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被隼嘲笑了怎么办?
此话一出, 两只鸟面面相觑。
斑鸠眼对隼眼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朱云深略微带着几分迟疑地开了口。“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安澄心中觉得怪异,这红隼怎么突然变笨了这么多, 不过现在心情平复下来了, 就还是有耐心地解释道:“你上次不是对那只红隼说你有伴侣了吗?但我这些日子都没看见过她,她在哪里啊?”
朱云深:……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用尽理智去分析安澄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没见过你的伴侣”“伴侣在哪里”,他的伴侣不就是面前这只傻乎乎的珠颈斑鸠吗?
难道又是在装傻玩乐?但是安澄眼中的疑惑与好奇也不像是作假。
等等!
刹那之间,朱云深突然福至心灵, 很顺畅地将之前到现在的所有一切都给串联了起来。
所以安澄其实并不知道他们现在其实已经是伴侣关系了?而这段时间这笨鸟之所以行为怪异, 都是因为上次听到了他对那红隼说的“已经有伴侣了”。笨笨的斑鸠以为他说的是其他鸟, 因此一直在默默地吃醋和难过。
而安澄到现在也没能确定他们关系的原因, 朱云深也很快地找了出来——他们确实没有将话敞开说过, 毕竟鸟生头一次,当时表达得确实委婉了些。
捋清楚这些之后,朱云深看向安澄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起来。
这只傻乎乎的鸟。
他伸出喙轻轻地啄了啄珠颈斑鸠圆润的小脑袋,轻声道:“我跟他说有伴侣了, 那个伴侣其实就是你。”
安澄:???
安澄:!!!
等等等等,他听到了什么?他没有听错吧?这是幻觉吗?是他被刚刚的事情尴尬到脑子有些不正常了吗?
他?安澄?朱云深的伴侣?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朱云深神色淡然, 并不知道安澄的暗自崩溃, 也仿佛根本就不觉得身为红隼和食谱中的珠颈斑鸠谈恋爱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的, 如果你觉得需要更直接正式的……”
“我知道了!”安澄打断朱云深没说完的话,倏地挺直了自己的脑袋, 又目光灼灼地看着红隼。“你不用再说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听到那两句似是而非的简单话语后, 安澄的心中的疑云瞬间就扫去,震惊和不可思议也荡然无存。
对啊,他在想些什么朱云深应该是很清楚的,而朱云深在想些什么他也很明白。
他想活命,朱云深想他帮忙筑巢——这就是两只鸟最初的目的和想法啊!
所以除了这些之外还会有什么呢?
没了啊!
关于朱云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其实也很好解释:无非就是当时那红隼挑衅反问伴侣一事让朱云深觉得没面子了,于是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出来,至于这个伴侣是谁,那当然是眼前看见谁就随便说谁咯~
比如当时朱云深身旁除了他就只是那只红隼了,红隼毫无疑问会被排除在外,因此就只剩下他可以拿去搪塞了。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果然如此!
安澄豁然开朗。
他对着朱云深用力地点了点头,笃定地说:“我都明白了。”
随后又不免心生感慨,“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但也幸好是这样,我太感动了。”
不然的话朱云深就要成为一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坏隼了,毕竟奉承一场,他还是希望自己抱过的大腿有正确的三观。
而且在知道朱云深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伴侣之后,安澄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莫名地就变得轻快起来,好像放下了一个重重的担子般。
安澄将此等心情的转变归纳为不自己是个喜欢安稳、不擅长应对变化的鸟。
总之太好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
“你明白了就好。”朱云深对他微微展开羽翼,就像是人类对着爱侣抬起双手一样。“过来,靠近些。”
了无负担、毫不知情的安澄轻快地蹦跳过去,把自己的脑袋钻入到红隼厚厚的绒羽当中,深深地嗅了一下隼身上好闻的味道。
“以后有什么话都直接说,不要再自己不开心生闷气了,知道吗?”朱云深说。“你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安澄用力地点点头,窝在羽毛中闷声闷气地问:“什么话都可以说吗?”
朱云深“嗯”了一声,“我们的关系,什么都可以说。”
“嘿嘿~”安澄动了动自己的脑袋,用很低的声音说:“大人你真好。”
没见过别家的大BOSS会让自己的小弟埋胸口的,其实这红隼就是一只面冷心热的好鸟,怪不得集群里面的隼都喜欢他,以前是他错怪隼了。
不该不该,真是不该。
朱云深没说话,俯下头用喙帮安澄整理脖颈上的珠羽。
“哟哟哟,安澄和阿深要□□咯~”一直在偷偷看热闹的朱河掐着鸣管阴阳怪气地大叫,“嘎嘎嘎——让我们来看看两只雄鸟是怎么□□的吧?”
安澄这时才想起还有这一茬,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他依依不舍地将脑袋拔出隼暖烘烘的胸脯,扇着翅膀朝朱河飞去。“今天我就要成为第一只灭了红隼的珠颈斑鸠,受死吧!!!”
“哎哟我好怕哟~”
朱河嘎嘎嘎地笑,一边逗弄安澄一边振翅逃跑。
集群里的其他隼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也纷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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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解开后的第二日,集群终于抵达了繁衍地,这个离南越冬地几千公里远的地方。
广阔的水域一望无际,像是深藏在内陆之中的海,水洗后透彻的天空与湖面相连,淡薄的云与碧色的草木倒映在水天之间,破碎的日光洒在湖面,随着湖水一同起伏跳跃。
无数往北迁徙的冬候鸟在抵达之后都默契地往广阔的湖面上飞,雁群汇聚、野鸭畅游、雀鸟戏水,鸟鸣声此起彼伏,如金铃震响般与浮光呼应。
安澄自由地舒展着翅膀,乘着风往湖面上滑翔,在腹部将将要触碰到水的时候,他大胆地探出了粉红色的双爪。
皱如锡纸的水面被爪子撕开,掀起两道细而长的水浪,裹在水团中的湿润气息浓郁地飘出,散漫地泼向天空。
“咕咕,咕咕咕——”
他自在地叫喊着,一圈又一圈地在湖面绕翔。
水面的涟漪似乎惊扰了水底的生物,不知什么突然惊慌地从下面跃出,正正好好地撞在了安澄的爪子上。
他也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只是下意识地收爪,等抬高了飞行高度后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通体银白的小鱼。
安澄变得更亢奋了些,赶忙扇动翅膀朝着朱云深飞去。“大人大人,你猜我逮到了什么?!”
“什么?”朱云深振翅悬停在空中,纵容地看着安澄。
“逮到了……”安澄把爪子努力地往腹部藏,在空中绕着朱云深飞了几圈,在把胃口钓到最足的时候猛地把鱼摆在了隼的面前。“噔噔噔噔,一条鱼!”
珠颈斑鸠学不会红隼悬停的绝技,两只鸟聊着聊着就飞停到了一旁。
“怎么样,我厉害吧?”安澄把爪中的小银鱼往朱云深的面前推了推。“给你吃。”
“以前总是你给我找食物,这一次轮到我了!”
