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裴野望直接将晏绥带回了他家。
上次不知道窜到哪里野去了的小咪无声地踱步而来, 矫健优雅的黑色身躯起伏着,跳上沙发扶手远远绕着晏绥转了一圈,低头嗅了嗅, 又嫌弃地扭头跳下沙发跑开。
裴野望装了些猫粮,小咪当即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过去哗哗开吃。
他又把一杯温水塞进晏绥手里, 抬头就对上了晏绥清亮的琥珀色瞳孔。
裴野望好笑:“怎么这么看我, 第一次认识我吗?”
晏绥静静地望着他, 缩在沙发里仿佛蜷缩着的小兽, 语气肯定地说:“你早就猜到了。”
裴野望也不隐瞒, 坦诚地说:“是猜到了一点, 刚刚才确定。”
晏绥指尖一颤,捏紧了手里温热的水杯。
从弥霍斯的信息里得到的最坏可能性成真,他真的是那个灭世的祸种……
祸种降世, 当然是滔天大难, 他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害死了无数人。
包括他的父母、裴野望的父母, 还有无数活生生的人, 别人的父母子女,从此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墓碑。
还有后来的晏姝、不慎被卷入副本世界的人……
一切都如扭曲的漆黑旋涡,将一切搅碎,混成一团不明的混沌, 扭曲成面目模糊的巨兽,张大巨口亟待将他吞噬。
突然, 晏绥的脑袋被大手重重地揉了一把,裴野望松缓带笑的声音从他的脑袋上响起:“想什么呢?一副想要自裁谢罪的样子。”
晏绥闭了闭眼, 哑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揭穿他?为什么不找他报害死父母的仇?为什么……要在天台上说那些维护他的话。
天台上裴野望说的话仿佛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但实际就是单纯的,维护他、支持他、保护他的话。
裴野望静立着, 低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晏医生,你是不是对自己所做的贡献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他又揉了揉晏绥的脑袋,柔软的发丝从手心和指缝穿过,柔软又坚韧,就如他本人一样。
“你有什么错?数数你来到急诊科的这短短几个月,不算那些接受手术的病患,单只说因为你提供和帮忙研发的各种药物和装备,救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在眼里。既然我说了能捞你,就一定会将你捞出来。”
晏绥捂着自己乱七八糟的一头乱发,抬头看着裴野望,“事实摆在眼前,你又要怎么捞我?”
裴野望瞥了眼被他丢在客厅茶几上的结晶心脏和结晶大脑,轻缓一笑:“不是需要三份身体才会复苏吗?现在这两个估计已经激活,但只要将那个第三份身体毁了,灭世主宰不会复苏,你就还是人类晏绥,一切还有转机。”
晏绥看了眼茶几上亮着光的两颗结晶器官,拧了拧眉:“能毁掉吗?”
裴野望:“当然,办法总比问题多,就先拿这两个来实验。想来以我的力量,怎么也能将它毁掉。”
晏绥抬头看向裴野望,冷静清晰地指出:“不,你不能,你的身体已经被附着的那个东西侵蚀太深了,随时都可能因为那股力量失控而堕化。”
裴野望耸了耸肩:“没那么严重,实在不行,我就带着那个身体进到混蒙界自爆炸毁它,总能干掉它了吧?”
晏绥“哐”地一声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盯着裴野望轻松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你的脖子上的炸药就是为了某天失控堕化的时候,把自己的脖子炸断?”
裴野望平静地笑道:“本来当年我就该死在那场大灾难里面,反到因为这股力量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本了。而且像我这种恐怖的力量一旦堕化,对于现实世界而言和世界毁灭也没什么区别,当然要想办法将后果降到最低。本来你用那颗结晶爆发的十秒也是一个杀了我的利器,但现在……”
裴野望渐渐噤了声,垂着眼眸看着腾地起身,随着他的话语一步步逼近,用那双剔透的眼眸灼灼地逼视着他的晏绥。
晏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冰川裂隙下深不可测的冰冷海底的黑眸,语气笃定地说:“你骗人。”
裴野望微怔,就见晏绥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他脖颈间清晰明亮,任何人都能看见的检测仪屏幕。
就在这个小小屏幕下,装载着至少能炸毁急诊大楼的超强□□。
晏绥低声说:“你明明在求救,你明明很想要活下去。”
裴野望敏感地僵住了脖颈的肌肉,下意识地想对晏绥所说的话嗤笑一声,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只觉得喉咙哽得厉害,又觉得发痒得厉害,突然很想抽烟。
他好像又闻到了当年蜷缩在尸体下胸前痛到几欲晕厥时,那大火之中爆炸,烧到焦枯的味道。
就像是烟草呛人的烧灼和呼吸,那个他尝试戒了很久的味道。
最后所有的欲望都化作了无言的干渴,裴野望抓住了晏绥抚摸脖颈的手,黑眸凝在了晏绥的唇上。
片刻后,他沙哑地低笑一声:“突然发现我们一个是待炸怪物,一个是灭世主宰,还有谁比我们更般配?”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唇齿之间,炽烈的鼻息交缠,唇舌厮磨。
这次他们吻得很用力,就像是要将所有的不安、彷徨、失落、恐惧,全都消融在这一吻中。
很快,裴野望的手往下滑落,一把抄起晏绥细长的腿就往卧室走。
“嘭”地一声巨响,埋头苦吃的小咪吓得嗷了一声,弓着背扭头看,发现是裴野望的卧室门被重重带上了。
它耳朵敏锐地抖了抖,没发现什么异常,扭头重新吃它的猫粮了。
卧室内,晏绥被重重地放在床上,然后裴野望那高壮的身躯压下来时,晏绥当即挺起身,迎上裴野望落下的炽热的吻,再次唇舌交缠起来。
大掌一扯,只听“撕拉”一声,脆弱的纽扣四溅崩落,晏绥身上的衣服如糖纸一般层层剥落,露出其下细白紧致的身躯。
晏绥曾见过的饱满流畅的身躯也再次展露在他眼前,胸肌、腹肌、腰肌都完美得令人窒息。
只是……
连绵不断的亲吻让晏绥的眼眸里泛出一层清浅水雾,雾蒙蒙的,泛出一丝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裴野望胸前大片狰狞伤疤,轻声问道:“疼吗?”
