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裴慢慢耗尽全身能量, 躯体跟精神双重精疲力竭。
闭上眼睛睡去后，噩梦源源不绝。
睡得极不安稳。
有一半意识能感应到现实发生的事。
他上了车，被陆泓景抱在怀里, 能听到陆时祈跟陆泓景的说话声。
但另一半意识则被困在梦境之中, 无法摆脱，只能跟着大脑安排的可怕剧情走下去。
他梦到自己光着屁股到处狂奔。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他，对他指指点点。
压力很大。
他很累。
想快点逃离这些地方，可不管怎么逃，到哪都有这么多人，眼前耳边充斥着人群对他的轻蔑跟讥笑。
他光着屁股跑过墓地时，被其中一座坟墓拉了下去, 地底下昏暗不见光明，却有声音让他下象棋，要赢了才可以出去。
裴慢慢大哭大喊着自己不会象棋，他只会飞行棋。
随后又被一股无比强劲的吸力吸了上去，直至吸入天空，狂风大作，羸弱娇小的身体无力摇摆。
他居然是坐在了惊险刺激的过山车上。
裴慢慢控制不住地浑身挣扎，大声尖叫，然而下一秒叫声湮灭，耳边什么都听不到, 鼻腔窒息——
是他又被扔进了大海。
海水剥夺他一切感官, 让他听不见声音，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么淹死了, 黑色的海水却在转身之际变成了黑色的天花板。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吊子几十米的高空之上, 底下是巨人扭曲着身体在舞蹈。
但所有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眼神是嗜血的贪婪，每个舞蹈动作都高举手臂，试图抓住被吊在顶部的他。
裴慢慢就像一片飘飘欲坠的小树叶，面对近在咫尺的尖锐指甲，只能拼尽全力左摇右摆躲避。
他真的好累。
好累好累啊。
现实已经让他耗尽所有体力，为什么做梦还要继续折腾，不能放过他呢。
很快连梦里的他都失去力气。
再也支撑不住，从天花板下坠，落入恐怖诡笑着的巨人之间。
“啊啊啊——”
梦里的他恐惧大叫。
现实的他也在梦境的恐怖压制下大叫醒来。
“……慢慢，你怎么了？做噩梦了？还好吗？”
耳边响起了陆时祈的声音。
是熟悉的，安全的声音。
裴慢慢混乱糊涂的思绪这才渐渐变得清晰，开始聚集回神。
胸腔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角还有泪水滑落。
“……哥，哥哥？”
睁眼观察周围，发现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他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旁边是一脸睡意朦胧，同样疲惫但充满担忧的陆时祈。
“……嗯，我在这里。”陆时祈应道，“是做噩梦了吧，没事没事，不怕。”
“哥哥……”裴慢慢嚅嗫地喊了一声，“是好可怕，好可怕的梦……”
陆时祈伸手拍拍他的胸口，小少爷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时刻，轻声安慰道：“噩梦醒了就好，醒了就不怕了。”
“……”
裴慢慢抽抽鼻子。
情绪还陷在梦境带来的恐惧中，一时三刻走不出来。
他尝试转个身，换个姿势，更贴近陆时祈一些。
可一动，四肢百骸都冒酸，简直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酸，以及浑身肌肉被使用过度的强烈疼痛。
——超负荷行走五小时的后遗症来了。
而随着身体的疼痛浮现，睡前的记忆也在裴慢慢的脑海里回笼。
他记起来了。
记起睡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记起他最宝贵的照片是个谎言，那上面根本不是他跟妈妈。
他妈妈不会回来了。
他永永远远是没有妈妈的小孩了。
即便大哭过一场，又猛猛睡了一通，连身体都开启极端的自救功能，用众多噩梦转移他的注意，让他在睡眠中发泄情绪。
可清醒后，回想起这个绝大打击，裴慢慢还是迅速陷入呆滞，被困在这一现实中，难以回神，不愿回神。
陆时祈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
外面天色阴暗昏沉，与黑夜无异。
应该再睡会儿。
但裴慢慢已经睡了大约八小时，中途没有醒过，自然也没进食。
按照他之前的体力消耗量，怎么都该饿了。
陆时祈便问：“……慢慢，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问意识不到。
一问，裴慢慢的肚子就发出了一串长长的咕噜声。
何止是饿，他简直又饿又渴，马上就要成为一具小干尸了。
但他没有胃口，也不想动。
只想这么瘫着躺着，想昏迷过去，哪怕回到刚才那样的噩梦之中，都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陆时祈看他一脸呆滞，憔悴的生无可恋，就知道他小小的内心还在经历残酷真相的冲荡。
陆时祈先用美食诱惑。
“这几天家里准备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为了你回来准备的。”
“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红烧肉，炖肘子，可乐鸡翅，盐焗鸡……要去看看吗？”
菜谱一报，就知道裴慢慢是怎样的肉食系小宝贝了。
真是一道素菜都不见。
陆时祈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还有你喜欢的马卡龙跟拿破仑，都是几家店刚出的新年新款。我下午去买的，就为了你回来能马上吃到……要现在去尝尝吗？”
肉食加甜食，等于诱捕裴慢慢的不二法器，一抓一个准。
要将这些东西摆到他面前，那他跟掉进米缸的小老鼠还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此刻，再美味诱惑的食物都失去了诱惑力。
裴慢慢是有过几秒心动。
只是心动过后，再次陷入沉沉的心如死灰。
陆时祈料到了会失效，默默叹声气，不得不改变安慰策略：“……慢慢，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裴慢慢对这句话有点反应，轻轻眨了眨眼。
是啊，这就是他小小信仰之光的断裂。
怎么会不难过呢。
绝望都已经拉到极限了。
“但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你也有家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
“我知道妈妈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但你妈妈肯定也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地长大，绝对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难过。”
裴慢慢要再大几岁，这种安慰的话术就很难起效了。
现在这种安慰方式还新鲜，第一次听到，尚能哄骗。
裴慢慢眨眨眼，有了些轻微的面部反应。
想问“是吗”，想问“真的吗”，想问“妈妈也会想他吗”——但最后，还是全部化成了不敢再有幻想的失落。
裴慢慢垂下眼，奶音都沙哑：“可是我，没有妈妈……妈妈不会，回来了……”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隐约察觉到了有这种可能，否则妈妈为什么一直不出现？为什么非要等他长大了才能出现？
只是没人会像这样当面戳破，他也很需要一个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所以自己说服自己，坚信着这点，当成努力长大的最大盼头。
可惜还是被戳破了。
蹦啪——
信念的小气球爆炸，就算能再次吹鼓，也永远漏气。
“……”
陆时祈很想安慰他，想将发现的最新情况分享给他。
也许他的亲生父母还在，说不定也在到处找他，他要好好长大，将来才有机会跟父母重逢。
可才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做这种缥缈的口头承诺了——时间刚过去多久，难道他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而事实证明，陆小少爷是真不适合走柔情路线。
温柔安慰的话说了好几段，不见一点效果后，他放弃了。
躺在裴慢慢身旁，沉沉叹了声气，陆时祈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怎么安慰都没用。”
“但难过也是一件需要力气的事，你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难过，所以先去吃饭，等吃饱了再回来伤心。”
“……”
那确实是很特别的安慰方法。
到底有效没效暂时不知，但多少转移了裴慢慢的一些注意力。
因为小孩都是有点叛逆的。
越是让他不要想，不要做，不要吃，那他越容易想反着来。
可陆时祈跟他说，哦，那你难过吧，你先去吃饱了再来难过——
就跟一般逻辑相悖，裴慢慢都懵了懵。
“发生这种事，换作任何人都会难过。既然上天给了我们这样的情绪，那我们就能使用它感受它。”
“所以你的难过很正常，想难过多久也都正常，只要吃饱饭睡饱觉，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陆时祈重新念起了食谱。
“就先去吃你最近很喜欢的糖醋排骨怎么样？”
“还可以吃你也喜欢的大肘子……对了，这次加了好多鹌鹑蛋。上次加少了，你吃着不过瘾，这次加了很多，你想吃多少都有。”
“……”
让不喜欢吃东西的陆时祈描述食物美味，实在是非常强人所难。
但为了裴慢慢，陆时祈也能豁出去。
虽然自己体会不到，可形容一下裴慢慢平时的吃相罢了，这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把热乎乎的大米饭倒进肉汁里，捣碎鹌鹑蛋一起搅拌均匀，上面再盖一块带着皮的肘子肉……一口吃进嘴里，香不香？”
“……”
那何止是香，简直是太香了。
“咽下一口这样的米饭，再单独来一口肉……带着皮的，连着肥肉，最下层是瘦肉，一口滑进你的嘴巴里，都不用嚼，能直接咽下去。”
“……”
肥瘦相间，软烂入味，入口即化。
这种美味有多快乐，裴慢慢最懂了。
这个家没人比他更懂。
“还有糖醋排骨，伴着大米饭，一口脱骨，是不是也很香？”
“……”
裴慢慢本来就饿了，只是情绪低落，所以食欲也低落。
但陆时祈不停在他耳边说吃饭，还生动形象地描绘美味，低落的食欲就被一点点勾了起来。
最主要是，在陆时祈的安慰中，他难过失落的情绪显得太过正常且普通。
如果陆时祈表现得煞有其事，用作安慰的话也很严肃正式，那裴慢慢只会更觉得这事严重，更加无法从失落的情绪中出来，进而越陷越深。
可陆时祈的安慰用词很快就讲完了，并且在接下去的所有表达中，这件事仿佛还没吃饭重要。
“吃完饭后，还能吃甜品。”
“其实除了拿破仑跟马卡龙外，这次我还买了奶酪夹心饼干跟蛋挞。”
“是上次我们一起在视频里看到的，很大很大的蛋挞……你不是很想试试吗？所以这回我都提前准备好了。”
“……”
好了，够多了。
等陆时祈说到这里，裴慢慢对食物的渴望获得压倒性胜利，食欲顺利占据高地。
小家伙咽了咽口水，所有悲伤难受的情绪暂且在脑后排排队。
现在脑内飘过的只有色香味俱全的肉类跟甜品。
他看向陆时祈，表示自己非常认同地先点了点头：“哥哥，我想了想，你说得对……我可以吃饱了，再难过的……”
难过跟吃饱并不冲突。
确实没人向他规定过，难过的时候就不能吃饱了。
因为难过的时候肚子照样会饿。
饿了就要填饱呀。
劝说这么多终于起效，陆时祈也能松口气。
能吃东西就好了。
只要能吃下东西，小家伙就能好起来，时间问题罢了。
“好了，那我们起来吧，去吃东西。”
“嗯。”
裴慢慢轻轻应了声，虽然没了以前那种对食物的热枕，可好歹身体有所动静，愿意从床上爬起来了。
无奈才挪动一下，他又有浑身伤筋错骨的感觉，骨头跟肌肉简直一起泛酸发疼，直接让他原地躺平。
五岁幼崽的身体动作僵硬到宛如八旬老汉。
陆时祈看他又躺回去了，便问：“怎么了？”
难道他说那么多话，结果持续的效果就只有可怜的几秒，裴慢慢又要开始摆烂了吗？
裴慢慢说：“……哥哥，我痛。”
“哪里痛？”
不会是心痛吧？
要是这样，陆时祈真会拿脑袋撞墙。
好在裴慢慢说：“我，我身体都痛，哪里都痛……”
陆时祈就知道了，这是独自横穿深林的代价，暴走五个小时的超负荷透支。
他是怎么对待身体的，一觉睡醒，身体就来怎么讨债了。
“那我背你下去。”
但这点问题不大，休息几天就能自行恢复，尚在陆时祈能解决的能力范围内。
他背起小家伙，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到餐厅。
“我这样走你会疼吗？”
“唔，还好……不是很疼。”
意识到了浑身酸疼后，每走一步，哪怕是被陆时祈背着，肌肉跟神经都在发出抗议的声音。
可比起刚才起床时的那下酸爽，这些都不算什么，是能忍受的了。
“哥哥……”
“嗯？”
想了又想，裴慢慢还是没忍住。
“……我浑身都疼，是不是要死了？”
“……”
虽然不是什么深更半夜，而是清晨时分，可天色还黑暗着，跟半夜也没太大区别。
冷不丁听到小家伙这么句话，陆时祈都觉得惊悚，还背着裴慢慢呢，背后都一阵发凉。
“不许乱说这种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
裴慢慢在陆时祈后背上缩了缩脖子。
哥哥的态度有点凶，吓得他不敢再轻易说话。
“你会浑身都疼，是因为运动量太大了……你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吗？整整五个小时啊，身体是累坏了，所以才会疼。”
“话说回来，以后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知道吗？”
陆时祈差点把这桩交代给忘记。
“那可是深山老林，多少大人都不敢进去的地方……你一个人跑进去，难道都不害怕吗？”
“……”
当时真的不怕。
因为太生气，太想见到陆时祈了。
满脑子都是要去找到陆时祈，还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遇上危险这件事。
可回忆起来——
夜空下的森林跟他噩梦中的场景似乎没什么区别。
可能就是在深林待的时间太久，才导致他做了这个噩梦。
裴慢慢的下巴支在陆时祈肩膀上，小声但认真地回答：“……我，我怕的，里面黑漆漆的，好多怪声，很可怕的。”
“知道怕你还敢往里面走？”
“可是我，那时候……想见哥哥，想快点见到哥哥……”
“……”
纵使裴慢慢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变得毫无底气。
可有这么一句就够了。
比任何甜言蜜语更有甜言蜜语的效果，全部击打在陆时祈心头，再次让他一秒气消，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
这——
他——
我——
想说的话太多，可最后的最后，陆时祈只能用最无奈的语气，温柔吐出一句：“……总之以后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知道吗？”
裴慢慢认错态度良好，立刻在陆时祈背上点头认错：“……我知道了，我再也，再也不会了！”
陆时祈背着裴慢慢来到餐厅，先将他妥善安置在餐椅上。
动作仔细轻柔，仿佛裴慢慢真是什么脆弱的陶瓷娃娃，需要轻拿轻放，小心呵护。
“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吃的，很快就回来。”
“……嗯！”
虽然对这些食物不感兴趣，但有了裴慢慢后，偷吃的次数不断增加。
有时陆时祈自己都觉得离谱。
不过今晚事先考虑到了这点，所以菜都是现成的，一直放在加热桌垫上，温度刚刚好。米饭也是新鲜煮的，正在电饭锅里保温放着。
陆时祈端上说好的大肘子跟糖醋排骨，还有可乐鸡翅跟红烧鸡翅根。
凌晨五点，好一顿丰富的全肉盛宴。
陆时祈再给裴慢慢盛了碗大米饭：“吃吧。”
“……嗯！”
裴慢慢接过米饭，很快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久违的美味。
虽然这几天在外面也能吃饱饭了，可没有一顿吃得像现在这样安心满足。
是很好吃的白米饭。
粒粒饱满，干湿适中，带有微微的甜味，是干吃都很香很香的白米饭。
还有他心心念念，近期最爱的糖醋排骨。酸酸咸咸，一抿脱骨，偶尔还能嚼到脆脆的脆骨。
更不用说已经炖到软烂脱骨的大肘子。
有他最喜欢的猪皮跟肥肉，口感Q弹软绵，就喜欢吃进嘴里时，胶质黏糊糊贴在嘴巴上的感觉。
真的很好吃啊。
可为什么呢。
明明该好好感受美食带来的幸福跟治愈时，眼泪却又毫无征兆地滚落出来。
豆大的一颗接一颗。
顺着脸颊滑落，滴进碗里。
“呜……”
裴慢慢低下头，大口大口扒饭，不肯让陆时祈看到自己的眼泪。
可止不住喉咙的压抑，让呜咽声漏了出来。
见此情景，陆时祈感觉心脏都抽了抽。
他伸手去揉裴慢慢的脑袋，最后还是给了承诺阶段的安慰：“其实所有小朋友都这样……在五岁的时候，都会发生很痛苦的事。”
“但过去就好了，你已经过去了。”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以后你会平安幸福地长大，谁都不会再欺负你。”
“我向你保证。”
第082章 第 82 章
裴慢慢低头吃着眼泪拌饭, 倔强地不愿让陆时祈看到这幕。
可听到陆时祈说的话后，还是抬起脑袋。
承诺太稀少太美好。
多少成年人都抵挡不了，何况他这么一个内心刚受到巨伤的小幼崽。
就算是假的, 裴慢慢也会心甘情愿上当受骗。
这种时刻, 他很需要点什么东西来代替“妈妈”的信仰，好让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所以有一点来自他人的肯定便够。
他就能重新试着爬起来了。
“……真的嘛？”裴曼抽抽鼻子，“大家的五岁，都这样嘛……哥哥，也这样嘛？”
“嗯。”
陆时祈毫不犹豫地应道。
因为这是善意的谎言，所以没关系。
老天会原谅他的。
老天不原谅也没关系，反正他自己原谅自己了。
陆时祈伸手抹去小家伙脸上的泪水，说道：“我也这样, 就是这么过来的。”
“五岁那年，我也很痛苦……不仅如此，还生了一场大病，一度以为自己要活不下去，会死掉了。”
“……”
大家一起来比惨的话，一个人的惨好像就没那么惨了。
虽然陆时祈没说出什么具体所以然，但用词严重夸张，足以让裴慢慢先震惊一下。
“……真，真的嘛？”
不是不相信陆时祈的话，只是不相信陆时祈也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因为在裴慢慢眼里, 陆时祈又聪明又厉害, 是拥有一切，能呼风唤雨的小王子。
小王子也会痛苦？
也会生病？也会活不下去吗？
“是啊, 当然是真的。”陆时祈说，“那真是很痛苦很痛苦的一段经历。”
“但五岁过去就好了, 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陆时祈面不改色地哄骗着他：“你也是这样，或许五岁前遭受的委屈有很多……但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你吃饱饭，想哭的就话就再哭一场，等这场哭完就好了……以后的每天，都会是很好的每一天。”
裴慢慢眨着眼。
“你会有很好的未来，将来也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
“我确实不知道你的妈妈在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但是我知道，如果你接下去能好好拍戏，成为有名的大明星，那你妈妈一定能看到你，说不准就来找你了。”
列出这么一条可行的目标，比所有安慰的话术都有效。
裴慢慢吸吸鼻子，先前轰然倒塌的内心废墟堆里，就像扫出一袋幸免于难，包装还完好无缺的幸运饼干。
“……妈妈，会看到吗？”
“如果你真成为了很有名的大明星，那她当然能看到啊。”
“等她看到了，就一定回来找你的。”
“……”
重新拥有了前行的目标，虽然看上去就很艰难，也不是那么明白了解的样子，可裴慢慢受伤的情绪得到很大缓解。
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他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嗯！”
有了目标，他就还能坚持下去。
……
那顿凌晨的肉食盛宴，最后裴慢慢吃了很多，也吃得有点艰难。
内心重获希望并不代表就此阳光全面普照，因为情绪会反复，难过会反扑。
上一秒要坚定地走下去，下一秒就回想起照片是假的，再下一秒，又回忆横穿山林的恐惧。
下下秒重新为自己打气，要勇敢面对一切，他再也不是五岁的裴慢慢。
他已经是六岁的裴慢慢了。
下下下秒，又因为扯到使用过度的肌肉疼得想哭。
但好歹没再嚎啕大哭。
吃饱后，裴慢慢又打起犯困的哈欠，被陆时祈背回去睡觉。
透支的体力不会吃顿饭就恢复，来这么一出，估计需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但吃饱喝足，将情绪发泄过，又得到了陆时祈的安慰鼓励，再睡过去，裴慢慢就睡得很好很安稳。
这一觉直接睡到早上十点半。
还在睡梦中呢，突然一阵无比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而来，直接就把他给饿醒了。
醒来不仅身体更酸，连眼睛都开始泛疼，疲软的四肢无力，抬手都觉得累。
裴慢慢从未有过这样的身体感受。
只觉得恐怖至极。
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
身旁不见陆时祈的身影，裴慢慢本来想喊他名字的，奈何一开口，连嗓子都透着干涸的刺痛，发不出太大声音。
没办法，再难受也只得忍耐。
先靠自己缓缓了。
裴慢慢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等适应如此酸胀的躯体，缓慢爬了起来。
先拿过床头的电子表看了看。
嗯，很好。
看不懂。
——他对时间数字还没什么概念，主打一个装模作样。
因为陆时祈经常做这个动作，他觉得很酷，所以一有机会就会跟着模仿。
连这种时候都没放过，已经成了身体的一种下意识反应。
不过还没下床，房间门先一步被打开，是凌玥走了进来。
凌玥以为裴慢慢还在睡，所以没发出一点声音。
“阿姨！”
没料想裴慢慢突然出声，反把她吓了一跳，当场连退好几步。
呼——
没用的大人缓了缓，随后将房间里的灯打开，再将窗帘拉了起来。
屋外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
天已大亮，是个温暖的好日子。
“慢慢，你可算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又连续睡了五个小时，光想也该饿了。
但就算裴慢慢不饿，凌玥也会带他去吃东西。因为这种时候，最能治愈心情的就是美食。
裴慢慢望着窗外的阳光，先走了会儿神。
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天气。
他在心里想着，哥哥好像没有骗他，他一觉睡醒，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了。
