上的回复,问:“我该怎么称呼你,用黑衣探员的代号?”
马特想说自己根本不在乎什么黑衣探员代号。
不过事已至此,让麦考夫知道“马特·默多克”这个身份更没有必要。
更何况马特还有个隐藏身份是夜魔侠,还是让麦考夫止步在“黑衣探员”这个身份上算了。
于是,他回答:“我是M探员。”
麦考夫点头道:“好的,M,你想喝什么?”
马特有些吃惊,提醒道:“难道我们不应该行动吗?你认识凯恩?”
“不,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人,”麦考夫淡定的说,“但你已经给了我他的名字和职业,接下来就交给我。你只需要等。”
他说话时散发出的信心很有说服力,马特只能先点一杯咖啡,因为他实在需要一些提神的东西。
小约翰也没有被落下,他尝了咖啡,被苦的很不高兴,于是又把咖啡换成了巧克力。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公务员走过来,将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他们面前。
麦考夫在进行一目十行的阅读后,将它转过来,屏幕对着马特。
自从童年因化学燃料双目失明后,马特再也没有用眼睛看过书,都是识读盲文。
突然让他使用眼睛,他的“阅读”格外生疏,很难像普通人那样快捷迅速。
刚看了半个开头,马特便吃惊的抬起头看向麦考夫:
这个开头写道,主角福尔摩斯接到了一桩委托,调查在哈勃小镇里发生的奇异现象。
侦探小说这样开头,倒是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个委托人的署名,是一个简单的英文字母:M。
经过许多离奇的事件后,马特无法相信这只是个简单的巧合。
马特心跳如擂,本能的察觉到这不对劲。
麦考夫说:“凯恩不在家里,事实上,他失踪了。这半个月期间,只有他的小说在博客上继续发表。”
马特迟疑的说:“那……”
麦考夫的脸色突然变了,他重新转过电脑,又看了一遍,默默地闭上眼睛。
马特没有打扰他。
片刻后,麦考夫睁开眼睛,有些严肃的说:“M,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意思?”马特问。
麦考夫清了清嗓子,说:“你们黑衣探员经常和宇宙、太空、未知、神秘学这些东西打交道,不是吗?”
马特点点头,承认了。
麦考夫更加忧心忡忡的问:“那么,回答我,太空中是否有一种力量,或者你们称之为‘技术’,可以让写下的文字变成真实?”
马特脱口道:“你是说,凯恩写下的文字都会转化为现实?这也太……”
浓郁的恐怖感笼罩在他们的心上:
如果凯恩无论写什么都能成真,那么,谁能,又能以什么办法阻止他?
马特定了定神,说:“我不能否认没有,因为这一路上我见过了太多奇怪的事。”
“这就是‘小心凯恩的书’这句警告的意思。”麦考夫喃喃的说。
马特想到了未来,轻声说:“女王的变异……”
麦考夫锐利的目光投向他,“什么意思?”
之前,一直有个问题梗在马特心中:
女王被污染变异,继而影响整个英国,可之前怎么会没有惊动身边的任何人?
现在他明白了,敌人根本不需要采取任何手段,只要提笔一写就可以。
听了马特的话,麦考夫又重新看了凯恩的小说。
这次,麦考夫不再一目十行,而是仔仔细细的将这篇文看完。
五分钟后,他做了个深呼吸。
“怎么样?”马特问。
“他没有写完。”这可能是第一次,麦考夫喜形于色,“刚写到福尔摩斯在哈珀小镇找到他。”
马特也明白了,“只要在凯恩写完小说前找到他,拦住他,这一切就会……”
“拦住他?不对,”麦考夫的神色又严峻下来,“我会杀死他。”
马特拒绝杀人,但他看得出来,麦考夫是认真的。
他试图从另个方向转移话题,“但是,小说里描写的主人公恐怕是你的弟弟。”
麦考夫冷冷一笑,点了点屏幕,更正道:“不,小说里写的是福尔摩斯,从始至终,只有‘福尔摩斯’。”
这实在是个“钻空子”的行为,他俩都明白这篇文里的“福尔摩斯”是指夏洛克,但麦考夫要把这个角色“曲解”成自己。
“既然夏洛克向我求救,我不会再把他卷进来了。”麦考夫说,“M,难道你没有想保护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马特想起贝卡斯。
一直以来,马特极力想要向贝卡斯说明:
即便不变成“探员B”,他们也可以用别的办法抵御那些来自太空的“恐怖”。
现在就是个机会,摆在眼前的好机会。
如果他和麦考夫——不是小说的主角,福尔摩斯的哥哥——一起解决当下的危机,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人类的能力吗?
想到这里,马特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对麦考夫点点头,“好,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吧。”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柄斧头砸开了他们身边的玻璃窗。
从破碎的窗户外闯进来一个红着眼睛,想要他们的命的陌生男人。
马特和麦考夫都不惊讶:
在小说里福尔摩斯在接下委托后,同样遭到了斧头路人的袭击。
就连刚才把电脑递给麦考夫的公务员,也红着眼睛拿起武器。
窗外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红着眼睛,举着武器涌过来……
针对小说主角的阻挠和袭击开始了。
第74章 074
他们被包围了。
方才平和的街道此刻到处都是红着眼睛, 拿着武器围堵、攻击和找他们麻烦的人。
和“被丧尸包围”没有区别。
马特并不怕这些人的攻击,尽管手持武器,但他们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即便拿着枪, 对他这个经受过训练的街头英雄来说,威胁力也不高。
可同时, 马特担心的也恰恰是这些普通人, 担心他们会因他的反击受到严重的伤害。
所以他不敢用力, 束手束脚, 只能以防御和逃跑为主。
说到“防御”和“逃跑”,没人能做的比小约翰更彻底。
此刻,这孩子已经飞到半空中,悬在那里, 像个局外人一样静静的注视着地面, 一副“事不关己”而且字面意思上的“高高挂起”的模样。
实话说, 马特曾抱着一丝希望, 设想过这孩子会向他和麦考夫伸出援手。
他觉得他们应该很熟了, 即便不是知心好友,也不是泛泛之交。
现实依旧是, 之前马特能够得到小约翰的帮助, 是因为他们都想找到贝卡斯。
自从马特宣布他们要独立行动后,小约翰再也没表现出行动力。
马特估摸着,唯一一个能解释小约翰仍留在这里、而不是丢开他们飞去纽约的理由, 就是小约翰仍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反倒是麦考夫非常果决, 只在“小约翰突然飞上天”的一刹那抬了抬眼皮,继而立刻意识到这孩子不是帮手。
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在马特对付路人的时候,见缝插针的钻空子。
最后, 他在路边发现了一辆没有上锁的车,马上坐进去并大声招呼:“M!”
马特以不伤人太狠的方式击退追兵,翻身跳进打开的副驾驶车门里。
距离最近的几个人还想用手扒住车门,用身体拦住汽车,不过麦考夫用移动车辆的方式把他们都甩了下去。
汽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那些人追不上了,马特将头探出车窗向天上看了看,小约翰轻轻松松的飞着,跟了上来。
他收回脑袋,回到座位上,吁了一口气。
虽然麦考夫在开车,但仍用余光观察他的行为,“你很关心他?尽管你们之间感觉不熟。”
“他是我…男朋友收养的。”犹豫一下,马特解释,“他和他的感情更深一些。”
麦考夫波澜不惊的开了点小玩笑道:“嗯,继父不好当。”
马特抬手揉了揉头发,不自觉的问:“接下来怎么办?”
“跟着那篇小说的剧情。”麦考夫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似乎胸有成竹,马特想,至少比我有底气。
麦考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小说从电脑传送到手机上。
在他的示意下,马特把手机从麦考夫的口袋里掏出来。
小说里附着一副地图,是小说里的福尔摩斯经过调查发现的。
这幅地图指向哈勃小镇所在地,福尔摩斯找到这张地图,并认为失踪的凯恩就藏在镇上,他要到小镇上调查。
小说的剧情就断在这里。
但麦考夫似乎已经找到了种种证据,笃定他们应当直奔哈勃小镇。
马特却突然问:“如果我们不跟着剧情走呢?”
他的意思是,小说里福尔摩斯调查出哈勃小镇的位置,肯定会找过去,也因此才会展开后续剧情,最终也肯定导致了一个糟糕的局面。
如果他们取代了“小说主角”的身份,又偏不跟着剧情走,说不定更能改变结局?
麦考夫没有反问,而是一下子就领会到了,看了他一眼,说:“从刚才你的战斗情况分析,你不喜欢暴力事件,是吗?”
马特点点头,又争辩道:“我只是觉得,如果就是因为福尔摩斯去了哈勃小镇才……”
“我们避不开哈勃小镇,”麦考夫说,“正如你所说,福尔摩斯在那里找到了他,也正如你所见,我们必须先解决掉凯恩,才能防止他继续乱写。你有其它更好的主意吗?”
马特无言:如果不走剧情,他们又能用什么办法找到凯恩,解决这一切?
这是个明显的,又不得不跳的陷阱。
他们甚至不能寻求别人的帮助。
因为在小说里,凡是在福尔摩斯的调查中接触过的人,都会逐渐被那股污秽力量吞噬,变成双眼血红,失去理性,攻击力十足的疯子。
此刻,虽然很奇怪,但马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探员B。
如果探员B在这里会干什么?哦,当他到达哈勃小镇的那一刻,凯恩会因极度的恐惧甚至提不起笔。
马特一直认为,贝卡斯已经是难以估量的强大,已经达到了众多超能力者都达不到的境地。
但通过马修的记忆看到贝卡斯在太空里的精神战斗,他才意识到探员B才是那个“神秘力量发展到最强的最终体”。
果然是有“对比”才能意识到“强大”和“正确”。
只不过,前提是……贝卡斯要先通过摒弃感情,通过死亡,成为“探员B”。
一旁,麦考夫敏锐的问:“所以,你还是有主意的?”
“不,”马特揉了揉额头,头疼的说,“很难说……我……”
麦考夫严肃的说:“M,如果正像你说的,女王都会被感染变成怪物,我不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无论什么样的方法,我们都应该试试。”
马特沉默片刻,忍不住问:“如果有个办法能阻止这一切,但你弟弟要变成活死人,而且你无法代替他,你会怎么做?”
麦考夫回答:“我会先尝试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看是否真的无法代替他。”
马特叹气道:“确实没有办法。”
贝卡斯的技能来自学习,在银河图书馆,在太空的各个种族,马特从不认为自大的认为,以自己人类的理性可以处理同等的知识量。
他有种预感,他也只会像小说里福尔摩斯找到的那些人一样,从开始研习这些知识的时候,理性就开始被污染下降,最后疯狂。
麦考夫又说:“那么我会陪他,为他安排好一切。”
“但那时他已经不需要了,”马特说,“他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感受,只有……纯粹的恐怖,更像是被同化成那些…怪物的一员,去了一个你无法理解和安排的处境。也许你没法想象……”
麦考夫闭了闭眼睛,打断道:“夏洛克曾经说过‘为了公众的利益,他很乐意迎接死亡’,当然,也许以身殉道总是毁灭邪恶必经的一步。”
“福尔摩斯先生?”马特感到他们似乎在谈一桩经不起碰触的回忆。
麦考夫说:“我从不怀疑他在‘为正义献身’这件事上的觉悟,但毫无疑问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
马特转头看着他。
麦考夫只是直视前方,继续说:“如果我的能力真有他们夸耀的那么强,如果我真的如夏洛克夸赞的,是英国政府机构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那么你可以问,这样强的人发现仍然有一天必须要把自己一直保护的人推出去当诱饵、当牺牲品的时候,会有多大的打击?多强的挫败感?”
他总结:“心理上,我宁愿夏洛克不需要这么做。”
片刻后,马特低沉的说:“我也是,我不想看他这么做。”
麦考夫说:“你在说你的男朋友。”
这不是个问题,是麦考夫在信息归纳分析后已经得到的答案。
马特无法否认的点点头,“是的。”
“你担心,如果让他那么做了,你们的关系会结束。”麦考夫继续说。
马特苦笑反问:“难道我不应该这么担心吗?”