“现在不疼了,就是跳得厉害。”
裴野望抓着晏绥的手按在自己饱满的右胸肌上,皮肉下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抬手抚过晏绥的脸,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殷红的眼尾,低沉的嗓音敲打着晏绥的耳膜,轻缓低语。
“亲爱的晏医生,你能帮我治一治吗?”
晏绥清透的琥珀色眼眸倏地睁大,然后又猛地闭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然后被裴野望轻柔地吻去。
他细白的长腿搭在裴野望腰侧,肌肉绷紧,绷出了一条优美的线条。
然后他的小腿就被大掌抓起来盘着,再也没有放下来过。
……
晏绥几个月养出来的生物钟让他在傍晚准时醒来。
他睁着眼,浑身酸软地躺在柔软干净的大床上,茫茫然地看着深灰色的天花板。
厚重窗帘缝隙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深邃的靛蓝,只留天边最后一条长长的橘红色余晖,与靛蓝的天空交融出一片深浓渐变的紫。
月亮早已挂上了天空,仿佛一只凝望着残红的眼眸,沉默地注视着最后一点浅淡的日光将天空让渡于黑夜。
卧室内越发昏暗,窗外行经的车声和偶尔划破空气的喇叭声反衬得房间里越发空茫冷寂,仿佛整个世界将他遗弃于此。
正当晏绥躺在床上茫然发呆的时候,卧室大门被轻轻扭开,满室灯火随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倾泻而入,照亮了这个小小的昏暗角落。
一道小小的黑影轻巧地顺着门缝走入,跳上床铺,好奇又戒备地盯着晏绥。
系着围裙的裴野望捞起小咪的肚子将它往地下一放,上前摸了摸晏绥的额头,轻声问道:“要起来吃点粥吗?”
粥?那种清淡寡味的东西……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晏绥起身爬起来,然后牵动到了某个地方,脸色微变。
裴野望扶了他一把,笑道:“瑶柱海鲜粥,可以吗?”
晏绥已经闻到了顺着门缝飘进来的鲜香。
肚子咕噜一声,晏绥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干脆利落地说:“吃。”
起床穿好衣服,客厅茶几上的两颗结晶已经不见了,晏绥也没管,坐在餐桌边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慢吞吞地喝粥。
除此之外,桌面还有几道清淡爽口的小菜,非常适合他现在吃。
啧,没想到裴野望还真有一手,真人不露相啊。
裴野望也装了一大碗在他旁边喝,随口问道:“你今晚还去急诊科上班吗?”
晏绥动作一顿。
这个氛围,这个问题,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人世间一对普通的伴侣,在一次普通的晚餐上讨论普通的工作。
“去,为什么不去?”
晏绥低头呼噜噜一口喝完剩下的粥,把碗一放。
“不是还要找第三份身体然后毁了它吗?不回去怎么找?”
第62章 第 62 章
即将到上班时间的急诊科里气氛古怪。
今早出了这样的大事, 作为众目睽睽带走“未来灭世主宰”裴野望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晏绥拒绝了他的陪同,独自前往急诊科。
他可不是无力弱小的菟丝花。
晏绥刚踏进急诊大楼, 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众人瞬间望来,瞪大眼睛, 表情惊悚骇然。
他面不改色的继续踏进急诊科。
没关系, 他理解。
毕竟世界观和天地骤然天翻地覆, 一时无法接受也正常……
他正打算去值班室换上自己的白大褂, 就见苏婉磨磨蹭蹭地靠了过来, 局促地握着双手站在不远处, 眼神飘忽着说:“那个,晏医生你居然还来上班啊?”
晏绥脚步一顿,神色不变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来上班?”
苏婉继续眼神飘忽, 看天看地, 吞吞吐吐地继续说:“你都这么辛苦了, 还让你继续上夜班……裴大也太过分了, 真不是人啊。”
晏绥:“?”
怎么牵扯到裴野望是不是人这个点了?
他隐约意识到不对,看向苏婉身后的其他人。
他们也是一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样子,但目光却又古怪互相对视交流着,同时眼角余光又忍不住地偷偷瞄他。
他的腿猛地一沉, 小七瞬移出现,扯着他的裤脚眼泪汪汪地尖叫:“妈妈!为什么你身上有红色的大坏蛋的味道和痕迹!”
晏绥瞪大眼睛。
什、什么东西?!
小七瘪着嘴, 满脸豆大的眼泪,开口就嚎:“妈妈被红色的大坏蛋吃掉了!呜哇——!”
