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靳无宴十四岁那年,梁飞若强行闯进他的生命开始,过去十年,他就从来没有因为梁飞若三心二意困扰过。
大概是吃尽了感情的苦头,梁飞若就曾同人说过,除非她不爱了,否则她绝对不会干出故意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来刺激靳无宴的蠢事。
是不会还是不敢,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当靳无宴看到梁飞若被四个翩翩美少年包围在中间,相谈甚欢,他第一时间并没有什么绿云罩顶的激烈情绪,只觉得梁飞若肯定是有事。
他单方面撇清了梁飞若一切不好的可能,看那几名少年就越发不顺眼起来。
四周都是行礼的人,或是下跪或是屈膝,矮身下去一大片。
靳无宴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忘记让这些人起身了。
新城公主回过神来,脸色变了几变,慌忙解释道:“是梁家大姐儿,大姐儿也到岁数了,梁飞若替她大侄女相看小郎君呢。”
靳无宴:“嗯!”目光移过来,这才看到周围人都屈膝蹲着,摇摇欲坠,腿麻。
“都起来吧。”
一些老夫人们听说殿下驾临,攥着晚辈的手急急忙忙从别处歇脚的地方往这边赶。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凉亭里的梁飞若等人,几人都看了过来。
秋季的风轻柔宜人,桂花香满园,梁飞若颊边的发随风起舞,她漫不经心的捋了下头发,发带轻柔的吹到身侧一名青年的脸上,那少年慌了一下。
梁飞若笑了,轻声说了句什么,少年的脸红了。
靳无宴扣住了玉扳指,眸光犀利,冷如寒星。
新城公主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王夫人偷瞥靳无宴:这,这什么情况?梁飞若竟敢当着殿下的面撩汉,她不想过了?
片刻后,几人一同到了靳无宴面前,行礼。
梁飞若夹在几人中间,规行矩步,仪态端庄,挑不出一丝儿错。
靳无宴低头看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过来说话。”
他大步走开,径自往凉亭而去。
梁飞若起身,站至一边,低眉垂眸,心里比较着几位小公子哪个更合心意。
新城公主见她一动不动,奇了,推了她一把,“去啊!”
梁飞若恍然回神。
靳无宴才刚在凉亭坐下,几位老夫人领着家里晚辈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热情似火。
梁飞若的目光飞快的从凉亭划过,转身招呼小郎君们,“走吧,孩儿们,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咱们换个地方继续聊。”
众人:“……”
梁飞若:“抱歉,口误。郎君们请。”
其中一个小郎君明显对梁飞若有意思,立刻道:“去周心湖,咱们划船。”
梁飞若:“走!”
新城公主嗖得看向靳无宴。
原本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身高腿长,跃然众人,眼神却透着十足的困惑,一直追着梁飞若的方向。
王夫人瞧了一会,懂了,这梁飞若果然是拿她弟弟当猴耍呢!
提着裙子追上去,一把抓住弟弟的腰带,“跟我走!别被人当枪使了!”
梁飞若回身。
王夫人瞪她,抬下巴。
梁飞若反应了下,认出王夫人,早些年俩人有过矛盾,还打过架,具体因为什么不记得了。
“你弟弟?”
王夫人挺胸:“干嘛?”
梁飞若:好了,这位小公子可以出局了,大姑姐不是省油的灯,往后日子难搞。
“弟弟,你姐叫你,你就跟她走吧。小郎君们,咱们上船去。”
*
靳无宴在新城公主的簪花宴上待了大半天,断断续续的有人过来,想介绍家中未出阁的女娘给他认识。
起先靳无宴还有几分耐心周旋两句,后来不耐烦了,叫了蒯宗平拦在凉亭外,谁人都不给靠近。
也不知谁误传了消息,说殿下亲临,意在选妃。
于是乎,原本因这事那事推托没来的,又接连不断的递了拜帖,盛装前来。连尚在病中的也垂死病中惊坐起,化个吊死鬼的妆碰运气去了。
殿下不让靠近,也没关系,绕着那凉亭转着,晃着,或高声说几句话,或吟诗歌咏弹曲儿,热闹非凡。
靳无宴吃着桌上吃剩下的果干喝着花蜜茶。
这些都是梁飞若亲手做的,不会错!
新城公主暗暗观察半晌,大半天过去,她也搞不懂她大侄是怎么想的。要说不在乎吧,他来了。要说在乎吧,他眼睁睁看着梁飞若和几个小郎君游湖,也没阻止。一副高高在上,又事不关己的样子。
“唉,看来殿下是真的不在乎梁飞若啊。”有人偷偷议论。
“投怀送抱本就是个笑话!谁会在乎不知廉耻的女人!”
“你话不要说这么难听,再怎么说梁飞若也对殿下有恩,听说她这次回京养伤就是因为替殿下挡箭,还中了毒。”
“那她这是干什么?乖乖的在家里待嫁不就好了,难道燕王宫还差一个妃子的容身之处?”