朱云深无奈地看了安澄一眼,虽然自己的伴侣有些过于活泼了,但该夸的时候还是得夸。“这个鱼很难抓,我吃的次数不多,你很厉害。”
一句夸赞就足以让安澄翘尾羽了,“那是当然了,我是谁~”
又赶忙催促道:“快吃快吃,到会儿就不新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珠颈斑鸠的身体在作祟,做人的事情安澄也是个无肉不欢的,但自从变成鸟之后越来越习惯于吃谷物和水果,对于其他的肉食也没了什么欲望。
但是看别鸟吃肉还是没问题的。
在他的催促之下,朱云深纵容地摁着银鱼开始啄食起来。
朱云深每次出去的捕猎的时候都会吃完猎物再回来,因此安澄没怎么见过他进食的模样,如今算得上是面对面近距离的第一次。
安澄原先只是好奇,看着看着不免开始沉浸地观察起隼的动作来。
鱼是刚刚从湖里抓上来的生鱼,撕开皮肉的时候难免有些血淋淋的,但隼的吃相很好,每次都是快准狠地撕下一大块肉,接着在快速地咀嚼几番后吞咽下去。
鲜血只流在附近一小滩,没有往别的地方淌,撕咬的边缘十分整齐干净,鱼腹中不吃的器官也形状完好——是非常有效率和安排的进食习惯。
不过一会儿,一条鱼就被吞食干净了,只余下了些隼不太想吃的部位。
这么点厨余垃圾朱云深也没有乱丢,而是衔着到了树旁,用爪子快速地刨了一个浅坑之后丢了进去。
“身上不干净,我去处理一下。”朱云深飞到湖边浅水的位置,开始清理身上吃鱼时沾到的腥血和气味。
安澄垂着脑袋抬着腿观察了几秒自己的粉爪子,又凑近仔细地嗅了嗅,感觉也隐隐约约地闻见了些腥味,便飞到了朱云深的身边,跟着他一起清理起来。
“我们两个都是爱干净的好小鸟。”安澄举着爪子在水里划啊划,折断了周围的一根草,蹭了蹭冒出的汁液压腥味。“所以我们是香香的,不像朱河他是臭臭的。”
上次朱河笑他的时候,他还记着仇呢。
朱云深抬头看向他,尖喙半张似乎正想说些,正在此时,旁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雄性,你叫什么名字?”
第72章 朱云深要去找雌隼了怎么办?
雄性, 在场的两只鸟都是雄性。
那么这句话指的是哪一只?
毫无疑问,当然是全身羽毛红通通的那一只,毕竟这附近可没见着有什么珠颈斑鸠。
安澄和朱云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发现不远的石头上站了一只雌性的红隼。
这红隼的体型不小, 身型流畅,砖红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彩,一双眼睛也很是锐利。
“雄性,我在跟你说话。”那雌隼振翅飞到朱云深的身边,跳帧般偏了个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我觉得你还不错, 做我的雄性, 跟我一起度过今年的繁殖期, 我们一定能生出强大的雏鸟来。”
此话一出, 安澄瞬间转着脑袋看向了朱云深。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不是昨天朱云深澄清了伴侣一事就可以无限拖延,毕竟鸟群迁徙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而且面前的雌隼也确实强大、美丽且自信,这样的雌性主动地邀约,这无疑是一个绝佳且难得的机会。
那朱云深会怎么选呢?
安澄在好奇、安澄在等待。
“不了。”朱云深神色淡淡, 看向雌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已经有伴侣了。”
听到他的拒绝,雌隼也没展现出多大的失落来, 又慢慢地展开了翅膀。“好吧, 那很可惜, 如果你和你的伴侣不打算一直在一起, 那希望明年有机会,再见。”
说完, 雌隼就果断地振翅离开, 一片细小的绒羽都没有留下。
安澄震惊于朱云深竟然又拿他来拒绝,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等雌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 他没忍不住问酸溜溜地出了声。“大人,你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朱云深回答得干脆,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们走吧,去年的老巢不能用了,先去找个筑巢的地方。”
筑巢,对筑巢。
安澄险些把自己的首要任务给忘记了,他跟着一起来繁衍地的目的就是帮这群只会找旧巢的红隼筑巢的啊!
一涉及到自己专业的事情,安澄就振奋严肃了起来。
这个筑巢可是一门学问,而学问就必然涉及到了学识与天赋。
有的鸟是前者,有的鸟是后者。当然,也有的鸟两者皆无,比如其他的珠颈斑鸠。
不过安澄显然不同于所有的鸟,他乃两者兼具的集大成者,具有十分深厚的学识和极为超常的天赋,懂得学习进步、复盘自省,堪称鸟才中的鸟才。
因此,他愿封自己为鸟界筑巢大王!
而由安大师倾情撰写的《珠颈斑鸠筑巢指南》中有写道:筑巢首要,就是挑选一个绝佳的巢穴位置。
这个位置不单单与地理位置有关,还与一定的风水玄学相关。
先论前者,那就必定不能挑选一个远离集群、远离水源、地势偏僻、不易躲藏的地方,否则非常不利于雏鸟的成长,也不利于成年鸟的鸟际关系。
再谈后者,那就有的说了。
有人认为风水是封建迷信、有人觉得这也具有一定科学道理,但不管怎么说,大多数人在建房的时候还是会留意些许,所以许多建筑设计师会了解学习一定的风水知识。
安澄也不例外。
因此他在帮朱云深挑选巢穴位置的时候,谨记着几个忌讳:其一,忌晦气之地,即尽量不挑选山阴面、怪坡处,也尽量远离屠宰场、火葬场这样的地方;其二,不要选在岔路口的交叉处,容易冲撞多生是非;其三,不要选在山脊、山谷的必经出入口,过路动物多、招惹的事情也多……
总之,处处是学问。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绕着湖飞行了一大圈,安澄终于帮朱云深择定了一个好的位置——山壁缝隙之间的一个笑山洞。
此洞左右各长着一棵茂密遮阳却又不阻碍光线的幼树,整个位置坐北朝南、视野开阔、采光良好。
并且!
面积二平、宽敞舒适;层高一米、纵情跳跃;岩壁坚实,不易滑坡;水源距近,不到两百;湖景住宅,风光秀丽。
总而言之,成功鸟士,巅峰住宅;风情庭院,不二之选!
安澄挺着胸脯满意地将小山洞给巡视一圈,郑重地点了点自己圆乎乎的脑袋。“不愧是我啊!这简直就是天选宅基地,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地方了。
“好了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那现在我们去找筑巢的材料吧!”
朱云深伸出喙轻碰了下安澄的脑袋,低“嗯”了声。
看着主动和自己一起动作的朱云深,安澄莫名地有些感慨。
想当初他首次帮朱云深筑巢连飞都不会,甚至还顶着满身血呼呼的伤,哪里晓得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完全地改换了模样,这只可恶的坏隼已经知道和他齐心协力地做事了。
怪不得总说世间事感慨唏嘘,他也都觉得奇异。
用作筑巢的东西并不难找,此时恰巧是沾上了几分暑气的春天,周围草木的枝叶都舒展茂密了起来,随处可见能用的材料。
安澄带着朱云深率先去到了湖边,盘旋着挑挑选选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落下去之后开始衔泥沾水。
“泥浆筑基,坚固无比;泥团塑型,想象超群!”他折了一片大叶子用作包裹,率先示范给朱云深看。“不过沾水也是要有技巧的,灌水太多易稀,取水太少易裂,要适量适量知道吗?当然啦,你可能不像我一样眼睛就是尺,所以我允许你多犯几次错误、多尝试几次。”
然后他就看见朱云深快准狠地往泥中加了水,搅和一番之后产出了一包色泽、形状、水分都堪称完美的泥浆。
安澄:……
“运气挺好的嘛。”安澄酸溜溜地砸吧砸吧喙,“但是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要一直保持才行。”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烂泥,默不作声地往自己肚子下面藏了藏。“咳咳,术业有专攻,像我这样的大师懂得设计就好,至于其他的琐事,交给你们凡鸟来。”
话不多说,当朱云深调好两大叶子的泥浆后,他们两鸟抓着回到了山洞中。
趁泥还未干,安澄赶紧动作起来,开始打造巢穴的基础框架。这和燕子衔泥是一样的原理,不过为了更好的塑型,他还在泥浆中用柔韧的树枝给打了一个框架。
红隼很有泥瓦工的天赋,只是观察了会儿安澄的动作就很快地上了爪,而在两鸟齐心协力之下,巢穴的“地基”不费多时就被打造了出来。
宽阔安全,很适合一家N的居住!