晏绥简直心惊肉跳, 连忙制止:“你一个小孩胡说八道什么呢?好了好了, 别哭了。”
说罢,他来不及将腿上的挂件小七扯下来, 急匆匆地走到卫生间洗手台的镜子前一看,顿时如遭雷劈。
只见他圆领毛衣下露出的脖子直到而后,遍布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暧昧红痕。
裴、野、望!
你特么属狗的吗?!
怪不得一路走来,总有路人在看他……
晏绥被人拿刀拿枪指着的时候,都没这么绝望过。
他默默捂脸冷静了一阵,好说歹说将哇哇大哭的小七哄得止住眼泪离开,迅速到值班室换了一件高领毛衣,将一切放纵的痕迹遮挡得严严实实,这才有了点安全感。
等他套上白大褂绷着脸回到急诊大厅时,虽然大家还是目光揶揄,但重建了一个金刚不坏的心理防线和脸皮的晏绥已经恢复冷静。
看就看吧,谁还不能和爱人亲热一下了?
但奇异的,在羞窘和崩溃后,晏绥心底的紧绷和戒备也松了许多,
三楼的ICU病房和天台已经被清理干净,没有人就今早的事情过多谈论太多,只有几个战员偷偷摸摸地私底下找到晏绥,愧疚地对今早的不信任和敌对道歉。
面对这些道歉,晏绥意外地发现了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在乎和难受。
或许,是因为有了一个无论他是谁,都能坚定地选择他,站在他身边的人吧。
他的心情不由轻快了起来,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但大家没有恐惧他、排斥他、攻击他,已经比他所预料的所有可能性都要好上太多了。
在去往门诊室时,晏绥一抬头,发现窗外的明月格外圆。
他脚步微顿,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开始期待安稳平静的未来?
像个普通人一样,和裴野望一起,相互关心、相互扶持,合着三两个同事和朋友在这普通宁静的人世间走完宁静的一生?
他缓缓地笑开了,满满的笑意从心底升起,从未有过如此踏实沉静的感觉。
……
晚上十一点,急诊科正式开始接诊。
晏绥刚在系统上点下“开始问诊”,门诊室当即一阵阴风刮过,阴冷的气息四下蔓延,弥霍斯的身形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门诊室里,直挺挺地站在晏绥身侧,一双血红竖瞳里遍布红血丝,执拗阴狠地看着晏绥。
晏绥无视了他的眼神,扬了扬下巴示意办公桌旁的板凳说:“坐下。”
弥霍斯却往前迈了一步站得更近,近到晏绥皱眉后仰,以此拉开与弥霍斯高大身躯的距离。
祂伸出手想要触碰晏绥被包裹在高领下的细长脖颈,咬牙切齿地说:“你选择了他?你真的要选择他?那我怎么办?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晏绥见弥霍斯的神情越来越恐怖狰狞,抬手打开祂的手,轻笑一声说:“不选择他,难道选择你?”
弥霍斯反手抓住晏绥的手掌,神色癫狂地直直穿入胸膛,触及其中的空洞中那生长而出的一丝坚韧血肉。
祂眼眶通红,额前的卷发凌乱地搭在脸上,看向晏绥的眼神悲哀又带着祈求。
祂激动地说:“你看,你摸!它就在这里,多么温暖,多么鲜活,它都是因为你而生,你怎么可以抛弃我……”
温热蓬勃的生机隔着橡胶手套,在指尖用力跳动着。
晏绥垂眸,平淡地开口:“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救不了你。”
弥霍斯双眼倏地瞪大,咆哮:“你甚至没有尝试过,就说救不了我!”
晏绥抬起眼,神色莫测。
手术刀从他的指尖弹出,直直刺入那缕温热血肉,再一次利落地划破弥霍斯的后背。
弥霍斯狠狠一颤,不可置信又绝望地看着他,身体痛到不断颤抖,眼睛湿漉漉地蜷缩身体,无力地跌坐在板凳上。
晏绥将手上沾满粘液的手套换掉,语气依旧平静:“如果这缕血肉真的是因为我而生出,那为什么我两次伤害它,它还能这样坚强地存在呢?事实就是这缕血肉的出现与我无关,我也无法帮助你生出更多的血肉填满空洞。”
弥霍斯捂着胸口,声音低落又哽咽:“但是它确实是因你而出现,因你而跳动,为什么你要否定它?为什么连尝试都不尝试就下断言?”
“当然是因为……”
晏绥张了张口,突然沉默。
实话说,他确实没什么依据,一切仅凭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直觉。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扯着发疼,但又似乎在今早那一番天翻地覆中升起了一点新的明悟。
晏绥收回视线,轻缓地微笑起来:“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或许……”
或许?
或许什么?可以救治弥霍斯吗?
弥霍斯这个空腔不是什么病症或是异变,这是祂与生俱来,和祂的生命、法则和存在紧密相连的东西。
这就像人类不满自己只有一个脑袋,要求晏绥给他装上三个脑袋,这是不合理且无法实现的,无论这个东西如何折磨得弥霍斯痛苦不堪。
反倒是那一丝生出的血肉,才有可能是什么不明的病症或是异变。
值班室里沉默了许久,一声突兀的“叮咚”声打破了沉寂。
“请,002号,到急诊1室就诊。”
晏绥熟练地取消叫号,弥霍斯紧紧盯着屏幕,仇恨地说:“又是祂……”
他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所有脆弱和绝望,面无表情地说:“你选择了他,祂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要小心。”
说完,弥霍斯的身躯倏然消失,彻底离开。
晏绥微微皱眉。
什么意思?意思是第十三级台阶后面那个存在不会放任裴野望毁掉第三份身体?