“……慢慢？”
凌玥又叫了一声，裴慢慢才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不过凌玥没再等他回答，直接上手，将他抱了起来。
“不管饿不饿，都先去吃点东西吧。”
凌玥温暖柔软的怀抱将他包围。
嗅到凌玥身上好闻的香气，裴慢慢瞬间浑身松懈，脑袋软软地趴在了她肩膀上。
“阿姨……”
好柔软好有安全感。
是跟被陆时祈抱着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竟让他心底软软的，又有点想哭了。
但还没来及说什么，肚子先发出一长串咕噜噜饥饿的声响。
凌玥轻笑：“果然是饿了吧，我们马上就去吃东西。”
这画面看似平淡日常，没什么特别的样子，实则凌玥想说的话有太多太多，都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才好。
而且大部分陆时祈都已经说了，而裴慢慢刚起床，还没吃饭。
她怕说教的话语一堆压下去，小家伙就没胃口吃饭了。
那多没必要。
还是先让小家伙把饭好好吃了，之后再说。
凌玥抱着裴慢慢到了餐厅，跟昨天被陆时祈背着差不多。
如此叛逆一回，没想到待遇还变好了。
现在他成陆家的时尚挂件了，都哪都不需要自己步行了。
陆时祈不在。
但陆泓景正在餐桌前。
看到陆泓景，裴慢慢一秒挺直后背，心底泛起几丝本能的不安。
虽然晚得不能再晚，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独闯深山的行为很危险，差点没把这一家三口吓死。
而昨晚他跟陆时祈说话时，陆泓景就站在边上。
后来上了车，他也能感应到一直是陆泓景抱着自己。
可惜没什么用。
裴慢慢看到陆泓景终究还是带着几丝惧怕，要说这个家里谁最有可能出言教训他，那肯定是陆泓景。
所以裴慢慢见到他有点紧张。
也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等待着狂风暴露来袭。
但在餐椅上坐下后，沉默在餐桌上流淌。
陆泓景没说什么。
凌玥则是先说：“先吃饭吧慢慢，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多吃点，先把肚子填饱。”
“……”
越是宁静，越是让人心底不安。
裴慢慢想了想，最后决定主动认错。
他捏捏手指，看向凌玥：“……对不起，阿姨。”
又偷偷瞥了眼陆泓景：“……对不起，先生叔叔。”
最后总结：“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陆泓景跟凌玥双双震惊。
以他们对裴慢慢平时的了解，还以为发生这样的事，小家伙没个几天缓不过来，怎么都得先失魂落魄好几天呢。
所以抱他下来时，凌玥没敢主动先提，他坐下后，陆泓景也不敢就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结果小家伙先给他们道歉了。
看状态看语气，似乎还挺平静？
至少说话语气挺正常，没有说着说着就哽咽要哭的样子。
说的也不是“让你们担心了”，而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太官方太体面了吧。
这哪里像裴慢慢能说出来的话啊，说是陆时祈教的他们都信——虽然这种可能性更低。
理由简单粗暴。
因为这回最担心最激动的人就是陆时祈——这样的他都没舍得对裴慢慢下句重话，又怎么允许别人对他这么说呢？
他不会觉得裴慢慢给他们添麻烦，真要争论的话，他只会觉得是他们非要让裴慢慢回去的错。
要是当初顺着他的意，不让裴慢慢走，那这些事都不会有了。
所以陆时祈压根不会在乎这点。
陆泓景跟凌玥看向彼此，眼底都飘散过几分不敢置信。
而裴慢慢等了一会儿，不见陆泓景跟凌玥有什么反应，又主动说道：“我知道了，这样很危险……我不该这样的。”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陆泓景跟凌玥就更震惊了。
哪怕真是陆时祈教的，可他能独自说出来，并且说得这么好，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也许小家伙只是看着胆小软弱，实际上拥有着超乎他们想象的坚强内核。
平时没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他们看不到，误将表面当成真相。
等真正的风浪一刮，他们这才得以窥探这幅弱小皮囊下，实则坚韧的性格。
也对。
他自幼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照顾跟关怀，但性格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开始变得扭曲或极端，身上连很明显的坏习惯都没有。
寻常人家想养出乖乖小孩不难，家长给予正确的引导即可。
可像裴慢慢这样，他明明有无数种理由去变成坏小孩——但他全凭自己，是自己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很乖很懂事的小孩。
猛然挖掘到这种细节真相，这叫人如何不震撼。
真是他们小瞧裴慢慢了。
这孩子的胆小内向完全是被打压出来的，真正的他应该很坚韧很勇敢。
凌玥看了眼陆泓景，示意他该给点回复了。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凌玥嘴上说的：“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吧。发生这种事，慢慢心里肯定也害怕我们责怪……这种时候要温柔一点地说话，你们的关系一定能得到突破性改善。”
凌玥心里想的：责怪就是责怪，还分什么好的责怪跟坏的责怪吗？
天杀的可别让她来当这个坏人，她必须保持自己在裴慢慢心中永远温柔慈爱的形象。
所以坏人让陆泓景来做就好。
反正在裴慢慢眼里心里，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泓景是有过怀疑，但不多。
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凌玥，觉得自己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尤其这一时刻，他们挖到先前没注意过的部分，对裴慢慢有了全新了解。
至少让陆泓景对裴慢慢彻底改观了。
最初见到的第一面，是淡漠嫌弃，不太喜欢，现在就是忍不住地想要亲近，以及对这孩子真切实在的心疼。
当二胎养也挺好呀。
现在裴慢慢就更符合他对二胎的想象了。
陆泓景清了清嗓子：“你昨天那样的行为，何止是危险，简直是相当危险。”
来了来了。
果然教训他的是先生叔叔。
裴慢慢忍着酸痛的肌肉，一秒挺直自己后背，乖乖坐好，认真听训。
“……是！”
陆泓景：……
等等，这小家伙在干嘛？
是在卖萌吗？
这些小动作搭配一脸认真的表情是想可爱死谁啊？
陆泓景忍。
陆泓景继续说：“那样的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能独自进去的。”
“不说迷路或遇上什么危险，你很可能再也出不来……就算出来了，你现在是不是也很累很难受？”
“这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搞不好就生病了。”
虽然心头恐惧，可陆泓景语气用词并没他想象中那么严厉，说的话竟也句句在理，是很认真地在跟他讲道理。
裴慢慢连忙又点点头：“……是的！”
陆泓景：……
又来。
这小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真想这样萌混过关？
“……但你既然知道错了，知道这样很危险，也主动认错保证了，叔叔就不多说了。”
“总之牢牢记住，以后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听到了没？”
刚才还应了两声那么响亮的“是”，可等陆泓景说完，小家伙反而呆愣着没有回应。
“慢慢？叔叔跟你说的这些话，你都听到了吗？”
直到陆泓景再次点名询问，小家伙才回神，立刻点头保证：“……我，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了！”
他还以为先生叔叔会很凶很吓人呢。
没想到竟是不怪他了。
裴慢慢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害他又莫名其妙有点想哭。
“以后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有人欺负你或者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你要第一时间告诉大人，而不是自己乱来，知道吗？”
“再藏电击棍试试呢？”
“居然还敢拿这个东西去电人，还好没把人家电坏，不然我们肯定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
裴慢慢放心不到一秒，以为结束了呢，陆泓景的严厉指责还是到了。
“不仅是电击棍，其他任何危险的武器都不行，听到了没？”
裴慢慢低下头，还妄想小声地辩解：“……可是，可是，是哥哥，给我的。”
“哥哥给的更不行！”陆泓景更严厉了，“哥哥给的才是最危险的，以后哥哥再给你这种东西，你要立刻告诉我们，不然罪加一等！”
“……”
裴慢慢沉重地点了点头。
心里是不愿出卖哥哥，想永远跟哥哥站在同一边的。
奈何先生叔叔太吓人了。
迫于先生叔叔给的巨大压力，裴慢慢只能点头答应。
但看到小家伙不卖萌了，挺直的小后背当场耸拉垂下，连响亮的应声都变成沉默的点头——
陆泓景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他果然是上凌玥的当了。
这哪里是把机会让给他，这分明是让他来饰演坏人角色。
刚才说得再好有什么用？
现在一凶，全部白干。
可恶。
只能想办法再自救一下。
“虽然你之前的行为必须通通杜绝，但发生这样的事……你能勇敢接受，现在不仅没有再哭，还能主动认错，也算很棒了。”
等到陆泓景说完，裴慢慢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先生叔叔，说他棒？
这该不会是在表扬他吧？先生叔叔竟然也会表扬他？
太稀奇太不可思议了。
裴慢慢稍抬起脑袋，偷偷看向陆泓景，以来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心想如果还能再听一遍的话，那就更好了。
而视线对上那一秒，陆泓景知道自己救回来了，非常欣慰。
“你做得不好了，叔叔肯定会说你，防止你下次再犯。但你做好的部分，叔叔也会夸你。”
“你确实比叔叔想的坚强很多，是很勇敢的小朋友了。”
是货真价实的夸奖。
不是他的幻觉。
确认真假后，裴慢慢只感觉一直笼罩在心头上方的阴霾都消散了大半。
其实心里还是难过的。
突然想到的时候，也还是会有想哭的冲动。
可昨天他哭够了，累够了，现在还饿着肚子，没力气再哭了。
而且陆时祈重新为他设定了目标，又安慰他以后就全是好日子。
现在来看，可不是么。
连先生叔叔都不跟他计较，还夸奖了他呢——果然从今天开始就很顺利了！
那他更要以好的心情面对看待了！
“……我会勇敢的，我会勇敢地长大！”
一被夸还是得意忘形。
裴慢慢道：“哥哥说，我努力拍戏，做大明星……妈妈就能看到了！”
“妈妈看到的话，会来找我了！”
凌玥这才出口：“是呀，哥哥说得没错，慢慢要能成为大明星，就会被妈妈看到了。”
干脆了当，直接截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瞬间转移了裴慢慢的全部注意力。
因为裴慢慢这个新目标正是最需要他人鼓励支持，帮助自己更加坚定的时候。
凌玥说：“阿姨相信慢慢一定能做到的，阿姨跟哥哥都会支持慢慢，来帮慢慢的忙！”
陆泓景：……
好好好，直接忽略他，让他连在台词中登场的机会都没有是吧？
可恶的是他还不能表达任何不满。
毕竟他的所作所为在前，怪不了凌玥此刻下手无情。
“但想快点长大的话，慢慢就要好好吃饭，每顿都吃饱饱的哦。”
凌玥揉揉小家伙脑袋：“好了，现在就先吃饭吧，再不吃饭都要凉了。”
“……嗯！”
说到最后，裴慢慢还真只记住了先生叔叔的言语教训，以及凌玥的温柔。
但他胆大包天，竟也不觉得先生叔叔凶了。
是因为有关妈妈的期盼破裂了吧。
这时期内心最脆弱，所以谁安慰他对他好，都会起效。
像这样的餐桌上，陆泓景跟凌玥能陪着他一起吃饭，就像爸爸妈妈一样，也是他幻想中出现过的画面。
虽然先生叔叔是凶了点，他也还是害怕，可如果真让先生叔叔做他爸爸的话……他想想，还是能够勉为其难接受的……
裴慢慢埋头猛吃两碗米饭。
等到吃饱喝足，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陆时祈竟然不在，并且全程都没有出现。
裴慢慢忙问：“阿姨，哥哥不见了……哥哥呢？”
吃饱饭才想起来问哥哥。
还好陆时祈不在现场，否则大概也会心碎。
但关于陆时祈的情况，凌玥还真不好开口。
他哪都没去，就在自己的房间。
只是发烧倒下罢了。
深林独行五小时的裴慢慢平安无事，回来后猛猛狂吃两顿，睡了个昏天暗地，现在面色红润，安然无恙。
陆时祈出去跑了点步，吹了点冷风，因为昨晚没能睡好，早上温度直接狂飙到三十九度。
大少爷还特别要面子，自己偷偷测了温度，确认是发烧后也不肯告诉父母。
拖着浑身骨头都痛的身体强装没事，结果下楼梯的时候脑袋一晕，不幸踩空，摔了个乱七八糟，鼻血流了一大滩。
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当时凌玥跟陆泓景还不知道，是管家路过，看到陆时祈倒在地上，旁边一滩血。
差点没把管家吓死。
第083章 第 83 章
陆时祈会病倒这件事, 在所有人意料外。
而在陆时祈本人眼里，这更是件奇耻大辱。
虽然长辈们平时喜欢拿他吃得少说事，其中最多的话术就是“营养不够容易长不高”, “营养不够容易生病”。
但陆时祈凭借出奇优秀的基因, 不仅个子高挑，平时也很少生病。
关于这方面，他的心态就像自己活在一本爽文之中。
直到爽文变虐文的这一天。
事先没有任何预兆，说倒下就倒下，确定自己真发烧后，他人都懵了。
但那会儿内心还倔强着，不肯向温度低头认输，要让病毒知道到底谁才是身体的主人。
然后不幸在楼梯踩空, 鼻血流了一滩。
很好。
有的人看上去还活着，其实已经死去有一会儿了。
陆时祈不是要拉裴慢慢下水，或者歹毒地想要咒诅他或者发烧转移。
可就是下意识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更有可能倒下的，怎么看都是裴慢慢吧？？
结果裴慢慢耗尽躯体力量，受到巨大精神打击，依旧能吃能睡，完好无损。
没做什么事的他却不行了。
这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
士可杀不可辱啊。
被迫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父母憋笑又心疼的模样, 陆时祈恨不得拿枕头闷死自己。
“还好还好, 没什么其他症状，不会传染……你好好休息, 等温度退下去就好了。”
但很久没看到父母都在自己床边，满眼里全是自己的场面了。
陆时祈烧得晕乎乎的, 鼻子又疼，眼皮越来越沉，大脑思考混沌。
胡乱地说：“……我看到你们。”
“嗯？”
“这样站着……”
“……嗯？”
“好像我快死了，正在交代遗言。”
“……”
凌玥跟陆泓景双双无语。
“呸呸呸，这种不吉利的话不准说……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马上就能康复了。”
皮一下就很开心。
陆时祈难得幼稚，说完后心满意足，转身睡去。
不过闭上眼睛前，他又想着，该不会是之前为了安慰裴慢慢而欺骗他，还代替老天直接原谅自己的行为，终究受到老天惩罚了吧？
在退烧药的作用下，陆时祈很快睡着，睡得又深又沉。
一觉睡到下午，身体出了不少汗，醒来时额前鬓边都带着汗湿。
手脚没什么力气，被厚实温暖的被子包裹压着，连动一下都懒得动。
饿了。
真稀奇，他竟然也会觉得饿。
看来身体对抗病毒很努力，造成了不少消耗。
这种特殊时期，就算是陆时祈，也不会再跟自己的身体硬来。
必须起来吃些什么，为自己的身体补充能量。
坚定下了这样的决心，陆时祈拖着疲软的身体先转了个身。
刚才那个姿势似乎是躺太久了，他单边肩膀都发酸。
“呼——”
重重呼出一口气，除了饥饿导致的浑身无力外，整体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好歹大脑清楚不少。
厚实的窗帘能完全阻隔屋外的光线，即便是暖阳和煦的下午，陆时祈的房间也能昏暗像是凌晨时分。
不过这会儿窗帘留了条缝，些许光线透射起来，房间内的视野不算太暗，大致布置都能看清。
陆时祈从被窝里伸出手，缓慢去摸台灯的开关。
视线涣散停留在床头跟床头柜的夹角处，总有种感觉，好像下一秒裴慢慢就会从这里冒出来，狠狠吓他一跳。
谁叫这小家伙有过两次前科，还都是三更半夜来站着，两次都把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这次总不可能了吧。
小家伙透支体力严重，估计这会儿还虚着呢，而且凌玥跟陆泓景肯定会告诉他自己生病了，再想吓人都不可能这种时候来吧。
陆泓景的念头刚放下，眼看手指也马上能按到台灯开关了——
“哥哥，你醒啦！”
下一秒，裴慢慢的脑袋还真从陆时祈盯着的地方钻了出来。
而且只钻出一个脑袋。
还是放大版的脑袋。
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时祈。
陆时祈浑身一震，身体瞬间冒出阵阵虚汗，要不是现在力气少，身体又被棉被压着，估计他能猛猛往后退去，直到滚下床铺。
这！位！小！朋！友！
你！这！样！就！很！过！分！了！
陆时祈感觉整个人就像被雷狠狠劈了一道，肾上腺素倒是急速飙升，瞬间耳清目明，精神加倍。
心跳重如擂鼓，胸腔剧烈起伏，陆时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将气喘匀后，刚刚暂时聚集的精神全部消散，身体也更加疲惫。
“慢慢……”
你这个小可爱。
陆时祈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住了，没用太过分的语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也没想到，他还幻想了裴慢慢会出现的情况，这怎么都算一种心理准备了吧？
结果这种心理准备不如不做。
做了反而更吓人。
但对裴慢慢来说还是一样。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应该——因为要能知道的话，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做了。
他吃饱了午饭，又睡了一小时午觉后，彻底恢复精神。
虽然身体还有点酸胀疼痛，但要忍能忍，已经不妨碍他进行一般活动。
自从在餐桌上得知陆时祈发烧生病后，小家伙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发现陆时祈睡到下午都没起，更是担心。
所以才会偷偷来看陆时祈。
他怎么没有吸取先前的教训呢。
他记得哥哥说过的话，不要站在床头吓人。
所以他这次没有站在床头——在哥哥醒来以前，他一直坐在地毯上，很安静地玩着自己带来的小企鹅。
是听到床上发出声响，陆时祈有所动静，确定他醒来后，裴慢慢才敢出声的。
看，他也没有站起来。
他真记住了哥哥说过的交代。
他只是把脑袋探出来罢了。
裴慢慢认真回答：“我进来好久哦，哥哥在睡觉……我不打扰，安静等着的……”
“……”
他果然是烧糊涂了，连房间里有其他人都没感知到。
“你吓死我了。”
诶？
裴慢慢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他明明没有站床头，没有发出声音，还是确定哥哥醒了后才说话……这样也不行吗？
小脑袋陷入几秒呆滞，随后展开风暴思考，最后得出合理结论——
伸手在陆时祈的被子上拍了拍，安慰道：“哥哥生病不舒服……不怕哦！”
完全没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分，反而认为是生病让陆时祈身心脆弱，所以变得比平时胆小了。
陆时祈：“……”
看着裴慢慢坚定清澈的眼神，陆时祈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也只能再次叹声气，默默忍受罢了。
终于按亮了台灯，陆时祈从床上坐起来——最先看到床头的地毯上一片狼藉。
小家伙搬了很多小企鹅玩偶进来，又是摸黑在这里玩，地毯被弄得皱皱巴巴，已经没地方下脚。
但裴慢慢能打起精神就很好了。
地毯弄乱就弄乱吧，陆时祈决定不计较了。
见陆时祈坐起来，裴慢慢问：“哥哥，你要起来吗？”
“……嗯。”陆时祈应道，“我饿了，想去吃点东西。”
裴慢慢赶忙站起来，一脸认真急切地表示：“……哥哥，你睡觉休息！”
“生病的时候，要好好休息哦！”
“我去拿吃的，我拿来给你！”
于是被吓到的坏情绪都扫除清空。
小家伙是在担心他啊。
竟然会主动提出帮自己拿吃的，还知道在这种时候照顾他。
陆时祈的心软了软。
算了，平时没白对他好。
裴慢慢问：“哥哥，你想吃什么呢？”
问得好。
这就是个很深奥很讲究的问题了。
陆时祈不想让裴慢慢为难，只能主动为难自己，破天荒想了想食谱。
“……你帮我拿盒牛奶就行了。”
不是他只喝牛奶就够了，只是给裴慢慢找点事做，让他知道自己也能帮上忙。
而且拿牛奶最简单，裴慢慢肯定能做到。
想象一下小家伙用托盘端着几碗饭菜进来的画面，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不说有可能全部倒在地上了，陆时祈怀疑全部倒在床上的危险性也不低。
“……好，我去拿牛奶！”
裴慢慢接受任务派遣，准备出发。
“哥哥，那你喝完牛奶，要好好休息哦。”
“嗯。”
“到时候，我来照顾哥哥……今天，我可以给哥哥讲故事！”
裴慢慢说得一脸认真。
平时都是哥哥照顾他，哥哥给他讲故事，现在哥哥倒下了，那就轮到他来回报哥哥了。
“……嗯。”
“对了哥哥，我回去的时候，有好好背台词的……哥哥说要背台词，我背了，没有忘记的，等会儿我，背给哥哥听。”
“……好。”
陆时祈就觉得哪里不对。
这小家伙嘴上说着帮自己拿东西，结果双脚却像沾在了原地不动弹，话还越说越多，越说越远。
还好陆时祈是个低食欲人类，多饿一会儿也没事，否则真有可能被裴慢慢饿死。
“……但是哥哥，我给你，讲故事的话，我不认识字，怎么办呢？”
果然。
陆时祈心里重重叹出一口气，小家伙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的情况很难好转不说，怕是要更加严重了。
于是陆时祈没再回答他越来越多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慢慢，你先去拿牛奶吧。”
他叹了声气，满满的无可奈何：“你把牛奶拿来，过两天我给你买东西，你想要什么都行，买多少小企鹅都行。”
已经到了需要靠物质诱惑这步，可此刻陆时祈是真了没应对他的精力。
奈何这种表达方式太过委婉，裴慢慢根本听不出来：“可是我，小企鹅很多了……”
“不是小企鹅也行，买别的也行，什么都行。”陆时祈说，“好了，你先去拿牛奶，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嗯，好哦，我去拿牛奶。”
这回看样子是真打算去了，手里捏着的小企鹅玩偶也放下了。