为了能够更符合鸟体工学,安澄还特意将巢穴的底部造型和朱云深的腹部比较了一番,最后捏出了一个相似的弧度出来,巢穴的边缘也打造得更适合鸟把脑袋往上面靠。
堪称三百六十度,度度都舒适!
泥浆变干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于是在等待的时候两鸟又钻出了巢穴,开始寻找第二层的树枝和第三层第四层的垫料。
在安澄的计划中,这个巢穴是要做个五六层的,确保舒适度、保暖度、安全度样样都在线,即使是最孱弱的雏鸟也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只是想到雏鸟,他的精力就突然减淡了不少,原本没什么感觉的身体也突然变得酸痛起来。
他在这里累死累活地找材料、想设计,结果最后自己却住不到,成全的是朱云深的一家N口,怎么想都怎么觉得是个冤大头。
安澄兴致缺缺地对着叶片挑挑拣拣,状似不经意地问:“大人,巢穴快要筑好了,你什么时候找雌隼啊?”
“什么意思?”朱云深停下动作,倏地扭头看向他,眸光锐利。
安澄被朱云深突然严肃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顶着这样的目光把话给说完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我的意思是,总说我是你的伴侣这样不太好,毕竟我们是两只雄鸟,说多了,别的鸟也会有异样的想法。”
怕朱云深误会,他又急忙找补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除了集群也没其他认识的鸟,但大人你跟我不一样,大家都那么敬仰你,到时候……就不好了。”
朱云深沉默了,罕见的沉默了,而氛围也在这样的沉默当中变得窒息。
僵持好一会儿,红隼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隐忍。“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我……”安澄嘴巴张合之下,有些无语凝噎。
朱云深在意不在意他不知道,但主要两只雄鸟一直假搅基也不太好吧?被别的鸟知道了也怪怪的。
而且这红隼飞了几千公里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对象的吗?那现在干嘛一直拖着?要是搅基的名声传遍了整个繁衍地,到时候就真的歇菜了。
他梳理了一下语言,“可是你迁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繁衍吗?你不生鸟蛋了?不要养雏鸟了?”
“我又不会生。”安澄在树干上磨了磨自己的爪子,低声嘀咕。“就算我能生,我们也有生殖隔离吧。”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们这样的关系在别的鸟眼中都是不好的,都是有违鸟伦的。”
虽然实际上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耐不住朱云深一直拿他来做借口。
“你很在意别的鸟的目光?”朱云深问他。
安澄偏头看向红隼,“很难做到不在意吧?”
不过这也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是这么做有没有必要的问题。
“因为你很在意,所以让我去找雌隼?”朱云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似乎有些暗涌的怒意。
安澄不明白为什么这是普通地询问一下,朱云深的态度就变得这么奇怪,但还是如实地回答,“一部分是因为这个,还有一部分是我觉得你应该要去找个雌隼。”
朱云深又反问了一遍,“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安澄有些不明所以地低声回应。
“好,好,好。”朱云深倏地笑了一声,但笑声中感受不到半点的愉悦。“既然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我就如你所愿。”
第73章 隼跟斑鸠冷战了怎么办?
冷战, 安澄和朱云深开启了冷战。
准确而言,这次是朱云深单方面地对安澄开始冷战,而可怜无辜弱小的珠颈斑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具体表现在:
1.晚上不再跟着他一起贴着睡觉觉, 隔开的距离就算翅膀伸直了也根本碰不到;
2.就算一起做事情也不会再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 甚至眼神交流都不再有,仿佛他变成了一只空气鸟;
3.虽然朱云深还在给他带食物,但每次都不会有什么近距离接触,把食物放在他的面前就直接走;
4.开始接触新的鸟,其中好像还包含有不少的雌隼。
如果真的要说, 其实这些都根本没有什么, 不过就是恢复一开始的状态而已, 不过就是彼此都终于步上了正轨而已, 这样对他们都好。
毕竟安澄不是候鸟, 不可能每次都跟着一起来北方二,这次迁徙结束之后,他们都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这样很好,这样才好, 这样最好。
安澄在心中这样反反复复地跟自己说。
可有时候心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大人,我又想到了一个好的主意, 我们在洞穴的角落里面再加一些石块装饰怎么样?这样能变得更丰富一些!到时候雏鸟看见了也会更喜欢的。”安澄撑着笑脸跳到朱云深的面前, 语气刻意地雀跃着, 希望能够调动起隼的兴致。
可朱云深却仿佛没看见他一般, 什么反应都没给,仍旧自顾自地偏着头啄弄羽毛。
安澄半展的翅膀一僵, 慢慢地收了回来, 但还是强拉着情绪凑近了些。“大人,我给你的巢穴又铺上了一层香蒲, 夹在叶子和树枝的中间,变得更柔软了一些,你什么时候去睡睡看啊?看看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说到这里,朱云深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慢慢地转动眼睛看着安澄,似乎哼笑了一声。“我的巢穴?”
“嗯嗯嗯!”安澄赶忙点头,“对,你的巢穴。”
朱云深突然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神色淡淡地展开了双翼。“既然是我的巢穴,那我什么时候去睡和你有关系吗?
“再说巢穴一般都是给雏鸟和孵蛋的鸟住的,真的要睡,那等我找到伴侣了再说吧。”
说完,朱云深就头也不回地挥着翅膀离开了。
安澄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心脏酸胀猛地收缩,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怎么这样……”
上次朱云深这样的态度还是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突然开始不适应了起来。
果然,比糟糕更让鸟难以接受的是变化。
安澄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夹着翅膀慢慢地窝坐在了树梢上。
朱云深这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等天昏黑的时候才回来
不过爪子上还抓着给安澄的食物,是水洗过的新鲜浆果,隔着果皮都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清甜。
把浆果放在安澄的面前,朱云深正准备像从前一样转身离开,但安澄立马开口做了阻拦。“大人,谢谢你给我带的食物!这个浆果真的非常甜,要不要一起来尝尝看?”
没得到隼的回答,安澄就叼着浆果主动地靠近些许,放到了隼的面前。
“大人,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啦?”他探出脑袋尝试性地碰了碰隼的翅膀,发现隼没有避开立刻欣喜若狂,又趁热打铁道:“你就是生气了对不对?都是我的不好,你别生气了可不可以呀?”
“你觉得你错了?”红隼垂头看向他。
安澄用力地点头,脑袋点出了残影。“我错了,大错特错、错漏百出、错上加错!”
“哪里错了?”
“嘶……”安澄动作蓦地顿住,努力地沉思了几秒,最终选择了一个或许不会出错的回答。“哪里都错了。”
朱云深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一步,拉开了和安澄的距离。“你猜错了,我没生气,只是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毕竟是要找伴侣的,和你长时间待在一起不合适,现在应该尽早改变这一切,否则繁殖期就要过去了。
“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带食物了,你会飞,也会思考,可以自己做这些事情,不需要我。”
安澄的脑袋一空,耳孔边突然开始嗡鸣,不知怎的就反问道:“那你以后是要给你的伴侣和雏鸟带吗?”
“对。”朱云深冷冷地看着他,明明不过咫尺距离,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这是合格的伴侣应该做的事情,而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丢下这句话,这只红隼一如上午那般振翅离开,只留下呆滞的珠颈斑鸠在原地。
“什么关系都没有……”安澄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每吐出一个心就要绞痛一番。
什么叫做什么关系都没有?
难道鸟腿子和大BOSS不是一种关系吗?难道救命恩鸟和被救者不是一种关系吗?难道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都是不算数的吗?