他一时有些心神不宁,当即拿出手机拨打裴野望的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了,裴野望带笑的声音通过电话听筒传来:“怎么了?”
晏绥绷紧的后背缓缓放松,他往后靠在椅子上,缓缓开口说:“那两颗结晶研究得怎么样了?”
裴野望瞥了一眼实验室里历经各种高温、低温、高压的极端环境后依旧坚硬闪耀的结晶器官,说:“还在实验中。”
晏绥:“这么难摧毁吗?”
裴野望却在想当初那个幸存者在绝望之下所说的话,他问道:“对了,当初那个人说,你在副本世界里裂成了三份,会不会就对应着这所谓的三份身体?”
晏绥迟疑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近一直在手机整理着各种资料的裴野望突然意识到什么。
假如这所谓的三份身体代表着灭世主宰的身躯,那副本世界里又有谁能将那种级别的神躯分裂成三截?
裴野望心念电转,还在思索着,就听到晏绥清润好听的声音自听筒里传来:“刚刚弥霍斯来挂号了,那个急诊科背后的存在很可能会做什么,你要小心。”
裴野望瞬间回神,温声安慰了晏绥一阵,挂断电话后眸光暗沉。
那个“祂”吗……
这也是个迟早要对上的家伙。
突然,研究员惊呼一声:“裴大,结晶体有反应了!”
“什么?有什么新信息?”裴野望扭头看去,低头观察着屏幕上闪烁着的数据。
研究员激动地说:“这两颗结晶体之间存在神奇的共振共感反应,我们通过这种共振,追踪到第三个陌生的共振信号,裴大你看。”
在屏幕上,有两个近乎重叠的信号点,然后在距离两个信号点的不远处,有一个信号点若隐若现,非常不稳定。
裴野望双眼一眯:“马上追踪信号点所在。”
必须率先找到第三份“身体”然后摧毁它。
这样晏绥才能真正作为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活着。
整整一夜,急诊科都没什么事发生。
今天八点的早晨天却阴沉沉的,滚滚乌云如巨幕遮蔽阳光,整个世界都阴沉沉的。
苏婉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晏绥,塞给他一把长柄伞。
“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次,看这个天确实要下大雨,晏医生带把伞走吧。”
果然,在他回家路上,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敲击在深蓝色的伞面上,沉闷又压迫。
早八的车流拥堵在马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但晏绥却难得的感受到了一种平静和愉悦,
这么撑着伞漫步雨中,当真是别有一番情调。
当他驻足凝望雨幕时,涟涟雨滴似是将一切蒙上一层灰朦水雾,悠远宁静。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接起来一听,倏地僵在原地,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底。
人行道的红灯已然转为绿灯,人流开始向着马路对面走去,晏绥却站在路边一动不动。
电话对面的信号并不好,陈志行嘶哑的声音时有时无。
他说:“晏医生……裴大他体内能量暴动,他堕化了!”
晏绥只觉得冷风在骨缝里狠狠地刮,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在哪?”
信号不好的状况越来越严重,陈志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为了抢夺……结晶,追着邪神……冲进了混蒙界里,我也不知道……在哪……”
“嘟”地一声,电话彻底失去信号。
晏绥捏紧手机,转身冲入雨中。
裴野望脖子上有炸弹,他必须在炸弹爆炸前尽快找到裴野望!
第63章 第 63 章
昨晚十一点裴野望在电话里还说在实验中, 那他事发失踪的地方绝对离A市不远。
晏绥一边在雨中奔跑着,一边疯狂地拨打着手机里存有的战员们、特处局员工或是研收中心的人的电话。
但是战员们的电话没一个能打通,特处局也只知道昨晚凌晨的时候, 裴野望点了特处局里所有备战的战员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最后是研收中心的危险物材料研究小组的一个研究员惊叫道:“裴大他们出事了?不可能啊, 那附近明明没有监测到任何异常……”
晏绥直接吼道:“他在哪?!”
研究员被吓了一跳, 弱弱地开口:“就在青山山脚那个青山墓园附近……”
晏绥浑身一僵。
青山墓园, 不就是他们父母所在的墓园吗?
他左右看了看, 路上根本没有出租车, 马上拂去手机屏幕上的水渍, 抖着手飞快地叫了一台网约车。
车门“嘭”地关上,车内哗哗的冷气吹得晏绥一个哆嗦。
刚刚大雨中奔跑,几乎让他胸口以下的衣服全湿了。
司机在晏绥的连声催促下, 开得飞快, 但早高峰的车流还拥堵在路上, 网约车走走停停, 艰难地朝着墓园的方向靠近。
但墓园所在毕竟人烟稀少,从交通繁忙的主城区开出来后,网约车终于能以正常车速开向墓园。
司机的车载广播里播放着A市本地电台,主持人聒噪的声音唧唧喳喳地在沉闷的车厢里回响, 冲淡了一丝冷寂。
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后,广播里的主持人声音突然严肃下来。
“接下来插播一条新闻, 青山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青山墓园路段被掩埋, 暂时无法确定是否有受灾人影, 请广大车主朋友及时避让或是绕行。重复一遍,青山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
晏绥只觉浑身僵冷异常, 冷得他直打哆嗦。
广播里说的,不就是裴野望和战员们他们的任务地点吗?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来,扬声问道:“前面走不了了,客人你要掉头回去吗?”