可脚步还没迈开半步，他又道：“可是别的，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
陆时祈真的很想用拍额头表示自己的绝望。
“……现在想不出也没事，你可以之后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就什么时候告诉我。”
“好了，你快去拿牛奶吧，我还等着喝呢。”
“好，我去拿……但是哥哥，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呢？今天是吗？”
“……”
陆时祈脆弱的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最后还是伸出手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然后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迅速精准地打开家庭群，输入两个字：救命。
点击发送。
再输入：谁来把慢慢带走？
另外又点了好几个抓狂表情包，统统发送。
是时候呼叫一些场外援助了。
光凭他一个人，真的很难应付裴慢慢。
虽然裴慢慢就在这个群里，但无所谓，他看不懂中文。
而且他的手机还在叔婶家，昨晚情况紧急，他们找到裴慢慢就赶紧回来了，来不及再整理这些行李。
陆时祈肯定是要把东西拿回来的。
宁愿找个跑腿，多给点钱，也不愿把其中一张包装纸留给这些亲戚。
他发完消息一分钟，裴慢慢还在他床头问着自己的十万个为什么。
然后房门被推开，陆泓景走了进来。
进来就要把裴慢慢带走：“来慢慢，跟叔叔去别的地方玩，不要打扰哥哥休息。”
打扰哥哥休息。
这话说的，有点伤人心了。
裴慢慢有点不服气。
他没有打扰哥哥休息啊，他只是想照顾哥哥，陪哥哥聊天，缓解哥哥生病中的不舒服跟孤单。
怎么就成他打扰哥哥了。
如果来接他的人是凌玥，裴慢慢怎么都得纠正一下这种伤人的说法。
可来接他的是陆泓景，他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乖巧且沉默地被带走。
……
两天后，陆时祈终于退烧。
这两天过得相当艰难，再不恢复，他跟裴慢慢的感情都将受到巨大考验。
虽然他也知道，裴慢慢是关心她。
可太过关心，有时就成了一种负担。
不管凌玥跟陆泓景怎么抓捕，小家伙都有一百种方式逃脱，然后一天来看陆时祈八百回，很执着于要亲眼看着陆时祈好起来。
这么一次次打扰，陆时祈能休息好就怪了，奈何对着裴慢慢，他总说不出重话，次次找理由安慰自己接受。
所幸还算快速地恢复了。
陆时祈身上没有其他症状，好了就是好了，就是人看上去又瘦了些——病中实在没胃口吃东西，为了早日恢复，他已经尽力。
而恢复的第二天，他们去了爷爷奶奶家。
本该初三晚上就去的。
按照原本计划，他们晚上会在那过夜，第二天吃完午餐后回家，然后就去接裴慢慢了。
只是意外突发，陆时祈又发烧，这才拖延过了两天。
虽然原先计划里没有裴慢慢，但天意如此安排，都已经把小家伙接回来，总不能再把他一个人扔家里，只能一起带过去。
何况出去走走，换换环境，多见见其他人也好，省得小家伙再想起那些伤心事，还要偷偷抹眼泪。
就是迟了两天过去，老两口也另有安排，这天客人还挺多。
虽说老两口是为了清净躲到乡下，但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们还没躲到深山，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无处可逃。
住的地方又大，房间还多，客人一波接一波，根本招待不完。
不过今天还好，到的都是老两口的朋友，除了他们家应该也没其他人会过夜。
再次回到这里，裴慢慢当然很开心。
对他而言，这里是很特殊的地方，是为数不多，满满只有善意跟快乐回忆的地方。
婆婆跟爷爷也都很好很好。
还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他超级舍不得，哭得停不下来。
只是好一段日子没见到陆父陆母了，小孩难免又有些生疏的距离感。
抵达庞大气派的庄园，再次见到陆父陆母时，他黏在陆时祈身边。
没有开口叫人。
因为有点不敢开口叫人，只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
是陆母先叫了他：“怎么了慢慢，只是这些日子不见，你就把婆婆跟爷爷忘记了？”
“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长高啊？快点过来让婆婆看看？”
小家伙这才重获勇气，忽视了周围所有好奇打量的陌生视线，小跑扑入了陆母的怀抱。
“婆婆！”
“哎！”
“爷爷！”
“哎。”
陆父抱不到他，只能站在陆母旁边，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我有想你们哦！我好想你们的！”小家伙一脸认真地说道，“婆婆，我刚才想过来，但我不敢来……你一叫，我就跑来啦，嘿嘿！”
小家伙有时天然地蛊惑人心，都不用刻意说什么，光这么一句，就能把老两口哄开心。
边上有几位客人，都是陆父的朋友，陆泓景平日不大接触，但基本认识眼熟。
其中一位长辈问了：“哟，泓景，这小家伙是你们家哪位，先前怎么没见过？”
好了。
不问还好，一问那就有些尴尬。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把裴慢慢身世的来龙去脉讲一遍吧？
就算是长话短说版本，那也不行啊。
可难道要遮遮掩掩地搪塞？
还当着小家伙的面呢。
他是小，但又不傻，看到他们遮遮掩掩，心里肯定也会不舒服。
幸亏陆泓景对此早有准备。
几乎没什么磕绊地就立刻接上，语气带着笑意，坦坦荡荡：“这是我们家小儿子。”
对方一听就笑了，明显不信。
也确实谁都不信。
“什么时候有的小儿子，都这么大了？”
陆泓景也笑笑：“刚有的，是挺大一只。”
谁都知道这是假话，却也是非常体面的理由了。
一则说明他们挺看重这个小家伙，在他们家的身份不一般，二则也委婉地表示了，真实身份不好透露。
虽然明摆着是假的，但人家都说这是他们的小儿子了，难道还要继续追问——真的吗？我不信。
这么追问的人反而有病讨嫌了。
总之也不可能是陆泓景或凌玥的私生子。
要是凌玥的私生子，陆父陆母哪能这么喜欢，见面就这么亲昵地抱进怀里。
要是陆泓景的私生子，凌玥还能这么淡定地一起出现？
最主要是，不久之后，凌玥的父母也过来了。
两家本来关系就好，不说过年了，平时都会特意找时间聚一聚。
这要是陆泓景的私生子，岳父岳母还能开开心心地过来吗？
来干嘛，表演现场手撕陆泓景吗？
只有裴慢慢听不出真假，在听到陆泓景这么说时，内心世界强烈的震荡不休。
他不知道先生叔叔为什么这么说。
更是从来没敢有过这样的期待或幻想。
他惧怕着先生叔叔，不敢亲近先生叔叔，可在听到先生叔叔这么介绍他后，突然就觉得先生叔叔好帅好酷，一下变得超级高大超级可靠，变成了非常厉害的先生叔叔。
“慢慢！”
但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会儿，顾至栩大声呼喊了他。
“慢慢！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顾至栩一如往常的大大咧咧，“可算见到你了，好久没见，你有想我吗！”
顾至栩这两天住在外公外婆家。
跟陆时祈想躲清静时会逃到爷爷奶奶家一样，他也是为了躲清静。
但顾至栩没躲成功。
因为父母坚信小哑巴弟弟就是他的护身符，不允许他们俩分开，所以把顾若闻也送到了外公外婆家。
还好外公外婆不偏心眼，对他更好，否则他真会抑郁。
这回是凌父凌母来陆家做客，知道小孩之间的关系也好，所以特意把两个孩子都带上了。
陆时祈看到顾至栩就头疼。
看到他的小哑巴弟弟，更是直接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昏厥。
原因无他，单纯就是小哑巴弟弟今天穿了一套小企鹅联名的衣服。
大红的外套搭配大绿的裤子，再搭配一双紫色的鞋子。
丑到人神共愤，丑到无法直视。
但因为上面都印着小企鹅的图案，就有人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是的，这个人就是裴慢慢。
小孩哪有什么色彩搭配的审美，本能就是更喜欢艳丽一些的颜色。
再加上小企鹅图案。
那更好，简直是梦中情衣的程度。
陆时祈觉得奇丑无比，裴慢慢却觉得美若天仙。
小脑袋在这种时候意外好用，火速想起陆时祈前几天的承诺——答应过要给他买东西，买什么都行。
“……哥哥！”
陆时祈一眼看破他的意图：“不行。”
裴慢慢：？
他都没说是什么事情呢，怎么哥哥上来就给拒绝了？
“……哥哥。”
陆时祈冷若冰霜：“不行，接下去说什么都不行。”
第084章 第 84 章
小哑巴弟弟今日的穿搭风格很难不引起旁人注意。
实在太丑了。
谁家孩子过年穿成这样。
尤其像他们这样的人家, 还是去其他长辈家做客的日子。
就算没有专业造型师指导，可但凡有点基础审美，也不会穿出这么死亡的色彩搭配。
看到的人差不多都一个想法——好好一个孩子, 怎么就穿了身这样的衣服？
再看衣服上的图案, 印着好几个看上去就很智障的动画企鹅。
这衣服是真的非穿不可吗？
陆时祈上次见到顾若闻是在自己家。
那时小哑巴穿得很正常，看上去也干净可爱，让陆时祈一度认为他跟裴慢慢是同种类型的乖乖小孩。
但今天穿的实在是——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非主流小孩？
啊？
这造型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千万不能让裴慢慢跟他一起玩，千万不能让裴慢慢学到这样的审美跟穿搭风格。
但更可怕的是，他正庆幸还好裴慢慢没有这样的喜好，再看一眼裴慢慢——很好，这套穿搭已经把裴慢慢征服了。
陆时祈只感觉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衣服究竟哪里好看了，就因为上面印着小企鹅的图案吗？
总之陆时祈不可能给裴慢慢买这种衣服。
小家伙要穿成这样出门, 他们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他宁可把自己绞死。
陆时祈努力不去看裴慢慢可怜巴巴的渴望眼神，但视线一旦避开，又很容易对上像个红绿灯似的小哑巴。
内心很绝望。
凌玥真是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爸，妈，你们怎么把闻闻打扮成这样？”
幸亏这是她亲爹亲妈，否则她也不敢说。
但真说起来，凌母也是一脸无奈：“是闻闻自己非要穿成这样的，怎么劝都不肯换……这让我有什么办法？”
“……”
那还真是没有办法了。
小朋友的审美成谜，也不会为大人的标准转移。
但借此机会, 裴慢慢终于见到了陆时祈的外公外婆。
不愧是阿姨的爸爸妈妈。
看上去就很温和亲切。
不像陆家这边一脉相承的超强基因, 刚开始连陆父都把他吓到了。
对裴慢慢来说，那真是很新年的一天。
虽然从时间上看, 新年都过去一半，只能算凑了个尾巴。
可对他来说, 就是很热闹很开心的一天。
他对过年没太大印象，前两年还小，什么事都记不住，也就这两年能多记一点。
在亲戚家的时候，过年也热闹，每天都有好多人聚在一起，并且一聚就是好几天。
只是这种热闹跟他没太大关系。
除了顺手使唤一下，或者拿他做谈论的话题时，大人压根不会注意到他。
过年期间的伙食能好不少，平时吃不到的东西都有，裴慢慢也能吃得饱饱。
奈何大人的视线言论像扎心的细针，说他最贪吃，说他吃最多。
明明最后食物都会进入他的肚子，可好像非要让他吃得不开心才行。
在这里就完全不同了。
没有好多大人聚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抽烟喝酒，搞得房间里烟雾腾腾，还要他跑腿去买香烟酒水。
陆父陆母主打一个养生健康，禁止吸烟，所以在这压根没人敢抽烟。
空间又大，房间还多，光是外面的花园庭院，就够裴慢慢玩到迷路。
裴慢慢还很有参与感。
先是陆父陆母对他的到来表示亲切欢迎，然后又被带着去见了凌父凌母。
他竟然还收到了过年的大红包。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大红包呢。
大人之间没有虚假地让来让去，收下后也没有立刻被人抢走。
是只属于他的大红包。
放进衣服口袋后，凌玥还很贴心把口袋扣子扣上：“慢慢要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丢啦。”
裴慢慢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平时也没让他花钱的地方。
但在裴家亲戚长期的耳濡目染下，他知道钱是个好东西，很自然地就喜欢上了钱。
确定红包真留给他保管，自己竟拥有了小小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后，裴慢慢非常开心地拍了拍口袋，信誓旦旦地保证：“……知道了，我会藏好哦！”
心里开始计划这钱该用在哪里了。
是该买个大蛋糕，跟阿姨哥哥一起吃呢？还是买个大房子，让阿姨哥哥一起住？
虽然今天他最想买的，还是顾若闻身上那套衣服。
光是色彩搭配就太酷啦！
再加上小企鹅的图案，简直酷炫无极限！
见过大人，收完红包后，几个小孩就被放到一块儿去玩了。
陆时祈再不情愿都没用。
他最担心的画面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裴慢慢根本无法克制对小企鹅衣服的满眼羡慕，难得这么大胆，主动接近了非主流小哑巴。
陆时祈内心千万个拒绝，但也不能真的阻止。
因为撇开穿搭非主流，性格还有点小暴力外，顾若闻真的就是最适合裴慢慢的小朋友。
他们两家关系近，能经常往来。
两个小朋友又有共同的动画片爱好跟令人绝望的审美。
不管怎么说，起码这段友情能维持下去。
而且裴慢慢严重缺乏社交经验，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跟谁接近说话，陆时祈不可能上去就打消他的积极性。
唯一令人担心的点——裴慢慢并不知道顾若闻是个小哑巴，谁都没告诉他这件事，现在说也来不及了。
这给他的第一次主动社交带来不小难度。
虽然他肯定不是会嘲笑别人不能说话的小孩，可万一顾若闻心思敏感，误会了裴慢慢呢？
眼见裴慢慢主动走到了顾若闻面前。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衣服。
从外套到鞋子，再从鞋子到外套，上上下下地打量，眸子里满满藏不住的激动跟羡慕。
顾若闻也注意到了裴慢慢的靠近跟视线，转身看向他。
视线交汇。
两个小朋友都没有说话。
陆时祈不禁屏气凝神，紧张且好奇地等待着裴慢慢的下步行为。
小家伙会说什么话呢？
小哑巴要是没有回应的话，他会不会也误会是人家不想理他，从此主动交友的自信心大受打击呢？
陆时祈感觉自己竟比参加全国竞赛时还紧张。
这就是养成的刺激吗？
两个小幼崽之间的距离很近了。
视线相交汇着，谁也没有避开，都很确定对方是在看着自己。
作为主动方，裴慢慢先伸出了手，指了指小哑巴的衣服。
陆时祈看着这幕，眼睛都不敢眨。
来了来了。
最紧张关键的时刻来了。
接下去裴慢慢会怎么做呢。
他又会说什么呢。
而对面的小哑巴会是什么反应。
又会以何种方式，告诉裴慢慢自己不能说话呢？
用手指指人这个动作，真论起来有那么点不礼貌——还好小哑巴不太在意。
看到裴慢慢的动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小企鹅图案。
而下一秒，裴慢慢伸出的小手改变形态，变成了点赞的大拇指。
干净利落，感情充沛。
仿佛自带“锵锵锵锵！”的背景音乐。
没有说话。
因为根本不需要言语的表达，他上来就是个手动点赞！
接着又做出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肢体动作。
身体站直，双手在脑袋上方比划成大圈。然后半蹲下腿，双手又在下方比划了个大圈。
要说小家伙是个社牛吧，小家伙不敢说话，连“你好”都说不出口。
但要说他是个社恐吧，大庭广众之下，他连这种行为都敢做。
仿佛某片干涸森林里，进行着某种奇怪求雨仪式的小猩猩。
陆时祈：……
令人眼前一黑的事情又增加了呢。
要不他总说裴慢慢看的是智障企鹅。
因为这个动作就是动画片里小企鹅们的打招呼方式。
陆时祈真的很不愿意承认。
看动画企鹅感觉就很智障了，没想到裴慢慢做起来还能更智障。
但最智障的还是红绿灯小哑巴。
看到裴慢慢的打招呼方式，小哑巴瞬间双眼发亮，明显就是终于找到同好的激动。
于是穿着那身非主流衣服，当场回以这么一个上上下下的大动作。
好消息：不需要额外的语言交流，他们光凭借这么一个动作就能确定对彼此的好感。
坏消息：这种过于独特的打招呼方式，别说陆时祈眼前发黑了，连顾至栩都觉得羞耻。
看到顾若闻的大动作后，急匆匆地上前阻止：“小祖宗，大庭广众你做什么呢！”
“穿的跟棵圣诞树一样，已经很显眼了，可别再做这么诡异的动作……你别把慢慢带坏了！”
小哑巴的听力好得很，知道顾至栩是在嫌弃自己，当场回以一顿拳打脚踢。
陆时祈真的很想伸手去捂裴慢慢眼睛。
他难得会对顾至栩的说法表示高度赞同——某个小朋友像圣诞树是，怕裴慢慢被带坏也是。
但神秘的动作仪式已经顺利对接，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就更加顺利成章。
俩小朋友一见如故，甚至不需要顾至栩跟陆时祈暂时先当下传话筒，很自然地就约着去看智障小企鹅的动画片。
陆时祈的担忧最后实属多余。
虽然顾若闻不会说话，但裴慢慢也从来不是爱说话的小孩，时间倒回几个月前，他说话都还是磕磕绊绊，不清不楚的。
何况他们拥有独特的肢体交流方式。
看到激动时，都是用身体进行大幅度动作模仿，强烈澎湃——这哪是口头言语能相提并论的。
直到顾若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愿意大方让裴慢慢试穿下时，裴慢慢才发现他不会说话。
“……欸？”
裴慢慢非常迟钝地顿了顿，对这个发现还是很意外的。
“……那你是，怎么告诉大人，你想要这件衣服的呢？”
虽然意外错了地方，重点落在了根本无关紧要的地方。
顾若闻指指自己的手，然后打个几个裴慢慢看不懂的手语。
再用小企鹅里的肢体语言进行大概解释。
虽然陆时祈总说这部动画片智障，可最后这些姿势派上了很大用场。
不说能百分百表达顾若闻的意思，但让裴慢慢了解大概含义是没问题的。
裴慢慢也是不走寻常路的小孩，看到顾若闻双手灵活地摆动，仅仅只是用手指，就能组合出各种各样的意思，竟也由衷地感觉佩服。
“……好酷哦！打手语好酷！”
他跑到陆时祈面前，穿着又红又土的喜庆外套，兴奋地蹦蹦跳跳。
“……哥哥，打手语真的好酷！我也想学！”
“……”
陆时祈担心的另一种情况也发生了。
他从不怕自己学不会什么，但现在就怕裴慢慢突然想学什么。
“……好，学手语很酷，之后就带你去学。”
可看裴慢慢这么高兴，终于能将前几天的难过暂时忘却，痛痛快快地笑出来。
他怎么忍心打断呢。
只能选择宠着。
就是再看一眼这令人绝望的大红外套，陆时祈得缓一缓才能继续说下去：“但是你别穿着这件衣服了……这是闻闻的，你还是快点还给他吧。”
话还不能说得太重太直白。
怕刺激到裴慢慢脆弱的心。
裴慢慢当然听不出来，重点又落在别的地方。
对陆时祈展开一记歪头杀，好奇地问：“……闻闻？闻闻是谁哦？”
陆时祈：。
真的很可爱。
但外套也是真的很丑。
能不能别在穿着这种丑衣服的时候可爱。
陆时祈抬抬下巴，指向小哑巴弟弟：“他就是闻闻，他的名字叫闻闻，是新闻……是用鼻子闻味道的那个闻。”
裴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原来他叫闻闻啊！”
“嗯。”陆时祈应道，“所以赶紧把外套还——”
奈何他话还没说完，裴慢慢压根不听，转身就回去了。
显然有些兴奋过度，开始为难小哑巴弟弟。
“……我叫慢慢哦！用手的话，我的名字，该怎么念呢？”
“……”
陆时祈对此深感无奈。
顾至栩则是满脸怨念地从一旁飘过来，最后在陆时祈耳边小声发泄：“……可恶的小哑巴！还我慢慢！”
“我都好久没见到慢慢了！”
“终于在命运指引下，好不容易在这里重逢，结果还被这个小哑巴霸占了！”
“天理何在！”
“……”
槽点太多，陆时祈都不知道从哪句说起才好。
欲骂又止。
最后只憋出一句：“……你闭嘴吧，你看我说什么了吗？”
仔细看看你的小哑巴弟弟，自己穿丑衣服不够，还要脱下来给裴慢慢穿。
这下好了。
裴慢慢穿这件丑衣服的画面简直深入人心，以陆时祈的智力，怕是一辈子不能忘了。
陆时祈又不能指责小哑巴。
家长都还在，也不能殴打顾至栩出气。
只能认命地叹声气，最后自己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裴慢慢真能开心就好了。
自从照片真相暴露后，裴慢慢一直都闷闷闷不乐的。
看上去是没事了，在家能说能笑，能吃能睡。
前两天他生病，小家伙更是一天能来骚扰他八百回。
但陆时祈很清楚，这件事的伤害并没有过去。
时间上看是过去了，心里上的创痕还是会残留很久很久。
裴慢慢什么时候是闹腾的性格呢？
前两天不间断地骚扰他，本身就是一种状态不正常的体现。
他无法一个人待着。
无法安静下来。
身边必须要有人陪，时不时就要跟人说说话，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切换心情。
今天带出来走个热闹，换了环境，认识了新的小朋友，还穿上了喜欢羡慕的丑衣服，脸上可算有了真心持续的笑容。
不管这一刻的开心能持续多久。
起码让他真正忘记了所有的烦恼跟难受。
算了，丑就丑吧。
反正只是在家里穿穿，没有满街去跑。
……
当晚，他们留在这边过夜。
原本顾至栩跟顾若闻是不会留的，但两个小家伙玩太好了，快到临别时刻，都依依不舍，还都可怜兮兮的。
难得交上了朋友，大人也不忍心拆散他们，正好明天顾至栩父母又会过来给陆父陆母拜年，于是凌父凌母干脆也留了下来，让他们再玩一天。
反正凌父凌母也嫌弃陆父陆母常年藏在乡下不肯走动，已经决定明天非要把他们从这个家里撬出去了。
……
那一整天，裴慢慢都很开心。
重新来到这里，见到了好久没见的陆父陆母。
认识了顾若闻，拥有了同样喜欢小企鹅的新朋友。
竟然还穿上了超级酷炫的小企鹅外套，好好过了把瘾。
狭小的脑仁跟拥挤的心头便没有多余空间分给悲伤的事情，只忙着开心了。
睡前平静下来的时候，悲伤经历是又有点反扑——无论今天过得有多开心，他的妈妈都不会回来了。
他甚至连妈妈的真实模样都不知道。
不过还没深想太多，陆时祈就说：“今晚稍微睡一会儿就行，别睡太熟了，晚点等大人们都睡了，我带你去出去玩。”
当场转移裴慢慢全部注意力。
小家伙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嗯？”
毕竟刚因为独行深林受过家长教育，裴慢慢还在非常老实本分的时期。
没想到仅过去几天，陆时祈自己发烧也才好，就又要带他偷偷做坏事了？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裴慢慢做了就做了。
可已经知道是要去做坏事，小家伙本能退缩，怕惹大人不开心。
“可是，可是……”
裴慢慢眨眨眼，心里有被唤醒几分期待，又被清醒的理智压着，开口时犹豫不决。
陆时祈问：“可是什么？”
裴慢慢抿抿嘴唇，还是说了出来：“可是不好……阿姨，先生叔叔知道了，会生气的。”
“嗯，所以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陆时祈非常流畅地接上，“他们要是不知道的话，就不用生气了。”
“……”
裴慢慢睁大眼睛，显然第一次见识这种操作。