安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怎么就让场面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朱云深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而后默默地把自己的脑袋钻到了翅膀下面,假装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真糟糕。
不过独自离开的朱云深其实也并不好受。
从壳中孵出来到现在,他的鸟生很少有迷茫的时候,此前唯一一次或许就是在饲养他的老人离世后,他陷入到了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状态。
不过此刻,朱云深竟然也品味到了与那时极为相似的情绪。
他该拿安澄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处理现在这个局势呢?他要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好转呢?
实际上朱云深没想过自己会做冷战这么情绪化的事情,就好比没想过安澄给他的影响竟然会这么深,深到每每他回想起对方因为害怕周围鸟的议论而让他去找别的雌鸟时,都会觉得难以呼吸、心脏紧缩。
这就是安澄对他的感情吗?当时那只担心他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鸟,居然会因为担心经受非议而放弃他吗?
他忽然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误解了安澄的感情。
是真的爱吗?
“阿深。”
朱云深飞行到一半,倏地听见了熟悉的叫喊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朱海。
“大哥。”朱云深落在朱海旁边,将心绪压下去。“找好巢穴了吗?筑巢的事……”
“等等,这个先不急。”朱云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海给打断,“反倒是你,最近和安澄是怎么回事?”
朱云深慢慢地收回自己的翅膀与视线,端正地站在树梢上看着远方,沉默了几秒才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发生了一些争执。”
“应该不是一些吧。”朱海砸吧砸吧喙,蜡膜旁那个大黑圆点也生动跟着一起动了几下。“伴侣之间有争吵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看得多了,但这也不要紧,好好解决就行。”
听到朱海这么轻描淡写地讲述,不知道为什么朱云深很轻地笑了下,带着几分罕见的自嘲。“我们之间的事情没这么简单,毕竟我们和别的鸟不一样。”
朱海倒吸一口气,“确实,你们……这……你说得也是……”
这句话说完,两鸟就默契地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过了很久,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有那么漫长,朱海再次开了口。“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但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多多地包容一下他。
“毕竟你是红隼,他是珠颈斑鸠,在这点上他就非常弱势了,而且他离开家千里迢迢地跟着我们一起来北方,是很不容易的。
“有什么话就好好地说,在这个鸟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连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你都不跟他交流了,那他该怎么办呢?
“珠颈斑鸠的胆子本来也没有多大,他现在一只鸟待着,该有多害怕啊?”
听到朱海说这些,朱云深的心重重地一跳,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些担忧和慌张来。
他沉思一会儿,翅膀痉挛般地弹动了下,随后有些失神地说:“你说得对,是这样的,是我没有考虑好这些。”说着,他已经慢慢地展开了自己的翅膀。
是他太不应该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而忘了思考别的事情。
他痛苦的时候,深爱着他的安澄又怎么可能不会感到痛苦呢?
安澄这么做,只是害怕舆论的风波会伤害到他罢了,归根结底还是对他爱得太深,不愿意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但他做了什么?
对着这样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只能依靠自己的、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鸟,他竟然选择了最不妥当的一种处理方式,居然让安澄忍受孤独、痛苦和煎熬!
朱云深鄙夷这样的自己。
可他以前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果然爱让鸟变得盲目。
“谢谢你大哥。”朱云深感激地看了一眼朱海,接着完全舒展开自己的翅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他就振翅飞离了树梢,又快速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唉,现在的年轻鸟,找个伴侣都这么多事。”看着朱云深的背影,朱海砸边摇头边叹气。“希望我和我之后的伴侣能够顺顺利利的吧,今年不要再遇见那只讨鸟厌的隼了。”
又在轻叹一声之后,朱海振翅飞起。“走了走了,偶遇雌鸟去了,可别又错过今年的繁殖期。”
第74章 情感误会了怎么办?
朱云深匆匆赶回去的时候, 安澄正衔着嫩草奋力地往山洞里面叼,似乎是又在给巢穴增添东西。
刚开始这傻乎乎的斑鸠并没有看见他,只顾窝在山洞里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但喙也没有停, 一直半张半合地说着什么。
距离更近些后,朱云深才听清他喙里的内容。
“臭红隼坏红隼,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生我的气。”
“亏我时时刻刻想着你的巢穴,想着怎么样能够让你睡得更舒服一些, 结果好心当作驴肝肺……”
“还说什么‘如~你~所~愿~’呵, 找啊, 快点去找别的红隼啊, 去跟她们相亲相爱, 去跟她们生一大窝的鸟蛋啊。”
“我就是不会生,我要是会生,按照我们那样的相处,我早就不知道生多少了。”
“不会生鸟蛋就要被这样对待吗?”安澄的语气变弱些许, 透露出清晰易辩的低落来。“明明以前都那么好的,干嘛突然要这样, 我也没做错什么吧,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不, 不是。”朱云深终于接了他的话。
没有察觉到他行踪的安澄显然被他的声音给吓到了, 咕咕咕地叫了几声,扑腾着翅膀拉远了距离。
“大……”安澄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喊“大人”, 但又硬生生地把字吞了下去, 颇有些不快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朱云深往他的方向走近几步,柔声说:“因为觉得那样不对, 所以我回来了。”
“什么意思?”安澄眨巴眨巴眼睛,吐出的字有些变音。“哪样不对?”
而一边问,他还在一边往后退,直到背部抵到自己筑的巢才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没那么害怕。
不是他爱东想西想,主要朱云深这几天的状态实在是有些不对劲,所以他真的有些担心现在这只红隼又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来。
万一觉得让他继续留在集群是不对的,万一觉得让他继续待在繁殖地是不对的,万一觉得留住他的姓名是不对的……
安澄简直不敢去做细想。
“把你一只鸟留在这里不对。”朱云深这样回答。
安澄一愣,紧绷的翅膀放松了一些,但脑袋却变得有些混乱了。“你……我……这个……那个……”
朱云深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向他,“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应该让你独自承受我的情绪,我应该向你好好说的,这点我要向你道歉。”
直到这个时候,安澄才终于彻底地反应过来红隼话中的内容。
惊喜和欢欣等情绪立刻涌上来,他觉得身体都觉得轻盈不少,立刻善解鸟意地回答,“没事的没关系的,其实我也没怎么在意,而且大家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嘛,理解理解,我完全能够理解,我也根本没有怪你的意思。”
“不过——”
安澄的笑戛然而止,“不过什么?”
“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聊一聊。”朱云深说。
“好好好,聊聊聊。”安澄点头,他伸出翅膀指了指巢穴。“我们坐着好好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他怕了,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
以前自己冷战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经受过朱云深对他的忽视后,才发现这是多么令鸟难受的一件事情。
朱云深这次没有反对安澄的提议,顺着那个半展开翅膀的指引抬腿进了窝中。
这是这个巢穴筑成以来,他的首次尝试。
安澄的筑巢技术确实很好,红隼一族并不擅长于此,也不怎么挑剔,一般就是捡其他鸟的旧巢居住,但好坏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显然,这个新筑好的巢穴比他从前挑选过的那些都要舒适千万倍,也远超安澄在南方第一次为他打造的那个。
在他进去之后,安澄也后脚跟了进来。
一双粉红色的爪子学着什么哺乳动物把身下的软叶踩了几圈,接着才慢悠悠地窝下。
傻咕咕愉悦舒适地低声咕咕了几下,晃着脑袋说:“大人,你想要对我说什么呀?”
“我想说,关于上次你让我找雌隼的事情……”
“没没没,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听到关键词,安澄赶忙打断为自己解释,“我以后都不再说这样的话,问这样的问题了,毕竟是你的感情生活,本来我也不该多问的。”
虽然说是说不用明白为什么朱云深生他的气,但安澄其实也还是进行过自我反思的。
他猜想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在他的“催婚”上,现在发现,果然如此。
听到他的回答,朱云深的神色明显变得柔和,语气也亲近了许多。“作为我的伴侣,你确实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问题,你离家几千公里跟着我们一起来到了这里,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多、是我不够强大,所以才会让你有这么多顾虑。
“而且你那么爱我,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肯定也很痛苦,可那时我只想到了自己,甚至还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最后让你更不快乐了,这是我的错。”
安澄一边听一边应和点头,“嗯嗯嗯,你说得对,是,是我不应该,是这样的没错,作为你的伴侣,我也那么爱你,我……”
安澄:???