晏绥一咬牙:“不回,继续往前开,走到不能走了再放我下来!”
雨越下越大,司机数度苦劝,然而晏绥吃了秤砣铁了心,甚至威胁司机不送他就给差评,终于逼得司机将他送到泥石流发生的不远处。
他一下车,司机马上掉头就跑,开得飞快。
晏绥根本无心理会司机,他看着眼前几乎淹没一切的泥石流,呆住了。
好在刚刚那一阵瓢泼大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青灰色,映得眼前倾泻的泥石如此可怖。
裴野望呢?战员们呢?他们在哪?
片刻后,晏绥一咬牙,不顾危险地朝着泥石流的方向跑去。
青山崩塌的山体面积很大,将整个青山墓园全都压在泥石之下。
晏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艰难地朝着青山墓园的方向跋涉。
脚下的泥土又湿又软,他几次差点跌倒,只得用力抓住了身旁的树枝才稳住身形。
抓握着树枝的左手传来一阵尖锐刺痛,他低头一看,发现掌心留下一道破皮血痕,好险伤口没有太深。
他不能在这里受伤,他还要救回裴野望。
晏绥用衣摆擦去破皮处的泥水,继续以塌了小半的青山为标志物,跌跌撞撞地前进。
然而当他抵达青山墓园的大概位置时,他却茫然了。
雨后的风凉得刺骨,吹得人身体几欲僵结。
四周入目依旧是一大片破碎泥土和倒塌树木,青山墓园那么大,他们到底在哪里?
突然,一声微弱的“喵嗷”从不远处传来。
晏绥精神一震,连忙朝着猫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果然,晏绥发现了熟悉的黑猫小咪。
它浑身脏兮兮的,正围着某处泥石乱窜,尖声嘶叫着,爪子屏幕扒拉着泥土。
“小咪——!”
这个瞬间,晏绥几乎想要感谢上苍。
他疾步跑过去,路上被横着的树枝绊了一跤,整个扑在泥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黑猫身前,飞得快捞起它。
“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小咪也不挣扎,在晏绥怀里喵喵叫着,尖锐的爪子用力扒拉着晏绥的衣服,几乎要穿透衣服刺入他的皮肉里。
看来裴野望就是在这附近冲入混蒙界的。
晏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小咪换到左手,右手飞快地凝聚出银亮的手术刀,利落地划破空间。
漆黑幽邃的裂隙横贯与泥土与倒塌的植物之上,小咪当即急促地朝着拿到裂隙叫着,扭着身体想要跳入那道裂隙之中。
晏绥毫不迟疑地抬脚,迈入裂隙之中。
刚踏入裂隙,身后现实世界的一切倏然消失。
恐怖的烈风、剧毒的气体、疯狂的知识和呓语砸了晏绥一脸,他怀里的小咪惨叫一声,开始浑身痉挛颤抖。
不好,小咪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根本抵御不住混蒙界混乱恐怖的力量侵袭。
晏绥用手术刀刺破指尖,用涌出的血飞快地在小咪脑袋上画了一个防护符文。
小咪终于缓和过来,它虚弱地扒拉着晏绥的手腕,低声喵喵直叫。
晏绥摸了摸小咪的脊背,控制躯体朝着它嗅闻的方向飞速掠去。
这个无形的混蒙界仿佛一个宇宙,很空很大。
裴野望的踪迹不知在何处,恐怖的无形能量不断侵袭擅闯而入的两个生灵。
晏绥不出意料地并不太受这些力量的影响,但小咪脑袋上的符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侵蚀消散。
但即便如此,小咪依旧不肯退缩,执拗地试图靠近自己主人的方向。
晏绥也不得不再次割破手指,挤出更多的血给它画防护符文,以保证小咪的安全。
但混蒙界真的太大了。
他们不知道在茫茫黑暗中漂流了多久,晏绥怀中的小咪已经虚弱地无法再叫出声,只能躺在晏绥怀里急促地喘气。
晏绥十指都已经刺破,挤到指尖发白,几乎再也挤不出更多血。
不行,这样小咪撑不到他们找到裴野望的时候,而且他也需要小咪的指引。
晏绥也曾想过将虚弱的小咪送回现实世界,但是每当他试图将小咪送走时,小咪都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想法,马上挣扎着用力抱着他的手腕,凄厉尖叫。
如今,小咪已经越来越虚弱,甚至已经几乎没有呼吸。
晏绥佝偻着背,用力护住衣服下盖着的小咪,将它紧紧贴在心口上。
活下来,拜托,一定要活着和他一起将裴野望带回来。
他朝着小咪最后示意的方向继续前进,不知道又漂了多久,他们突然迎面撞上了一股强烈橘红色毒气飓风。
这股飓风面积太大,晏绥根本避无可避。
他虽不怕其中的毒和风刃,但却无法穿越这强大的风墙。如果他被卷入飓风之中,就不知道会被卷到哪里去了。
晏绥双眼发红,用力咬着后槽牙。
如果那颗结晶心脏还在身上,他就能强行穿越这股飓风了。
难道要先回现实世界避一避吗?可是不知道裴野望的情况怎么样了,他必须尽快……
就在这时,一道莹绿色的光芒在晏绥眼前一闪而过。
等等,那是……
他意识到什么,连忙抬手朝着那道莹绿色大力挥舞手臂。
那道莹绿色似乎也注意到了晏绥,凌空一个跳跃,一下落在了晏绥身前。
看着这个庞大了无数倍的浅绿色透明团子,晏绥当机立断地说:“拜托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要穿过飓风。”