贝卡斯成为探员B后,是…完全没有感情波动的。
当然,贝卡斯对马特承诺过,他想方设法希望马特相信,探员B可以模仿过去的自己,模仿“充满爱”的一举一动。
但一个非人的存在极力的模仿曾经的“人类”,只会让它原本就有的恐惧再上升,又增加一层“恐怖谷”效应。
麦考夫想了想,很快理解道:“我明白了。”
马特叹气,压制住向麦考夫询问意见的冲动,他知道对方没有提供回答的义务。
一直令马特不敢细想,但他又很清楚的事是:
如果他真的为人类着想,为地球着想,他应该尽快督促贝卡斯成为探员B,解决掉现在和以后的所有怪物造成的麻烦。
但探员B又是个超出人类常识的存在,它不能融入人类社会,不能和马特正常的生活,甚至没有人类的温度,他们将无法亲密碰触。
长此以往,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可能会荡然无存。
麦考夫忽然说:“我以为黑衣探员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是性缘关系,血缘关系还是友情。”
这疑问让马特不禁微笑,难以想象都这个时候了,麦考夫依然不忘初心,想要挖掘黑衣探员更多的情报。
“我不是那种‘典型的’探员。”他回答。
保持神秘,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虽然通过刚才简单的交心,他觉得自己在麦考夫眼中已不算神秘。
麦考夫挑眉道:“看出来了,你没有发疯的迹象,你一定有十足的底牌,才敢一边干着疯狂的工作,一边谈命悬一线的恋爱。”
马特被呛的咳嗽两声,“不……”
这是贝卡斯在做的事,马特只是参与了。
没有底牌,他一头扎进来,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很少再寒暄。
马特对麦考夫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而且他也不想留下更多话柄给这个人抓。
他左思右想,仍未想清楚该拿凯恩怎么办。
麦考夫的态度却很坚决,为了保护兄弟,家人和国家,他不惜如此。
只是马特总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一直以来的经历告诉他,和那些怪物之间的战斗从来没有“提前杀掉这个人,一切就结束了”这么简单。
正思索着,马特的眼前猛地一黑,车子通过了一条隧道。
像是闯过了明暗划分线,外面的天空是黑的,麦考夫打开了车灯。
路边,一个男孩在骑着自行车,车座上绑着一个小风车。
麦考夫没有停下车,马特眼睁睁的看着男孩骑过去。
车子又前进了一会儿。
这次,他们看见了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同样骑着自行车。
马特注意到这场景里的一点异样,低声说:“福尔摩斯先生?”
“嗯。”麦考夫也注意到了,他更加沉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在车灯的映照下,他们看见那个老人骑着的自行车,车座上有个颜色和形状都一模一样的小风车。
车子又经过一条隧道,闯过出口后,天又刷的亮起来。
如同跟随着小说里的福尔摩斯的步伐,他们进入了哈勃小镇。
第75章 075
虽然阳光灿烂的大白天, 哈勃小镇上却没有看见路人。
马特走向一座紧锁房门的屋子,透过封闭的窗户向里面看。
这房间里堆满了杂物,不像是有人生活过。
麦考夫敏锐的注意到不远处直插在木桩上的一把斧头, 斧头上血迹斑斑。
马特回来了,正要说话, 对面有一群孩子迎面跑来。
他们的脸是惨白的, 身形单薄, 穿着鲜艳, 像是一群纸糊的鬼一样尖利的笑着跑过去。
马特正要拦住那些孩子问问情况,麦考夫的手机“叮当”一声响了。
他没有事先设定,手机好像有了自主意识,一定要立刻通知他们:
凯恩发表在博客上的小说更新了。
孩子们没有停留, 速度快的像是在飘, 在他们低头看手机的几秒, 他们一窝蜂不见了。
凯恩的小说内容, 像是为他们进入小镇后将要遇到的情况做对应:
福尔摩斯走进哈勃小镇, 走过空无一人的大道,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小旅馆, 皮克曼旅馆。
旅馆外面有一座玻璃屋, 这地方本应该用来种植各种植物或花卉,此刻却空空荡荡。
福尔摩斯只是停了停脚步,观察了四周, 便继续走进旅馆。
旅馆的老板娘坐在前台后面, 一看到有客人进门,她立刻站起来热情的迎接。
福尔摩斯也友好的与她攀谈, 以获取更多信息,得知她是皮克曼太太。
在闲聊时, 他注意到前台的对面挂着一副油画,上面画着两个栩栩如生的怪物。
一眼被油画吸引,福尔摩斯不动声色,与皮克曼太太以这幅油画为中心,展开闲聊。
根据皮克曼太太的说法,她的丈夫喜爱画画,尤其擅长绘制那些普通人想象不到的、极为恐怖的画面。
他的画作一度风靡一时,可又饱受争议。
看过图画的人无一不惊愕于图画直达心底的战栗与生动鲜活。
同时,他们又因这些图画过于恐怖惊骇而抨击皮克曼本人的创作理念。
并且,皮克曼太太还告诉福尔摩斯:
有位名叫“凯恩”的恐怖作家非常痴迷这些恐怖的画作。
这个年轻的作家将皮克曼先生当做神明一样的崇拜。
他坚信这些画一定会给绘画界乃至整个世界带来巨大的影响。
尽管之前已经看过一遍,但马特仍感到匪夷所思:
没想到“凯恩”居然会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自己写的非自传体小说里。
而且是作为一个重要的配角。
莫非凯恩也能通过文字掌控自己的命运?
小说仍在继续,皮克曼太太是位友善的老人,在他们的闲聊里,福尔摩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他走进皮克曼太太安排的客房,这客房左边的窗户正对着一座有着金色塔尖的黑色教堂,右边对着一个很大的谷仓。
迄今为止,福尔摩斯没有发现镇上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简直要怀疑那来自匿名者M的调查委托是不是一个恶作剧。
但谨慎起见,他决定先去教堂调查,再在镇上过一夜,证明镇上的确无事发生。
做好了计划,福尔摩斯便来到前台询问教堂的事。
皮克曼太太笑着告诉他,在小镇的居民之间流传的传说中,那座教堂是个受难之地。
相传,教堂里住着一个比人类的历史更年长,比宇宙更宽广的恶魔,在慢慢吞噬人类的心灵。
除此之外,教堂里还居住着一些凶残的,难以描述的原住民。
“不过,那都是传说罢了。”皮克曼太太不以为然的说。
福尔摩斯带着戒备和疑问出了旅馆,走到教堂门外。
突然从远处驶来一辆车,车上下来许多带枪的人,福尔摩斯立刻走到一边静静地观察情况。
为首的男人对着教堂紧闭的大门高声喊叫,好像他的儿子被教堂里的什么人绑架了。
教堂的门徐徐打开,一个男孩出现在门口,男人大喜过望的喊着儿子的名字,可门又立刻紧紧闭上。
像是戏弄这名绝望的父亲,教堂的两扇门如同恶魔的嘴一开一合,男孩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父亲忍不住对着天空鸣放一枪。
门在重新打开时,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有着灰色头发的作家:凯恩。
凯恩一声令下,数条狼狗扑出来,嘶吼着将这些人赶走,福尔摩斯正要前进一步,教堂的门又重新关闭。
众多的恶犬仍在巡视教堂外的地盘。
福尔摩斯把“在旅馆里过夜”的原定计划改成了“夜里偷偷潜入教堂”。
……
在马特和麦考夫到达小镇前,小说内容只写到这里。
而刚才更新的小说内容里,福尔摩斯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凶险无比:
小说里的福尔摩斯从教堂回到客房,用小憩打发了这段无事可做的时间。
夜幕降临,他准时睁开眼睛,听见了旅馆里的某个地方传来的声音。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人拿着刀在有节奏的剁肉。
福尔摩斯安静的走出房间,循着声音,来到厨房。
厨房的门没有锁,福尔摩斯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
从这缝隙里,他看见黑漆漆的厨房里,皮克曼太太拿着两把刀,正剁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现场血肉模糊,血浆飞溅。
皮克曼太太的上半身依然是白天的模样,只是脸上、嘴里和手上沾满血,下半身完全变成了一大团触须。
‘福尔摩斯不知道,这个男人是皮克曼太太的丈夫,他不知道皮克曼太太每晚都会把她的丈夫剁碎……’
尽管不知道男人的身份,见到这样的场景,福尔摩斯的呼吸不由得加重一拍。
即便这是非常微小的动静,也立刻被皮克曼太太感知。
她转过头,发出嚎叫,触须气势汹汹的向福尔摩斯卷去。
福尔摩斯躲避着触须,跑出旅馆,跑到门外。
不远处又有沉重的敲击声。
福尔摩斯循声望去,只见白天空荡荡的玻璃小屋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恐怖的怪物。
这怪物的模样和皮克曼先生的油画上画的一模一样,它撞击着玻璃小屋,撞得屋子随时可能散架。
福尔摩斯当即明白了:皮克曼先生之所以能将恐怖的画作画的那么生动,是因为他一直有这么个真实的“模特”。
福尔摩斯跑到夜幕下的街道上,一群孩子拦住了他。
他们笑着,脸上,嘴上和牙齿上沾满了血,看上去扭曲血腥。
福尔摩斯知道这些孩子也被改变了,他们也可能像皮克曼太太那样杀掉、或者吃掉了什么人。
没等到他有所反应,为首的女孩恶意的微笑着,用童音问:“你见到我们的妈妈了吗?今天是母亲节,你知道孩子们在母亲节要做什么吗?”
福尔摩斯后退数步,甩开他们直奔教堂。
当他跑到教堂门口再回头看去,那些孩子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教堂门外刻写的邪恶符文,然后打开教堂门,走进去。
教堂里,凯恩正坐在一张写字台后面,敲击着键盘,依然不停的写着小说,这是他们第二次相遇……
小说的内容又在这里断了。
看完后,马特向四周看了看,现在的镇子仍然很宁静。
可如果凯恩写出的内容都会变成真实,那么镇子很快就会被污染。
他们能用什么办法阻止?
似乎无计可施的局面让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小约翰飞在他们的上方,背着手探着头,从另一个角度也看完了小说内容。
此刻,他提议道:“如果我们大幅度改变剧情会怎么样?比如杀掉镇上的所有人,我能瞬间完成。”
“不行,”马特否决道,“异变还没有开始,镇上的人依然都无辜清白的人,如果我们现在杀死他们,那……”
那他们就是世人眼中的“疯子杀人犯”。
小约翰耸肩,评价道:“你太死板了。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一旦镇上的人都被污染了,我们还是得杀了他们。”
麦考夫从另一个角度提出反对意见,说:“如果你现在杀掉那些无辜的人,你就会成为那个‘被污染的’。”
马特默默点点头:这正是他们所面临的矛盾之处。
麦考夫决定道:“直接去教堂。”
他们很快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座教堂,拥有金色塔尖的拜占庭式教堂。
看见教堂,马特忍不住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麦考夫注意到了,“你是教徒?”