安澄:!!!
“等等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他倏地站起来,面色惊恐、神色惊慌。“你说,我,安澄,爱你?而且你还说,我们已经成为了伴侣?”
他有些翅爪无措地原地转了几圈,接着猛地顿住扭头看向朱云深。“你是在开玩笑吗?就是调节气氛这种。还是说你想和我分道扬镳了,但是不好意思直说,所以用这么委婉的方式?”
“你在说什么?”朱云深也满面的疑惑,似乎不理解安澄所表达的意思。“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必要,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没有开玩笑”几个字无异于平地一声雷,直接将安澄给劈得外焦里嫩、神魂分离。
这么惊悚、可怕、震惊的事情竟然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朱云深是真的以为他们是伴侣?所以朱云深是真的以为他爱他?
虽然不知道这个惊奇的理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但安澄现在算是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知道了朱云深生气的原因。
自己的对象让自己去找别的鸟,那能不生气吗?
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这件事情的基本前提就是错的啊!关键在于他根本就不爱朱云深,也根本就和他不是什么伴侣关系啊!!!
安澄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我……唉……这……”他走来走去、双爪扣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为什么会觉得我……我们……就那什么的?”
朱云深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深深地看着他。“不是我觉得的,而是你自己说的。”
“我自己说的?!”安澄直接破了音,橙黄色的眼瞪得大大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朱云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仿佛有些羞于启齿般说:“你说你十分敬仰我、崇拜我、离不开我,还说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做,说我的幸福就是你最大的幸福,你也对我说过不少次爱。”
隼虽然自信,但却并不自负自恋,将这些曾经从傻斑鸠嘴中说出的话再复述一遍,对他而言显然是个不小的挑战。
“而且你还……”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还牺牲自己的安危帮我挡子弹,也经常亲近我、表达对我的爱意,即使晚上睡觉,都会跑到我的身边来钻到我的胸脯里。”
安澄:???
安澄:!!!
他一边听一边自省,而当他发现朱云深说的这些似乎自己确实都做过的时候,眼睛一闭,整只鸟险些过去。
可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情,那是因为爱吗?那是因为想和朱云深成为伴侣吗?
那不是啊!
他是怕死啊,所以才会曲意逢迎、做小伏低、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所以才会处处献殷勤、时时都讨好。
安澄哪里晓得他竟然会把这些以为是他在表白啊啊啊!!!
“我不是……”
“我其实是……”
“我虽然是……”
朱云深也站了起来,沉着脸往他的方向走近几步,压着声音问:“是什么,又不是什么?”
这红隼平日里还算可亲,但一旦严肃起来,身为猛禽的起誓还是不容小觑的,或许是刻在基因里面的情绪,安澄一只珠颈斑鸠立马就生出了几分胆寒。
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不清不楚的事儿还是得清清楚楚地解决了才好。
于是安澄硬着头皮说:“我会说那些话是因为我想讨好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还其实你也知道的……”
他越说越没什么底气,因此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在朱云深几乎盛怒的眼神当中彻底闭了喙。
说是盛怒其实也不恰当,因为还包含了其他的情绪,不可置信、震惊、怀疑、悲伤、自嘲……复杂到安澄几乎不敢多看多想。
“对不起,大人,是我说话做事的问题,所以让你误会了。”虽然主观上来说他没有误导朱云深的意思,但客观说他确实促成了这样的结局,所以安澄还是道了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边道歉,他还一边往岩壁上缩,身体非常没有安全感地紧紧贴在上面,很怕红隼会在盛怒之下做些什么。
但朱云深没有。
他僵直站着沉默了很久,漫长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最后才开口说:“我知道了。”
只有这四个字,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接着,他慢慢地往小山洞外面走去,走到最边沿展翅准备飞的时候,他突然又回过了头。
因为背光,让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听见他低而沉的声音。
“安澄,除了第一次之外,我还有伤害过你吗?为什么你要害怕地躲在那里?”
说完,也不等安澄回答,他就离开了这里。
第75章 彻底分道扬镳了怎么办?
此前安澄最想的就是解除误会。
现在好了, 误会确实是彻底地、完全地解除了,但结果却变得更糟了。
他一想到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被当做是表白,一想到朱云深曾经的那些照顾和亲近都是把他当做了伴侣, 就觉得尴尬到无法呼吸。
然而尴尬并不是最坏的情绪, 最坏的是他和朱云深之间好像真的要玩完了。
自那天交谈之后,朱云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期间朱川、朱海和朱河等隼还在交替着给他送食物,没让他真正地尝到自己找食物的苦。
安澄也尝试过委婉地询问他的行踪,不过都被知道了事情真相的隼们搪塞了过去。
刚开始他还能忍耐, 然而时间拖得越长他的心中也就越难安, 于是在下一次朱河来的时候, 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朱河, 大人到底去哪里了?他现在没事吧, 是不想见我吗?可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些话可以说说的。”
朱河将食物放在他的面前,细长的喙砸吧砸吧几下,也没像以前那么聒噪地开口。
安澄食之无味,随便啄了两口就收了喙, 随后往朱河的方向走近几步,用翅膀贴了贴他, “朱河, 你就告诉我一点吧, 我是真的有点担心的。”
“你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朱河拧着脑袋看向他, 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我有点搞不懂,既然你不是真的喜欢阿深的话, 那干嘛还想要见到他?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等繁衍期结束了,你就回到南方过自己的生活, 阿深说他不会再强迫你了。”
“我……”安澄的喙张合了几下,有些没办法回答这段话。
朱河说得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想要和朱云深见面交流,他只是由心地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僵。
难道两只鸟不能做伴侣,也不能做朋友了吗?
从南到北几千公里,他们同甘共苦过、同生共死过、同树共眠过,难道因为不是伴侣,所以这些就可以都不算数了吗?
看到他的沉默,朱河倒也没替朱云深打抱不平,只是非常不符合他性格地长叹一声。“说实话,我们集群里面所有的隼,都以为你和阿深是一对,没想到……”
“都以为?!”安澄一惊。
“对啊!”朱河夹着翅膀在小山洞里面走了几圈,眼睛一直在到处瞥。“你们每天黏在一起睡在一起,你还总是对他说什么爱啊喜欢啊,看向他的眼神也是那么感情充沛,明眼鸟都会觉得你们是一对伴侣吧?”
“可我不是……”
朱河甩了下身上的羽毛,“我们现在都知道你不是了。”
安澄就又陷入到了沉默中。
“不过这也不怪你。”朱河又说,语气确实很平淡,不带什么别的不良情绪。“阿深他也说不怪你。”
“我们是红隼,你一只珠颈斑鸠害怕也正常,为了保命讨好我们也能理解,不过……”朱河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安澄的身上。“以后你对别的鸟就不要再这样了。
“猛禽也是有感情的,知道自己以为的伴侣和爱都是假的也会伤心的。”
“不过阿深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朱河倒没有很沉重,反而野笑了几声。“希望他快点找到一个真正的伴侣吧,生了鸟蛋就没时间伤心这个伤心那个了,就得到处捕猎找食物了,嘎嘎嘎嘎——”
安澄的心猛地一跳,半边翅膀都有些发麻,可还是不知缘由地跟着朱河笑了起来。
虽然这个话一点也不幽默。
一点也不。
===
没有鸟怪他,朱河还是一样会跟他开玩笑、朱川看向他的目光也还是那么柔和、黄茅也还是会时不时地挑衅逗弄他……即使和朱云深有着深厚的感情,集群当中的隼也还是没有对他有任何责怪和不满。
朱云深也在离开后的第五天回到了集群中,他神色如常、状态良好,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甚至在见到安澄的时候,还点头打了声招呼。
对于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的,仿佛只有安澄一只鸟。
所以此前一直叫嚣着想要见朱云深一面,想要把话再说说清楚的珠颈斑鸠,一下就失去了所有直面交流的勇气。
直到一顿稀疏平常的晚饭过后,朱云深主动地叫住了他。
“安澄。”
安澄的心重重一跳,瞬间失律起来。“我在!”