透明团子抖了抖,一下涌起,拉伸躯体将晏绥连带着小咪一起“吞”进自己体内。
晏绥落在了软软弹弹的透明团子内部,它在体内形成了一个空腔,刚好将晏绥小咪容纳其中。
随后,它身形一抖,如一道绿色的闪电呼啸着朝着飓风撞去。
狂猛的橘红色飓风狠狠地刮来,透明团子圆润的身躯抖动着,将风力全都卸去,安稳地带着晏绥和小咪穿越飓风。
晏绥终于松了口气,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小咪,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向透明团子要一根绿色丝络。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条粗壮的绿色丝络就自动从软弹的透明躯体里飘出来,轻轻落入晏绥鼓起的胸口上。
丝络如水一般融入衣服下小咪的身体内,小咪原本虚弱到近乎于无的生命气息瞬间旺盛了起来,一声软软的“喵”从衣服下传来。
“谢谢你……”
晏绥抱紧了小咪,心情复杂。
透明团子体内绿色丝络可是纯粹生命力的凝结体,也是它生命的凝结和体现,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分了这么粗壮的一支给他们……
小咪的爪子用力扒拉着,从他衣摆下探出一颗黑色的小脑袋左右嗅嗅,喵嗷一声继续指引方向。
透明团子的速度很快,很快带着他们靠近了一大片能量狂暴外溢的废墟之中。
无数残破的不明物体在空中漂浮着,被能量卷着往外冲撞,当它们彼此撞在一起时,一道轰然的火花便会爆开。
就连透明团子都畏惧地在废墟外围徘徊,根本不敢入内。
而晏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全白了。
漂浮着的残破物体中,有不少是裴野望身上的衣服和装备,还有破碎的锈红色的外骨骼……
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被能量一炸,呼啸朝他弹射而来。
晏绥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发现手里是一小块烧灼的皮带。
指尖只稍微一搓,就散成一片片焦糊的碎渣。
上面熟悉的金属扣眼熟得让人双目刺痛,这分明就是裴野望脖子上的项圈皮带。
晏绥茫然地看向废墟,裴野望脖子上的炸弹,爆炸了?
小咪用力扒拉着晏绥的手臂,喵喵喵焦急地叫着。
太多的爆裂的能量混杂,它也闻不到裴野望在哪里了。
难道他已经……
不!
晏绥用力握紧扭曲变形的金属扣,将小咪放在透明团子体内,语气短促地说:“我去找他,拜托你照顾好小咪。”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撞开透明团子的躯体,朝着前方的茫茫废墟冲去。
第64章 第 64 章
废墟中能量爆裂涌动, 被炸碎的星体碎块、黑红残肢等等杂物被不停席卷、碰撞、爆炸的能量裹挟着,高速朝着四面八方弹射而去。
这个往日绝对会让晏绥兴奋不已的地方,如今只让他焦急和厌烦。
晏绥劈开弹射而来的碎裂之物, 撞开庞大的能量旋涡,一寸寸寻找着裴野望的踪迹。
然而没有。
除了碎裂的衣物和残破带血的锈红色外骨骼碎片, 什么都没有。
那枚金属扣几乎要嵌入晏绥掌心的皮肉之内, 硌得疼痛麻木。
裴野望脖子上的检测仪已经彻底炸碎, 他已经无法循着那道光芒找到他了。
他浑身颤抖着, 握住那枚金属扣抵在心口。
你在哪?
告诉我你到底在哪?!
绝望之中, 晏绥突然发现前方的废墟深处, 有一道浅淡的红光一闪而过。
他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随后那道微弱的红光又闪烁了一下。
他绝对没有看错。
晏绥下意识地动了,挥舞着手术刀破开一道道狂猛的能量风暴, 急速靠近光芒闪烁的方向。
随着距离拉近, 那道红光越发明显, 还有一道苍白的光也渐渐随之亮起, 在昏黑的废墟里闪烁着。
在靠近的瞬间,晏绥便屏住了呼吸。
光芒闪烁之地,一个身体被炸穿小半,模样狰狞古怪的存在静静漂浮着。
裴野望的身躯扭曲成近乎一个锈红色的硕大球体, 沾满血的脸部怪异地嵌在球体的巨大独眼上,四肢可怖地弯折着, 无力地垂落。
那条穿着两颗结晶体的红绳就缠绕在他变形的手腕上,一红一白的光芒此起彼伏, 静静闪烁着。
爆炸的痕迹顺着锈红色球体斑驳的痕迹焦黑蜿蜒, 差点就真的炸断了裴野望的脖子。
幸好,幸好当初附着寄生的是个球体形态的东西, 才让他还能留着一口气,坚持到晏绥找到他。
太好了。
晏绥扑过去,张开双手抱住裴野望堕化而成的锈红色球体,扭身朝着来处返回。
他要带着裴野望和小咪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
一道漆黑的裂隙在急诊大楼的前庭划开,晏绥一手揽着小咪,一手拉着裴野望,跌跌撞撞地从裂隙中掉出来,正正落在昨天他们跳楼时在地上砸出的深坑里。
早已接到消息,提前在急诊科待命的苏婉和徐青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炸开一个巨大豁口的锈红色球体。
晏绥:“快,准备手术室!”