“是的,”马特苦笑着承认,“我母亲就是个虔诚的教徒,不过……恐怕上帝没有在我的冒险中起多少作用。”
麦考夫看向教堂,这座教堂的花窗上绘的是诡异的图案,到处都刻着倒十字,即便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上帝,这也是个标准的被遗弃的地方。
这时,正如小说里所描写的,一辆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马特和麦考夫避让一边,看着从车上涌下来的拿着枪的镇民。
他们没有关注镇民喊了什么,而是紧紧的盯着教堂的门。
也同样像小说描述的那样,在男孩出现又消失四次之后,凯恩出现,取代了男孩的位置。
马特和麦考夫几乎同时出手:
麦考夫拿出一把不知何时备在身上的手枪,对着教堂门口的凯恩打出弹夹里一半的子弹。
马特则是用他从不离手的武器,平时被当做盲杖使用的比利棍,狠狠击向凯恩的脸。
虽然他们的攻击激烈到吓跑了镇民,吓退了恶犬,但凯恩没有受伤,仍面露微笑。
忽然,小约翰的眼睛发出了镭射光,烧穿了凯恩的脑袋。
不仅如此,他让镭射光一路向下,将凯恩的身体从中间烧成两截。
教堂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小约翰根本没有收回镭射光,高温径直烧穿了大门。
望着仍有余火燃烧的木门,麦考夫沉默片刻,对马特说:“好吧,这孩子确实有不服管的底气。”
不需要等待任何时机,三个人直接穿过被毁掉的大门,闯进教堂里。
刚进门,他们便听见键盘被敲击时发出的清脆声音,刚才被烧成两截的凯恩仍完好无损的坐在写字台后面,双手不停的打字。
就如同书里,福尔摩斯第二次见到他的场景一样。
不仅如此,连教堂门都恢复原状,一只手猝不及防的自虚空中冒出来,在他们的背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出他们的错愕,凯恩平静的宣布:“你们杀不死我。”
然后,他静静地看向另一边。
三个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见一扇被锁住的木门。
从木门的门缝里不停渗出粘稠的、蠕动的液体,尤为诡异。
马特几乎是立刻认出这扇门。
它曾经反复出现在受到精神操纵的马修的梦境里,蛊惑马修解开锁。
而贝卡斯从惨死在门内、仍然在徘徊的厉鬼那得知,
一旦这扇门被打开,那些来自宇宙另一边的、古老而污秽的神就会被放进地球。
“红衣祭司?”马特低声说,看向凯恩。
凯恩冲他微微一笑,像是不言而喻的肯定。
“你到底是什么?”麦考夫问。
凯恩回答:“我的能力是把故事变成现实,由门内的古老的神祇赋予,我会让它们降临到地球上。”
“然后呢?这对人类有什么好处?”麦考夫追问。
凯恩微笑着说:“为什么一定会有好处?福尔摩斯先生。人类,哦…不止人类,每个物种都能闻到自己灭绝的味道。十年后,也许更短,人类将只是古神的子嗣睡前的枕边故事,一个神话,仅此而已。”
马特问:“你也是人类,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毁灭整个种族?”
凯恩摇摇头,“仇恨?完全没有。我只是在无法反抗的力量面前做了能让同胞们获得最轻松结局的事,旧日支配者是人类无法抵抗的,与其受尽折磨的无效反抗,不如坦然接受结局,反正……任何一个物种进化的尽头都是灭绝,人类也不特殊。”
“但你会活到最后。”麦考夫戳穿道,“你会成为它们的一员,是不是?无论你说多少花言巧语。”
凯恩的目光变得极为冰冷,嗤笑道:“为什么要对我有敌意?好好想想,福尔摩斯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回答我,既然我写什么都是现实,那么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们有身边多少人、遇见的多少事情是我写出来的?你们的家庭,朋友……也许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都是由我写出来的,就像这座小镇,在我写之前,这一切都不存在。”
随着凯恩的讲述,麦考夫的脸色愈加惨白。
这个问题,这样的现象,一个人越是聪明,越是思索,精神力越是岌岌可危。
正如马特曾从资料里得知前任探员M的死亡,是因为一个能力是言出法随的男人。
一个是说什么都能成真,一个是写什么都能变成现实,那么归根究底,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是假的?
“我写完了。”凯恩放开键盘上的手,走到木门前,转过身看了他们最后一眼。
然后,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像撕开一张书页那样撕开了自己,也连带着撕开了背后的木门。
木门也像被捅破的书页一样,像花一样绽放,露出门后黑色的深渊。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无法违抗的力量让麦考夫不受控制的走到深渊边上,向下凝视。
三个人仍然能听到凯恩的声音。
他念着这些可怕的句子,却像是在念一首柔情的诗:
“福尔摩斯站在深渊的边缘,凝视着未知的黑暗,
“幽暗的世界张开了漆黑的大口,他不想闭上双眼,也没有尖叫,
“那一刻他看到了,
“蠕动着腐烂且极恶的深处,累积了数个世纪的苍凉白骨也无法照亮的黑暗,
“他渐渐离开边缘,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诡异大军透过无尽的没有光的深渊,向着他涌向世界。”
配合着凯恩诵读的结束,麦考夫的双眼因凝视深渊流出鲜血,不受控制的步步后退。
而他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当他退到马特身边时,他的精神更是已濒临崩溃,根本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马特在发现呼喊无用后,抓住了麦考夫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向外跑。
身后,从深渊里涌出的怪物发出怪异的叫声,锲而不舍的追赶着他们。
如果当初在纽约初遇MIB成员时,马特能够和托尼他们一起行动。
他就会认出身后的怪物正是在未来的纽约被探员B吓老实的黑山羊幼崽。
不过没有“如果”,马特拉着麦考夫在仿佛无止尽的漆黑通道里狂奔。
在黑山羊幼崽凶狠的扑向他们的前一秒,前方豁然明亮,像是他们又穿过了一条隧道。
他们莫名的回到了正常的世界,虚脱的扑倒在地上。
麦考夫仍然在低语着,“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眼看麦考夫理智就要清零,即将步入疯狂,马特大声喊道:“福尔摩斯先生!”
他试图引起麦考夫的注意,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抽对方几个耳光。
不过暂时马特没有动手,只是继续问:“你还记得夏洛克吗?夏洛克·福尔摩斯。”
麦考夫仍目光涣散,但总算是看向了他。
马特定定神,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他直视着麦考夫的眼睛,说:“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我可以告诉你,福尔摩斯先生,这个世界是假的是真的都无所谓。但你之前告诉我,你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夏洛克,这是真的。不管世界是什么样,不管你和他是不是被写出来的,这一点都是真的,对吧!?”
当马特不假思索的用这段话唤回麦考夫的理性时,他自己也不禁愣住了。
因为这段话的逻辑和含义,完完全全是贝卡斯告诉他的。
只是一直以来,马特无法理解。
他不能理解仅仅是两个人之间建立的脆弱的关系,如何能让一个人在疯狂的世界里找到依靠。
现在他知道了,这其实从来都不脆弱。
而一直不相信这段关系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你是对的。”
尽管话是这么说,可麦考夫仍无法自控,急促的呼吸着,克制不住的颤抖。
马特知道,要求一个人在经历严重污染心智的事件后立刻恢复理性,完全是强人所难。
他只是坚定的说:“先试试毁掉凯恩发表在网上的小说。”
之后的日子里,马特和麦考夫,主要是麦考夫在操作,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的办法:
联络网站管理员删掉小说,联系最顶尖的黑客黑掉网站,花钱买下网站再关停,设置观看权限……
所有可行的非法的办法都不起作用。
小说依旧在那里,持续更新着第二本、第三本……
更新速度之快,仿佛凯恩看不见的灵魂在网络上徘徊。
浏览量更是以不自然的速度上涨……
这始终是人类无法终止的力量。
也是这段时间里,马特断断续续,半遮半掩的和麦考夫分享了他过去的一些经历。
在哈勃小镇,麦考夫的理性一度濒临崩溃,那是段可怕的体验。
马特认为他需要提供更多的资料帮助麦考夫准备迎接未来的危机。
但他没有料到,在“事关人类”的时候,麦考夫的能力究竟有多么神通广大。
这天,马特在酒店房间里收到麦考夫的信息。
信息里要求他穿戴整齐,马上到大厅。
马特一头雾水,甚至有些怀疑麦考夫要带他去见女王(麦考夫明确表示过这时候不会带他去见夏洛克),毕竟凯恩的小说剧情进展快的可怕。
他回了信息,询问麦考夫什么意思,没有收到回信。
马特只好下楼来到大厅,一瞬间,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穿着夹克的贝卡斯正和小约翰在沙发上排排坐着,挖着面前的冰激凌。
同时,他又收到麦考夫的信息,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一个小小的回报。”
第76章 076
贝卡斯赤手空拳的来到纽约, 从一无所有打拼到负债累累。
距离变成流浪汉只有一步之遥时,他收到了一份来自一家公司的邮件,内容是工作邀请:
“您曾经投往M.K旅游公司的应聘申请已通过, 现有一份伴游工作急需一人。”
虽然贝卡斯对这家公司和这份应聘都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在记忆里, 有一段时间他穷困潦倒, 病急乱投医, 到处投简历, 想来即使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当贝卡斯应邀到达邮件上说明的地址之后,入职程序顺利的不可思议。
审核完他的资料,不出三分钟,他收到了全款转账, 之后, 他被工作人员拉到隔壁做了一次体检, 根据检查程序, 问了几个健康上的问题。
当他回过神来, 已经被公司的车送到一处别墅外,这里广袤的草坪上竟停着一架私人飞机。
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 他只是轻咳一声, 立刻有乘务人员过来,问他需要什么零食和饮料。
“嗯……”贝卡斯纠结了一下,不想用没来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更何况就算是诈骗公司要把他拉去缅北噶腰子, 也不需要这么好的招待吧?
“我们的目的地是伦敦?”他只能这么问。
“是的, 客人,您的雇主在伦敦。”空姐露出礼貌的微笑。
“我的雇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贝卡斯追问, “难道我不被允许知道他的名字吗?”
空姐依旧保持神秘微笑,回答:“他会和你当面谈。”
“行吧。”虽然贝卡斯有一肚子疑问, 不过既然已经坐在飞机上,而且又是免费旅程,“我只希望和他见面后,他不会因为对我不满意而觉得自己亏了。”
“即便如此,这趟旅行依旧是免费的。”空姐不慌不忙的说。
仿佛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的标准回答。
贝卡斯忍不住说:“你真会安慰人。”
“这是我应该做的。”空姐仍微笑着,“那么,你想喝什么?”
“你们有什么,我都能接受。”贝卡斯只能认输。
贝卡斯怀疑饮料里可能放了什么,因为喝完后,他的眼皮像坠了石头一样沉沉的垂落。
当他睁开眼睛,正好赶上飞机降落。
他下了飞机,一辆车就等在面前,司机早早等着,为他拉开了车门。
他观察着司机的样子,对方人模人样的穿着黑色西装,头发和眼睛都是灰色的。
“我们去哪儿?”贝卡斯试探的问。
“酒店,你被安排在那里和雇主见面。”司机沉稳的回答。
见他态度亲切,贝卡斯决意再问几个问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车。”司机说,“见了面你会知道的。”
“我开始觉得这份工作越来越神秘了。”贝卡斯说。
不过,他还是听话的上了车,都已经到了异国他乡,还能怎么样。
一路上,无论贝卡斯再说什么,司机都没有开口。
贝卡斯只能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这是个多云天气,灰色的云朵点缀着深蓝色的天幕。
他就这样一无所知的到了酒店,出乎他的意料,在大厅里迎接他的是一个小少年。
“你……是我的雇主?”贝卡斯有些恍然大悟。
这样好像能解释通了。
所谓“伴游”是给这孩子当保姆。
因为生长在纽约的小孩不适应伦敦人的照顾,所以宠爱孩子的家长特别去纽约找了一个。
小少年盯了他一小会,见他不像是开玩笑,新奇的说:“不可思议,你真的全忘了?”
“什么意思?”贝卡斯茫然的问。
“这么说,你不会再记得他了,是吗?你都忘了。”少年抱起双臂,饶有兴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叫贝卡斯,你呢,你是谁?”
司机打断道:“贝卡斯先生,很抱歉,他不是你的雇主。请你稍等片刻,你的雇主一会就到。需要一些冰激淋吗?”
“我要。”少年说,然后又看了一眼贝卡斯,“对了,我叫约翰。”
冰激凌装在一个大碗里,上面堆满了水果块和糖果粒,贝卡斯和小约翰各自拿着勺子分吃。
两人正沉默的分食着,小约翰把手里的手机递过来,催促道:“看看,数学题,会做吗?”
这小孩没什么耐心。
贝卡斯接过手机,随口问:“是你的家庭作业吗?”