朱云深挺直身体站在树梢上,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的好的。”安澄不自觉地走近了些,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和期待。“是什么?”
仿佛吃一堑长一智般,这只红隼往后退了几步,和安澄拉开了比先前更远的距离,接着语气淡淡地说:“那个巢穴是你找的,也是你筑的,以后你就生活在那里,我会另找新的地方。”
安澄:???
他的震惊并未打断朱云深的话,他还在自顾自地说:“食物以后不会再给你找了,我也好,大家也罢,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且现在还是繁殖期,等鸟蛋出生之后大家会更忙。
“不过有什么事情你还是可以来找我们任何一只鸟,我们都会帮助你的。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找到食物,也不要不好意思跟我们说。”
安澄的震惊转为苦楚,朱云深每说一句他的心就要捏紧一分,紧缩的心脏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可朱云深的话还没有停,“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想提前回南方也可以,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当然,你要是记不住路,也可以等秋天的时候再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这几天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其实还是我的问题最大,是我该跟你道歉,抱歉,逼你来了这里。
“所以你不必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好了,我要说的话就这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起来,只剩下他们两鸟浅而薄的呼吸。
这样僵持了很久,直到傍晚的一缕凉风吹过,安澄才重新有了动作。
他摇了摇头,用很低很低,或许根本就没有的声音回复了一句“没有”。
但是朱云深听见了,所以就跟他说了“再见”,接着转身准备飞离。
就在那一霎那,就在朱云深展开翅膀的那一霎那,安澄莫名地叫住了他,做出了在自己看来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又问:“那你还会找别的鸟做伴侣吗?”
朱云深没有草率地给他回答,而是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
“可能会吧。”好一会儿后,朱云深才开口,“如果我在一只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的鸟身上耗一辈子,那未免也太可怜了一些。”
随后便没有后续了。
而在朱云深说完那些话的第二天,安澄就亲眼看见朱云深开始认识新的鸟。
第76章 要彻底分道扬镳了怎么办?
珠颈斑鸠, 别名花斑鸠、野鸽子、傻咕咕,必要的时候可以启动超级变换形态(此过程需要一定的条件刺激,限制较大), 即, 成为一只私家侦探斑鸠。
而恰好安澄在机缘巧合之下开启了此项技能,并快速地进入到状态当中,随即启动了自己的侦探生涯。
换言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发现朱云深开始认识别的隼之后,竟然就莫名其妙地开始跟踪起隼来。
不过安澄的鸟生箴言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不要想, 实在想做的事情那就随心去做。
而且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经过反复地推敲、缜密地推理、富有逻辑地猜想后, 他暂时性地得出了一个富有建设性的结论——他这只鸟重感情, 做不到忘记曾经的共患难, 还是想要继续和隼做朋友的。
没错,正是如此!
但是跟踪红隼,并且不让隼发现,其实是一项难度系数非常高的、极具挑战性的工作。
每天早上天刚亮他就要从窝里爬起来, 都来不及用尾脂腺将羽毛梳理一遍,就得钻出小山洞杆去朱云深暂时休息的地方, 否则将会错失红隼早上捕猎的全过程。
捕猎是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 因为这个时候能够完美地展现出一只红隼的能力、力量、速度, 非常吸引同性或者异性的关注, 特别是在繁殖期的繁殖地。
何况朱云深还是一只体型和雌隼差不多大的强壮雄隼,不仅如此, 他还羽毛颜色艳丽、声音低沉动听、飞行姿态优雅、进食干净利落、待鸟真诚仗义……堪称红隼界的钻石王老五, 十分讨鸟的喜欢。
因此在安澄跟踪朱云深的这短短几天当中,就看到了有不少于十只陌生面孔的隼跟朱云深搭话了, 雄的雌的都有。
朱云深倒是没有做性别区分对待,只要是抱着善意来的,基本上都能和他搭上几句话,其中也不乏跟他聊得开心的隼。
安澄躲在树干后面偷偷地观察着一切,在听到别的隼乐得“kakaka”笑时,心里急得直打鼓。
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然而距离再近一些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并且鸟的喙一张一合也根本看不了口型,于是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地吃味。
呵。
该不会是找到了鸟生的挚友了吧?
该不会觉得只有跟红隼玩才是真理吧?
该不会在跟新朋友默默地吐槽以前遇见过的珠颈斑鸠吧?
该不会意识到和其他的红隼也可以交朋友之后,就决定再也不要和珠颈斑鸠有任何联系了吧?
该不会……
每提出一点假设,安澄的愤怒就每多一分,然而再吃味他都别无他法,最后落得的结果就只能是:兴致勃勃地来,怒气冲冲地回。
那股子气实在消解不了,就在心里偷偷地骂隼。
可恶的臭红隼、坏红隼,好赖话都给他自己说尽了,问过他安澄的意见了吗?
就算他的言行有一定不当的地方,但那还不是为了保命吗?
退一百万步来说,朱云深就没有错吗?难道他安澄就不是这场误会当中的受害者吗?
总之,误会他们是伴侣的是朱云深,独自冷战的是朱云深,最后说分开也是朱云深……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表达,真的好可怜的一只珠颈斑鸠啊!!!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想和隼闹掰的……
鸟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做了那么久的朋友。
而可怜的安澄,除却在捕猎的时候受气之外,其他的时间也不能幸免于难。
毕竟危险无处不在!
即使他的跟踪只是为了见证红隼的幸福。
总之,每次进食完回来之后,朱云深都会振翅在湖面上飞行几圈,似乎是在消食,偶尔也能够遇见迁徙集群中的其他隼。
不过并不会进行太多的交流,短暂地打完招呼之后,各隼就开始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十分平常,可这个行为在安·侦探·澄的眼中并不是普通的消食,这暗藏着其他的深意,真相只有一个——朱云深到处飞飞,是想在偌大的繁殖地寻找合适的、心仪的伴侣。
在安澄看来,这是一件比交新朋友还要可怕的事情。
因为……
因为……
因为重色轻友、色令智昏!一旦有了伴侣之后,朱云深就会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小家庭当中,就更不会想起还有一只可怜的珠颈斑鸠在期待着和他恢复曾经的友谊。
没错,就是这样的!
安澄在心中如此解释道,并且深觉有道理。
不过还算得上幸运的是,即使有那么多的隼来主动地和朱云深交谈、即使他那么努力地巡视寻找,也暂时还是没有让其他的鸟介入他的生命。
这点让安澄暂时没那么提心吊胆。
和隼恢复友谊,还是有希望的!!!
===
夏季的气候易变,今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明日就有可能倾盆大雨、雷电交加。
一个稀疏平常的清晨,安澄照常从巢穴中独自苏醒,正打算像往常一样出洞跟踪红隼时,却发现外面正在下大雨。
他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大雨=翅膀被打湿=不宜出行=朱云深不会有和别的鸟认识的时间=安全=终于可以睡个懒觉
公式成,计划通!
在心中将这一切理顺之后,安澄底气十足地窝回了舒适温暖干燥的巢穴当中。
“臭隼、坏隼,叫你跟我绝交,睡不到这么舒服的窝了吧?”
“我要舒舒服服地睡个回笼觉咯,而你只能在外面淋雨,这就是忤逆安大师的代价!”