苏婉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冲去手术室准备。
在收拾器械的时候,她心底渐渐感到一丝疑惑。
无影灯打开,照亮了手术台上几乎不成人形的裴野望时,苏婉和给裴野望贴各种电极片的徐青山对了个眼神。
以往无论是堕化的人类还是那些恐怖的不可名状,他们都会被其中的疯狂气息影响精神值。
但现在,他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徐青山看着监护仪上平直的线条,偷偷瞄了晏绥一眼。
其实他和苏婉都猜到了最坏的那个可能,但看晏绥专注凝望手术台上裴野望的神情,他们实在不敢开口多说。
苏婉低头盯着铁盘里的器械,已经开始搜肠刮肚地想着待会要如何安慰人了。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各个领导、负伤的战员们、甚至于研收中心的研究员们渐渐赶到急诊大楼。
这栋大楼自从封禁后从未如此热闹,如今大家纷纷围聚在亮着灯的手术室门前,神色各异,却都默然等待着。
麻醉注入裴野望瘫软无力的身躯,晏绥拿来一把小小的,将裴野望身上锈红色的的外壳一点点敲掉。
无数如同岩石一般的外壳掉落一地,腥红色的铁水状液体顿时倾泻而出。
如此一边放掉液体一边敲碎外壳,手术台上渐渐露出裴野望快要与岩石融为一体的身躯。
晏绥指尖试探性地按了按裴野望僵硬如石的皮肉,眼眸光芒流转,迅速发现了病灶所在。
虽然裴野望如今看似是全无气息的死人,但在他胸腔里,有什么在翻搅,对撞,殊死搏斗。
银亮的手术刀自晏绥的右手凝结而出,利落地朝着他的胸口落下。
然而锋利的刀锋刚一落在皮肉上,一股强劲的力量赫然从裴野望的胸口弹射而出,将晏绥的手术刀弹开。
只见一道黄色光芒从他的胸口透出,又被一道猩红光芒纠缠着重新隐没在胸口之下。
与此同时,层层猩红色的外壳重新自裴野望身躯上生长出来,重新将他包裹起来。
晏绥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
裴野望在拒绝任何力量的侵入,他在用体内的所有力量,甚至主动加深了堕化的程度,来全力绞杀那道黄色光芒之物。
晏绥脸色发白。
这就是你的办法吗?
不,我不允许,也不接受!
晏绥深吸一口气,绷着脸重新将所有猩红色外壳敲碎,手术刀压在裴野望的胸口的伤疤处,用力划下。
抗拒的力量爆发而出,然而晏绥握紧了左手上两颗发光的结晶体,滚滚的力量涌流而入,让他生生压下手术刀,利落地划开了裴野望的胸口。
胸腔被三下五除二地打开,露出其内一颗被包裹在小型的锈红色半透明球体里的透明结晶。
这颗通体黄色的结晶外形酷似层层盘绕的小肠,如今它正闪烁着剧烈的黄色光芒,不断冲撞着包裹着它的半透明球体。
必须要先把那个结晶小肠剖出来,停止裴野望体内这两种力量的相冲,才能救回他。
晏绥仔细看着那颗包裹着结晶小肠的锈红色半透明球体,眼眸里光华流转,又用手术刀试探了几下,额间渐渐渗出一丝冷汗。
不行,不行!
如今裴野望和这颗半透明球体之间的链接太深了,两者几乎就要融为一体,如果将这颗球体生剖出来,裴野望必死无疑。
难道要破开这颗球体?
可这附着在裴野望身体里的球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力量和存在,晏绥的手术刀在它面前也得碰壁。
现在只能和它中心里那颗结晶小肠相呼应,通力合作,才有可能破开这颗锈红色的半透明球体。
没有时间犹豫了!
晏绥眸光一厉,手术刀虚虚点在半透明球体上方,开始利用手里的另外两颗结晶体和这颗结晶小肠共振,彼此呼应着,强行朝着晏绥观测出的薄弱点开始突破。
艳红和冷白的光芒在手术刀锋上交错闪烁着,合着球体内的黄色光芒一同闪烁、震动,激烈地朝着那处薄弱点攻击。
那颗半透明球体仿佛察觉到了敌情,猩红色的光芒不断流转,顽强抵御着红白黄三色的夹击。
晏绥眼眸冷厉,拼尽全力将手术刀往下一压。
给我破!
“咔啦”一声脆响,一道细小的裂缝横贯于球体之上,被困于其中的结晶小肠终于找到了一丝空隙,整个化为一道黄色光芒倏地从裂缝中闪出,飞旋于手术台上空。
连在裴野望身上的监测仪纷纷鸣响了起来,他恢复呼吸和心跳了!