还能这样？
直觉这话哪里不对，但又很有道理，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词呢。
裴慢慢：“……啊？”
陆时祈说：“还记得我之前答应过你的，带你去看烟花吗？”
“……”
裴慢慢扑闪扑闪大眼睛，从卖萌的表情上来看，已经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时祈就知道。
但裴慢慢可以忘，他答应过的承诺，他自己不能忘。
虽然放满整个天空是不可能了。
因为现实很残酷，作为一个过完年也只有八岁的小孩，他就算有这个财力，也没这个渠道。
所以许诺也不得不降级，变成找个地方放放小烟花，烧烧仙女棒了。
城市里很难操作，要让家长知道，又会有一万个不放心，肯定非看着陪着。
很没意思。
来乡下过夜倒为他提供了绝佳好机会。
反正爷爷奶奶家的场地大，他们都不用出去另找地方，在家里放就行了，还不用担心遇上危险，安全系数很有保证。
“今晚我就带你去放烟花。”陆时祈说，“虽然不是放满天空的烟花了，只有手握的小烟花……但手握也有手握的快乐吧，至少你能亲手感受。”
陆时祈的背包里藏满了各式小烟花。
他都能在家长眼皮底下教会裴慢慢如何使用电击棍，今天大摇大摆地背着烟花过来更是易如反掌。
而比起大烟花，裴慢慢也更喜欢小烟花。
因为小烟花跟他的距离更近。
以前裴家那些小孩待在一块儿玩烟花棒时，他差点没羡慕死。
一听陆时祈是带他去放小烟花，顿时什么质疑犹豫全都没了，双眸里只闪耀起满满的期待。
“……小烟花，是闪闪的，小烟花吗？我可以拿着，转圈圈吗？”
虽然不知道小家伙在说哪种小烟花，但陆时祈觉得应该都能拿着转圈圈。
所以思考几秒后应道：“我觉得可以。”
“……会嗖嗖嗖，啪啪啪，piupiupiu地响吗？”
更抽象了呢。
“……会吧。”
他买了很多种类，有些是需要放在地上的，那些应该会发出声响。
小家伙两眼放光：“哥哥，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
陆时祈顿时失笑。
几分钟前还在担心大人生气，现在就立刻叛变了吗？
你小子。
还真是让人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不行，还早，肯定有人没睡。等大家都睡了，我们再出去，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在做坏事这方面，陆时祈可谓经验丰富，手到擒来。
“但是我得告诉你，这是坏孩子行为，我带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做的时候你可以跟着，不过将来自己绝对不能主动做，知道吗？”
裴慢慢眨眨眼：“……为什么？”
刚才哥哥说的明明很有道理呀。
只要不被大人发现，不就好了吗？
他都记住学会了呢。
结果哥哥竟让他别学？
第085章 第 85 章
陆时祈提出的要求过分双标。
他自己也知道, 自己也觉得好笑。
但带裴慢慢做坏事不是他本意，他本意只是想让裴慢慢高兴。
谁叫这件事刚好是坏事。
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也很无奈，很没办法啊。
不过这么双标的说法拿来欺负裴慢慢刚好, 趁他现在年纪小, 还能欺负。
再大两年估计就不行了，所以得抓紧时间欺负。
面对裴慢慢有那么点点不服气的询问，陆时祈直接进行暴力的智商压制。
“因为我聪明，就算做了也不会被发现。”
“……”
好好好。
裴慢慢目瞪口呆。
虽然这句话不提内涵，但处处内涵。
就算是裴慢慢，也照样会觉得哪里不舒服，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呢。
这下裴慢慢是真不服气了。
必须说点什么，否则显得他很呆。
“我, 我……我也会，会努力不被发现的！”
尽管说完后显得他更呆了。
陆时祈都听笑了。
光这话就不像是能做坏事的人。
“你不行。”陆时祈说，“你有点笨，肯定会被发现。”
“……”
暗戳戳的内涵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智力歧视。
裴慢慢眨巴眼睛，不敢置信。
真的很想反驳什么——他不笨！他才不笨！就算真的有点笨，他也可以学，他会认真学的！
可对上陆时祈的双眼，小家伙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关键时刻，组词造句的语言系统被陆时祈一句攻破，正在破防中。
陆时祈：“不然你来说说, 今晚要是被发现的话, 我们该怎么办？”
“你会怎么向大人解释？又该怎么解释，才能不让大人生气呢？”
“我……”
“道歉不行, 坦白更不行，我们要咬死不认, 坚持自己没错——你做得到吗？”
“……”
好吧，那他还真做不到。
不仅现在做不到，估计这辈子都很难做到。
想学坏事的念头刚露出个尖，就被陆时祈无情掐灭，用智力压制狠狠碾碎。
“……那，那好叭。”
裴慢慢在心底默默叹气，只能认命。
谁叫哥哥聪明呢，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但三更半夜要跑出去放烟花，裴慢慢内心深处还是很激动期待的。
白天已经玩得很累，平时要这样，估计一沾枕头就得睡着。
今夜心里有了惦记，还真没睡太熟。
总是睡睡醒醒，真怕自己睡过头，或者陆时祈会叫不醒，迷迷糊糊的。
等到陆时祈来叫自己时，更是一秒睁开眼睛，立即切换到清醒模式。
午夜十二点零五分。
他们偷偷摸摸爬起来，换好衣服，背上装备，准备出去放烟花。
整个大宅陷在寂静之中。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家，又是在乡下，深夜时分更显得安静。
踏出房间后，裴慢慢连说话都压得小声了，走路也小心翼翼。
总感觉自己踏出的每一个脚步，都像怪兽登陆，有种惊天动地的声势。
“……哥哥，好安静哦。”
昏暗中，裴慢慢牵着陆时祈的手，依偎在他身旁，必须紧紧贴着陆时祈才有安全感。
“……我们的声音，会不会，太重了？会不会，吵醒别人？”
陆时祈的声音也压低了些，不过还算正常，他安慰裴慢慢：“放心吧，不会……只要别大吵大闹，不会有人发现的。”
虽然空旷寂静，但房子内部的隔音效果很好。
而且空间大，距离远，又不是凿墙钻地的拆家工程，声音没那么容易传播。
陆时祈特意晚一点出来，也是想确保大人们应该睡熟了，更不容易被些小声音惊醒。
屋内不算很暗，有屋外的月光指引，俩小孩手牵手，安静小心地走过长廊，准备下楼。
可刚走到楼梯拐角处——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今晚不会老实睡觉！赶紧坦白从宽，要带慢慢去做什么！”
顾至栩摸黑登场，嗓门响亮，就差拿个音响再给自己放首BGM了。
陆时祈本以为裴慢慢在吓人这方面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顾至栩不遑多让，甚至能更吓人。
没算到这点，陆时祈被狠吓一跳。
真的很想破口大骂，直接把顾至栩踹下楼梯摔死算了。
裴慢慢也算遭受报应了。
他这么吓过陆时祈三次，今晚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
陆时祈能忍住不叫，但他忍不住，被顾至栩这么一吓，小心脏怦怦直跳，张嘴就要大喊出声。
不过声音从嘴里蹦出来之前，先被陆时祈捂住了。
“不怕不怕，没事……是顾至栩这个大傻逼。”
过度惊吓只会让陆时祈的脑子更清楚，第一反应就是先捂裴慢慢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
否则今晚的行为能直接宣告夭折。
骂完顾至栩后，又道：“……刚才骂人的脏话也别学，很没素质。”
确定裴慢慢平静下来，不会再喊叫后，他立刻转向顾至栩，狂捶对方好几拳，拳拳到肉。
“你他妈的——你妈的，你爹的，找死啊！”
陆时祈都开口说上脏话了，可见是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顾至栩伸出双手进行防御：“……我妈是你小姨，我爹是你姨夫，你这样很没礼貌！”
“等我屠尽你家满门，你就知道我现在很礼貌了。”
“……”
陆时祈哐哐又是好几拳，捶得顾至栩光用双手已经不够，被迫加上双脚走位。
然而他一走动，身后的小哑巴弟弟失去遮挡物，完全暴露出来。
小小矮矮的身躯，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声音。
乍一眼没看清，还以为是跟着顾至栩的小婴灵。
又吓陆时祈一跳。
而且比突然蹿出来的顾至栩更吓人。
陆时祈直接闭了闭眼，是真的很想把这对晦气兄弟打包团起来，然后一脚踢到太平洋中心。
这下真惊吓过头，情绪达到某个顶值后，反而无喜无悲。
陆时祈冷静了，也不生气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问道：“给我一个你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否则你们将被我一起暗杀。
顾至栩笑嘻嘻的：“哈哈哈哈，没有任何理由！”
“……”
很好。
看来第一响烟花将在这里绽放，陆时祈决定塞进顾至栩嘴里后放。
“白天我就注意到了你哪里不对劲，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在到处踩点……所以我猜到了你今晚会有行动。”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行动，但你肯定会带着慢慢一起，那我必须要加入你们的行动！”
“我算过时间，这个点正好，不早不晚，安全系数又高，你大概率会选在这个时候出来……桀桀桀，果然被我猜中了吧！”
“……”
说顾至栩聪明吧，他看上去跟个傻子没有两样。
但要说他真傻吧，他又拥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还真被他猜对了。
总之陆时祈知道，今晚想摆脱他们是不可能了，他跟裴慢慢两人的单独计划只能宣告破灭。
“你再故意发出这种反派的笑声试试看？你干脆再笑大声一点，把所有大人都笑醒算了。”
陆时祈非常无奈。
“我要带慢慢去放烟花，特意选在这个时间……但是很可惜，没有准备你们的烟花，所以请你们回去睡觉吧。”
可也不能直接放弃抵抗，该争取的部分还是得争取。
虽然结果跟陆时祈预料中差不多。
一听他们是去放烟花，不仅顾至栩来劲，连小哑巴弟弟都来劲。
顾至栩直接无视后半句，双眼泛光：“……你们要去放烟花？！你们竟然要去放烟花？！这种事情竟然准备偷偷摸摸做，还不带上我？！”
“谴责！”
“我表示强烈谴责，并且将谴责到底！”
“……”
但经过陆时祈提醒，好歹知道控制自己的音量，再激动也没敢声音太大。
小哑巴弟弟不能说话，只能原地蹦跳两下，以此表达内心同样的期待跟向往。
别说。
好像个小婴灵在那里蹦，更吓人了。
“看看你的大背包，不说能装十几斤烟花了，就算装五六斤也没问题啊。”
“稍微匀我们一点就行，我们不贪心的，凑个热闹就行了。”
顾至栩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且料到你们会有行动，我也特意准备了一袋零食，到时候一边吃零食，一边放烟花，多有过年氛围啊！”
“……”
“要是不带我们，我现在就去告发大人，大家都别想好过。”
“……”
陆时祈就知道。
总之被顾至栩缠上，事情走向就会变得很麻烦。
“行吧。”陆时祈叹道，“但有几个前提条件，我们必须先达成共识。”
“不然我不放了，你们什么热闹也别想凑，白白在这里等到这么晚，大家一样别好过。”
“……”
真是好狠的铁石心肠。
顾至栩咬牙切齿：“……行，你说！”
“第一，今晚一切听我指挥，不准擅自行动。要你闭嘴就闭嘴，要你走哪里就走哪里，不能有任何异议。”
还真有那么几分指挥官的架子跟气势。
顾至栩觉得自己是忍辱负重，答应了：“行，听你的。”
陆时祈这才道：“别以为我是在故意为难你，你也不想被家长知道我们半夜出去干了什么吧？”
“你白天没看错，我是在外面踩点，找一条不会被监控拍到的路线。”
房子大，监控自然就多。
但也是因为太大，监控不能全方位覆盖，只集中装在了重要的地方，留下不少盲区。
顾至栩前一秒的质疑不服统统消散，只剩下认真的信服。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最靠谱！”
陆时祈的吐槽藏在心里。
——可惜被你这个不靠谱的缠上了，本来该很温馨刺激的烟花夜算是毁了。
“装的都是有声监控，所以路过的时候也不能发出声音，否则就会被录进去了，知道吗？”
“行，听你的！”
这下顾至栩就答应的很爽快了。
“第二点，谁的弟弟谁负责。”
“是我要带慢慢出去的，如果慢慢不幸被拍到，还被大人发现，那我出来承担责任，保下你们。”
“你们也一样，总之不暴露的那方就当没有参加。但要是都被拍到了，那我们一起承担。”
这点很公平很合理，顾至栩没什么异议：“好，没问题。”
“就这么两点，能做到就行。”
“放心吧，我保证看好我们家小祖宗。”
人前小祖宗，人后小哑巴。
顾至栩是懂灵活变通的。
陆时祈瞥了他一眼：“不，我倒不担心他。”
顾若闻体型小，好隐藏。
又不说话，能全程保持陆时祈最想要的安静。
相比之下，他更需要关注的是顾至栩这个大嗓门。
要是这家伙哪里掉链子，导致他们今晚放不成烟花，陆时祈保证把他大卸八块。
但顾至栩正好走了个神，陆时祈的内涵与他擦肩而过，压根没意识到。
“……不对啊。”他突然想到，“走外面还要防着监控呢，那现在呢？”
“我们就在屋子里面，岂不是时时刻刻暴露在监控下面？”
那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完蛋了？
这去外面还有躲着监控的必要？
陆时祈露出看白痴的眼神。
一脸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跟傻逼解释，但又不得不解释的模样。
“我们又不是在屋内放烟花。”陆时祈说，“要出事也是在外面出事，一般也是先查看出事点的监控吧？”
“要是能在外面的监控里找到人，谁还会看里面的？”
“有道理！”顾至栩恍然大悟，“多少也有点赌的成分，但很刺激！”
“……”
跟顾至栩解释完这些，陆时祈感觉大半体力已经消耗完了。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走吧。”
裴慢慢听着陆时祈跟顾至栩说了好多话。
但听又听不懂，接也接不上，只能当个乖巧安静的小摆件，在旁边罚站这样子。
听到陆时祈终于说能走了，赶紧牵上他的手，乖乖贴好。
顾至栩说：“好好好，给我一分钟，我赶紧去把我准备的零食拿来，到时候一起吃！”
“……”
这么磨磨蹭蹭的，等到终于走出正屋，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外面天寒地冻，气温接近零下。
除了月光，再无其他光线。
但人多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害怕了。
裴慢慢被陆时祈牵着走在前面，顾至栩则带着小哑巴弟弟走在后面。
“……小心点，前面是池塘，千万别掉进去。”
想要彻底避开监控，路线难免有些不同寻常。
顾至栩跟顾若闻都不是常来这边，路线不熟，走得时刻小心，还略有点艰难。
顾至栩又忍不住质疑：“……真要走这样的地方吗，我感觉我踩到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了。”
“我合理怀疑你有报仇的嫌疑……说，你是不是故意带我们走难走的路？”
“赶紧闭嘴吧你，说了别发出任何声音，是想被监控捕捉到吗？”
陆时祈铁面无情。
“忘记来前是怎么说的了？要听我的指挥，不要发出声音。”
“弟弟们都还看着呢，你就准备做这样的榜样？”
“……”
说的是弟弟们看着。
其实小哑巴怎么看都无所谓，顾至栩在家里各种丑态百出，他估计都看麻木了。
重要的是裴慢慢看着。
毕竟顾至栩还想着长大后要跟裴慢慢结婚，当然在乎在他面前的形象。
所以忍。
他忍他忍他忍忍。
四个小家伙就这么往前走着。
走了近二十分钟，终于在一块废弃的土地旁停下。
这块地被闲置两年多了。
之前陆老太太是准备种些什么，所以将这块地整理了出来。
但真整理出来后，她又嫌弃这边太远，看上了更方便的一块。
然后这块地荒废至今。
因为距离远，平常也没什么人过来，边上只有两个用来堆放没用杂物的小仓库。
简直是今晚用来放烟花的最佳宝地。
“到了，就是这里。”陆时祈将背包放下，“但据我目测，安全距离大概就到仓库那边，所以尽量别跑出去。”
三更半夜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二十分钟，对几个小家伙来说，消耗也不算少。
刚走到庭院时还觉得冷，风一吹差点流鼻涕。眼下浑身热烘烘的，裴慢慢都想把围巾摘了。
顾至栩就像是来郊游的。
除了一背包零食外，竟连野餐垫都带上了，往地上一摊，然后把吃的东西都倒在上面。
“慢慢，你饿不饿？”
“走了那么多路，你肯定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吃蛋黄酥好吗？奶油夹心饼怎么样？对了，这个锅巴很好吃，你要尝尝吗？”
可惜裴慢慢满心满眼只有烟花，并未搭理顾至栩，只跟在陆时祈身旁，等待他放起今晚的第一个烟花。
“先放这个吧，看图片应该还行。”
不过陆大少爷自己也没放过这些，都是看网络上的图片或视频后，在线激情下单的。
他将一个三角塔形的小小烟花桶放在空地上，裴慢慢跟小哑巴弟弟很有默契地围了上来。
“你们后退一点，我不确定有没有声音。”
但两个小家伙都没打算听他的，静静且执着地蹲守在一旁，非要最近距离亲眼见证。
陆时祈无奈：“那等会儿记得跑快点。”
然后点燃引线。
“快跑。”
这么小的烟花桶，只要是静止不动的，危险性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他们似乎很享受这个乐趣。
让他们离远点的时候不肯走，等陆时祈一点燃，提醒的话音还没落下，瞬间都跑远了。
“哇哇哇——”
裴慢慢还加上了音效，看上去更加激动且夸张。
“——哇！！”
等引线燃尽，小小的烟花开始在黑夜地面上绽放，视觉效果朴素单调，但蹿得还挺高，也很明亮。
最主要是烟花特有的硝烟跟迷雾弥散开来，新年专属的氛围感就立刻出来了。
裴慢慢激动雀跃，又往前走了两步，拍着手掌蹦跳了两下。
“哥哥，好亮哦——好漂亮！”
“我喜欢烟花，也喜欢这个味道，很好闻哦！”
不过开心还没持续几秒，小小的烟花桶就燃尽了。
裴慢慢小脸上又是肉眼可见的失落：“……好快哦。”
陆时祈看在眼里：“没事，这里还有很多，保证够你今晚能玩开心。”
“等着，我再给你放一个。”
“……嗯！”
想到这些烟花专属于他，都是哥哥为了他特意放的，裴慢慢就又开心了。
他最羡慕的放烟花。
竟然也会有人专门为他而放了。
一连放了好几个小烟花，裴慢慢心头的小激动才缓解下去。
这时感觉到饿了，终于肯看眼顾至栩带来的零食，先吃了个蛋黄酥，又吃了包芝士夹心饼干。
顾至栩也正带着弟弟玩烟花。
但顾大少爷差不多，都是头一次见这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没研究明显。
“这是什么东西，跟小蝴蝶似的，样子倒还挺好看？”
放在地上点燃后，顾至栩胆大包天，一步都没后退，就站在边上看着。
然后“小蝴蝶”迅速发出“嗖嗖嗖”的声响，开始到处打转乱蹿，还边蹿边发射烟花。
“卧槽卧槽卧槽——”
顾至栩措不及防，被吓得当场来段踢踏舞。
还好小哑巴弟弟反应快，眼见情况不对立刻逃跑，否则就要站在边上跟顾至栩一起蹦跶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见到这幕，裴慢慢笑得很开心。
只是嘴里的饼干还没完全咽下，又这么仰天大笑着，不小心就被酥脆的饼干沫子呛到。
“咳咳咳——”
身体急速失去平衡，眼看就往直接往后躺倒了，还好陆时祈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接住他。
“小心！”
“咳咳咳——”
裴慢慢又咳了好几下，脸颊红了，眼泪都咳出来了。
但仍坚强地将饼干咽下了下去，没什么大问题。
场面一度非常热闹且混乱。
可也真是近期以来，最让裴慢慢感到放松且快乐的时刻了。
虽然是很冷很冷的三更半夜，不管远处还是近处都黑漆漆。
可他心头热烘烘的。
月光挺亮，燃放的小烟花也挺亮。
哥哥为他放了好多烟花，都是他之前没见过的种类，每一种他都觉得很有趣。
还能一边吃各式各样的零食。
陪在他们身边的，是另一个他也挺喜欢的哥哥，跟今天新认识的小伙伴。
这根本就是独属于小朋友的秘密夜晚，充满刺激的快乐时光。
而这样的时光，裴慢慢曾经也感受过两回。
第一回，是陆时祈带着他边泡澡边吃零食看电视。
第二回，是突然被告知叔叔婶婶来找他，然后陆时祈带着他逃跑，他们去外面吃了很好吃的甜品跟炸鸡。
第三回，就是现在，还是陆时祈带给他的。
有时裴慢慢觉得陆时祈就像个小小的魔法师，什么都能做到，无所不能。
“慢慢，这个好像很有趣，我们来放这个吧。”
顾至栩把陆时祈的背包翻遍后，找出一根长长的烟花棒。
让裴慢慢拿好后，自己负责点燃。
嗖——
啪——
没想到这个烟花棒看上去平平无奇，威力却挺大，是直接从内部蹿出去的，还蹿老远。
嘭——
啪啦——
结果下一秒，就蹿到了老旧的仓库玻璃窗上，把玻璃炸了个噼里啪啦，炸裂碎了一地。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仓库里还停放着一辆电动车，当场响起嘀嘀嘟嘟的超响亮警报声。
不说裴慢慢傻眼了。
这情况，连陆时祈都不得不傻眼。
声响简直能划破天际，哪怕现在吵不醒大人，明天仓库的一地狼藉也能引起怀疑。
顾至栩大惊：“卧槽卧槽——怎么办！我的亲表弟，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陆时祈当机立断，“当然赶紧跑啊——”
留下来只有等死。
跑起来才有一线生机。
说不定运气好，只要跑过顾至栩，就能把锅全推他身上了。
陆时祈一把夺过裴慢慢手上的烟花棒，直接扔进池塘。
随后快速整理好自己的背包，拉过裴慢慢的手：“跑，赶紧跑——”
第086章 第 86 章
智商再高都一样, 闯下这种祸，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就是赶紧逃离现场。
陆时祈反应灵活，快速消除证据后, 拉起裴慢慢就跑。
等顾至栩反应过来, 也赶紧带上自家的小哑巴时，陆时祈早跑出几十米了。
“等等我——你等等我啊——”
背景音还是滴滴嘟嘟的电动车警报，谁也不知它还要这样响上多久。
倒是能遮盖他们的说话声，暂且不用担心被监控录下来了。
陆时祈在前面回复：“别说话，有监控！按照原路跑！没拍到就是没证据！没证据就是没有做！”
“兄弟牛逼！兄弟爱你！”
“……”
但也是最后的嘴硬罢了。
一看现场惨状便知，除了他们几个小孩，还有谁会半夜三更做出这种事？
裴慢慢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脚底漂浮着, 都没踩到地面几回，全靠陆时祈拉着跑，安双翅膀就能起飞的程度。
但很刺激。
虽然是做坏事败露，可因为是跟陆时祈在一起，他竟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反而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
原来这就是做坏事的快乐！
刺激刺激！好兴奋！
可惜裴慢慢说不出话。
风太冷了，呼呼扑在他脸上，吹得他睁不开眼，连呼吸都紧张。
陆时祈瘦归瘦，可该有的力量不减丝毫, 即便多负担一个裴慢慢的重量, 照样没有压力，跑得飞快, 很快跑完一半路程。