“如果你赶紧来认错,我还可以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哼~”
嘴上也过了把瘾,安澄眼睛一闭、脑袋一缩、双腿一蹬,再次睡了过去。
然而当时只顾着睡觉的安澄,却忘了一个至臻箴言——自己的松懈就是敌人的机会。
当他志得意满地从自己巢穴当中苏醒,整齐细致地给自己梳理完羽毛,精神抖擞地打出去找红隼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才短短一个上午,外面就已经完全地变了天。
这见色忘义的朱云深,竟然正在树梢上和一只红隼卿卿我我、缠缠绵绵、恩恩爱爱!!!
看到眼前的一幕,安澄的心重重一跳,立刻隐蔽身形快速地飞到了最近的一棵树上,张大耳孔凑着脑袋过去偷听他们的谈话。
还是隔了一定的距离,因此他只能模糊地听到一些字词。
朱云深:“……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找食物……巢穴……保护……不让别的鸟欺负……”
“很喜欢……在一起……只有一个……永远……”???!!!
安澄瞳孔地震,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什么什么?他都听到了什么?
怎么就到了一辈子在一起的地步了?他不是才一上午的时间没有盯着朱云深吗?
难道真爱降临的时候就是这样?不需要太多的时间确定、不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培养感情,就能够知道这辈子就是这只鸟了。
可……可是明明不久之前,朱云深还说喜欢他啊,还坚定不移地觉得他们是伴侣啊。
虽然相爱是个误会,但因为不是两情相悦,所以自然而然地也就不会喜欢了吗?
那这样的喜欢是不是未免太廉价也太虚假了一些啊……
而还没等安澄将混混乱乱的思绪整理清楚,那只雌隼就对朱云深刚刚的那番话做了回答。
“我觉得你说得对。”雌隼的声音要大得多,也要雀跃得多。“这些就是我想要的!!!你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太……”
听到这几句话,安澄的脑袋突然地一空,心跳鼓动到了一种几乎要跃出胸膛的速度,让他有些难以呼吸了。
这……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吗?
所以朱云深要和这只雌隼在一起了吗?他们要组建新的红隼家庭,准备在繁殖季孕育新生命了吗?
那他怎么办呢?那这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该怎么办呢?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从他心中涌现,但每一个都是他自己无法回答的,他的脑袋变得很空很空,最后惊慌失措地扇动着翅膀开始往相反的方向飞。
离开这里,不要再看了——这是他当下唯一的想法,也是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慌不择路的安澄四处乱飞,连自己去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直到和另外一只飞行的鸟相撞,他才被迫停了下来。
“嘎嘎嘎——是谁?!”
两鸟都吃了痛,乱七八糟地飞停在了树梢上。
“啊,是你啊安澄。”
安澄甩了甩有些迷糊的脑袋,看向不远处的隼,“是我,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朱河。”
“干什么慌里慌张的?”朱河展开翅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阿深找伴侣了你去捉奸啊?”
安澄:……
察觉到安澄的沉默,朱河突然兴奋起来,他扇动翅膀落在了安澄的身边,用十分八卦的语气问:“阿深真的找到伴侣了啊?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你又不喜欢他,他找伴侣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吗?”
“谁说我……”安澄下意识地想反驳,话说到一半却紧急地停下了。
朱河帮他将下半句话补完了,“谁说你不喜欢他了?”
此话一出的刹那,安澄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蓦地轰然倒塌,随后一个可怕却切实的念头闪了出来。
他想,或许他确实是喜欢朱云深的。
不是朋友之间的喜爱,是对于伴侣的占有。
第77章 决定独自回南方了怎么办?
安澄是个十分现实的乐天派, 从来只过好现在的、当下的生活,很少会耗费时间去回忆过去和幻想未来。
所以在成为鸟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还是人的日子了, 毕竟那遥远的就像是一个梦, 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梦。
然而在他突然清醒地意识自己喜欢上朱云深之后,过往二十多年身为人的岁月一下就涌入到了他的脑海中,逼迫得他不得不去开始回忆。
安澄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承了国家义务教育和助学贷款的福读到了硕士, 毕业之后立马入行, 凭着一股冲劲以及不服输的心理, 还有导师的介绍和带领, 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或许是他这人不藏事儿、不抱怨, 所以行业内的前辈对他也都不错,经常会带着他一起做比较大的单子。
在这样紧密的生活之下,没有利息的助学贷款很快就还清,世界各地不少的建筑也都算写上了他的名字。
导师说他很有天赋、前辈说他很有悟性、同行说他很是勤奋……所有的一切, 似乎都在指向着一个命运是成为优秀建筑设计师的结局。
那个时候的安澄说不上很疲惫痛苦,但也谈不上很快乐幸福。
他只是在活着, 凭借本能和学到的技能活着, 所以无所谓谈除此之外的太多。
原本以为生活或许就这样了, 谁知道在某一次稀疏平常的熬夜之后, 他竟然变成了一只鸟,一只筑巢废柴珠颈斑鸠。
知道自己大概率回不去之后, 他像是习惯从前的一切那样开始尝试习惯和融入身为一只鸟的生活。
结果似乎还不错, 他看到了从前没有看到过的风景、接触了身为人的时候无法轻易接触到的动物、了解了或许永远无法了解到的动物习惯习俗……也认识了一群和自己物种不同的朋友。
但这样的不错,最后终结在了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只红隼的刹那。
即使他再怎么说服自己、劝导自己, 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做不了假,接受过的教育和熏陶也做不了假,这些的分量和比例实在太重太重了,重到即使他现在顶着一个珠颈斑鸠的躯壳,也还是会认为自己的灵魂真正意义上是一个人,而非一只鸟。
所以先抛开同样的性别不谈,就论物种,他作为一个,而朱云深身为一只鸟,他们怎么能够相爱,怎么能够在一起呢?
安澄接受不了。
再者……
再者现在朱云深也已经找到自己命定的、一见钟情的伴侣了,他们现在或许已经恩爱缠绵过了;或许已经在一起寻找新的巢穴了;或许正在商量等鸟蛋出生之后的一切事宜;或许……
总之物种不合适、时间不合适、现状不合适,他和朱云深现在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匹配不合适。
简直糟糕透顶。
“安澄,你怎么了?”朱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把脑袋往他的跟前凑了凑。“该不会是阿深真的找到了伴侣,而你却正好在这个时候发现其实你早就喜欢上他了吧?”
听着这话安澄立刻回了神,整只鸟一个激灵,身上的绒羽都竖了起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我不可能有想法的,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对,”说到这里,安澄忽然用力地、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要走了,我应该要走了,没错,是这样的……”
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越是靠近烦恼就越是会烦恼,所以他应该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直接回到南方,回到他成长的那个城市里。
没错,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这个想法产生不过一会儿,安澄就被心中的声音怂恿得理智全无了。
他逃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到最后他甚至来不及和朱河解释什么,就立马扇动翅膀离开了此处。
安澄第一次彻头彻尾地做了一个懦夫——因为发现自己爱上了一只鸟。
“诶,安澄安澄,你怎么了?”看着匆匆离去的斑鸠背影,被留在原地的朱河有些莫名其妙,翅膀半展着没能反应过来。“你要去哪里啊?喂——”
喊了很多声都没能让那只珠颈斑鸠回头,朱河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太妙的想法。
沉思半响,最后他扇动着翅膀往某个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没忍住长叹了声。“这对,真的让鸟不省心。”
朱河赶到地方的时候,朱云深的身边还站着一只雌隼。
他们之间离得不远不近,是十分正常的社交距离,不过从某些角度看去却还是稍显亲密了些。
朱河的视线在这两鸟之间流转了几圈,确保不会突然发生什么别的鸟不能看的事情后才飞过去。“阿深!”