“就当是吧。”小约翰并不在意的回答。
贝卡斯看了一眼,沉默,然后又看了一眼,仍是沉默……
无论这是什么,这复杂的公式和层层叠叠的数字都不可能是这孩子的年纪该研究的。
除非这孩子是准备申请牛津大学的天才,或者他是小谢尔顿伦敦分顿。
“我不会。”贝卡斯局促的说,“我的数学成绩不好。”
“哈。你完了。”小约翰拿回手机,听着幸灾乐祸,但又好像根本不高兴。
“我不明白,”贝卡斯疑惑的说,“这份工作需要很高的数学能力吗?如果是这样,他们招我的时候可没说……”
话音未落,他的手臂被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身体被拽的原地打了个转,狠狠跌进某个人的怀里。
对方的双臂扣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侧颈上,激动的声音颤抖,“麦考夫把你带回来了是不是?”
贝卡斯没有躲开——他的敏捷性出人意料的强,平时总能最快的闪避——但他懵了,而且也因为对方没有丝毫恶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像暖洋洋的怀抱一样的喜悦和兴奋。
回过神来,贝卡斯抬起手推了推那人的肩膀,小声问:“你好?”
这个人抬起脸,和他面面相觑,贝卡斯看见了红色的头发和一双他见过的最透亮的蓝眼睛。
那双眼睛很快从贝卡斯脸上移到小约翰那边,小约翰摇了摇头。
“哦。”对方一瞬间蔫下来,像是受到重大打击,他放开手,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西装前襟,含糊的说,“我很抱歉,我没想到……”
他的声音里有种悲伤,这样的情绪一下子让贝卡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的站在那。
这时,司机又过来解了围,“默多克先生,正如你所说,这是福尔摩斯先生安排的。”
贝卡斯也立刻要做想起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受雇来做伴游的……”
“等等,”对方猛地打断他,然后吐了口气,捏了捏眉心,“让我和这两个人……一起谈谈,我们之间有些问题需要解决。你先请坐。”
贝卡斯紧张的坐回到沙发上,那三个人已经走到另一边私聊了,不时的回过头看看他。
也许他之前的预感没有错,这的确是个失败的委托,当事人终于发现“雇一个纽约人一起游玩伦敦”是件荒谬的事。
如果不是失业的阴云还在环绕他,或许他应该识相点,主动拒绝。
不过,刚才那个人是谁呢?贝卡斯总忍不住想偷偷再看一眼。
与贝卡斯重逢的激动已经变成泡影,马特现在很愤怒。
把麦考夫的人和小约翰一起带到听不到的角落里,他立刻质问:“你们在搞什么鬼?”
“我和那个叫福尔摩斯的单独谈过了。”
小约翰淡定的说,“凭他的力量不可能阻止凯恩,当得知探员B的存在后,他很感兴趣。”
马特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知道麦考夫会采取行动。
只是他没想到麦考夫会从小约翰那里下手,更没想到小约翰真的配合了
——或许不是配合,只是麦考夫太擅长套话了。
“但现在贝卡斯失忆了,他只是 ……他还不是探员B的状态。”马特气愤的说。
“是啊,可他迟早会是。”小约翰说,“为什么不能提前一点?虽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但前提条件是‘死亡’,对吧?如果我现在帮他……”
马特瞪向他,反问:“你巴不得早点迎接探员B是不是?”
小约翰嗤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比你更‘爱’他,因为即便他变成探员B,愿意陪在他身边的依然是……”
“不好意思!”司机大声打断他们看似无休止的争执。
当两人都安静下来后,司机平静的说:“福尔摩斯先生的意思是,希望贝卡斯先生能在默多克先生的帮助下恢复记忆。”
小约翰咬着冰激凌勺子发出嗤笑,“意思是,他相信‘真爱’的力量?有趣,只是你们两之间真的有吗?”
他在进一步激怒马特。
马特不接招,只是厉声问:“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不能放他过几天没有太空和该死的外星人的消停日子?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小约翰过于急切的问。
马特冷哼一声,没打算立刻透露。
司机则说:“福尔摩斯先生并不想……”
“我不在乎他想什么。”
马特打断了对方的辩解,“恢复记忆是吧?好吧,麦考夫安排了什么?”
司机顿了顿,简明扼要的回答:“如果你们延长相处时间的话,或许贝卡斯先生能想起些什么。”
“意思就是我们一起出去玩?”马特叹气,“这种时候?”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小约翰反问,“说的好像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一样。”
马特没有再反驳,这句话的确无法反驳,他只能转身回避性的走开。
当他接近时,贝卡斯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紧张的微笑着说:“所以,对我的决定是辞退吗?”
“不!”马特脱口否认,语气比他需要的更有对抗力。
他立刻缓和语气,重复道,“不,我需要你和我在一起。”
“好的,”贝卡斯茫然的,喃喃地回答,“你是雇主,你说了算。”
马特突然意识到,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次,贝卡斯穿着休闲装,作为一个普通人出行游玩。
不管贝卡斯会不会因此恢复记忆,这都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又听见贝卡斯迟疑的声音,“不过,我是第一次来伦敦,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不要紧,我对伦敦也一无所知。”他安慰道。
重要的是,他和贝卡斯第一次毫无目的,只为玩乐,而一切条件都是那么的充分。
其它的,马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他已经见证过外星生命体,太空的奇景,无法扭转的灾难……
宁可他的眼睛只用来记录他们一起度日的景象。
“伦敦游览计划”就这样决定了。
他们向门外走,小约翰跑在最前面,导游不紧不慢的跟着。
贝卡斯陪在马特身边,两人走在最后。
路过大厅的镜子时,马特偷瞄着飞快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他的发型没乱,穿着的仍是MIB探员的黑色西装。
作为游客的话,这套西装过于正式,但当做约会的话,好像也可以。
这一眼也让他意识到,这也是他第一次具备“可以看见所有东西”的条件,游览地球上的一个城市。
酒店外的天气半阴半晴,没有阳光,大块的湛蓝色天空中夹杂着片片乌云。
在等待红色双层大巴的站牌下,马特抬头凝视着天空,想象着那轮只存在于夏洛克的描述中的,伦敦变异后的血色月亮。
他,麦考夫和小约翰都知道,眼前风平浪静的伦敦很快就会被凯恩写下的文字完全“改造”。
如果再没有外力阻止,灾难就像他没有穿越之前如期降临地球——或许还会更迅猛。
车来了,车门打开,马特跟着其他人依次上车。
据说这辆大巴沿途会经过伦敦很多景点,但是他和贝卡斯并排坐着,注意力完全不能向窗外集中。
“你好像一直盯着我的脸,”贝卡斯说着,不禁用手背擦了擦脸颊,“有什么问题吗?”
马特回过神,支吾着说:“没有,我只是……还没有很了解你。”
“哦。”贝卡斯点点头,主动说起自己在小地方长大,到纽约打工的经历。
马特知道这些经历全是假记忆,幸好贝卡斯很快就说到自己的近况:
他认识了一群玩地下乐队的人,在音乐节帮了一次忙,收到身上的飞行员夹克做谢礼。
马特没想到贝卡斯会和“乐队”扯上关系,他问:“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
于是话题就此打开,他们开始聊乐队和喜欢的歌手。
导游也凑趣的过来告诉他们,伦敦有些地点是哪支著名乐队的专辑的封面拍摄地。
“很多人会专门寻找这些地点打卡拍照。”他说。
马特又忍不住看向贝卡斯,贝卡斯摊手说:“可惜我也没带照相机。”
离开酒店前,马特其实没想到他们会相处的这么愉快。
伴随着与失忆的贝卡斯的交谈,那些曾经笼罩在他们之间的、来自宇宙的诡异阴霾也像是一扫而空。
除了不能牵手,拥抱,亲吻……这已经是场正经的约会了。
下了巴士后,他们步行走到圣保罗大教堂,见识里面辉煌的金色长廊和穹顶。
站在被点燃的蜡烛包围的圣母像前,马特忍不住对贝卡斯诉说他母亲曾经讲过的那些关于宗教的故事。
贝卡斯认真听着,时而看着马特,时而去看那些富丽堂皇的、金光闪闪的装饰物。
马特知道贝卡斯从没对宗教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
或许对方在见识过那么多外星生命之后,已经对“神圣”和“敬畏”这些事免疫了。
所以说着说着,他停下来,歉意的微笑道:“你一定觉得这些话很没意思吧?”
贝卡斯下意识的否认道:“不会,你的蓝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很漂亮。”
马特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你一直在看我吗?”
贝卡斯脸上一红,连忙更正道:“其实,人类的历史发展本来就和宗教,或者说‘神学’分不开关系,人类自原始时代就开始有对神的祭祀活动。而且我知道你不是在说这个。”
“什么意思?”马特知道他在转移话题。
“与其说你在谈论神话,不如说你在怀念你和母亲的过去。”贝卡斯说。
马特沉默片刻,半是自言自语的说:“从哪里想到的……”
他们顺着陡峭的螺旋铁梯攀上穹顶的最高处金廊。
刚走出金廊的拱门,狂风就猝不及防的把贝卡斯吹了个趔趄。
他下意识的抓住马特的胳膊让自己站稳,同时马特也反应迅速的按住他的手。
刹那间贝卡斯惊讶的对上马特的视线,又猛的转过头,一时间,他两都在脸红。
站在这里俯瞰,楼房,街道,车辆……湛蓝天幕下的伦敦城整个尽收眼底。
“全都像玩具一样,玩具城。”贝卡斯说。
他不再抓着马特的胳膊,而是手扶着栏杆。
“欢迎来到我的视角。”小约翰随口说。
这个小插曲让马特丧失聊下去的兴致。
贝卡斯的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他伸手去抚,中途却把动作换成按住贝卡斯的肩膀。
贝卡斯转过头,好奇的看着他。
他只是说:“这里变冷了,我们下去吧。”
在他们一行人参观格林威治天文馆时,情况又反了过来。
尽管贝卡斯被塞了虚假记忆,但意识里似乎还是留着很多关于星球的故事,还有丰富的关于星座的神话。
他饶有兴趣的分享这些故事,提到与之相关的科幻作品,好像马特记忆里那段在银河图书馆里的回忆又回来了。
这让马特特别有想拥他入怀的冲动。
马特很快用一个问题转移注意力,问:“如果我在聊宗教的时候想的是母亲,你聊天文和星星的时候怀念什么?”
这个问题让贝卡斯愣了一下,“怀念着什么……我不知道。”
他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可能我希望聊这些的时候也可以想到某个重要的人吧。”他承认。
他看着马特,他转过脸,他的脸又红起来。
马特不知道该说什么,见鬼,他真的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局面!
以前往往都是他隐瞒自己的夜魔侠身份,时而亲密,时而疏远,忽冷忽热,让身边接近他的人抓狂。
一旦他的身份被揭晓,身边的人也只能帮他隐瞒,比如弗吉,比如佩吉。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陷入“无法拆穿恋人的身份”的境地里。
之前,马特还在遗憾,如果贝卡斯是个普通人,也许不是太普通,是一个擅长功夫的外卖员,或者一个天文学教授,他们会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度过每一天。
他们可以约会,分享彼此的经历,关心和理解,像培养一株珍稀的植物一样培养感情的萌芽。
但现在他想到了,他还是有超级英雄的隐藏身份。
如果贝卡斯只是个天文学家之类的社会人,他们的交往模式依然会回到每一对超英情侣必经的“围绕超级英雄的身份”产生冲突上。
现在,他们就像是立场调换了一样,轮到马特面对“和拥有秘密身份的人交往”的困难了。
“你又在发呆了。”贝卡斯说。
“啊?”马特回过神。
贝卡斯笑道:“现在我大概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给你雇一个同伴,也许就是为了当你在盯着别人发呆时,有人能叫醒你。”
马特摸摸额头,含糊的解释:“我最近经历了一些事。”
“当然,因为你心事重重,”贝卡斯假装只是随意一问,“愿意和我聊聊吗?”
“我不确定……”
贝卡斯让他安心,“你看,你能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自己肯定也很厉害,我只是个在街头混日子的,这单结束之后,我们完全可以再不见面。”
因为觉得这局面太滑稽了,马特反而笑起来,“希望不是这样的发展,我们肯定还会再见。”
贝卡斯吃惊的问:“你是说,这单不是一次性的?”