“大概是心有不甘?想试试殿下到底在不在乎她?”有人迟疑道。
立刻有人笑了起来,“丢人现眼!殿下要在乎她又岂会让她空等这么多年,还不早娶回家金屋藏娇了。还搁这扮嫩勾.引小郎君呢,看殿下那无动于衷的样子,我都替她丢人。”
“都知道你和梁飞若有矛盾,但你嘴下留情,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是啊,梁飞若感情不顺那是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但她敢爱敢恨,又敢上战场厮杀,性格直爽,做人做事坦荡大方,总比某些人躲在后宅,受人保护,还背后论人是非的强!”
“你……”
“别吵别吵。”
“唉,十年光阴,到底是心灰意冷了吧,”有人幽幽道:“我瞧着殿下确真是铁石心肠,梁飞若也像是想走出来,另嫁他人的意思。”
在一起议论的都是跟梁飞若差不多大的夫人们,早年都曾偷偷爱慕过太孙殿下,时过境迁,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独独将梁飞若给剩下了。
*
梁飞若坐了大半天的船,晃得恶心,想吐。
梁飞若觉得他挑的四个小郎君都挺不错,除了被姐姐带走一个的,又被他家阿奶喊回家的一个,剩下一个周郎君一个李公子,都还不错。
至于心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男孩子没成亲前,没人教自然不懂体谅女孩子。
再观察观察。
梁飞若脚步虚浮的上了岸。
她心口实在难受,匆匆同俩位郎君道了别。
新城公主过来,梁飞若也没废话,挥挥手说:“今天就到这了,下回再约。”
公主留她不住,被柳条儿搀着就走。
柳条儿是梁飞若的侍婢,名不副实,她长的又高又壮,十分威猛。
新城公主转头又去看大侄。
发现闭目养神了大半天,跟座石雕似的靳无宴也起身了。
新城公主琢磨:也不像传言说的那般无动于衷吧?男人嘛,就算是没有感情,总还有占有欲。她这明目张胆的出墙,谁受得了?
不,不会打起来吧?
齐嬷嬷:“要打早就打了。现在不打,出门了也不会打。”
公主震惊回头,齐嬷嬷真乃她肚子里的蛔虫。
齐嬷嬷:“殿下坚韧隐忍,克己守礼,绝不会做出打女人的恶事。”
*
柳条儿这个猛女,驾马车跟送命似的,一阵风驰电掣,遇到坑洼也绝不慢下来。
要的就是一个飞一般的感觉!
梁飞若几次撞车板,她本就晕了大半天的船,这下子更是受不了了,拼了命的拍门板。
柳条儿勒住缰绳,扭过头来,“三娘子?”
梁飞若连滚带爬冲下马车,蹲到草丛里,“呕!”
有人站到她身后,贴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掌心炙热。又递了一袋水给她。
梁飞若接过,漱了口,“谢谢。”
弓着腰就要起来,那人扶住她的肩,轻轻将她一提,半抱着离了那片草地。
梁飞若双脚悬空了那么两息,垂眸看到一双大脚,黑底金边,贴着她的身体玄色劲装,肌肉紧实发热。
梁飞若头皮都炸了,光天化日,毁她名声,谁!
那人轻轻将她放在车架上,梁飞若抬头看到一张锋利的脸,宛若利剑出鞘般的凌厉肃杀。
此刻他的表情还混合着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小心翼翼,目光却很直接,摄人而心悸。
靳无宴:“你是不是有了?”
梁飞若:“有什么?”
靳无宴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梁飞若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柳条儿这时候插话了,“啊,王太孙殿下,殿下安康。”
梁飞若眨巴眨巴眼,本能的不喜欢这个人,这个长相,以及他所有的一切。
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她立刻跳下马车。
靳无宴抬手将她抱住。
梁飞若双脚悬空:“……”
靳无宴轻轻放下她,“既然有了,就慢点。”
梁飞若后退一步,行礼,“殿下安康。”
抬头。
靳无宴一脸困惑,又懒得同她掰扯的样子,朝她伸出手,“走吧。”
梁飞若又是后退一步,“殿下这是何意?”
靳无宴看出她怀孕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梁飞若这几日反常的原因,他心里是欢喜的,可他又习惯了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走吧,这段时间你就住宫里,既然身子不爽利就不要出门,婚事宜从速从简。”
梁飞若觉得自己遇到了神经病,感觉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转身就走,连马车都不坐了。
靳无宴站在原地愣住了。
他的卫队围成了一圈,几乎将二人包围在中间,既是护住主子,也是防止人窥探。
梁飞若觉得,就挺吓人的。
王太孙殿下,带人将她给围了!
她拔腿就跑。
靳无宴呆了。
一个瞬移,将她拦住,他本就长的凶,眉头一拧,更吓人了。
“你都怀孕了,怎么还这么叫人不省心?”他的语气是带着无奈和宠溺的。
如果还是曾经的梁飞若的话,她一定听得出。
可现在的梁飞若只注意到他凶巴巴的脸了,“什么怀孕?你说谁?”
靳无宴无奈至极:“你!”
梁飞若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她无法理解堂堂太孙殿下为何大庭广众之下毁她名节。
梁飞若板下脸。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靳无宴按了按山根,有些头疼,“我知道你怀孕了……”
“啊!”梁飞若忽然暴起,跳起来挂在他身上就挠他的脸。
蒯宗平震惊了:“……”
卫队震惊了:“……”
柳条儿:“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