可即便他能达到这个身高体重的素质极限，对比每天大吃大喝, 还坚持锻炼的顾至栩来说，终归差了点。
顾至栩拖着小哑巴弟弟，脚步同样稳健迅速，还越来越快。
路程快到一半时，就赶上了陆时祈的脚步，随后渐渐将陆时祈甩在身后。
这就让陆时祈感觉不是很妙。
他喘着气：“……你可别被监控拍到了！”
虚假的关怀：跟着我，跑对正确路线。
真正的含义：去我后面！
顾至栩没能听出来，还真以为陆时祈在关心他，放缓脚步也要扭头回答：“……没事，刚才我记下路了！放心，不会被拍到的！”
“……”
大概是顾至栩平时像智障的表现太多，总让陆时祈忘记其实他也智力正常。
但顾至栩跑太快，更受不了的人是被他拉着一路狂奔的小哑巴弟弟。
小哑巴弟弟又不会说话，再难受也无法表达，只能被顾至栩这么拉扯着，在寒风中摇曳狂奔。
呼吸越来越困难，窒息感逐步递增，气还喘不上来。
顾若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缺氧晕过去了，视野都冒出阵阵黑白雪花点子。
这大概是顾若闻有史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刻，弱小的身躯被迫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意志，他竟张嘴喊出了声：“……哥、哥哥！”
但因太久没有说话，发音很奇怪，给人一种歪七扭八的感觉。
声音也有点嘶哑，含含糊糊，并不清楚。
可确定这声“哥哥”真是小哑巴喊出来的，不仅顾至栩惊到，连陆时祈都很意外。
顾至栩就像两百码超跑踩下刹车，愣生生停住。
“……你刚才是不是开口说话了？”
剧烈跑动过后，顾至栩自己的喘息声都很剧烈，但这根本抵挡不了他激动的心。
“……你是不是喊我哥哥了？！刚才那声是不是你喊的？！你会说话了？！你再喊一声让我听听？！”
陆时祈也踩下刹车，停住脚步。
——但他是被顾至栩拦下来的，差点相撞，又出车祸。
“你有没有听到？！”
“刚才他是不是说话了，他喊我哥哥了！他竟然喊我哥哥了！”
平时表现出来的是好像很嫌弃，可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久，要真只有讨厌，顾至栩也不可能晚上跟他一起睡，做坏事还带着他了。
而且小哑巴开口的第一声就是“哥哥”，更是让顾至栩的内心无比膨胀，激动到不知如何是好。
“他说话了！他刚才真的说话了！”
顾至栩根本不顾小哑巴弟弟的死活，小孩额前都渗出薄汗，看脸色也已经苍白无力，但他激动地摇晃着顾若闻的肩膀，还想靠大力摇出奇迹的架势。
“……闻闻，你再喊一声！你再喊一声我听听！”
“你刚才真的说话了，我真的听到了！”
陆时祈拎着裴慢慢喘气，看了眼小哑巴弟弟的脸色，感觉小孩马上就要被顾至栩摇死了。
他还激动呢。
一个哑巴都急得说话了，他就不会想想刚才的情况到底是有多危险紧急吗？
但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陆时祈的心机上线。
他把裴慢慢放置在监控拍不到的安全位置后，看似激动地拍拍顾至栩肩膀，实则用了不正常的力道，直接将顾至栩往前推了几步。
刚好暴露在监控之下。
“我也听到了，是真的，不是你的幻听。”
陆时祈假装喘气，实际是压着音量，内心祈祷监控的收音效果别太好。
录下顾至栩激动的声音就够了，可千万别把他的声音录进去。
“他是真的喊你哥哥了……喊的第一声，竟然是你。”
也很懂怎么说让顾至栩更加激动。
所以顾至栩更不可能注意到陆时祈的反常，脚步也随着陆时祈的拍打挪动调整。
完整地暴露在了监控之下。
“闻闻，你再喊一声哥哥！你就再喊一声！”
不仅如此，他还坚持摇晃小哑巴，就这么把小哑巴也晃进了监控的镜头之下。
这让陆时祈说什么好呢。
顺利得有些过分了。
但也是顾至栩应得的。
谁叫这家伙半夜十二点带着弟弟来吓唬他跟裴慢慢。
先把他们都吓了个半死不说，还非要跟着他们，破坏陆时祈心中原本只有自己跟裴慢慢的完美计划。
破坏就破坏吧，算他自认倒霉，忍了。
结果这家伙败事超级有余，放个棒棒烟花还能把仓库玻璃炸了。
要不是跑了重要，陆时祈真会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先要顾至栩几顿好看。
现在就当顾至栩赎罪了。
反正他也确实做了这样的坏事，被抓获不算太委屈他。
陆时祈心里毫无犹豫愧疚。
世界本就肉弱强食，这只是自然的生存法则罢了。
只能祝你明天好运咯。
见自己的阴谋得逞，陆时祈才提醒：“……好了，你回房间再激动，现在还是赶紧走吧。”
“可是——”
“别可是，你看他脸色都什么样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刚才跑得太快了，他跟不上，急得都出声了？”
“……”
那还真是很有可能。
“好了，赶紧走——”
陆时祈又一把拎起裴慢慢，再次抢跑，这次很顺利地全程跑在顾至栩前面。
因为顾至栩背上了已经跑不动的小哑巴弟弟，带着这样的负担前行，速度很难再快起来。
过去的时候走了二十来分钟。
回去仅用了七八分，中途还加上停下说话的时间。
但电动车的警报音全程未停，好像上了无限的自动发条一样，等他们都跑回主屋了，还是能听到些余音。
说重不重，因为距离已经很远了，要是熟睡状态下，大概率很难吵醒。
但相隔这么远还能听到，这件事注定瞒不过去，光是那一地狼藉，明天就会被大人发现。
“……怎么办？”
背着小哑巴弟弟，顾至栩又激动又担忧，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快将他分裂。
“回房间，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明天再说。”
陆时祈还是那么坚定。
毕竟他在顾至栩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提前规划好路线，选择献祭顾至栩，送他上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吱呀开门声，应该是睡在保姆房的佣人听到声响了。
——不好！
这下两人都没说话，在屋内的灯光亮起来之前，各自带着弟弟火速撤离，跑回房间。
那一晚的经历用惊心动魄来形容都不为过。
回到房间后，陆时祈也没开大灯，生怕光线从门缝里漏出去，只敢点亮床头灯。
他跑得浑身大汗，气喘吁吁。
裴慢慢也一样，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先把围巾解开，再把外套脱下。
床太高了，他都懒得爬。
外套一脱，直接往地板上一躺，开始原地休息。
好热好累。
好惊险好刺激。
但也是真的好开心。
在地板上躺了一会儿，将混乱的气息喘匀后，裴慢慢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
听上去就是很开心。
陆时祈也正躺在他身边缓神。
听到裴慢慢的笑声，其实也很想笑，只是更加诧异——按这小家伙的性格来说，发生这种事应该担忧不安才对，今晚是怎么了，竟然还笑？
陆时祈问：“你笑什么？”
裴慢慢笑着回道：“……好好玩哦！哥哥，今晚真的好好玩！”
坏了。
这下是真把裴慢慢带坏了。
不害怕就算了，他竟然还觉得好玩上了？
那接下去会是什么？
岂不是为了好玩，主动寻求这样的刺激？
陆时祈重重喘出一口气，再次告诫：“……好玩没关系，但你千万不能学。”
“你是好孩子，好孩子绝对不能做这种坏事。”
裴慢慢整个人的状态还兴奋地漂浮着，反问：“那哥哥，不做好孩子，没事吗？”
陆时祈笑了：“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是好孩子吗？”
这点陆时祈很有自知之明。
即便是从最基础的条件来说，他跟好孩子就从不沾边了。
岂料裴慢慢扭过头，很认真地说：“……是呀！我觉得哥哥是！”
“哥哥很好哦！”
“是很好很好，非常好非常好的哥哥！”
“……”
猝不及防得到裴慢慢的超高评价，陆时祈愣住了。
哪怕是凌玥跟陆泓景，他们嘴里都很难坚定又畅快地给出这种评价吧？
可裴慢慢说他很好很好。
说他非常好非常好。
陆时祈很难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或许是真好奇原因。
但更大原因是想听裴慢慢再说具体点。
就算是裹着武器的糖衣炮弹，这一刻陆时祈也心甘情愿被炸死。
“……因为哥哥，对我好呀！一直陪着我，带我玩，我好开心的！”
“哥哥就是很好，我觉得哥哥很好很好哦！”
平常小家伙也很难这么坦率，一口气说这么多。
小嘴简直像抹了无数层蜜霜，说出来的话能把人甜死。
陆时祈：“……可我带你做的是坏事，明天说不准会被大人骂，你还觉得好吗？”
但裴慢慢是真被带坏了，这么说已经吓唬不到他。
“我不怕哦！”
陆时祈一问完，他就给予非常坚定的回答。
“我相信哥哥……哥哥这么厉害，我跟着哥哥，什么都不会害怕哦！”
“……”
出发前的回旋镖扎到了陆时祈自己的膝盖上。
还好关键时刻他把握住了机会，推顾至栩出去献祭，否则还真不知道明天的下场。
但听到裴慢慢的回答，也是真正的心满意足。
虽然结局是以混乱慌张的状态收尾，可他跟裴慢慢的关系好像又更亲近了些。
他似乎也更一步得到了裴慢慢的信任跟依赖。
……
这么大闹一场，晚上还能乖乖睡着就怪了。
回到房间就已经很晚，时间快到一点半。
再磨磨蹭蹭地说话换衣服，爬到床上酝酿睡意，等真正睡着，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
第二天自然是无法唤醒的赖床。
一觉睡到十点半，陆时祈跟裴慢慢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还都不是自然醒。
是兴奋晚睡导致的睡相不好，已经和平共处很久的他们昨晚又在睡梦中大打出手，彼此都睡得腰酸背痛。
而半夜偷放烟花，还炸掉仓库玻璃的事也没瞒住。
等他们起床时，顾至栩跟顾若闻已经在打着哈欠挨训了。
一切在陆时祈的计划中进行。
大人还真没查看屋内监控，只查了屋外的。
发现有顾至栩跟顾若闻的身影出现后，当即将他们缉拿归案，展开激烈的道德教育。
陆父陆母当然是不会说什么的，但凌父凌母就不客气了。
凌玥作为亲阿姨，也不会客气。
说到一半他们的亲爹亲妈来了，这下就更不客气了。
主要火力也都集中在顾至栩身上，一致认为是他带着顾若闻胡闹，在外做客还这么不懂规矩，实在是无法无天。
那架势陆时祈都有些不忍心看，生怕顾至栩承受不住，就这么把他供出来分担火力。
但可能是小哑巴喊哥哥的惊喜值过高，就像保护罩一样套在他身上，顾至栩已经百毒不侵，无论谁来，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在乎了。
“要不这么来一下，他怎么会开口说话？他真的叫哥哥了，我亲耳听到的！”
“这怎么不叫因祸得福呢，都是我的功劳啊！”
……
“嫉妒，你们就是嫉妒。”
“因为他第一声开口喊得是哥哥，不是爸爸妈妈，所以嫉妒的丑陋将你们的内心已经吞噬。”
……
“现在不喊是你们没福气听而已，反正昨晚我是真听到了。”
“不然我一个人演戏呢，我有病啊。”
“反正他迟早是能开口说话的，你们应该感谢我给了这么大的希望！”
……
要不他能跟陆时祈做朋友呢。
撇开顾至栩自身的厚脸皮跟无法撤回的亲属关系，陆时祈要真不喜欢一个人，关系再近都没有办法逼着他亲近。
可他既然能跟顾至栩相处到一块儿，说明两人性格上是有相同点的。
这回就算是一种当场证明了。
只不过让陆时祈来说的话，他会是嘲讽不屑版，而顾至栩是自满骄傲版。
凌玥总觉得这事陆时祈也有参与。
两个小家伙懒觉睡到十点半，看上去却依旧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就是最好证明。
但监控只拍到了激动的顾至栩。
证据不足，无法将陆时祈制裁。
凌玥问：“小栩，你说实话，昨晚真的只有你跟闻闻吗？”
“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你们到底是主犯还是从犯？”
其实都不需要顾至栩回答，她看眼裴慢慢的表情就已经心中有数。
虽然陆时祈双手枕着脑袋，看上去淡定从容，与他无关的样子。
但裴慢慢明显很是紧张，眼神扑闪躲避，手指开始绞起衣服。
陆时祈说：“妈，你这问题的指向性太强了，就差直接带上我的名字了。”
凌玥倒是真想带上他的名字。
但没有这么做的原因，陆时祈也很快说了出来：“不过这种事最好讲究证据，空口白牙容易使人蒙受冤屈。”
“……”
好一个蒙受冤屈。
再用空口白牙这四个字，更是直接将顾至栩话语的可信度也拉低了。
哪怕他真供出了陆时祈，可是他的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最后陆父陆母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小孩子嘛，偶尔淘气一两次很正常，不可能一直听话，什么错误都不犯的。”
“人没有受伤就好了。”
“这次就先原谅他吧，要再有这么危险的行为，下次再一起算总账。”
毕竟被炸的是他们的仓库，陆父陆母都这么说了，顾至栩这才被放过。
等到了没有大人的地方，顾至栩凑近陆时祈身侧耳语：“怎么样兄弟，说到做到，我够义气吧？”
确实让陆时祈有些佩服的。
而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陆时祈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
于是拍了拍顾至栩肩膀，面无表情地说：“兄弟牛逼，兄弟爱你。”
……
吃完午餐，他们准备回去了。
除去陆时祈，其他三位小朋友各有各的舍不得，场面没比昨晚好多少。
毕竟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裴慢慢跟顾若闻已经变成能一起做坏事的小共犯，感情自然也是一夜升温。
陆父陆母更舍不得小家伙。
这么久没见，好不容易过来，只住一晚又要走了，很想留他多住几晚。
但这回是真没法多住几天了。
转眼新年就要过去，裴慢慢不仅要抓紧时间去上表演课，还得马上准备电影的第一次试镜。
而陆时祈也在准备一场全国性竞赛，过几天还得去首都参加集训。
别看他表面好像只围着裴慢慢转，实际该做的事情一件没落，执行力强效率又高，堪称小孩哥中的战斗机。
虽是小学组的竞赛，听上去好像不够陆时祈打的，但放眼全国，聪明小孩太多了，陆时祈并非独一无二。
而且这次又对上了先前把陆时祈打趴过的学校。
看到参赛小组的名单上有自己的复仇对象后，陆时祈必然是要去一雪前耻的。
这么一算，时间还挺紧迫。
已经没有能让他们胡闹乱来的空闲了。
回到家后，裴慢慢要先午睡。
凌晨到早上的七个小时没睡够，车上睡得迷迷糊糊也不舒服。
终于能睡自己的小床，裴慢慢准备大睡特睡，先狠狠睡上一顿。
凌玥亲自帮他换的睡衣。
但帮小家伙解扣子时，一眼看到口袋旁有个被火烫过的小缺口。
凌玥：……
好了，这下百分百确定昨晚他也在现场，肯定跟着一起放烟花了。
再看一眼昨天放红包的口袋，她亲手扣的扣子也开了，扒开看看，里面已经空空。
……不会吧？
凌玥试探地问：“……慢慢，昨天给你的小红包呢，有好好收起来吗？”
小家伙忙着打哈欠，没注意到凌玥的动作。
被这么一问，连忙拍拍口袋，还挺自信地答道：“……在呢！我有藏好哦，就在这里呢！”
红包自从进了他的口袋，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再没去别的地方。
凌玥：“……”
好了，这下就更确定了。
八成是昨晚放烟花时闹的，不仅衣服烫了个洞，连红包都搞丢了。
凌玥问：“那慢慢自己看看，红包还在吗？”
“在呀！”
应声要响亮。
再低头一看，直接顿住。
口袋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红包的踪迹，什么都没有了。
“……”
他的红包呢！
这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红包！
怎么就不见了呢！去哪里了！
想要瞌睡的困倦瞬间消散，裴慢慢恨不得把衣服口袋翻出个洞来。
可再怎么翻都翻不出红包了。
裴慢慢心里很清楚，是被自己搞丢了，他的红包不见了。
“……”
试图忍耐。
但根本忍耐不了一点。
“呜、呜……哇哇哇——”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红包啊。
是真给他的红包啊。
里面那么多钱呢！
他要买酷炫小企鹅外套的钱！
他要买大房子的钱！
现在好了。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买不到了。
他怎么能搞丢呢！
悔恨懊恼的泪水说落就落，裴慢慢悲伤到嚎啕大哭，根本停不下来。
哭声很快惊动了陆泓景跟陆时祈，父子俩都围上来，好奇询问发生了什么。
得知来龙去脉后，陆泓景笑了。
也没想太多，单纯就是抱着哄小孩的心思，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几个没用过的新红包，随口说道：“好了好了，就是一个红包而已，丢了就丢了，叔叔这里还有好几个呢，都给你了。”
态度很随意。
从口袋里掏出红包的姿势也很随意。
“喏，这些都给你了，别哭了。”
几个大红大金的喜庆红包真递到自己面前了，裴慢慢才暂停哭声。
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泓景，还有点不太敢收。
这跟雪中送炭有什么区别。
先生叔叔在他心里的形象从未如此正面高大。
“没事，都给你了，收下吧。”
“……”
陆泓景又说了一遍，裴慢慢这才敢伸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谢叔叔。”
“不用谢，几——”
声音戛然而止。
小家伙叫他什么？！
叔叔？！
竟然不是先生叔叔，而是正常的叔叔了？！
可裴慢慢欣喜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没有钱，只是几个空红包后，瞬间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哇哇哇——”
怎么可以拿空红包骗他呢。
第087章 第 87 章
除了陆泓景, 没人注意到这声称呼的变化。
可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绝对不是幻觉。
裴慢慢喊的，就是一声实实在在的“叔叔”。
再不是什么奇怪的先生叔叔！
他终于变成叔叔了！
说出去谁敢相信, 他竟然会因为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称呼变得如此激动。
可陆泓景就是激动了。
对他来说, 这不仅仅是称呼的问题，更代表了裴慢慢对他的态度产生变化。
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实质缓和。
真的很想再听裴慢慢喊一声。
然后他就能提醒凌玥跟陆时祈：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小家伙喊我叔叔了！
社会文明终于得以进步变迁！
封建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他们家终于步入现代文明了！
可看完红包，裴慢慢竟又哭起来了。
哭得还比之前更加伤心欲绝，更加大声了。
这情况就很奇怪。
小孩的情绪真是难以捉摸，怎么说哭又开始哭了？
凌玥还在小家伙面前，见他又哭起来, 连忙询问：“……怎么了慢慢？叔叔不是给你红包了吗，怎么还哭呢？”
这时凌玥的想法也差不多。
像他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钱不钱呢？
应该是更在意自己没藏好红包，不小心搞丢了吧？
而且按照裴慢慢内向胆小的性格，应该也是更害怕会被大人责怪吧？
虽然半夜偷放烟花炸仓库相当可恶，但小家伙最多算个从犯。
何况又丢了红包，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
没办法，凌玥对他就是难以狠下心。
见他哭得这么凄惨，还是选择安慰。
“……好了好了，红包丢了就丢了, 以后小心就好。”
“叔叔都给你这么多了, 慢慢不难过了，不哭了。”
裴慢慢却还是哭得很大声悲伤, 并且边哭边摇头，张着嘴巴, 似乎很努力地想要传递某种信息？
凌玥便问：“……慢慢想说什么？不哭了不哭了，先告诉阿姨好不好？”
因为凌玥很温柔，没有任何指责，很好安慰到了裴慢慢。
发泄掉一些情绪后，小家伙慢慢有了几分冷静，哭腔哽咽地开了口：“呜呜……红包，红包没惹……”
“没事的没事的，一个红包罢了，没了就没了，慢慢现在不是有好几个了吗？”
“可、可素……可素……”
连话都说不清楚，是真的非常悲伤了。
“嗯？可是什么？”
“呜，可素，先生叔叔，给的，空的……呜哇哇哇……都素空的……呜呜呜……”
凌玥：“……”
陆泓景：“……”
就连一旁最担心的陆时祈，都难以控制表情管理，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无奈跟失语。
原来小家伙这么机灵。
才不要什么氛围感，凭一个红色的红包外壳休想混过去。
他要的是真金白银，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是能在市场上流通的货币。
凌玥真的很想笑。
可看裴慢慢哭这么伤心，只能用力憋住不笑，否则小家伙该更伤心了。
陆泓景则是完全笑不出来。
好个小家伙。
所以刚才收下红包改了称呼，是被金钱的力量收买了？
发现红包是空的后，立刻撤回一个叔叔，又变回了先生叔叔？
好好好。
真是太好了，好就好在好了个锤子。
但陆泓景是真没想太多，也不知道小家伙这么聪明。
他就想着只是哄哄小孩子，多给几个空红包没关系，关键是从数量上取胜。
结果居然翻车了。
凌玥努力压着笑意，影后演技上线，作出满脸的严肃认真，为小家伙主持正义。
“什么，叔叔竟然给你空红包？”
假装自己全程没有发现，还对这种行为很不耻的模样。
裴慢慢立刻努力点头，边抽泣边吸鼻子，还边将红包打开给凌玥看看里面，以此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呜，里面空的。”
太可爱了。
真的太可爱了。
简直可爱到大人都要昏过去了。
也只有裴慢慢能让他们体会到这种可爱了。
亲生儿子那里就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凌玥揉了揉他的头发，更想低头亲亲他的小脸蛋。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即便他是明目张胆地想要钱，但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还恨不得把这几个红包都给他塞满。
凌玥伸手为他抹去泪水：“那叔叔真是太坏了，竟然拿空红包给慢慢，这么欺负我们慢慢……”
坏叔叔陆泓景也很无奈。
这种事谁能猜到呢？
何况裴慢慢好不容易才肯喊他一声“叔叔”，就因为红包里没钱，还当场撤回了。
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陆泓景肯定不吝啬那么几个钱。
陆泓景也蹲了下来，夫妻俩都这么蹲在他面前，平视着说话：“……那叔叔现在把它们都塞满好不好？”
圆滑的大人找着虚假的理由。
“刚才是叔叔太着急了，想快点拿给你，所以才忘记往里面放钱。”
“红包里怎么能没钱呢。”
“给慢慢的红包里肯定有很多很多钱。”
“……”
裴慢慢没有接话，只是抽着鼻子，看上去非常可怜兮兮。
但或许是因为陆泓景跟凌玥都蹲在他面前了吧。