“我是说……”马特顿了顿,改口,“我也只是在纽约街头混日子的,只是偶然认识这位朋友。”
贝卡斯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问:“既然如此,我们该不该调查他在酝酿什么计划?他花一笔大钱让两个流浪汉游览伦敦,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吗?”
“请放心,两位先生,”导游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说,“你们的行程非常安全。”
马特知道这是贝卡斯故意曲解他的话,但是导游及时出现的认真解释让这事忽然变得好笑且尴尬起来。
“当然。”贝卡斯一边赞同,一边对马特做了个鬼脸。
“我们能走了吗?”小约翰阴沉沉的催促道,“再继续参观这些无聊的地方,我就要掐死你们再杀了自己。”
替失忆的贝卡斯“着想”,他一路上都没有飞,而是双脚落地的走路,自觉已经足够配合他们了。
马特不仅立刻带着他们走出天文馆,更是直接放弃了参观国会大厦和国家美术馆的打算。
司机提出一个想法,问他们要不要去伦敦眼——一座摩天轮。
在问详细后,小约翰反问:“排漫长的队,再和二十多个人共处一室三十分钟绕一圈,你真以为我不会发疯吗?”
于是他们也放弃了伦敦眼,直奔空中花园喝下午茶,因为甜点似乎比较容易让暴躁儿童找到乐趣。
但是小约翰没有满意。
在把所有人的点餐都尝了一遍之后,他问:“我们为什么非要在英国吃饭?”
在小约翰逐渐变得难缠时,司机早有预料似的拿出两张门票。
“你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他说,“我把孩子送回酒店,这样的安排满意吗?”
“为什么要带我回去?”小约翰抗议道。
“这是西区音乐剧的门票,”司机平和的说,“如果你连伦敦眼都无法接受,更不会喜欢和几百个人共处一室几个小时。”
小约翰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总觉得自己被套住了。
司机看向马特,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默多克先生,在出发前,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马特完全不知道这个“麦考夫的下属”怀着什么样的用意。
贝卡斯好像叫他“司机”,在巴士上他们聊了聊乐队。
一路上,马特都没有和这个男人正式的说过话。
不过既然他是麦考夫的人,马特仍站起身,跟着对方走到窗边的一坛绿植后面。
“福尔摩斯先生想说什么?”马特不客气的问。
司机只是默默递上一只手机,当马特将它接过来,放到耳边,里面传来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声音。
“希望你没有太生气。”手机那端的麦考夫说。
“你在自作主张。”马特不得不提醒他,“这是我的私事。”
“牵扯到这个世界就不是了,”麦考夫回答,“我听了那小孩说你们的冒险和关系,你不觉得根据这些事判断,你不能放任你的朋友陷入失忆状态吗?”
“我有我自己的节奏。”马特抗议道。
“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发生,”麦考夫坚持说,“想想看多惊险?如果他不记得你,如果你们没有一场相遇,他在成为探员B之后会做什么……”
“他不会做坏事。他在成为探员B的时候,已经被MIB捡走了。”连马特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为“探员B”辩解。
偏偏麦考夫不吃这套,反问:“那么,他把MIB放在心上了吗?”
“……”马特无话可说。
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里,马特对探员B的感觉都是“他不在乎”。
或者说,探员B已经完全忘记了该怎么像人类一样表达“在乎”。
当身边没人提醒他的时候,他连“模仿”都不会做。
直到在“箱子世界”时,探员B提起他们的相遇,这令马特震惊。
他没想到,探员B居然会拿出那不到五分钟的回忆来诠释自己“人性的感觉”。
那时马特回想起来,只要缺了这一点点回忆,莫里亚蒂就能成功让莫兰填补探员M的空缺。
“虽然失忆,贝卡斯先生仍喜欢你,”司机在旁边补充,“他来的时候忧心忡忡,见到你之后不想走了……”
马特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我不是傻瓜。”
难道他自己没发现吗?根本不需要别人提醒。
在情场中,他从来不属于“迟钝”的类型。
和人相遇的第一面,马特就能判断出对方对他的“感觉”。
“好感”,“恶感”,“没有感觉”……
他人的身体会因情绪做出无法控制的反应,马特则会迅速发现。
区别只在于他是想装傻回避还是乐意回应,所以马特一直都知道。
在酒店大厅里,贝卡斯又“看上”了他,第三次的一见钟情。
如果马特不是“当事人”,根本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种事。
他不想失去这份感情,而探员B没有感情,只有随时可能被“闪掉”的回忆。
太糟了,就像他亲手弄丢了贝卡斯一样。
司机轻轻从马特的手里抽走了手机。
马特这才意识到麦考夫已经结束了通话,而麦考夫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白金汉宫。”
他的视线对上司机的眼睛。
司机的灰色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宽容,“现在,趁着还有时间,默多克先生,我们不会再打扰了。”
司机没有把他们送到剧院门口,只是停在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放他们下车。
“我发现离开场还有一些时间,”他说,“也许你们会想到处逛逛。”
“是的,谢谢你。”马特说。
正值太阳落山的黄昏,天边泛着微红色,他和贝卡斯站在路边,司机的车子开走了,另一辆车冲过来,因为角度问题,这辆车像是朝着他们袭来一样。
马特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轻轻牵住贝卡斯的手。
他能感到贝卡斯的心跳瞬间加快,他只是没有作声、假装不知的往前走。
贝卡斯不做声的被他拉着,随着不断加快的心跳,他们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他们路过一支正在街头演奏舞曲的乐队,路过许多闪亮的招牌,走到一隅避风处。
马特忽然停下来,贝卡斯已经紧张到连手心都颤抖起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在见面的时候就一直想问。”马特说的非常柔和。
“什么?”贝卡斯仍然被吓一跳似的盯着他。
“我可以吻你吗?”
一阵沉默,只有街边乐队的演奏声被风传过来。
贝卡斯脸红了,震惊的反问:“你认真的吗?”
马特很认真的点点头。
“等一下,我……”贝卡斯抽回手,扶额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对刚见面的人就想问这个问题吗?”
“只对你。”马特严肃的说。
贝卡斯干笑着,“我可以投诉你了。”
马特仍然很正经,“那么,问题又多了一个,如果我吻了你,你会投诉我吗?”
他们互相把对方看着。
贝卡斯的视线不停移动,扫过马特的头发,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好像找不到可以停留的焦点。
但他找不到一丝“默多克在开玩笑”的迹象,马特很专注,眼睛里只有渴望。
贝卡斯小声说:“你…不然试试?”
他刚为自己的冲动羞愧,马特已经把这当做一个信号,把手放在他的脑后,探身轻柔地填补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贝卡斯迎上了马特落在他唇上的亲吻。
马特紧紧的抱着他,几乎让他有些失去平衡。
他抬手抓住马特的西装领,分不出是在推搡,还是在无声的鼓励对方再近一步。
马特继续前进的推着他,他靠上了背后的墙,他们的亲吻确实更深了。
当他们分开时,贝卡斯听见马特轻柔的低语,“不要忘了你爱我。”
“什……”
贝卡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不是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而是他隔着马特宽阔的肩膀,看到了他们头顶上的天空。
这天空布满了血色。
第77章 077
贝卡斯睁圆了眼睛, 直直的盯着天上,那些云在阴霾中泛着红光,此时天上还没有月亮。
不知不觉中, 风声逐渐变得呼啸野蛮,像是即将到来一场台风暴雨。
街边的树枝哗哗作响, 音乐声也像是被风吹乱了, 调子听起来愈发诡异和扭曲。
空气更冷了, 但是马特仍紧紧将贝卡斯抱在怀里, 传递很高的体温,像是一束把寒冷全部隔绝在外的火。
也许世界末日快来了。
贝卡斯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冒出这个想法。
只因为这骤然恶劣的环境变化太像灾难片里总是上演的开头。
马特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冷风立刻凶残的灌进他们之间。
夹克还是不够防寒,贝卡斯打了个激灵。
马特的双臂仍环着他, 问:“害怕吗?”
贝卡斯诚实的摇摇头, 现在他只想把手伸进马特的衬衫下面。
不过, 他只是问:“怎么了?”
“该去剧院了。”
马特依依不舍的吻了吻贝卡斯的嘴唇, 继续说:“这出戏如果少了我们, 是不会太好看的。”
不幸的是,尽管这是马特发起的, 也是马特要求结束的, 但贝卡斯现在根本不想放开他。
他再次抓住马特的衬衫,狠狠把他拉近。
他们的腹部摩擦在一起,像是产生滚烫的电流, 他遗憾的问:“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希望有, 亲爱的。”马特苦笑,“真的。”
“现在分开会很冷。”贝卡斯尽量说的可怜兮兮, “风刮的这么大。”
“我知道。”马特低柔的说,抬起手指勾住贝卡斯的下巴, 他们又吻了一次。
当他们再次走向剧院时,贝卡斯挽着马特的胳膊,他们的手牢牢的牵在一起。
伦敦西区向来是英国戏剧界的代名词,这里汇聚着近百所剧院。
每晚,这里灯火通明,车流攒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可今晚,这座名为“皇家宫廷”的剧院门口异常安静,像是被封锁了一样,来到这里的客人也都低调的开着黑色的车子。
他们下车后,无一不是穿着黑西装,安静而警惕的观察四周,一只手或双手戒备的放在腰侧。
一切都是那么奇怪,贝卡斯询问式的看向马特。
马特对他摇摇头,握了握他的手,好似在说“别紧张”。
这里唯一过于明亮的光来自剧院门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
屏幕上轮播着今晚要演出的戏剧的巨幅宣传画。
在贝卡斯的回忆里,对英国戏剧的了解仅限于“莎士比亚系列”和《悲惨世界》。
但他仍可以凭常识看出屏幕上这段宣传短片的不对劲:
这背景光非常的精神污染。
在一团颜色混到污秽的背景中,一个高大的男人举着十字架狠命抽打一名祭司。
随着十字架的抽打,祭司痛苦的嚎叫,绝望的抽搐。
他的血不时向屏幕泼洒,简直要飞出屏幕直溅到路人的脸上。
但这些血终究无法突破屏幕,只能糊在屏幕上,缓缓流淌向底部,又像是要从屏幕的缝隙中流出来。
最后,这些可怕的血滴缓缓流尽,男人又开始殴打祭司……整个过程周而复始。
贝卡斯紧紧皱眉:哪部戏剧会用这样的宣传片段?不会赶客吗?
他完全想不出来。
正在他专心研究这糟心的画面时,马特忽然停住脚步。
顺着马特的目光,贝卡斯发现他正盯着站在他们前方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像是突然意外出现,又像是故意挡在他们的路上。
没等有谁开口,从另一个方向又走来一个人。
局面一下子变成了三方对峙。
这两个人很奇怪的无视了马特和贝卡斯,倒是互相打起了招呼。
“福尔摩斯先生。”先打招呼的男人笑盈盈的。
“莫里亚蒂教授。”后做回应的男人却寒着脸。
马特的目光落在莫里亚蒂身旁的男人脸上:
这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留着一头银色的头发,长着一双红色的,蛇一样狭长的眼睛。
他不是莫兰。
麦考夫不动声色的说:“您的神枪手先生不会正在暗处,拿着狙击枪瞄准我们吧?”
莫里亚蒂撇了撇嘴,“当然不会,先生。”
他迎着四周光明正大的戒备和敌视,像是在宣布什么好消息,“啊……美妙的夜晚即将来临,一把狙击枪又能破坏什么?”