他原本僵冷如石的身躯也渐渐柔软了下来,泛红的皮肤也渐渐透出一丝正常的色泽。
而晏绥串在手腕上的两颗结晶也化光而出,结晶心脏、结晶大脑、结晶小肠彼此静静地盘旋飞舞,光芒一明一灭之间,不断交相呼应。
苏婉根本来不及反应,便两眼一翻,和徐青山一同软倒在地。
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缓缓从手术室内向外溢出,所有设在手术室外的监测仪器,乃至全国、全世界的仪器都开始剧烈地闪烁起红光。
有研究员惊叫道:“这个共振频率……遭了,三份身体齐聚了!”
几个领导挤在电脑前看着监控,脸色难看。
余局抓着脑袋上的头发,声音难掩惊恐:“条件已经达成了,他要苏醒了!你们疯了吗?不阻止他吗?!”
“闭嘴!他在救人!”邱局起身喝道。
余局恨恨地瞪了邱局一眼,看向这里唯一能做决定的庞局:“庞局,如今生死就在您的一念之间了啊!”
庞局盯着电脑屏幕,神色变幻不定。
手术室里的晏绥却顾不上其他,他无视了那三颗不断在召唤他的结晶,目光紧紧锁定在裴野望胸腔里的那颗半透明球体上,刚刚放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
那颗被破开一道裂隙的半透明球体古怪地涌动着,随后那道裂缝倏然张开,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裂缝里咕噜噜地转动着,然后猛地凝在晏绥身上。
可怖的气息降临,诡异古怪的音律随之飘荡而出,在手术室里所有人耳边回荡。
晏绥眼眸睁大。
这颗球体,醒了。
一层层猩红色的光芒在球体上不断闪烁,裴野望的各项生命体征又开始降低,强健的身躯在这股光芒里也逐渐变得干瘪瘦弱。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球体在不断变大。
祂在吞噬裴野望的生命力来苏醒!
在给了本该死去的渺小人类二十六年的生命后,如今这颗球体要用这个人类的生命和身躯反哺自身,重新苏醒现世。
这是属于神祇的法则之上的更深链接,晏绥无法打破。
除非……其中一方消失。
晏绥用力闭了闭干涩通红的眼珠,抬头看向了在无影灯下盘旋飞舞的三颗结晶体。
这三颗结晶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打下红、白、黄色的光,迷离惑人。
在这个瞬间,他看到了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看着自己在血腥恐怖的副本世界里趟过一条血路,在登顶即将回到现世之时,发现自身真相的他用手术刀剖开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一分为三,以换取自己、换取其他还在副本世界里苦苦挣扎的人的一线生机。
至此,神躯分散,手术刀破碎,晏绥得以用普通人的身躯重回现实世界。
回来了,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他的眼里渐渐覆上水光,拳头捏得死紧。
是不是成为灭世的主宰,他就可以将这颗球体彻底吞噬,以此换回裴野望的生命?
从监控里发现晏绥的意图,庞局一下跳起,怒吼道:“快阻止他!”
得到命令的战员们马上开始冲撞手术室大门,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攻击,都无法轰破手术室门。
“妈妈!”
小七尖声叫着,扑到门上,无数彩光线条曲折变幻,随即战员们发现一个俊美邪异的男人出现,冷着脸攻击大门。
然而手术室大门依久岿然不动。
浓紫色的雾气在手术门上不停涌动着,那熟悉的尖笑又开始在急诊科凌空而响,得意又嚣张。
深浓雾气中的巨大存在太高兴了,简直要兴奋地手舞足蹈。
任你再多变数,任你是“眼睛”又如何,还不是被我利用,让主宰照样按着我的剧本再一次复苏吗?!
祂将为主宰奉上一场比起以往更为盛大,且更为喧嚣的毁灭戏剧!
“一定要阻止他——!”
庞局凄厉的声音被隔绝在手术室外。
如今什么东西都无法传递入内,巨大存在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物干扰到祂的主宰的伟大选择。
一红一白一黄三颗结晶凌空旋转着,属于晏绥的三份身体在不渐歇地吸引着他,仿佛亘古存在的召唤,等待着他的选择。
晏绥眼眸颤抖着,一滴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滑落,他终是毅然决然地伸出手碰触那三颗结晶器官。
他终是重新取回了被自己丢弃的身体。
刺目的白光自手术室向外传递,轰轰烈烈地覆盖了整个地球,并向外扩散。
整个宇宙、整个混蒙界,在这一瞬间都彻底被白光覆没,毁灭的重压无差别地轰轰碾过所有存在。
像是过了无穷久的时间,又像是仅仅过了一瞬,白光倏地收回、隐没。
等第一个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时候,肌肉下意识地绷紧,扣动了扳机。
特制的手持炮“轰”地砸在手术室绿色的大门上,赫然炸开了一个大洞。
当战员们冲入手术室里时,就见到苏婉和徐青山扶着脑袋和骷髅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非常奇异的是,明明他们是距离最近,直面毁灭主宰整个复苏过程的人,但他们检测仪上的精神值居然都很健康。
据他们所说,在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华美绝妙的乐声,于是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手术台上的裴野望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貌,他神色宁静,呼吸绵长,赤裸的身体上盖了一张被子,胸口愈合得像是从未被剖开,监护仪上的各项生命体征简直不要太健康。
但是手术室里的晏绥消失了。
现场只有他散落着的随身衣物、鞋子、口罩和炸成碎块的手表检测仪,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
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余局站在手术室里,不可置信地呢喃:“毁灭的主宰不是诞生了吗?为什么……我们都还活着?”
无人知道答案。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似乎真的摆脱了那个灭世的预言,世界和生命得以在此间继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