第一次不是仰视着陆泓景才能跟他说上话，以这样的视线看待，竟破天荒觉得先生叔叔变温柔了。
又抽了一会儿，裴慢慢居然也敢这么看着陆泓景，继续跟他对话。
哭腔的鼻音浓重，小家伙问：“……尊、尊的嘛？”
尊的。
当然是尊的。
陆泓景也被这种发音萌到，轻笑着：“真的，叔叔现在就去塞，马上拿来给慢慢。”
“那慢慢就不哭了，等着叔叔回来，好不好？”
“……”
只是高度视线上的改变罢了，陆泓景带给裴慢慢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真奇怪。
从未觉得先生叔叔如此温柔，自己都敢这么看着他，然后跟他正常对话了呢。
裴慢慢用袖口手背擦了擦眼泪，点头：“……嗯！”
陆泓景没忍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那叔叔去塞钱，等叔叔一会儿。”
口袋里掏不出几张现金，但家里备用的不少。
陆泓景给了裴慢慢五个红包，怕塞太小，小家伙拿着了感觉不到，不够喜庆。
于是平等地往每个红包里塞了五千，塞得鼓鼓囊囊。
合计两万五。
作为新年红包，怎么都不能算小气了。
对小家伙而言，更称得上是笔巨款了。
而等到陆泓景再回去，裴慢慢的眼泪也已经收得差不多。
刚才多少有点受情绪控制，等冷静下来后，裴慢慢就对自己之前的言行有些懊悔。
再看到陆泓景手里厚厚的红包，更有一股莫名的羞耻跟不好意思，完全不敢伸手去拿。
陆泓景又在他面前蹲下，将红包递到他面前：“来，这些红包都是慢慢的了。”
“……”
但裴慢慢眨眨还有些泛红的眼眶，偷偷将双手藏到了身后。
陆泓景：？
这小幼崽有点意思。
情绪简直来去如风啊。
红包丢了要哭，红包里没钱也哭，现在给他红包了，红包里也有钱了——他是不哭了，但是也不要了。
“怎么不要了？”陆泓景玩笑道，“难道是叔叔来晚了，又惹你不高兴了？”
“……”
陆泓景说这种话简直跟恐吓没区别。
裴慢慢哪敢生他的气。
换作之前，光这么一句，就能把小家伙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但视线高低的调整充满不可思议魔力。
现在裴慢慢一点都不害怕，只是说话声音弱弱的：“太、太多了……我，我……一个，就够了……”
小财奴也会有底线跟原则。
虽然知道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可他只要一个就够了，再多会不好意思。
就是有一种天然难言的羞耻感。
然而陆泓景直接动手，将小家伙的手从其身后拉了出来，然后将厚厚一沓红包都放到他手心上。
“好了，说过全部给慢慢，那就全部都是慢慢的。”
“收着吧，这回要藏好了，可不能再丢了。”
“……”
整整两万五的巨额。
尽管小家伙对具体数值没有概念，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单手都拿不动，还需要两只手一起。
“……好沉哦！”
发自真心的，非常实在的评价。
表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得开心了。
这小家伙也太好玩了。
凌玥终于能笑出来。
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伸手轻轻捏了捏裴慢慢的脸颊：“……太好啦慢慢，重新有红包了呢。”
“……嗯！”
“那你是不是要跟叔叔说声谢谢呢？”凌玥提醒，“虽然叔叔忘记放钱很过分，可叔叔补给慢慢了，还是好叔叔的。”
陆泓景：。
那可真是谢谢你呢。
不过收下这么多红包，怎么都值得小家伙再喊一声“叔叔”了吧？
这么想，陆泓景又有些期待起来。
于是默认了凌玥的话，没任何反对意见，默默等待着小家伙接下去的反应。
彼此视线相对。
裴慢慢并没有躲闪避让。
这已经令陆泓景很是感慨了——之前小家伙哪敢直视自己啊？金钱的力量竟就如此强大，还能将这个小家伙当场爆改小财迷？
心里期待居多。
既然都能直视了，而且还是微笑着直视，那再叫一声叔叔肯定也不是难事。
来吧。
他准备好了。
这回凌玥跟陆时祈绝对能听清，就等着接受见证并好好感受这一时刻带来的震撼吧——
“……先生叔叔，谢谢你！我好开心！”
“……”
奈何现实迎面一记大巴掌。
把陆泓景拍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请问“先生叔叔”这四个字在此时起到什么作用？
答：让当事人认清现实，别想得太美乱做梦。
……算了。
陆泓景只能在心底无声惋惜，安慰自己能这样对话已经很好了。
而且小家伙顺利喊过一次，那么总有一天能喊出第二次，他再耐心等等吧。
只要不再作死痛失良机，总能等到。
陆时祈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场景，心头有股说不出的，微妙又酸涩的暖意。
有种裴慢慢真成了他们家人的感觉。
好像真是他的弟弟，现在爸爸妈妈在哄着他。
因为是裴慢慢，所以陆时祈并不觉得吃醋，反而有种家庭终于和谐美满的欣慰，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灵魂上的一家之主。
会酸涩是想到了裴慢慢的身世。
不知道他亲生父母是怎样的人。
如果他能在亲生父母身边，一定从小就能享受这样的幸福，而不是兜兜转转，颠沛流离五年，才有了点这样的既视感吧？
最初怀疑裴慢慢有可能是被拐卖时，陆时祈想法简单明确，那就是一定要帮他找回亲生父母。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想法开始遭受动摇。
尤其是看着这样的画面，每当他觉得裴慢慢已经融入这个家的时候——
万一他不是被拐卖，而是被亲生父母主动卖掉，或者主动选择遗弃的呢？
万一父母早就离异，对他的存在并不期待，根本无法为他提供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呢？
要真是这样，即便找到了，裴慢慢也不会幸福。
只是让他的痛苦再添一层，再遭受一次精神上的巨大打击罢了。
陆时祈自私地想着，如果能一直维持现状也好啊。
就让裴慢慢在他们家生活下去吧。
陆时祈想得挺入神，表情也怪严肃，连裴慢慢蹦跶到了自己面前都没注意。
小家伙双手捧着几个大红包，捧得费劲，差点两只手打架，想举都不知道怎么举。
但脸上是真心快乐的笑容。
来自金钱的力量。
今日份小财迷的快乐源泉。
“……哥哥，看！”
因为陆时祈久久没有反应，只是在一旁呆呆站着，裴慢慢便主动将红包举到了他面前，很热情地展示分享。
“……先生叔叔，给我的！比之前多哦，我有好几个了！”
陆时祈这才回神。
装作没事人的模样，随口应道：“嗯，好多呢，你准备怎么用呢……有想买的东西吗？”
“有哦！”裴慢慢很快回道，“我想买衣服！是跟闻闻一样的，小企鹅的衣服！”
陆时祈：“…………”
天杀的他立刻就清醒了。
情绪迅速从方才的动摇忧思中抽离，回想起大红大绿又大紫的服装搭配，眼前真是再度一黑一黑又一黑。
恨不得陆泓景马上把钱收回去！
给他这么多钱干什么！
真让他买这样的衣服试试呢！
他可不想家里多一架奇形怪状的红绿灯！
可陆时祈又不能直接出言质疑裴慢慢的审美，只好委婉转移话题：“……除了衣服呢？还有其他想买的吗？”
还是赶紧想想其他的吧。
别一天到晚想着小企鹅了。
“……也有哦！”好在是真的有，裴慢慢很快又道，“……买大房子！我要买大房子，跟阿姨，跟哥哥，一起住哦！”
拿着两万五就敢开始幻想大房子了。
谁听了不夸一句真能想呢？
可这个购买打算比小企鹅衣服好太多太多。
至少听得陆时祈跟凌玥都心头一暖。
平时没白对小家伙好，要买大房子还不忘接他们一起去住。
于是只有陆泓景受伤的世界再度达成。
……好好好，拿着他给的红包，结果买房计划直接将他排除在外，压根没有提到他。
真的很想提醒小家伙，他还没死呢，这里还有一个他。
但他是被主动排除在外的，要刻意提醒才被注意，其实很可怜——而且要刻意提醒了还没被注意，那就更可怜了。
所幸裴慢慢扭头发现陆泓景时，也意识到了这点。
在没有任何人提醒的情况下，他凭借着自己开口说了：“……如果，如果先生叔叔不介意，也可以，一起住哒！”
陆泓景：“……”
谢谢，这样果然不可怜了。
这样实在是很凄惨了呢。
……
最后那笔钱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裴慢慢是喜欢收到红包的感觉没错。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缺，有钱也没地方用，只是收个热闹乐趣罢了。
等热闹过去就好了。
几天后，主动将这笔钱交由凌玥保管，还非常大方地表示：阿姨用了也没关系哦！因为男孩子就是要为喜欢的女孩子花钱！他最喜欢阿姨，所以阿姨可以尽情花他的钱！
幸亏陆泓景不知道，否则又该多一场心肌梗塞。
而新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刚开始对裴慢慢来说就像灭顶之灾，但也算是汲取到了岁月带来的成长，最后一切又回到正轨上。
过完元宵，陆时祈前往首都参加集训。
两个小朋友再度迎来分离。
还是一起生活后，时间最长，距离也最长的分离。
可惜裴慢慢没办法跟去。
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除了得上表演课，还得准备电影试镜。
但因为这场分离是提前知晓，并不是临时通知，给足了裴慢慢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再加上新年前已经有过一段时间分离，裴慢慢也有经验跟成长，所以接受还算良好，临别时刻没掉眼泪。
舍不得肯定舍不得。
做再长时间的心理准备都一样，他怎么可能舍得跟陆时祈分开呢。
但知道了哥哥是要参加比赛，而且还是复仇赛，要一雪前耻大杀四方，他更希望哥哥能加油努力，杀得对面片甲不留。
至少他在这里有凌玥的陪伴。
想是这么想的——
结果意外情况突发，凌玥又有了临时的工作安排，要飞外地一趟，参加一场不能错过的活动。
场面有些尴尬。
最后家里竟只剩下裴慢慢跟陆泓景。
千算万算，这是谁都算不到的情况。
陆时祈远在千里之外，听到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是难以遮掩的担忧，直接对着陆泓景说：“……爸爸，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但还是麻烦你每天挤出点时间陪慢慢一会儿。”
“虽然他不一定需要你的陪伴。”
“可你千万不能无视他，不然——”
“爸爸，总之麻烦你了，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为了能让我安心参加比赛吧。”
“……”
小少爷但凡是用平时那种傲慢一点的语气，陆泓景心里还不至于这么难受。
结果他为了裴慢慢这么卑微示弱，好像自己会趁他不在怎么忽视欺负裴慢慢一样——
对成年人来说，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打击。
陆泓景直问：“小祈，难道在你眼里，爸爸还照顾不好一个五岁的小孩吗？”
那陆时祈也就直说了。
“对啊，那不然呢？”小少爷毫不留情翻起旧账，“爸爸不会忘了吧，之前你在还家呢，慢慢就被佣人欺负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好一个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夸张了，实在是有点太夸张了。
“虽然那时我也在家，可爸爸不会指望才七岁的我能照顾好五岁的慢慢吧？”
“毕竟爸爸作为一家之主都做不好呢，肯定不会觉得是我的责任吧？”
“……”
这时候终于想起他是一家之主了？
可面对这笔旧账，陆泓景总归心虚，难以反驳。
再翻几次都得受着。
因为他就是没有照顾好裴慢慢，那时的他失职严重。
“……行了，你就放心吧，这回爸爸肯定照顾好慢慢。”
陆泓景信誓旦旦地向陆时祈保证。
“肯定把他照顾得白白胖胖，长胖好几斤，回来让你大吃一惊。”
“不是我质疑爸爸的能力，但我觉得——”陆时祈话说一半又停顿，“算了，当我没说。”
“……”
“老师叫我们了，我得先挂了，爸爸再见。”
“……”
仍所未知陆时祈的欲言又止是想表达什么。
而且除了陆时祈的内涵攻击外，陆泓景还遭受了来自凌玥的直接攻击。
凌玥说：“……要不我带慢慢一起去吧？”
“就当我带慢慢出去外面走走玩玩了，他来了这么久，也还没带他去外面旅游过呢。”
“那他的表演课呢，不上了吗？”
“落下一两节也没事，反正很快就能回来了。”凌玥说，“而且我带着他，还能让他适应人多场景，顺便再指导指导他的台词问题，不算很浪费时间。”
“要是被人拍到呢，你打算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难以解释的，就说亲戚家小孩呗。”
陆泓景：“可你是去工作，带着他不会不方便吗？”
“多少会有一点不方便吧，但这次活动还好，到时我可以让助理照看一会儿慢慢，问题不大。”
“所以你更放心交给助理照看，也不想留他在家里让我照顾，是吗？”
“……”
“被我说中了？”
“……”
“……你否认啊，你倒是赶紧否认啊！”
“……”
接连受到来自家人的质疑，对陆泓景无异于一场公开处刑的奇耻大辱。
于是他下定决心，这次绝对要照顾好裴慢慢。
第088章 第 88 章
在跟裴慢慢搞好关系这一块, 陆泓景已经不敢有任何的过度自信。
先前觉得这有什么难呢？
后来发现真挺难的。
不愧是连名字都叫慢慢的裴慢慢，想跟他拉近距离，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但这回难得, 像是老天看不下去他作为一家之主还被孤立, 特意送来这个机会，要他好好把握似的。
凌玥跟陆时祈这对母子在家时，小家伙眼里哪看得到自己？
现在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小家伙不想看也得看，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回忆当初他如大反派一般登场的画面，如今剧情进行到这，他要还不抓住机会洗白，都对不起忍受他这么久的读者。
陆泓景先浅设一个小目标。
不可能短短几天就能让小家伙跟自己亲密无间了, 小目标是先把称呼改成“叔叔”就行。
这么定下后，再倒回之前看，又一次确定——想跟小家伙搞好关系是真难啊。
努力这么久，进步微乎其微，至今还在一个称呼问题上打转。
再难的工作都打不到陆泓景。
结果讨好这么个小家伙，竟比工作还难。
……
可要跟陆泓景单独生活好几天，裴慢慢心里也不好过，压力还挺大。
起初他都没意识到这点。
因为陆时祈跟凌玥的离开就够让他难受了。
陆时祈走的时候，他提前有心理准备，所以忍住了。
可凌玥说走就走, 走得那么突然, 小家伙毫无准备，简直像往本就受伤的心上再划一刀, 开始接受无能了。
陆泓景为了缓解关系，出于好心的安慰：“没事的慢慢, 叔叔在家啊，接下去几天，叔叔会照顾你的。”
“……”
好了。
经过陆泓景的提醒，裴慢慢更加难受了。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为什么？
裴慢慢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么严重恐怖的惩罚……
虽然他跟陆泓景的关系是好了些，他也没之前那么惧怕陆泓景了——可他真不敢跟陆泓景单独相处好几天啊。
这比好比让一头小猪学会飞翔。
裴慢慢觉得自己就是一头普普通通的小家猪，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小飞猪的。
好在他有手机。
后来在陆时祈的要求下，陆泓景专门找人去把裴慢慢的东西拿了回来。
还好去得早，否则真要被那对叔婶送光了。
本来陆时祈连零食都不想多留一口，但没办法，裴慢慢一走，叔婶家的小孩就吃了大半，剩下的要不拆了包装，要不就被拿去送了人。
吃的东西注定拿不回来。
但用的穿的，陆时祈特别交代，连只袜子都不肯落下，统统拿回来。
手机拿回来后，陆时祈就没收了。
怕裴慢慢突然无师自通，然后开始沉迷手机游戏，那反而不好。
所幸陆时祈教过的东西没全部还回去，不仅之前回家时派上了用场，这回继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裴慢慢想联系陆时祈或凌玥了就很方便。
他不会点单独私聊，因为觉得很难点。
不管是想凌玥还是想陆时祈了，都是把语音大大方方地发在群里。
深陷思念中的小家伙，压根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有多肉麻。
“……哥哥，你好吗。”
“我马上，就要去上课啦。”
每条语音的时长简短，但小家伙一口气能发十来条，详细述说自己的生活日常，顺便抒发自己的思念。
“我早上起来，很想你哦……”
“对了，我早上吃了荷包蛋！”
“哥哥，你有吃饭吗……你也要，好好吃饭哦，复仇很辛苦的，复仇要加油！”
“哥哥，我中午吃了两碗饭。”
“哥哥，我现在吃糖饼干，里面的糖黏黏的，很好吃。”
“哥哥，我要睡午觉啦！”
“我睡醒的时候，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就算陆时祈没有及时回应，小家伙单方面也能坚持下去，从早上说到中午。
午睡醒来后，又能从中午说到晚上。
单纯就是想说。
压根不在乎陆时祈会不会回应，又是什么时候回应。
要是陆时祈回应，就是他们多几个能聊的话题罢了，并不会打断裴慢慢原本的计划。
他准备好要说的那些，是必须全部说完的。
但只有陆时祈能察觉到，这是裴慢慢不太正常的反应。
他这样就像一只患有分离焦虑症的小狗，因为主人不在身边，所以对着紧闭的大门悲伤嚎叫。
裴慢慢总不至于嚎叫。
他的表现形式就是对着手机，反常地说很多很多话了。
对此，陆时祈的心情就很微妙。
说担心吧，那肯定有。
这又不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裴慢慢是心里难受，而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好几天。
可内心阴暗那面又让他暗爽。
这是裴慢慢依赖他，不能离开他的表现啊——谁会讨厌这种感觉呢？
反正陆时祈是不会讨厌的，甚至还有点享受。
再多依赖点也没事。
这么依赖一辈子也没事。
并且很好治愈了他在集训时被其他组员蠢到的心情，顺利压下想喷人的暴躁，恢复平静。
午休一口气听完裴慢慢发来的语音，陆时祈感觉脸上的阴郁暗沉都重新焕发光彩。
点开语音回复：“我早上都在忙，不能看手机，所以现在才听到你的消息。”
“我也有想你。”
“放心吧，我有好好吃饭，你不用担心……你自己多吃点，这几天千万别瘦了。”
“糖饼干还是少吃吧，听着就不健康。”
“我现在也稍微睡一会儿，晚上睡前我找你视频，再给你讲睡前故事。”
一个患有分离焦虑的小幼崽，白天都离不开人，晚上睡前更不用说。
想要战胜对黑夜的恐惧，独自入睡实在太难。
这两天睡前，陆时祈都会跟他打着视频讲故事，陪他睡觉。
不能说一点效果都没有，但肯定比不上真人在身旁。
裴慢慢睡是能睡，就是比平常需要更多时间。
而陆时祈一般都是等他睡着后，再把视频关了。
发完语音，刚把手机放到旁边，陆时祈耳边又响起顾至栩酸不溜丢的声音。
“啧啧啧，真黏糊啊。”
“受不了你们，谁家兄弟俩是你们这样的。”
“……”
顾至栩也是集训的队员之一。
虽然他经常给人一种很智障的感觉，实际智力正常，成绩也很优秀，能称得上是小学霸。
只是在陆时祈这样的小天才面前，再学霸都显得微不足道。
而被迫笼罩在陆时祈的光环之下，家人长辈们也只能记住他乱七八糟的性格了。
集训都是两人住一间。
陆时祈难逃顾至栩魔爪，平时在学校相处就够他受了，现在居然成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有时陆时祈自己都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真怕自己会对顾至栩狠下毒手。
但在打嘴炮这方面，顾至栩向来不是陆时祈的对手。
面对顾至栩的酸言酸语，陆时祈眼皮都不抬一下。
“怎么，羡慕了？”
“有本事让你弟弟也给你发几条语音啊？”
“……”
“哦，忘了，小哑巴是不会说话的。”
是顾至栩先撩者贱，那就别怪陆时祈下脚无情，狠狠踩踏他的痛点了。
“……你过分了！”
果然，顾至栩当场一个暴跳如雷。
“拿人家这种缺陷开腔真的很没品！很没素质！很没道德！”顾至栩道，“而且他会说话，你亲耳听到过的！”
陆时祈依旧面不改色。
“对，我没品，没素质，没道德，那又怎样呢？”
有种你来打我啊？
陆时祈说：“那再让他说一句我听听呢，不会就这么一句，至今没再说出第二句吧？”
“……”
只要不讲素质，陆时祈的战斗力恐怖如斯。
但都已经在打嘴炮了，谁还在乎素质不素质的？那当然是都拼命踩对方痛点了。
而这回，陆时祈也不是毫无弱点。
顾至栩道：“看看你现在这幅嚣张的嘴脸，不知道比赛结束后，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陆时祈顿了顿。
这回还真放不出狠话。
“我们陆少爷又要遇上他这一生之中的劲敌了呢。”
“你别说，看到参赛名单里有‘沈雾深’这个名字时，我都替你捏了把冷汗。”
“这回要是再输，你可就足足输掉人家三回了。”
“……”
还真是很痛的痛点。
这位沈雾深就是陆时祈想要复仇的对象了。
他比陆时祈大了三岁，显然易见，肯定也是个小天才。
但校队不做年纪区分，陆时祈难得只能挨捶。
普通人的三年都能学会很多，改变更多，更不用说天才跟天才之间的较量了。
不管是谁把谁按在地上打，场面都跟神仙打架没区别，刺激又热闹，可看度原地拔高好几倍。
陆时祈努力掩饰内心的些许破防。
瞥了顾至栩一眼：“说的我们好像不是一队。要是我输了，你不照样也输了？”
“嗐，我是输习惯的人，无所谓。”
“光是面对你，我已经输过无数次了，早就对输赢这件事脱敏了。”
顾至栩道：“但你不一样，大家的注意力本就更容易集中在你身上。”
“我不懂哎，你知道输是什么滋味吗？”
“……”
“我的意思是，你喜欢输吗？”
“……”
陆时祈的拳头硬了。
“你不觉得他就像为了打败你而存在的吗？不管你在哪里，只要对上他，他就一定能把你当场揍飞。”
越说越过分。
但真有点激将到陆时祈了。
不管怎么说，年龄摆在那。
即便智商再高，平时表现再成熟独立，可讨厌的点被戳中后，也会暴露小孩该有的幼稚心性。
陆时祈的理智是想给自己留点退路，别将话说死。
可顾至栩逼他逼到这种份上，他也没办法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事不过三，这次我就是来打败他的。”
“要是再输，我从首都爬回家。”
顾至栩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我答应你，你爬回家的时候，我会负责在旁边为你拍照记录。”
“……”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也在这家酒店，昨天晚上我看到他了。”
顾至栩话题一转：“以前没对比不知道，现在这么一看，我竟然觉得他长得跟慢慢有几分像。”
“……………”
陆时祈毫不留情甩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你是懂怎么恶心我的。”
“我可不是故意恶心你，我是真这么觉得……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可我真越想越觉得他们像啊。”
“我看你像个锤子。”
说裴慢慢跟自己讨厌的家伙长得像，他到底是跟自己有仇，还是跟裴慢慢有仇？
顾至栩却只当陆时祈嘴硬。
“呵，你就嘴硬不认吧。”
“也是，主要是慢慢只认识你，他要是见识过沈雾深，说不定真会更喜欢他呢。”