当说到“破坏什么”时,他含笑的目光扫过马特和贝卡斯,不紧不慢的走进剧场。
陌生的年轻人也紧随而上,麦考夫和马特紧紧的盯着这个冷不丁出现的“新人”,相视时都因他而感到没来由的紧张不安。
麦考夫轻咳一声,说:“我们也进去吧。”
出于种种考虑,麦考夫没有把他们的包厢和座位安排在一起。
那些黑衣人也进来了,很快,包厢和座位都坐满了人。
在包厢里,透过望远镜,马特捕捉到了莫里亚蒂冰冷的注视舞台的眼神。
突然,马特感到身边的贝卡斯拉了拉他的衣角。
“嗯?”他转过头。
贝卡斯手持一支粉色和白色相间的鲜花,笑眯眯的说,“送给你。”
“你从哪里……”,马特很不解。
刚才他在外面没有看见卖花女,否则他肯定会主动买给贝卡斯。
“从摆在剧院门口的花束上摘的,”贝卡斯说,“看见它,我觉得你应该有一朵。”
“所以你偷偷摘了一支?”马特笑了,想到在莫里亚蒂施加的压力下,贝卡斯只注意到一朵花有多漂亮。
他真想知道,如果莫里亚蒂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在马特的胸前,西装的左边有个小口袋,贝卡斯把手里的花别在这口袋上。
当他满意的离开时,马特握住他的手,热切的把嘴唇贴在指关节上。
贝卡斯又脸红了,“哎……”
他的声音被开始演奏的乐队声盖了过去。
全场暗了下去,舞台的帷幕徐徐拉开,灯光也随之而来,演出开始了。
这依然是一出奇怪的戏剧,发生在距今千年的故事。
整个剧团的演员扮演一个海边渔村的居民,他们看到巨大的形体自远方海面升起。
英雄欢呼雀跃的向村民宣布,如预言所示,“古神”已然降临,自瑞雷城,自幽暗的卡考撒城,自他们度过漫长死亡光明的地方,回到这个缺少救赎的世界。
故事很怪,台上的演员们更怪。
他们将“痛苦的敬畏”演绎的非常有感染力,扭曲的面部和悲且惧的动作真像是亲眼目睹。
如果不是演技,如果不是在舞台上,这些狰狞走形且不受控的表情日常出现在一群人的脸上就太可怕了。
伴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特效,象征“古神”的巨大身影掠过舞台后面那片当做背景的天空。
当第一个巨影出现在舞台背景上,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啊!”的一声。
“不对劲!”麦考夫第一个做出判断,站起身捂着耳麦喊道,“停止!注意,停止表演!控制舞台上的演员!”
这场戏,台下的观众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特警和特工。
在发现无法阻止它上演时,麦考夫打算强制让它无法演完,可即便来到现场,场面依旧不受控。
没有灯光师,依然有灯光亮起,没有报幕员,依然有播报声,连舞台上的演员都像是提线木偶。
见麦考夫和特警们行动起来,莫里亚蒂身边的银发年轻人也站起来。
他拿着扩音器,只说了一句话:“放下武器。”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动了起来,不受控制的将手里和身上的武器丢了出去,连舞台上的英雄都丢了手中的剑。
马特的心怦怦直跳,想起了很久之前…或者说在未来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他刚刚加入MIB,翻看前任探员M留下的资料,其中有一段影像记录着M临终前的经历……
对了,那凶手的能力是……
“言出法随”。
惶恐的喧哗很快在剧院中响起,银发的言灵师又说了一句话:“全场安静。”
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他们的嘴巴不停的开合,却发不出哪怕一丝气音。
莫里亚蒂从容的站起来,一步步走向舞台。
沿途中不是没有人想攻击他,但这些冲动和激烈的攻击都被言灵师只用一句话、一个词化解成恭敬或膜拜的动作。
莫里亚蒂优雅的站到舞台上,背景是血红的天空和“古神”巨大的虚影。
灯光下的他仿佛一个精心打扮过的艺术家,正准备献出最绝妙的作品。
他拿过话筒,双唇开合,没有声音。
他沉默了。
然后,他抬起手,对台下的言灵师狠狠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什么意思,教授?”言灵师一头雾水的问。
莫里亚蒂更愤怒的指了指自己同样在开合却发不出声音的喉咙,仿佛恨不得对着台下竖起中指或者丢一把飞刀。
言灵师这才恍然大悟道:“哦…我说了‘全场’…改一下,你可以说话,教授。”
“谢谢。”莫里亚蒂恢复了声音。
尽管面色不虞,但他没有继续追究这件破坏氛围的小事,而是按照计划,继续自己的演说。
“尊敬的绅士们,”他油腔滑调的说,“感谢你们今晚的到来,这让你们成为第一批聆听我的愿景的人,这也是我的荣幸。”
他的声音被话筒放大了,剧场里很安静,音乐声也停了,只有一阵奇怪的沙沙声被掩盖在他的演说之中。
莫里亚蒂继续他的演说:
“在座的各位先生们,有多少人愿意与恐惧为伍?
“有多少人愿意将恐惧视为生活的常态?又有多少人感到自己被恐惧侵蚀?
“我们的恐惧,来源于心中的道德,头顶上方的星空和未知本身。
“对于太空中更为诡谲神秘的存在来说,人类微不足道。
“‘勇气’和‘正义’是人类的赞歌,但也只是‘人类’的赞歌而已,太空中没有任何一种除人类外的生命体会在乎这种事。
“我们满足于社会即有的规则,殊不知地球和地球上的法则对于我们来说只是牢笼和束缚。
“我们被困于这里逐渐枯萎,只有少部分人才有荣幸一睹真相。而这些人,又是谁选择的?
“有人说是钱财,是地位,是变种人,是自然选择,自然进化……
“都不是!我不忍看着我的同胞们活的如此被动!
“我们要主动将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主动去见证一切,我将要带你们走出地球这座牢笼。
“我要解放你们!
“我们将迎接恐惧,打破一切束缚,我们要走向真正的变革。
“而我,会尽我所能维护你们的自由。
“古神会帮助我们顺应环境,前路所有的障碍和牺牲都将成为我们蜕变与成长的契机。
“这是一条重塑美好自我的旅程,就让我们不要停歇,不要畏惧,坦荡的接纳祂,接纳这份来自深空的呼唤!”
很精彩、很热情、很洋溢的演说。
然而,当莫里亚蒂的演说结束后,连全场鼓掌都没有换来。
倒不是听众过于冷漠,也不是因为言灵师让他们“不要动”。
而是所谓的“古神”已经从舞台的背景上渗人的降临下来。
长长的触腕爬满了整个剧院的地板,但怪物的真身仍在舞台的背景里。
可以想象,以这样难以估量的体型,如果让它完全现身,这里的所有人别说坦荡的接纳它,只会被它坦克式的压扁。
马特决定不能再等了,他摸清了莫里亚蒂的动机,并对此产生联想。
莫里亚蒂的目的是把“古神”召唤到地球,让人类“借助”它们的力量,与它们同化,又或者……被它们的力量碾压,在奋起反抗中进化。
马特总觉得,这和贝卡斯一直在进行的“吸纳各个外星种族的知识带人类进化”的做法很像。
不过,无论是莫里亚蒂还是贝卡斯,他们的方法有同样的弊端:
纵然人类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得到摧毁和重建,但无穷的牺牲和无尽的消耗也不可避免。
那么,问题是,为什么这些聪明人总以为可以以一己之力替人类选择未来?
一时间,马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当他跑到街头当秘密义警的时候,好像也是在强行对社会输入自己的意志。
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是抱抱贝卡斯,感受对方人类的体温,像是要把这份温暖永远记在心里。
这样严峻的形势没有给他留多少伤感的时间。
他会记得贝卡斯有与人类无异的体温,对爱和交换的重视,有研究天文的兴趣,对饮食不讲究但尤其喜欢冰激凌的口感。
他从贝卡斯那里收到一段悠长而奇妙的太空经历,搂搂抱抱,一次满足的性,两次约会,许多亲吻和一朵花。
……以及重视和依靠。
黑衣探员一直以来的教导是对的,稳固的记忆非常重要。
别人都是被巨大的触腕逼得瘫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马特却反其道而行,主动拉住触腕,更是踩着它朝着舞台背景冲刺。
“!”贝卡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追着马特跑。
虽然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呵,已经疯了吗?”莫里亚蒂笑了。
他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失去理智的人非但不会逃避,反而会主动迎上古神。
所以他没有阻止,也多亏了他没有阻止。
马特沿着怪物的触腕,跳进了舞台背景里。
刹那间,一大片闪光迸发出来。
原本还在降临的“古神”怪物和马特一起消失不见。
当贝卡斯赶到时,舞台又恢复成了普通的舞台。
他着急的到处敲击,却发现这里完全变成了一块普通的背景墙。
刚才的红月、怪物仿佛只是个噩梦,戏剧的创新效果。
“不可能!”莫里亚蒂比任何人都惊讶。
不过他还是有后招,对言灵师命令道:“用你的话语把他们带回来。”
言灵师:“……我该怎么说?让那个人和古神一起回来?这语言太含糊了。”
莫里亚蒂磨了磨牙。
“言灵师”是凯恩用文字创造出的一张卡牌,虚拟的人物。
“言出法随”是凯恩用文字赋予他的能力。
虽然言灵师的能力超出常识,但莫里亚蒂依然忍不住想问问凯恩,“你是在设定能力的时候,是完全忘了赋予人物智商吗?”
不过莫里亚蒂也知道,言灵师已经有了强大的能力,如果再有不输于福尔摩斯的智商,可能会不情愿再受控制。
所以,不论言灵师如何愚钝胜过莫兰,他也只能忍了。
“那个人叫默多克,”莫里亚蒂说,“让他和他抓着的‘惊人存在’一同回来。”
他自然是不知道“古神”的名讳,不过说“惊人存在”应该不会有错?
当言灵师鹦鹉学舌的说完,下一刻,不仅马特和已经残缺的“古神”回来了。
同时过来的,还有更恐怖的“惊人存在”
——探员B。
而这一切,都在马特的计划中。
马特和自己打个赌,赌舞台背后是一片深渊,像凯恩撕开的书页露出的深渊一样。
这样,当他跳进深渊的时候,他就可以启动时间倒流器。
“高空坠落”是时间倒流器所需要的条件之一。
他不能再往未来走,前往未来只是“伦敦再次陷落、女王二度变异”的重复,但幸运的是,“回到过去”依然可以找到探员B。
在探员B刚刚加入MIB的时候,埋在哥谭的银钥匙让他回到了百年前还是一片荒岛的“哥谭”。
马特在前往西部世界接到小约翰的那次,已经验证了这种“回去-加速-回来”方法是有效的。
所以现在,他不是回到未来,而是前往更久以前的哥谭。
他带着怪物一起在深渊中坠落——他原本只是顺带着赌一赌,没想到真的能把怪物从深渊里一并带走。
最终,马特感到自己和怪物一起跌落进水里。
也是他早有防备,更是黑衣探员的万能西装起了保护作用,让他没有立刻淹死。
而这块水域既然能够容纳一只体型无法估量的庞大怪物,必然是大海。
——他和怪物一起摔进了海底。
这个时间,正是探员B趁着蝙蝠侠昏迷心血来潮,效仿《鲁宾逊漂流记》打捞沉船的时候。
当探员B扎入水中,正对上海底一只张开的,硕大的眼睛。
那怪异的眼睛也同样呆滞的盯着他,一半是因为他的恐怖,一半是马特刚才带着它纵身一跃。
它自己也没想到,降临地球到一半,居然被渺小的人类带偏了行迹。
探员B拔出剑,想着蝙蝠侠的出剑方式,砍下了它的一条足腕。
随着这条足腕被砍断,马特差点跟着它一起沉没在海里。
探员B连忙游着追上去,就在他的手碰到马特的时候,马特也像所有溺水者一样本能的抓住了他。
言灵师的“言出法随”同时也起了作用,将他们一并带回剧院。
一个令人恐惧的东西降临在剧院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它像人,但绝不可能是人。
莫里亚蒂瞪大眼睛,发不出一丝声音。
虽然他早知道“古神”的存在不可思议,但这远超他的想象。
探员B和马特一起摔向舞台,不过他及时当了一回“肉垫”,让马特摔在他身上。
但因为他的“特殊体质”,保护效果是一点也没有,马特依旧陷入昏迷。
“马特!”
贝卡斯也被探员B的出现震了一下,不过看见马特,他还是顶着爆炸的恐惧感跑过去。
探员B没有理会这个“过去的自己”。
他把马特放到一边,接着站起来,环顾剧院。
这里是舞台,他们的头顶有灯光,此时五号化合物还残留在探员B的体内。
他操纵着自己的影子延伸拉长,直到它像锁链一样卷住言灵师。
言灵师在探员B的眼中又是另一种样子,是一张发着红光的立牌,既不恐怖也不吓人。
探员B操纵着影子只是轻轻一挤,这张立牌便发出“咔咔”的声音片片碎裂。
最终言灵师碎成了一堆粉末,彻底被抹除了。
探员B又走向舞台的背景墙,在这里,随着第一个“古神”的回归,“通道”重新打开。
凯恩的文字重新开始产生效果,可探员B只是抬起手便轻而易举的捏住这天空的一角。
像是凯恩撕开书页那样,他利落的将这星空和即将推开云彩露面的红月一起撕成碎片。
自虚空中发出一声恼怒的叹息,这声线无比的像凯恩。
莫里亚蒂知道,由凯恩的文字堆砌处的这场“降临仪式”被彻底破坏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存在无比强大,令人心生恐惧。
他轻松的击破了“言出法随”和“落笔成真实”,更是结束了莫里亚蒂对伦敦实施的计划。
莫里亚蒂无法确定眼前的“恐惧凝聚体”是否因为仪式而来。
他问:“你是古神吗?”
探员B回答:“我是人类。”
他指向贝卡斯,“我是他。”
“我?”贝卡斯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住了。
他艰难的问,“你怎么……会是我?”
第78章 078
马特没有昏迷很久, 他的身体素质毕竟是超级英雄级别。
他睁开眼睛,看见贝卡斯高兴的表情。
“你……”,马特发出沙哑的声音, 抬了抬手。
贝卡斯明白了他的示意,立刻握住他的手, 问:“你感觉怎么样?”
“你还在这。”马特说。
“是啊, 我能去哪?”贝卡斯很纳闷的问。
马特没有说话, 他之前真的有种异样的担忧, 认为只要探员B来了,眼前的贝卡斯也会消失。
不过现在想想,这担忧的确不合理,探员B只是贝卡斯的“未来”, 怎么可能抵消掉过去的他。
马特仍然能感受到空气中散发的恐惧。
他情不自禁的觉得他们像是被某种蛇类在暗中窥视的青蛙, 一种毛骨悚然的冷意扎着后背。
这种熟悉的恐惧……
“B也在吗?”他低声问。
“我能去哪?”探员B的声音也响起了。
或许, 探员B是想模仿贝卡斯——过去的自己——的句式开个玩笑, 正如他过去那种幽默感一样, 可因为无处不在的恐惧感,实在令人笑不出来。
因为探员B, 这里的温度低的要命, 更显得贝卡斯的身体像个暖炉。
马特不由得和贝卡斯挤的紧了一些,贝卡斯帮助他从地上坐起来。
刚坐起来,马特立刻看见探员B。
还有围在B身边像好奇的猫一样打转端详的莫里亚蒂。
不知在马特昏迷时, 几方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麦考夫带来的探员和特工也被遣散, 还有神智的被留在外面,昏迷不醒的被同事抬走。
不过麦考夫本人没有走。
只是他站的离贝卡斯更近一些, 也就是在远处警惕的盯着探员B。
莫里亚蒂说:“现在马特醒了,你可以向我们说话了吧?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我也是。”麦考夫不甘示弱的说。
“……他说他是我。”贝卡斯对马特说, 听起来倒是很像在告状。
“是的,你不相信吗?”马特说。
贝卡斯后仰一下,“这怎么……”
接着,他附在马特耳边小声说,“我被他吓到了。”
“是啊,我们都认可他超级吓人。”马特笑不出来的说。
“你知道我都能听到吧。”探员B用他毫无波动的声线,谈吐中散发着一股冰冷的威胁感。
尽管得到了马特的确认,莫里亚蒂和麦考夫依然对着探员B和贝卡斯不停的看。
他们都是一副深表怀疑的样子。
因为实话说,探员B和贝卡斯,一个非人诡异感如此之重,一个只是相貌精致的普通人。
即便他们共处一室,也没有人会把他们两联想在一起,包括贝卡斯本人。
如果不是因为马特,即便是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也无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而马特自己,如果他没有进行过时间穿越,没有亲眼见到贝卡斯在成为探员B的道路上进行了怎样的探索和学习,他也根本无法相信。
在探员B的默许下,马特把B的身世,追求和探索冒险简略的说了一遍。
莫里亚蒂和麦考夫都有很多问题,不停的打断。
但马特都不愿意正面回答。
而且他们提出的很多关于B的问题,答案都关系到种类繁多且复杂外星科技,连马特也不知道。
贝卡斯问:“因为我的记忆被消除了,放置了虚假记忆,所以那些知识、那些能力也统统不见了?”
马特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后,贝卡斯忍不住双手抱头,“这也太不公平了!听上去我收集这些知识很不容易啊,怎么说没就没……”
莫里亚蒂则若有所思,“凯恩没告诉我,他做过这样的事。”
突然,贝卡斯看了看探员B,放下手,问:“不对,如果我都忘了,我又怎么成为……这个……因为你吗?”
他的脸色刷的白了,惊慌的看向马特,“这才是你把我找来的原因?”
“这绝对不是我把你邀来的原因,”马特否认,“我比你还不想……但你很坚决,你失忆前从来不听我的。”
“所以你知道?意思是,我变成这鬼样子,你仍然愿意跟我在一起?”贝卡斯感动的说,“我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感慨‘你太难了’。”
“不,在回溯过去时,我一直劝你不要变成这样。”马特说,“但你执意如此。”
“所以,你决定跟我分手吗?”探员B问。
这声音怎么听都像是恐吓,麦考夫下意识的准备保护马特。
而莫里亚蒂已经找好了至少三条逃离的退路。
“谢谢你,福尔摩斯先生,”马特说,“我们根本没交往过,B。”
探员B指了指贝卡斯,实话实说:“但我就是他,他迟早会变成我……”
“等一下,”贝卡斯说,“不要帮我做决定好吗?我可以自己选择未来。反正我也不记得了,所以要不然我就……”
“不行!”莫里亚蒂打断道。
贝卡斯看向他,茫然的问:“我们三之间的感情,有你的事?”
“你根本不明白,”莫里亚蒂说,“我,世界上最聪明的教授就站在你面前,我会用尽我所知的一切办法引导你,指点你的前路。首先,你会拥有凡人梦寐以求的力量和知识。”
“可马特不喜欢这样。”贝卡斯呆呆的指出。
莫里亚蒂在他和马特之间扫了一眼,果断的说:“别理他!”
马特:“……”,他盯着莫里亚蒂,几乎要冷笑。
眼见着两人即将反目争吵,麦考夫警惕十足的旁观着。
探员B说:“其实,在马特穿越之后,我和‘贝卡斯’的记忆也同步了,这倒是让我回忆起在昆扬学习的事。”
“昆扬怎么了?”马特的注意力转移了。
马特记得,当时,他回到西部世界去找小约翰,马修留在地狱厨房,贝卡斯前往昆扬学习那里的科技。
因为记忆同步,他可以得知马修的“黑化”全过程,却不知道贝卡斯同时在昆扬人那里遇到了什么。
探员B的记忆和贝卡斯的经历才是同步的。
就像马修的记忆被消除后,马特依然记得他“黑化”的事,贝卡斯的记忆被消除了,探员B也仍记得过去的贝卡斯在昆扬学习的事。
尽管探员B已经没有了诸如“感情”“情绪”这些感受的能力。
但他仍然记得,当时贝卡斯不惜和马特告别也要独自去昆扬的时候,那种激动和兴奋到身体发抖的反应。
那是梦想即将化作现实的极度亢奋。
在当时的贝卡斯眼中,“昆扬人”无限趋向于他对“人类未来形态”的设想:
昆扬人可以让身体自由在“实体”和“灵魂体”之间切换状态。
他们甚至可以对其他物体做出同样的事:
毫无损伤的将有形物质转换成自由粒子,再将粒子重新聚集成物质。
当这种技术运用在星际旅行上,也可以解决人类或物体在星球与星球之间的远距离传送的难题。
不会衰老与死亡的身体,先进的机械技术,克服了星际航行的困难
——一切人类的“星际征服”所需要的条件都被昆扬这个种族的技术满足了。
不过,激动归激动,贝卡斯唯一不解的是,
既然昆扬人自己满足了所有条件,为什么它们依然龟缩在地球上?
带着专研的态度,贝卡斯在昆扬人的地底世界,撒托城,藏匿着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毕竟他掌握着万能高等数学公式,想进哪里,只要算个坐标点就行,情势不妙,他随时可以用公式隐藏或逃匿。
刚开始,他学习昆扬人的语言。
当他掌握语言之后,他开始进入昆扬人的图书馆,无论是开放还是不开放的。
贝卡斯研究所有的手稿,观摩昆扬人的生活方式和礼仪,逐渐掌握了昆扬的技术知识和历史。
和地球人一样,昆扬人的历史也是一部漫长的战争史。
它们曾到达过太空里的许多星球,运用各种战略或压倒性的技术对其进行征服,掠夺和扩张。
直到它们被同样好战的希阿帝国重创,残余的生存者选择躲进了地球。
阅读,探索,分析,掌握。
这是贝卡斯一贯的学习外星种族知识的方式。
和他在银河图书馆里的生活几乎没有两样。
唯独这一次他感到特别难熬,因为他总是惦记着外面的世界。
混在地球上大学时,贝卡斯就已经随心所欲的利用高等数学公式跑遍了全世界。
他见识过地球上几乎所有的景观。
仔细想来,外面的世界几乎再没有能够吸引他的。
只除了一点:
他特别想知道马特/马修在别的地方做什么。
一旦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他便坐立难安,频频走神分心。
连书上的文字都化作了他看不懂的符号的地步。
他的思维飘飘忽忽,总忍不住想起和马特相处的经过,没有耐心学习。
探员B对贝卡斯的忐忑已不能产生共鸣,但他记得当时的想法:
起初,贝卡斯认为自己无法控制的思念是不可理喻的。
在他的故乡“新地球”,没有人会为了“分离”而难受。
“新人类”的生活太精彩了,他们的享受太多了,人与人之间淡漠且疏离。
在那颗星球上,一个默认的社会常识是,过多的把时间花在另一个人身上,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新人类”的“亲密关系”从建成到解除都快速且利落。
而贝卡斯也沿袭了他的父母曾经经历过的关系顺序:
他追求马特,和马特发生亲密关系,但不妨碍他立刻抽身去做其它的事,所谓“更要紧的正事”。
可既然传统如此,他为什么会感到后悔和不安?
他懊恼自己本可以不来撒托城,而是和马特一起去西部世界。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这股懊恼已经变得很深了。
他第一次具体的感到,书本上的知识不能再帮助他。
以前他也从电视上看过类似的事件,总觉得这样的现象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或者即便是发生了,他也能处理好。
事实是他无法处理,他的思绪一片乱麻,他对着乱麻手足无措。
终于他不再苦读书本,而是有选择的观察一些昆扬人的生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等下,”马特打断道,“你和昆扬人……什么?”
“没有什么,”探员B说,“我……那个‘过去的贝卡斯’,了解他们的娱乐方式,想通过‘娱乐’转移思想。”
马特想问“你以前的娱乐方式呢?”