“……”
刚才是陆时祈的自身弱点被捏住，无话反驳，可扯到裴慢慢身上，那就是顾至栩自寻死路。
“别人我不知道。”陆时祈说，“但我们之间，慢慢更喜欢我就够了。”
抓住反杀的好机会，陆时祈保证一脚就把顾至栩踹死。
即使顾至栩用最后的倔强说道：“……你可别忘了，我们俩之间，之前慢慢是更喜欢我的！”
“以前是以前，要现在再试试吗？”
现在陆时祈是真自信，跟以前完全不同，连最后丁点犹豫都能舍弃的自信。
别说再让裴慢慢跟顾至栩相处半天了，就算相处一整天，哪怕整整两天，他都自信裴慢慢肯定还是选择自己。
所以对不起了兄弟。
这话是你自己要说的，那这个逼他装定了。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人要朝前看，别从想着过去多好，不然容易翻大跟头。”
“比赛也一样，虽然我之前是输了两次，但我输得起，这次我是为了胜利而来。”陆时祈十分凶残地说道，“这次我要是赢了，就换成你从首都爬回家，如何？”
“……”
可恶，还真是被他装倒了。
……
但就算是大少爷，集训生活也还是得随着集体来。
虽然陆时祈很不乐意，可出门在外，路途遥远，实在不好搞什么大少爷特殊化。
也亏有裴慢慢后，生活习惯发生了变化吧。
要还是之前那样挑剔厌食的进食习惯，陆时祈是真不爱跟别人一起吃饭。
但现在能吃的多了。
不单单是之前被迫改变的，经历过裴慢慢离家出走，自己着急寻找结果病倒发烧整整两天的悲剧后，陆时祈是有主动意识地接受多吃了。
要多吃点，补充足够丰盛的营养，他才能成为强壮可靠的大人。
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以前总觉得个子够高就行，就万事大吉了。
现在想来真是愚蠢至极。
要是能好好吃饭，说不定他能更高更强大——至少在带着弟弟逃跑时，他跑得能比顾至栩更快。
所以跟别人一起吃饭时，陆时祈的外在表现很正常。
他要不说，绝对没人能想到他正常吃饭是什么死样子。
吃过晚餐，回到房间已经八点多。
陆时祈先洗了澡，随后躺上床，向裴慢慢发送视频邀请。
这天真挺忙的。
下午都没时间看手机。
吃晚饭时才顺便抽空把一下午堆积的未读语音听了，但那时没等到裴慢慢回复。
估计小家伙也在洗澡吃饭。
等他洗完澡，才看到裴慢慢几分钟前发了几个企鹅表情包。
所以陆时祈赶紧发了视频通话过去，怕晚了又要错过。
裴慢慢的语音铃声是他换的。
——都不需要猜，除了小企鹅里的插曲外，不可能再是其他的歌了。
噢噢噢噢做一只机智的小企鹅——
噫噫噫噫我是一只机智的小企鹅——
每回铃声响起，每听一回这个旋律加歌词，陆时祈都觉得自己是受到一阵精神攻击，智商能当场下降好几个点的程度。
可裴慢慢就是喜欢这首歌。
爱得要死，有段时间天天在家跟唱，旁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这回接听很快。
平常小家伙磨磨蹭蹭的，光是滑动接听按钮都要滑很久，陆时祈差不多能听个三十秒，硬生生感受三十秒的精神污染。
这回才唱完两句，小家伙竟然就接了。
视频通话正在连接——
铃声停止那一刹，陆时祈都惊了惊。
没办法，裴慢慢稍微有点进步都值得叫人震惊欣慰。
是对手机的熟悉度变高了？
还是小家伙的反应终于练快了？
酒店网络不够稳定，刚接通的瞬间总要卡上两三秒黑屏。
等黑屏一过，画面正式清晰——
却是陆泓景的大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陆时祈：。
陆时祈：？
陆时祈一秒切断视频通话。
因为是从家庭群里点进去的，所以陆时祈直接将话发在家庭群里。
陆时祈：【不好意思，点错人了】
陆泓景：【？】
陆泓景：【挂的速度可真快】
陆时祈总不能说自己被吓到，那一秒都怀疑人生了吧。
然后冷静一下。
然后真开始怀疑人生了。
如果他点错人，那说明陆泓景用上了这种智障铃声。
如果没点错，那说明陆泓景正在哄裴慢慢睡觉。
不管哪种情况都很吓人。
陆泓景：【你没点错人】
陆泓景：【是我拿着慢慢手机，顺手就接了】
陆时祈：。
好了，他最不放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陆泓景：【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不用远程哄慢慢了】
陆泓景：【放心，我会陪慢慢睡觉的】
陆时祈：……
他竟然还叫人放心。
听到陆泓景要陪裴慢慢睡觉，陆时祈只会更不放心罢了。
……他打算怎么哄裴慢慢睡觉，也给裴慢慢讲故事吗？
裴慢慢能睡着吗？
不会被吓得整夜睡不着，然后睁眼到天明吧。
陆时祈再次点击视频邀请。
但这次竟被陆泓景拒绝了。
陆时祈：【？？】
为什么要拒绝他。
这是几个意思？
陆泓景：【我想了想，还是不让慢慢看到你了，不然他肯定只想着看你，我就没办法好好哄他了】
……本来就没办法好好哄吧。
难道你们本来是能好好相处，好好哄着的关系吗？
陆时祈很想吐槽，更想发死亡微笑，以此让陆泓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不可理喻。
可裴慢慢是真落在陆泓景手上了，自己又不能开任意门回去，只能认命。
陆时祈：【好吧】
陆时祈：【祝你们好好相处】
陆泓景：【会的】
陆泓景：【你安心睡觉吧】
陆时祈：……
不知道裴慢慢今晚能不能安心睡着，总之他是注定无法安心了。
……
陆泓景是下定决心要跟裴慢慢重塑关系的。
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当然要拿出百分百的尽力，铲除一切不利因素，紧紧把握住了。
而这回，老天是真站在了他这边，还让他意外得知小家伙怕黑，原来不敢一个人睡觉。
他知道之前陆时祈一直睡裴慢慢那屋，但没想多，就以为是俩小孩关系变好后的黏糊，非要凑在一起罢了。
直到昨晚深夜回家。
正打算去偷看一眼小家伙睡得怎么样时，却先一步看到了睡在客厅地板上的小家伙。
光看文字回忆好像还挺萌。
实际差点把陆泓景吓得魂飞魄散。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裴慢慢睡到一半醒来后，怎么都睡不着，便起床走到了客厅。
而客厅茶几上刚好摆着几个还没来得及吃的红心火龙果，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拿起来吃了。
一边吃，一边跟巨大的睡意做斗争。
最后不幸败下阵，倒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吃到一半的红心火龙果因此被压得稀巴烂，汁水均匀沾在他的脸上手上，弄脏了大片衣服后，又在客厅地板上静静流淌，流了一大滩。
陆泓景进屋还纳闷怎么开了盏小灯，难道是佣人忘记关了？
下意识走到这边来看，乍一眼以为发生入室抢劫的惨案，裴慢慢是真挂了，都要掏出手机准备先叫救护车再报警了。
幸亏一秒冷静，知道这事不可能。
再定睛一看——
发现了就这么被小家伙枕在脑袋下的火龙果。
……刺激。
这谁看了不说一句刺激呢。
关键陆泓景上前叫醒他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反过来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陆泓景怕他嗷嗷大哭，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一直到他冷静下来。
谁见了不说一句倒反天罡。
可也是这么一安慰一哄，陆泓景才知道小家伙是怕得睡不着了出来的。
这会儿心里就没任何嫌弃了。
才几岁的小朋友，怕黑很正常，并不是没用软弱的表现。
陆泓景抱着小家伙回房间，又亲手给他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最后哄着他睡觉。
感觉很不可思议。
越看自己越像大反派正在努力洗白。
真好呢。
第089章 第 89 章
裴慢慢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是真敢在这个家里“乱来”了。
半夜三更走出房间，在客厅吃火龙果还装死什么的……这要说给几个月前的小家伙，他自己都不敢听。
怎么想都不可能呀。
这绝对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但真实发生了。
并且小家伙不觉得哪里不对。
那他就是一个人不敢睡嘛。
客厅茶几上刚好放着火龙果嘛。
他吃着吃着就是困了想睡觉嘛。
一切的发生合情合理, 没有一步是故意的, 除了最后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外，就再没其他问题了。
真要论问题在哪的话，那也是在陆泓景身上。
裴慢慢嘴上当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可一点没少想——先生叔叔才真吓到他了呢！
他在房间睡不着，挪到客厅后好不容易睡着的，结果被先生叔叔叫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陆泓景那张脸，这对一个小幼崽而言是多强烈的视觉冲击啊！
差点就把他吓哭了！
更过分的是，先生叔叔还进了他的房间, 说要陪他睡觉。
来一晚就算了，竟然还来第二晚。
裴慢慢就像只安全领地被陌生大狮子入侵的小兔子，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反抗。
只能小心翼翼地躲起来，生怕自己被顶级捕食者发现。
好比此时此刻，裴慢慢半个脑袋都缩在被子里，看到自己的手机被陆泓景拿着，不敢提出任何意见。
其实他还在等哥哥的视频通话……
哥哥今天好忙哦……
他跟哥哥说了那么多话，哥哥好像就回复了一点点，不知道后来还有没有回他呢……
但先生叔叔一直拿着他的手机, 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啪啪啪地按了挺久。
总之完全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
裴慢慢忍啊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因为他想哥哥了。
真的很想跟哥哥说说话, 于是决定做只勇敢的小兔子，从自己的洞穴里探出脑袋, 小声地说：“先生叔叔，我今天还没，见到哥哥呢……”
但他这么一说，只是让陆泓景更确信了自己的做法没错。
看看，快看看。
就算没让他们视频，小家伙心里都惦记着陆时祈。
刚才要让他们顺利在视频里相见了，小家伙眼里还会有自己吗？
他想搞好关系的打算岂不是更没进展了？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预判了会有这种场面发生的可能。
陆泓景很干脆地把手机放到一边去了。
然后厚颜无耻地欺骗小朋友：“今晚不不见哥哥也没关系吧？”
“……”
裴慢慢眨眨眼，很想说那还是有点关系的，而且关系还挺大的。
可对上陆泓景就没自信，根本不敢提出相反说法。
陆泓景看似语重心长：“叔叔知道，慢慢今天没怎么跟哥哥说话，所以很想哥哥，对不对？”
“……嗯。”
这是真的，合情合理。
裴慢慢点了点头，尚敢承认。
“但哥哥今天一直来不及回复你的消息，说明他今天很忙很累……那慢慢也要让哥哥好好休息一晚的，对不对？”
如果裴慢慢识字，明天一看手机上的文字对话就能发现真相，陆泓景肯定不敢这么欺骗他。
但很幸运，裴慢慢不认识字。
所以陆泓景张口就来，毫无心理压力地诓骗小朋友，还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么一说，裴慢慢果然犹豫沉默。
也是。
哥哥是要去复仇，肯定很辛苦，他是该让哥哥好好休息一晚。
但理解是理解，思念是思念。
思念跟习惯是不能轻易放下的，裴慢慢又问：“……今天晚上，哥哥休息了，那我明天晚上，能找哥哥吗？”
陆泓景想了想，终究没太贪心：“能啊，今晚哥哥要是休息好了，那明晚就能来找慢慢了。”
“……”
那就还行。
只是一晚罢了，他能忍。
小家伙感觉生活又有了盼头，点点头，语气轻快许多：“……那哥哥，今晚好好休息，我明晚再找哦！”
陆泓景也很满意。
很好，一切顺利进行中。
有过前一晚的陪睡经验，今晚再陪睡，陆泓景也熟练了很多。
放下手机，换了个舒缓的姿势躺在裴慢慢身旁，光看架势，仿佛这早已是他的日常。
不过客房的床还是小了点。
睡两个小朋友没什么问题，让他这么大的成年体格带着小朋友睡，陆泓景都担心小家伙会被自己甩到地上去。
要不给小家伙换张床？
还是换个房间？
但说是客房，其实这里跟次卧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就是次卧的床会更大些，空间也再大些罢了。
“慢慢，要不去叔叔房间睡吧？”
“叔叔房间的床比较大，你想在上面滚来滚去都行。”
“……”
裴慢慢沉默。
大狮子入侵他的安全领地就算了。
作为没用的小兔子，他确实没有力量反抗。
可要他主动进入大狮子的领地，那就过分可怕了。
他有这样的胆子吗？
这跟要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裴慢慢不想去送死，又没胆子正大光明地拒绝，只能用沉默表示懦弱微小的抗议。
好在多沉默几次，陆泓景也就明白了他的沉默代表抗议拒绝。
因为愿意答应的时候，小家伙的态度是很积极的，要有什么在意的地方，他都会主动问。
陆泓景无奈：“……叔叔跟你开玩笑的，当然不用去叔叔房间睡。”
“就睡这里吧，慢慢肯定也更喜欢睡在这里吧。”
“……”
裴慢慢还是沉默。
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还着实让崽有点尴尬。
他该怎么告诉陆泓景，刚才他真被吓到了，就算陆泓景很快解释了不过开玩笑，可他实在是笑不出来啊。
于是沉默静静流淌了好几秒。
本就不够自然熟络的氛围更加尴尬。
一分钟后，陆泓景又主动道：“……对了，叔叔来给你讲故事吧。”
“平时哥哥都给你讲什么，叔叔讲一样的吧。”
陆泓景心想，小孩无非听点童话故事或者冒险故事呗。
就算裴慢慢另辟蹊径要听恐怖故事——但这种事听上去就绝对不可能。
然后裴慢慢说：“……哥哥讲，我的故事哦！”
陆泓景：……
陆泓景：啊？
陆泓景就懵了。
他的故事？
他的什么故事？
其实陆泓景知道陆时祈会给裴慢慢讲解电影原著，奈何这件事真的太小太微不足道，除非有谁能提醒他一下，否则真是扔在大脑某个小角落，一扔就是一辈子。
裴慢慢这么说，陆泓景第一反应是陆时祈每晚会以他为主角，现场编故事出来念。
很离谱对不对？
可放在陆时祈跟裴慢慢身上，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合理。
只是陆泓景做不到。
即便把故事主角换成陆时祈，或者换成他跟凌玥都做不到的程度。
于是沉默再度席卷。
尴尬流淌在这一大一小之间。
真艰难啊。
这样无能为力的相处，对双方而言都是种不小的折磨。
才觉得老天站到自己这边没多久，陆泓景又觉得老天是原路返回了。
最后陆泓景只能说：“……睡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慢慢还是赶紧睡觉吧，明天早上就要去上表演课，可不能迟到了。”
尽管陆泓景很努力温柔了语气，用一种贴心安慰的方式说出来。
可这种事情再怎么温柔提醒，本质都不会变，裴慢慢光想到就会开始紧张。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部分都一样。
还不到能够独立的年纪，对陌生事物有种天然的抗拒，哪怕没有大人的陪伴，也宁愿一个人待在家里。
第一阶段的课是上得不错，可有段时间没去，而且切身感受过课程会有的残酷严厉后，裴慢慢多少会有些焦虑紧张，需要重新适应的时间了。
陆泓景不说出来还好。
一说出来，满脑子瞬间被这件事填满。
裴慢慢感觉自己不会再快乐了。
“好了，把眼睛闭上吧，慢慢真该睡觉了。”
“……”
陆泓景这么要求，裴慢慢乖乖闭上眼睛。
可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停转动着，看上去就毫无睡意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弱弱的声音传出来：“……可是我，睡不着。”
阿姨不在家，难受。
哥哥不在身边，难受。
待在他身边的是陆泓景，更难受。
想到明天要去上表演课，难受到快窒息。
入睡前的夜晚时刻最容易悲伤，这点连小幼崽都无法幸免于难。
所有事情叠加在心头，裴慢慢说话都沾染着悲伤的气息。
陆泓景顺着问：“嗯？为什么睡不着？”
裴慢慢很乖地闭着眼睛，没敢擅自睁开，就这么回答：“……我难受，我觉得害怕。”
想到竞争如此激烈，自己差点就惨遭淘汰的表演课，哪个小幼崽能不害怕呢？
但陆泓景会错意，昨晚才听裴慢慢说了怕黑，就以为他现在还是怕黑。
突然想到什么，陆泓景停顿片刻：“叔叔出去拿个东西，你等叔叔一会儿。”
身旁的床铺起伏了一下。
意识到是陆泓景起来后，裴慢慢瞬间睁开眼。
然后亲眼看着陆泓景快步走出了房间。
裴慢慢眨眨眼，不知道陆泓景去做什么，还会不会回来。
但那一刻，他竟然是希望陆泓景会回来的。
先生叔叔是令他害怕没错，可相较之下，他发现自己还是更恐惧黑暗。
两者相较取其轻，实在没人陪的情况下，有个陆泓景也是好的。
好在陆泓景回来了。
双手捧着一个挺大的纸箱，走到床头边蹲下，一阵捣鼓。
搞了两分钟左右，陆泓景道：“好了。”
这才重新上了床，躺回小家伙身边。
而裴慢慢经历过差点失去的恐惧，意识到陆泓景在身边也有好处后，对陆泓景的害怕值就有所降低，这会儿主动往他身侧贴了贴。
陆泓景却没发现。
只说：“慢慢，你先把眼睛闭起来。”
于是裴慢慢又乖乖闭上眼睛。
啪嗒——
听到灯的开关声，即使闭着眼，还是能感受到周围环境陷入大片黑暗的色调变化。
咔哒——
这就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了。
陆泓景说：“慢慢，把眼睛睁开吧。”
搞不动先生叔叔想做什么，要人一下睁眼一下闭眼的。
但裴慢慢没有丝毫不耐，依旧听话，缓缓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为眼前的场景惊喜震撼。
“哇哇——”
忍不住赞叹出声。
因为当他再睁开眼，漆黑的房间内变成了璀璨的银亮星河。
陆泓景拿来的是星空投影灯。
距离有限的房间瞬间成了浩瀚无边的浪漫星河，星星光线柔和，并不刺眼，还会缓慢地移动流淌，效果逼真，宛如真正的星空。
“……好多，好多星星啊！”
小家伙惊喜极了，这下所有的难受紧张都忘却，满眼只有眼前的浩瀚银河。
“哇——好漂亮啊，先生叔叔，好漂亮啊！”
持续了一整晚的尴尬别扭终于在此刻打破，裴慢慢获得了全新的惊喜，而陆泓景看到裴慢慢的反应，也心情愉悦且满足。
陆泓景问：“星星是很漂亮，喜欢吗？”
裴慢慢用力点头：“……嗯，喜欢哦！太漂亮！”
现实中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更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所以不怪裴慢慢反应夸张。
“好多星星啊……先生叔叔，在动呢！它们都在动哦！”
反应真实且可爱。
陆泓景很满意。
这个投影灯也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最初这是陆泓景想送给陆时祈的礼物。
因为那段时间陆时祈对天文学很上头，没事老半夜跑出去观察夜空。
陆泓景还以为自己投其所好，肯定送对了礼物。
哪想陆时祈的反应无比冷淡，只打开一次，看了看效果，随后就说：“你以为这种东西能哄到我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这个投影灯被放进了角落吃灰，直到遇上终于懂得欣赏它的裴慢慢。
陆泓景会拿出这个的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知道小家伙怕黑，所以想用这个哄哄他。
“如果没有黑暗，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星星了。”陆泓景道，“所以不用害怕黑暗，就当它的存在是为了让星星变得漂亮。”
“……”
裴慢慢眨了眨眼。
下意识觉得这个说法很厉害，只是说不清厉害在哪。
心底有股想要称赞的佩服，可转念一想，自己还是惧怕黑暗的，不会因为星星改变，所以又说不出佩服。
星星离他太遥远了。
可只要关上灯，房间里的黑暗近在咫尺，立刻就能将他包围。
“对了，这里还能看到好多星座……慢慢知道星座是什么吗？”
裴慢慢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没事，叔叔指给你看。很多星星连在一起，就能组成一幅图案。”
陆泓景大学时选修过天文课，对这方面还算熟悉。
虽然过去年数已经相当久远，可拿出来哄哄小朋友依旧没什么问题。
语调缓慢低沉，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后，陆泓景道：“……看，就在这里，慢慢看到没？”
却久久没能得到小家伙的回答。
侧头去看，原来是已经呼呼大睡，连说话都不能把他吵醒的程度了。
陆泓景停顿一秒——自己讲的这些真有这么催眠吗？
一分钟前他们还在互动啊？结果说睡过去就睡过去了？
但是算了。
能睡着就好。
看着小家伙平静甜美的睡颜，陆泓景是真的有被可爱到。
心底还掠过一阵难言的治愈。
从最初的胆怯逃避到居然能在他身边熟睡，这种一步步亲近的养成感真会让人膨胀，产生别样的成就感。
难怪陆时祈养小家伙养得这么上头。
换成谁来都得上头啊。
……
睡过去后，裴慢慢一夜好眠。
全程未醒，睡到天大亮。
没睡好的是陆时祈。
隔着几千米的距离想东想西，担忧不止。
怕陆泓景跟裴慢慢不能相处愉快，怕裴慢慢会被陆泓景吓哭。
虽然说穿了都不算什么大事。
可就是想得人越来越精神，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时分，陆时祈才浅浅睡了三四个小时。
八点多起来时，眼皮沉重，哈欠不止，本就臭的脸色变得更臭了。
睡眠不好，食欲自然也差。
陆时祈把这笔账算到了陆泓景头上。
都是他昨晚不让自己跟裴慢慢视频害的。
让他不能好好睡觉，还让他不能好好吃顿早餐——简直破坏他的强健长大计划，罪大恶极！
原本陆时祈是不打算硬逼自己吃早餐了，可酒店早餐是自助式的，菜色还挺丰富，顾至栩非吃不可，陆时祈就只好陪着他去。
大少爷亲自端着盘子，打着哈欠转过一圈，只夹了一个鸡蛋饼，一个烧麦，最后站到了现煮拌面的台前。
倒不是他爱吃这些。
而是不想吃东西，也不知道该吃什么东西时，他下意识会根据裴慢慢的口味来为自己搭配食物。
正看拌面可加哪些小料时，身旁来了个人。
陆时祈当然不会特意去看人家什么模样，可对方端着的盘子就这么映入了眼帘。
两个鸡蛋饼，一个荷包蛋。
一份火腿鸡蛋卷，还有一份小小的蛋包饭。
好家伙。
比裴慢慢更爱吃鸡蛋的人出现了。
这一份早餐的鸡蛋含量实在超标了吧？
母鸡看到都要捂着屁股跑路了吧？
“师傅，给我一份葱油拌面，加一个煎蛋。”
更可怕的是，他都已经有这么多蛋了，拌面竟然还要再加一份煎蛋。
全蛋宴啊这是。
大早上的，这合适吗。
蛋白质含量肯定超标了吧。
光是想象要消化这么多鸡蛋，陆时祈就已经开始胃部不适。
于是很难自控地转过头，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吃这么多蛋。
“是你，陆时祈。”
然而陆时祈还没抬眼看清，对方竟先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陆时祈这才抬头。