然后他反应过过来,昆扬人的城市里应该没有电视。
探员B继续说他关于此事的记忆:
贝卡斯开始运用自己的瞬移能力,走访撒托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肆无忌惮的参观着昆扬人的艺术馆,博物馆,研究所,农田,工厂……
只是,越是了解昆扬人的生活,他越能感觉到他们并不符合自己心中所想。
首先,昆扬人豢养奴隶,那些曾经在太空征战中被他们俘虏的种族,都成为受他们驱使的“苦力”。
其实以昆扬人先进的技术,机械已经完全取代了“劳动力”。
可他们依旧将其他种族的生命体当作奴隶,施加没有必要且无休止的“劳动”。
让这些异族生物取代机械参与危险的工作,只为了折磨它们。
其次,昆扬人的文明停滞不前。
因为漫长的生命,它们的世界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
它们的文化中也已经很久没有新的东西被创造出来。
贝卡斯只是花了点时间研究它们的历史,便很快就发现了它们的“文化断代”。
在昆扬,无论是艺术还是文学,最好最新颖的依旧是百年前的那一批。
此后几乎所有的文艺类作品,都是对“百年前的套路”的复刻。
然后,很多昆扬人沉迷“电子化”。
由于可以让身体自由的转换,这部分昆扬人喜欢长久的处于虚化的状态。
这些“虚化人”长久穿梭在各种梦境里,沉迷精神幻梦,以此取代现实生活。
它们无精打采,逐渐的对“创造”和“学习”漠不关心,让生命变成了以“延续”为目的进行的“长寿”,没有任何内容和价值。
不过,最让贝卡斯无法理解的还是,昆扬人日常的娱乐方式非常残忍。
它们设立了角斗场,将其他生命体,或者犯了错误的同胞丢进角斗场里厮杀,以供观赏取乐。
作为斗士的一部分昆扬人在角斗场里苦苦搏命。
作为观众的一部分昆扬人对这些残酷的表演进行直播观看和评头论足,毫无感情,也没有道德。
它们对待被丢进角斗场的同胞,只有费尽心思的折磨,千方百计的改造和鸡蛋里挑骨头式的羞辱。
贝卡斯原以为发达的科技可以消除贫富差距,消除生命和生命之间的差别
——只要所有人都变得一样强大,还有什么差别呢?
——但昆扬人身体力行的推翻了这个“想象”。
即便个体间同样强大,即便每个昆扬人都掌握着“不老不死”和“虚化”的强大能力,他们依然有办法在种族内部分出三六九等。
这不得不视为一种讽刺。
虽然昆扬人已经习以为常,但贝卡斯不得不思考:
如果昆扬人宣称它们的社会用科技消灭了“不平等”,那么角斗场上厮杀,折磨,改造的生命体又算什么呢?
“贝卡斯意识到了这些细节。可如果不是因为你,马特,过去的他注意不到这一点。”探员B说。
“我吗?”马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如果你在,绝对不会接受那些现象。”探员B说,“而他以前沉迷在‘只要人类一起进化,情感和牺牲不重要’的理想里,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
结果,昆扬人表明,这场牺牲掉感情,只保留理性的进化,尽头却不是更加文明和秩序,而是更为残忍和冷酷。
“我记起了那时的贝卡斯的想法,”探员B没有感情的说,“在他小时候,当他面对奈亚拉托提普,当他在银河图书馆追杀,他以为是恐惧感和敬畏感让他变得弱小,他以为是情绪让他脆弱,所以他一直在太空中寻找强大科技的同时,学习如何摒弃感情。
“在面对爱情时,他也是信心满满,认为即便要‘发展恋情’,‘建立婚姻’,也同样可以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履行责任和义务,他想在最重要的人面前证明这一点。”
贝卡斯揉着头发,嘟囔道:“我有过这样的想法?真是…我完全想不起来…这听起来不是很不靠谱吗?”
他和麦考夫一起看向马特。
连莫里亚蒂都看着马特。
马特受不了了,解释道:“他没有成功,他只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说了,但他的行动不是这样的。否则我会和他在一起吗?我没疯。”
不过,莫里亚蒂仍然另有想法。
他说:“但是这又怎么样?人类的确会成为太空中最强大的种族不是吗?
“当我们忙着盘算星际征服的时候,不会有余力折磨同胞。”
“做个人吧。”马特吐槽。
“这就是人类至上主义。”莫里亚蒂继续说,并且身为教授,他顺便做了一点小小的科普:
“人类至上主义”,这派哲学主张以“人类”为核心,人类的利益至高无上。
它强调凡事要从人类的整体利益出发,推动人类的集体进步。
无论面对自然文明,还是太空文明,人类都处于绝对凌驾的地位上。
“这个问题,那时的贝卡斯也考虑过,”探员B说,“他的结论是,先定义什么是‘人类’?”
莫里亚蒂没有说话。
当类似“主义解构”的观点出现时,他便知道怎么引导都没用了。
马特问:“什么意思?”
探员B解释:“在外星生命体眼中,一切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都是人类。那么莫里亚蒂教授,你认为的‘人类至上主义’里包不包括支持‘在一场大获全胜的星际战争中,白种人全部牺牲,只有黑色人种活下来,但从结果上看,人类依旧是胜利方’的结论?
“既然是‘人类至上主义’,你能接受无论延续下去的是哪个国家的人,哪个种族的人,无论什么肤色,什么模样,与你的国家之间有没有深仇大恨,无论你们的种族是不是灭亡,而其他种族活下去,只要是‘人类’最后站在太空中最尊贵的地位上,结果‘都一样’?”
这不可能做到。既然不可能做到,“人类至上主义”就是个伪理论。
从内部将它拆解之后,会发现它本身就无法成立,只是看上去“不错”而已。
历史将成为一个轮回,即便人类集齐了各个太空种族的“高科技”,成为没有情感的无解存在。
最终,他们也免不了走上昆扬人的结局。
五个人都沉默下来,安静的思考这些话。
最后,马特打破沉默,问:“那么,后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探员B顿了顿,回答:“那时候我想,面对各种外星文明,包容和理解才是解决方法吧。”
莫里亚蒂咧着嘴角对他比划了一下,不无嘲讽的说:“你看起来不像是又能‘包容’又能‘理解’的样子啊。”
探员B没说话。
在他到来之后,马特的态度还算平和,因为他和B当过一段时间搭档。
也许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防备过,疑心过,试探过,但在“时间之旅”时候,他已经对B的存在稍微接受一些了。
贝卡斯的态度更不用说了,失去记忆之后他对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头雾水,现在更是旁观者一样,没进入状态。
但是莫里亚蒂和麦考夫都不算信任B。
只不过他们两对他的态度不太一样。
可能出于对“B及时出手阻止外神降临,且救下了女王”这件事的尊重,麦考夫的态度倒不算咄咄逼人。
不过,也可能是莫里亚蒂想说的话都是麦考夫也想说的,但莫里亚蒂已经先说完了。
莫里亚蒂紧追不舍的问:“他,过去的那个你,想过没有,如果一个外星文明吃人呢?”
“他想到了,他的回答是,‘人类不过是一堆肉和骨头的组合’,”探员B回答,“虽然科幻作品喜欢把人类专门写到外星种族的食谱上激化矛盾,但人体内没有任何一种‘太空中找不到替代品’的微量元素。”
然后,他补充道:“不过‘外星生命非吃人不可’的设定在太空中很难存在,试想如果一个外星文明到了‘不吃人活不下去’的地步,它们又是怎么活到‘发现人类’的?”
除非它们用生物技术弥补这点缺憾,不过如果已经有了这么高明的生物技术,它们更不用吃人。
“我有个疑问。”麦考夫缓缓的说,这还是他首次主动挑起话题。
探员B看向他,麦考夫直视B的眼睛,只一小会后,麦考夫的眼神不由得飘忽了一下。
“你会因为不喜欢而干涉文明发展吗?”麦考夫问,“如果……比如我们都知道在非洲的某些部落,人们以‘唇盘’为荣,如果你想让他们废止,他们会说你是在破坏他们的民族传统,哪怕他们分明是在伤害自己。”
“贝卡斯曾经想让全人类升级成比昆扬人更强大的状态,”B说,“但我应该不会再想这件事,所以如果有哪个地方的传统是伤害自己的话,我会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不伤害自己的生活方式,看他们怎么选。”
“看来你当时想了很多。”麦考夫说。
“确实,”B承认,“过去的我,那个贝卡斯,花了很多时间在探索‘如何让全人类进化’的道路上,要想放弃它必须先说服的就是他自己。”
当时,一旦把自己说服后,贝卡斯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撒托城。
只是他没有想到,回到地狱厨房的时候,会遇上“马修黑化”,在一番精疲力竭的冒险后,连他半生所有的记忆都一并被消除。
“那些是我的经历吗?”贝卡斯完全没有代入感。
他现在的感觉,像是一个零经验的冒险者在火堆旁听人讲天方夜谭,听到最后却看见说故事的人一指,口中说“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你本人。”
马特若有所思的说:“我想这就是记忆消除器的厉害之处,它可以从记忆改造出发,完全改变一个人。”
尤其是贝卡斯是被消除了从出生之后的所有记忆,植入了虚假的人生,基本上等于“人格被消灭了一次”。
麦考夫赞同道:“是不同了。你们口中的那个‘贝卡斯’,更像是个相信‘知识能够战胜一切’的学者。”
“那我呢?我完全不像了?”贝卡斯问。
莫里亚蒂看了他一眼,“你更像是一个米国青少年,被享乐主义熏个透彻,只差哪天心血来潮就能跟着某支流浪乐队去环游欧洲。”
贝卡斯:“……这也不能怪我,如果我再失业,跟着乐队流浪也不错,至少包住管饭。”
马特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地球上的贝卡斯不愿意接近探员K,以至于看见K就逃跑。
贝卡斯不是怕K,或者说,他真正怕的是黑衣探员手上的记忆消除器。
但是在地狱厨房,他终究还是没有逃掉。
“幸好你还记得我。”贝卡斯对马特说,“我不想见不到你,我猜‘过去的我’在那个叫什么撒托城的地方搞研究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探员B也赞同道:“的确,幸好你来找我了。”
“是啊,”马特有些尴尬的说,“我想……我还能找谁帮忙?”
尴尬的点在于,尽管他一直不赞同贝卡斯变成“探员B”,但来自外太空的可怕力量降临地球的危急当头,他仍然很清楚该去向谁求助。
又是一阵沉默。
贝卡斯小心的问:“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现在该怎么办?’马特想。
失去记忆的贝卡斯未来在纽约街头被外星人杀死,‘探员B’诞生,地球不能缺少这样的存在。
探员B说:“如果你不想要‘我’,我还有最后一点过去的记忆想告诉你。”
“……是什么?”马特决定先听听。
“即便在撒托城的那个贝卡斯什么也没有想通,他也会去找你,因为所有大道理都抵不过‘他想你了’,最后他被消除记忆前,后悔没让你知道,‘你比全宇宙里一切的知识都重要’。”
探员B转述的语气完全没有感情,依然森冷可怕,但马特知道贝卡斯肯定是认真的。
这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这真是……非常的……”
他站起来,在另外三个人的吸气声中走向探员B,确实,每走一步仍然能感受到寒冷刺骨的恐惧。
接下来的这场挑战太大了,太离谱了。
他在和这颗星球上被认定为“最不可能有感情的存在”——而且也确实失去了感情的存在——讨论“感情”。
马特在很久以前,在他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拥抱过探员B一次。
那一次足以让他感受到世间所有的恐怖,让他刻骨铭心。
这次他同样要做一个更加骇人听闻的尝试:
在周围小小的惊呼声中,马特用手捧着探员B的脸,不假思索的亲吻了他。
只是嘴唇轻轻一贴,下一刻,马特情不自禁的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他无法掌控自己的生理恐惧,冷汗不止,勉强苦笑着说:“我会多试几次,习惯了大概就好了……大概。”
这次,轮到探员B沉默了,然后他说:“我会履行我的承诺。在遇到你之前,我不想要除了知识之外的东西,在遇到你之后,我谁都不想要。”
“这样的话由你说出口就只剩‘吓人’了。”马特持续苦笑。
见到这一幕,另外三个人各有反应:
莫里亚蒂唯恐天下不乱,但他此刻能低语的对象只有麦考夫,“你能想象这一对感情破裂闹分手时会是什么场景吗?”
“他们不会‘感情破裂’,”麦考夫指出,“其中一个明确表示自己‘没有感情’,只有承诺,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又能让它的承诺破裂呢?”
贝卡斯则是低声自言自语,“人类……爱真是让人类盲目且无所不能。”
他确信自己肯定在什么地方看过这句话,即便是在虚假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