好一个冤家路窄——这人还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他一心想要打败的对象，沈雾深。
“……”
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劲敌的感觉真不爽。
但没办法，谁叫对方比他大三岁呢。
基因再强又怎么样，也只能打打同龄人，遇上基因也强的年长者，陆时祈被迫抬头。
面不改色，心里再次开启痛恨模式。
可恶啊可恶啊。
要是早两年能开始好好吃饭就好了，他这么优秀的基因，说不定真能蹿到跟沈雾深一样的个子。
“陆时祈，你早餐就吃这么点吗？”
“难怪你这么瘦。”
“还是多吃点吧，不然个子也不会高的。”
“……”
现实就是这么神奇，有些人只要一开口，陆时祈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了。
何止加入黑名单，简直是想加入暗杀名单。
“……我们很熟吗？”
陆小少爷毫不客气，选择态度尖锐地回击。
“你对我不熟吗？”沈雾深问，“我赢过你两次，我还以为对你这样的性格来说，肯定就记住我了。”
“……”
好火大啊。
真的好火大啊。
向来只有陆时祈嘴毒别人的份，第一次被别人嘴毒，而自己还是对方的手下败将——这种感觉真是憋屈至极。
“不过你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记得你。”沈雾深道，“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开心。”
“……”
啊？
他在开心什么？
沈雾深说：“确定你会参加这次比赛后，我才决定参加的，我就是为你来的。”
“……”
更叫人摸不到头脑了。
不是——
这话说的，也太那个什么，太不合适了吧？
“其他人都是垃圾，但你不一样。”
“只有你。”
“打败你的时候让我最有成就感，希望这次你也能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
陆时祈只想把餐盘扣在他脸上。
这家伙也太狂妄了吧。
陆时祈不允许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狂妄的小孩。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至栩先从另一侧杀了过来。
“喂喂喂，你这家伙，在对我弟弟说什么呢？”
虽然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顾至栩看陆时祈的脸色变化跟红绿灯一样，立刻冲上前维护。
沈雾深看向顾至栩：“你是谁？”
真只记住了陆时祈，对其他队员毫无印象。
“……我，我是他哥哥！”
瞥见顾至栩盘里满满一堆食物，沈雾深道：“你少吃点，吃太多容易把脑子塞住。”
“……要你管啊！你谁啊！”
顾至栩也立刻被气到了。
这人的嘴巴竟比陆时祈还毒还气人！
“抱歉，不是想管你，只是看到这么多食物，我没忍住。”
沈雾深说：“原来你们是兄弟，真好。”
“……”
总觉得是在阴阳怪气。
沈雾深看着顾至栩：“真羡慕你弟弟还活着。”
第一次被这么羡慕的顾至栩：“…………”
还活着的陆时祈：“…………”
第090章 第 90 章
论如何用一句话, 同时噎住陆时祈跟顾至栩。
他们兄弟俩，一个嘴碎一个嘴毒，光是内部斗嘴就能斗个没完没了。
今天算是遇上克星了。
听完沈雾深这么一句, 两个人的表情变化都相当精彩。
啊——
不是——
这——
原来话题转折可以这么生硬离谱, 直接往这种前无古人的赛道上拐吗？
这叫人说什么好？
难道回问一句，嘿，为什么这么说，请问你弟弟是死了吗？
一般人都不可能这么问吧？
“怎么……你这话说的。”
“请问你弟弟是死了吗？”
但很幸运的是，陆时祈从来不是一般人，也不会走寻常赛道。
沈雾深上来就是一顿贴脸讽刺，又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他本人都能这么离谱了，那陆时祈还跟他客气什么？
反正陆时祈对谁都不客气。
既然有问的机会, 当然要问出来，总比过会儿又被沈雾深嘲讽气到，再后悔自己没能问出来好。
但顾至栩本就震惊的脸上更添震惊，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一场怎样的对话。
陆时祈竟然问出来了！
他竟然真这么问出来了！
这就是天才跟天才的交流方式吗？
都不算吵架了吧，他们俩要是下一秒互殴起来，顾至栩也不会太惊讶。
但心底还是有股出口恶气的感觉。
因为沈雾深说话真叫人很不爽，要不是看对方年长，个子比他们俩高，顾至栩都想动手揍他一顿。
陆时祈问完，等着沈雾深给予更炸裂的回答。
没想到沈雾深沉默了。
大概是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 怎么听都不太礼貌的样子。
停顿几秒后, 沈雾深道：“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陆时祈：“……”
就很无语。
不是兄弟——你嘲讽都开了, 贴脸都贴了，他都热完身, 等着打回合制的嘴炮战了——结果你道歉了？
那么歹毒的一句问候，最后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让陆时祈生出几丝愧疚。
沈雾深：“只是关注你很久了，内心觉得跟你很熟悉，所以没想太多，这么说了出来……忽略了你跟我压根不熟的事实，抱歉，刚才让你一定很困惑。”
陆时祈：。
好了，更觉得自己歹毒了。
他们身旁就是拌面台，做拌面的师傅此刻出声：“小朋友，你的葱油拌面加煎蛋好了。”
沈雾深转身去接自己的拌面。
“谢谢师傅。”
说他不礼貌吧，他还懂得跟师傅道谢，看上去非常有教养。
陆时祈跟顾至栩继续沉默地罚站。
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直到沈雾深又说：“那我就先走了，希望这次比赛你能好好表现，别让我赢得太无聊了。”
“…………”
操！
又一句气得陆大少爷直接在心里爆粗！
这什么人啊！
故意的吧！实际他很懂得拿捏说话的技巧，才能句句张口就来吧！
不行——
要忍住，要稳住。
说不定他的最终目的就是激怒自己，让所有人看到他还没开始比赛，只在集训就破防的样子。
要真是这样，光在舆论上就对陆时祈很不利。
陆大少爷只能忍。
暴躁压成冷淡：“……我也很期待这次比赛，你总能让我学到很多东西。”
很得体很有教养。
是陆时祈在内在外都很少见的风格。
沈雾深：“你也是，总能让我学到很多，很期待这次比赛中跟你交流。”
沈雾深提步要走。
但才迈开半步，又停顿：“你要多吃点东西，早餐只吃这么一点是不够的。”
“碳水摄入不足的话，很影响人的状态情绪，会让人脾气暴躁。”
“……”
内涵吧，怎么想都是内涵吧。
这绝对是当着陆时祈的面，内涵他脾气不够好的意思吧？
陆时祈很想回敬一句，你这个鸡蛋疯子有资格说别人吗？
小心吃多了蛋白质消化不浪，放臭屁熏死你队员。
但视线落在他刚拿到手的葱油拌面上。
陆时祈：。
好吧，还真无话可说了。
虽然蛋白质摄入超标，可这么多蛋黄，脂肪含量达标，碳水也充足。
真是给他厉害坏了。
看着沈雾深走远后，顾至栩先回过神来，小声地说：“……这人有病吧？！”
再加一句：“你们智商高的人都这样吗？！”
陆时祈：“……”
很好，他也没有放过自己。
陆时祈冷着脸问：“现在还觉得他跟慢慢长得像吗？”
“不像！”顾至栩斩钉截铁，高声怒答，“一点不像！到底是哪里像了！”
“我们慢慢宝贝那么软萌可爱，像棉花糖小天使！这家伙也配跟慢慢相提并论？！”
“你怎么会觉得他们像，你疯了！”
“……”
陆时祈想动手殴打的对象又多一个。
难道是他觉得裴慢慢跟沈雾深像吗！
这话开始不是顾至栩自己说的吗！
不过陆时祈跟沈雾深站在一起的画面太显眼，这里很多集训的学生，许多人都看到了刚才那幕。
等沈雾深离开后，跟他们同队的成员走了过来，满脸不可思议：“……那个，你们刚才，不会是在互放狠话吧？”
陆时祈问：“你是谁？”
顾至栩：“………”
他跟沈雾深根本就是同类人！
一模一样！
顾至栩：“……这是跟我们一队的学长啊。”
你这样礼貌吗！
完全没被陆时祈记住的学长也面露几分尴尬，还好有顾至栩在旁边，否则他其实也不敢过来跟陆时祈搭话。
陆时祈还是没能回忆起对方的长相。
不过没表现出来，也没再说什么。
为缓和尴尬的气氛，队员主动说道：“……虽然他是很厉害没错，但是我们也不差啊！”
看向陆时祈：“我们有你，这次一定能赢的！让那些不看好我们的人大跌眼镜！”
谢谢，真是又来一个。
确定大跌眼镜用对了吗？
这个也没放过陆时祈，又往他肩膀上压了一记沉重的压力砖。
顾至栩问：“……不看好我们的人很多吗？”
“……”
队员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也不是很多吧，但毕竟在人家主场嘛，怎么说呢，哎怎么说呢……”
实在找不到掩饰词了，只能妄加猜测进行遮盖：“说不准他家会进行暗箱操作，要强行内定冠军呢！”
“我们更要用实力推翻！”
这里的“我们”特指“陆时祈”。
“加油，你就是我们的希望！”
“……”
压力还更大了。
说真的，陆时祈不是很想搭理这样的队友，反而影响自己的状态。
但听对方说的，似乎对沈雾深有一定了解的样子。
陆时祈问：“你知道他家的情况？”
“……唔，知道一点吧。”对方道，“我朋友跟他是一个学校的，这种天之骄子嘛，传闻很多的，就算不认识，也会传得大家都知道……”
越说声音越轻。
因为面对相同类型的陆时祈，实在是有些底气不足。
“他家很厉害？”
“应该算厉害吧，据说很有钱很有钱，父母是在国外做生意的……”
陆时祈问：“那他真有弟弟吗？”
谁叫沈雾深说话那么奇怪，自然叫人在意好奇。
还以为对方不会知道这种事，没想到对方直接双眼一亮，是吃大瓜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有的有的，听说是有的，但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去世了。”
“……”
都不需要问对方是怎么知道了。
如果沈雾深真是富二代天之骄子，那有点风吹草动，周围的人都会很积极去扒。
而且越是负面的，越是不幸的，越容易流传出来。
这大概也是种人类天性。
顾至栩吃惊：“……真的假的？”
“我同学是这么跟我说的，因为每年他们家都会去祭拜……刚好有一年是校庆日还是什么日吧，说好了要他作为学生代表讲话的，结果他直接缺席了。”
队员压低了声音：“据说他弟弟是出车祸被烧死的，烧得一点骨头渣滓都没剩……还有人看到过幻觉，说有段时间天天看到他后背上趴了个小孩子，就是他弟弟的鬼魂呢！”
“……”
“……”
再加点灵异性质的润色描写，这种故事越能广为流传。
这不，现在连陆时祈跟顾至栩都听说了。何止跨越学校跟地区，直接跨越半个国度了。
即便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但下次看到沈雾深，他跟他鬼魂弟弟的二三事就会飘荡在他们脑海里了。
最好的证明就是听完这段后，顾至栩主动问：“……还有吗？”
别管是真是假，别管跟这人熟不熟，这种故事就是爱听，建议多来点。
“别的好像也没什么了……总之他这个人就是比较阴郁难相处的，我朋友说他在学校其实没什么朋友。”
“哦，不过不是他交不到朋友，是他讨厌别人，不跟别人交朋友。”
“……”
说完这些，简直又把陆时祈内涵了一遍。
顾至栩看了眼陆时祈。
比起裴慢慢，现在怎么看都觉得是陆时祈跟对方更像了。
搞不好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呢。
否则这种讨人厌的性格也能复制粘贴，一模一样吗？
……
陆时祈的早晨暗硝四起，裴慢慢的早晨同样兵荒马乱。
纵使有陆泓景睡在旁边，但还是睡过头了。
陆泓景睡前忘记设置闹钟，等到睁开眼，距离开始上课仅剩半小时。
瞬间清醒。
还记得凌玥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话。
“之前开后门进去的不说，第一天上课就是踩点到，这次至少提前五分钟或十分钟到吧。”
“毕竟是靠运气才好晋级的。”
“虽然现实是这样，但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啊……所以开场表现认真点吧，不然别人真要误会我们搞特权乱来呢。”
这一家子搞过的特权不少，但学习方面从来都是凭实力说话，全家学霸。
这方面的办法都用在裴慢慢身上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裴慢慢就是个普通智力的小孩，偶尔还要犯迷糊，反应迟钝，与常人相反。
所以学习态度必须端正。
不能让旁人误会他脑子笨，还不肯好好学。
陆泓景更是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做下的保证——绝对会照顾好裴慢慢。
现在要连这点都做不好，他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凌玥。
“慢慢，醒醒！快点醒醒！”
“我们要去上课了！马上就要出门了！”
“唔……”
裴慢慢迷迷糊糊睁开眼，大脑还在开机中，状态一片雪白的情况下，就被陆泓景抱去洗脸刷牙换衣服。
陆泓景直接上手，管小孩醒没醒。
没醒也得出门了。
可就算以最快速度捯饬好外貌，早餐也已经来不及吃。
陆泓景抓起一袋吐司，拿过一瓶牛奶，直接将小孩扔上副驾驶，风风火火地开车出门。
还有二十分钟。
只要路上不堵车，努力踩踩油门，还是能踩点到的。
至少没迟到啊。
等红绿灯的间隙，陆泓景帮小家伙打开牛奶，撕开吐司包装袋：“……早上先随便对付两口吧，中午叔叔再带你去外面吃点好的。”
然后再次意识到情况很不对。
他还开错车了。
他开的这辆车是自己的，上面没有宝宝椅——他就说，裴慢慢怎么会在副驾驶？他应该被锁在后面的宝宝椅上啊？
着急忙慌果然容易出错。
这下好了，注定迟到。
因为陆泓景不能再肆无忌惮地踩油门了，小孩不坐宝宝椅有安全隐患。
虽然概率很低，可万一不幸发生，别说他难以向家人交代，更会是他作为老司机往后一生的奇耻大辱。
哎。
陆泓景无奈叹气，只能往好处想。
算了，车子开平稳点也好，起码不用担心裴慢慢吸牛奶会撒出来了。
余光瞥一眼小家伙。
还不是很清醒的模样，小脸迷迷糊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额前的头发有几缕翘着，早上用水都压不下去。
因为出门着急，衣服穿的也不是很平整，陆泓景随手抓了一套，说实话，色彩搭配有点怪。
突然感觉有点对不起小家伙。
跟着凌玥的时候，他每天打扮得干净整洁，衣服鞋子都经过精心搭配，整体可可爱爱，是最适合他的风格。
跟着自己立刻落魄了。
虽然还是很可爱，但这主要全靠裴慢慢自己长得可爱，所以才穿什么都可爱。
陆泓景也不想这样啊。
可不小心就搞成这样了，实在无奈。
到达上课地点时，果然还是迟到了几分钟，教室门已经关上，陆泓景硬着头皮敲开的。
陆大总裁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但就当之前对裴慢慢漠不关心的现世报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塞车，所以来晚了，老师见谅。”
这阶段的课程换了专业老师，对裴慢慢的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全场唯一迟到的小朋友。
再低头看眼裴慢慢的状态，像只没睡饱的小猫，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没有精气神，还在懒洋洋地打哈欠。
马上就能知道他们不是塞车迟到，而是睡过头迟到了。
面对陆大总裁的威严冷脸，老师不退不让，同样回以严肃。
不管他是多大的总裁，老师又不认识他，只当他是裴慢慢的家长。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好再迟到了……不可能让所有小朋友等他一个吧。”
“但他要是落下进度，对他也不好啊。”
“……明天肯定准时到，不会再迟到了。”
“既然参加了这些课程，家长就多上点心，早上定个闹钟，别睡过头了。”
老师还是不客气地戳穿：“……好了，小朋友快点进去吧，赶紧醒醒，已经开始上课了。”
“……”
这么短短一两分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体感却很是漫长，让陆泓景憋得差点透不出气。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羞愧。
竟然还要挨老师批评什么的。
陆时祈无法让他感受的经历，没想到在裴慢慢这里体验到了。
而裴慢慢走进教室后就清醒了。
虽然前一晚还因为要上课这件事而心态崩裂，但真到眼前他就接受了。
认命的速度很快。
主要也是因为出门前的状态太迷糊，整个人只想睡觉，来不及感受太多其他情绪。
同学是之前都认识的。
只是一个新年假期不见，变化不见很大，稍微互动一会儿，熟悉感就又回来了。
一节课后，裴慢慢也进入了状态，有种好像从没放过假，一直在这里上课的淡淡绝望感。
休息时间，小朋友凑在一起说话。
话题不外乎春节的吃喝玩乐，只有裴慢慢是坐在旁边安静的倾听，几乎没说什么话。
因为他的春节很糟糕。
虽然独行几公里横穿深山老林，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可又回忆了一遍合照是假的真相，心头还是觉得惆怅。
不知不觉开始走神。
直到其中一位小朋友突然道：“可我觉得裴慢慢的爸爸比较帅！”
裴慢慢一惊。
他？
他的爸爸？
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有好几道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
竟还有人赞同。
“是哦，我也这么觉得！他爸爸好高，虽然看上去有些凶，但是好厉害的样子！”
“我爸爸爱喝酒，肚子那么大，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看。”
“裴慢慢，你真幸福，爸爸这么高，身材又好……虽然看上去是有点凶，但是好有安全感哦！好希望我爸爸也能长这样！”
“……”
小家伙原地愣了很久。
不太灵活的小脑袋迟钝地加载很久后，终于敢相信是在说他。
小朋友们误会先生叔叔是他爸爸了。
就像最初叫姜屹的小朋友误会凌玥是他妈妈一样。
裴慢慢的第一反应仍是解释。
被一个人误会还好，可被一群人误会，就会有种害怕解释不清的慌张。
万一哪天真相暴露，他们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讨厌的撒谎鬼，说不定还会将他围起来怒骂。
可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的虚荣心又在此刻无限膨胀。
以前只能听别人嘲笑他是个没爹没妈的小孤儿拖油瓶。
真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着他说羡慕，说他真幸福，有这么厉害这么高大的爸爸……
“不过裴慢慢，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也是你爸爸给你穿的吧？”
“唔……”
裴慢慢还没关注过自己穿了什么。
被提醒低头一看，终于发现自己穿得很可笑。
橘色的毛茸茸外套。
绿色的猫猫头灯芯绒裤。
再加一双白色小棉鞋。
分开都是可爱好看的，颜色很正很高级，材质也很好。
但搭配在一起就有种微妙的诡异。
好像包办婚姻下的三角恋，谁跟谁在一起都不适合。
也不知早上那么匆忙的时刻，陆泓景是怎么找到这样的衣服裤子，还将它们强行搭配到一起。
“我爸爸给我穿衣服也这样，所以我最讨厌他给我穿衣服了，我喜欢妈妈给我穿！”
“我都是自己穿的，小孩子才要大人穿衣服。”
“……”
但这个话题也不可能持续下去，很快扯到了别的地方。
裴慢慢错过了解释的机会，本来也不是那么想解释，就彻底没有解释了。
一边不安却也一边高兴。
对陆泓景的好感度倒是因此上升不少。
……
等到上完课，已经中午十二点。
裴慢慢饥肠辘辘，饿到能吃下一头牛。
早餐是真吃太少了。
那时还在车上，裴慢慢太困了，神志不清不楚，完全没有胃口。
全凭不能让自己饿死，要活下去的意志撑着，但吐司才吃了一片，牛奶就喝了半瓶。
陆泓景也不像凌玥那么细心，会给他准备小背包，还会往小背包里放很多零食，让他休息的时候吃。
陆泓景送他上课真就只送他一个人来的，什么都没准备。
上完两节课后，裴慢慢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快要支撑不下去。
还好现在跟其他小朋友们熟了些，休息时有人分了他一块士力架，这才不至于饿死，坚强熬到了陆泓景来接他。
但陆泓景来晚了。
早上太匆忙，他忘记约了重要客户，谈完工作已经很晚，从时间上看，根本来不及去接裴慢慢。
陆泓景有想过让司机去接，但早上答应过裴慢慢，中午要带他去吃好点好的——最后他决定做个信守承诺的大人，又风驰电掣地去接孩子。
最终就是送孩子迟到，接孩子也迟到。
其他小朋友都走光了，裴慢慢很委屈地在教室门口蹲了很久，才蹲到来接自己的陆泓景。
过度饥饿让小家伙变得委屈外，还有点小暴躁。
“抱歉慢慢，叔叔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裴慢慢站起来，抬头看着陆泓景，此刻拥有前所未有的勇气：“……我真的，等了好久哦！”
“……”
陆泓景也是第一次听到裴慢慢用这种气呼呼的小奶音说话。
别说，真的很可爱。
“……我都快，饿死啦！我好饿好饿！”
“……”
更可爱了。
裴慢慢愿意跟他亲近时，陆泓景就有种体验到养成的乐趣。
没想到听着裴慢慢用发脾气的小奶音说话时，这种乐趣还更深了。
“抱歉，是叔叔不好。”陆泓景道，“那慢慢中午想吃什么呢，叔叔带你去吃。”
裴慢慢早就想好了。
上课的时候，他脑子里漂浮的不是台词，而是满满当当的菜单。
“……我想吃锅包右！”
好一个锅包右，又萌了陆泓景一脸。
“好，那我们去吃锅包肉。”
无奈好事多磨。
才刚上车，陆泓景都还没来得及查查哪里有小家伙想吃的锅包肉，秘书的电话又先一步过来了。
陆泓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喂？”
“陆总，XX集团的王总过来了，正在贵宾室等您。”
陆泓景真是两眼一黑。
“他怎么现在过来了？没有提前打电话确定吗？”
秘书为难地说：“打过电话的，这边沟通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王总那边是怎么沟通的了。”
“没告诉他我在外面，不能立刻回去吗？”
秘书更为难了：“……我告诉他了，但王总说他不介意，可以等您。”
“……”
陆泓景深深呼出一口气。
越忙的时候越容易出状况，什么事情都能堆一起。
眼下这种情况，他怎么都得赶回公司，以正事为主。
可刚答应裴慢慢带他去吃锅包肉，现在要再送他回家或者交代司机来接……不仅不守信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跟小家伙的关系亲近了些，中途可不能因为这种事破裂。
……只能带去公司了。
陆泓景咬牙做下决定，对电话那头的秘书说：“行了，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回来。”
“你现在帮我订份锅包肉，等会儿送到我办公室。”
秘书明显一顿：“……锅包肉？”
“对，锅包肉。”陆泓景道，“再订几份小蛋糕，推辆零食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