朱云深听见之后立刻扭头看向了他,“朱河,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朱河也没急着说是什么事,而是将眼神落在了那只雌隼身上。“这位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是的!”朱云深还没开口,雌隼就回了话,声音里面满是雀跃和兴奋。“今早上下大雨,我被雨砸得撞了树,是他帮了我,我们聊了一会儿天,聊得很愉快。”
听到关键词,朱河的眼睛闪了闪,夹着翅膀变化了一下站着的位置。“喔~很~愉~快~啊~,那是什么……”
“朱河!”他正打算再问些什么,朱云深倒是发现了他心中所想堵住了他即将要说的内容。“别多想,她有心仪的雄隼了,他们快成为伴侣了。”
“哦,好吧。”
朱河一下就失了提防和警戒,也不再多看那雌隼,直接扭头对朱云深说:“我碰到安澄了,他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我猜是他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你在和这只美丽可爱的雌隼聊天,所以误会了什么。”
朱云深的表情瞬间就产生了改变,一双隼眸晦暗不明,让鸟猜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幅模样,让在一旁看的朱河忍不住暗叹一声,“阿深,你要不要去……”
“不用了。”朱云深又一次打断了朱河的话,垂下脑袋藏住了情绪。“如果他真的误会了那也没办法,或许还是一件好事,毕竟我和他现在的关系确实有些尴尬,这样没准能变得缓和一些。”
匆忙赶来却得到这样的回答,朱河突然生出了几分唏嘘和感慨。
当时朱云深将隼带带集群中的时候,或许谁都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
“好吧。”他说,“你自己心里面有想法和打算就行,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你未来不会后悔就行。”
说是说同个巢穴里面一起被孵出来的兄弟,但大家毕竟都是成年的猛禽了,有些话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
想到这里,朱河很轻地叹了口气。“那我就不多说了,你忙吧,再见~”
朱河没停留,朱云深也没挽留,今日之事好像就这样潦草且匆匆地略过了,然而那个被他们讨论的安澄,现状却与他们两隼所设想的都大有不同。
安澄身为一只鸟,也没什么行李可带的。
他先是飞回了巢穴,而后叼了几团又厚又密的杂草将巢穴的小洞口给严严实实地挡住,当确保从外看起来这里确实不像是有巢穴后,就直接振翅朝着迁徙之路来时的方向去。
他决定了,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家乡,不再多做任何不必要的停留。
到达繁衍地的时间还没有多长,沿途的风景也没有因为季节的更改而发生太大的变化,因此安澄很轻松地就找准了路。
他几乎是一刻也不停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就怕稍微停留几秒会后悔,然后又回到巢穴当中继续内耗。
然而还没有彻底飞出繁衍地的范围,安澄就突然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叫喊。
“安澄——”
第78章 安澄又不见了怎么办?
听着这叫喊声, 安澄下意识地回了头,然而看见的却并不是任何一只熟悉的鸟。
如盘般灰白色的苹果切面脸,黑褐色的长型羽纹遍布同样浅色的全身, 坠在脸上的两颗黑色眼珠几乎看不到别的色彩, 颜色深到像是要将与他对视的鸟悉数吞噬进去,蜡黄色的利喙挂在脸上,突生几分诡谲。
这鸟安澄曾经在网上有过一面之缘——长尾林鸮。
长尾林鸮是一种中大型的猛禽,在东北地区较为常见,白日一般藏在林子里休息, 夜晚才出来活动。捕食鼠类、昆虫, 一些中小型的动物和鸟类也在他的食谱当中。
只是多看了一眼, 安澄就觉得胆寒, 然而当他正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 就又看见且听见那鸟叫喊了一声。
“安澄——”
声音沙哑粗犷,像是从鸣管当中强行挤出的一样。
安澄猛地拉远了距离,心脏狂乱地跳动了几下。
“你担心我是坏鸟吗?还是担心我要吃你?安澄。”那长尾林鸮低笑几声,扇着翅膀慢悠悠地朝着安澄飞。“我不是的, 像你这样的斑鸠,如果我真的要吃你, 又何必先叫你的名字呢?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和朱海朱河他们认识, 所以才会知道你的名字。”他沉思了几秒, 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 “准确来说,我和他们的父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们每年都会飞到这里来繁衍,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所以自然,我和朱海他们的关系也都不错。”
听到这长尾林鸮准确地喊出了朱海他们的名字, 安澄心中的戒备放下了几分,但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
“但我和你不认识。”他说。
“是。”长尾林鸮很坦然,言语动作都没有展示出半分攻击性。“我们是没有见过面,但现在认识或许也不晚,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叶,是一只长尾林鸮,很高兴认识你。”
白叶的态度和做法都非常礼貌,这让安澄也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过度警惕了一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安澄落在树梢上,磨了磨自己的爪子。“我的意思是,好巧,竟然遇到了。”
“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白叶好像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安,耐心地解释道:“我在路上遇见了朱海,他跟我说你不见了,所以拜托我来找一找。”
听到这句话,安澄心中的疑虑几乎打消了。
他离开的时候见的最后一只鸟就是朱河,而且当时的状态非常差,朱河能够看出些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而在他们分开之后,很有可能朱河去找了朱海等隼说明了他的情况,于是几只隼一合计就去巢穴里找了他。
看到山洞被堵住、巢穴里又没有了他的踪迹,那认为他不见了失踪了也很正常。
白叶慢慢悠悠地、毫无攻击性地向他靠近,一边飞一边说:“他们都很怕你会遇见什么危险,毕竟这附近的猛禽多、猛兽也多。
“总之,你不是遇见了危险就好,走吧,跟我一起回去,不要再让朱海他们担心了。”
话其实就是很寻常的话,可安澄检索到“担心”两个字之后,心脏跳动的频率突然就变得奇怪了一些。
“他们都很担心吗?都来找我了吗?”实际他心里最挂念的也还是另外一只比较特殊的鸟,“朱云深他呢?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虽然知道朱云深现在已经有伴侣了,他不应该多想,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
再随心一次,他这样告诉自己,再随心一次。
“朱云?”白叶突然顿了顿,面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会儿,随后又神色如常地说:“朱云他当然也在找你。”
安澄:???
他的动作倏地停住,猛然抬头看向白叶。
对视了几秒,又或许只有零点零几秒,安澄突然就展开翅膀,而后慌不择路地、用尽全身力道地开始往远处飞。
这只长尾林鸮在撒谎!!!
他或许真的认识朱海和朱河,但他一定不认识朱云深——因为朱海朱河等二字名字的惯性思维,所以才会让白叶在听见“朱云深”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忽略掉了最后一个“深”字,说出了他们彼此都不认识的“□□。
可一个真正和整个红隼集群都熟悉的鸟,会不知道朱云深的存在吗?会信誓旦旦地说不存在的朱云也在担心他吗?
既然红隼集群和这只长尾林鸮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般交好,那朱海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来找他?
真相只有一个——其中必定有诈。
或许是安澄这一飞让白叶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所以他也没有了继续虚与委蛇的心思,直接振翅亮爪朝着逃亡的安澄而去。
每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安澄都能激发出无限的潜能来,可每一次的逃亡都并不轻松。
这只长尾林鸮是这片山林的主人翁,自然要比一个外来者安澄熟悉地形得多,而且中大型猛禽的爆发力也不是一只珠颈斑鸠可以轻易比拟的。
所以在周旋了半响之后,气喘吁吁的安澄还是被白叶给摁在了树干上。
“我说要带你去找你的伙伴,你为什么突然逃跑了呢?这么不信任我吗?”白叶低垂着脑袋,用幽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安澄,不善的气息从中流露而出。“难道你不想和他们会和吗?”
安澄气喘吁吁,伸长着脖子躲着那个压在自己脖颈上的利爪。
他不知道白叶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一定来者不善,而且目标也一定不只是他,或许是整个红隼的集群。
虽然离开的时候颇有怨言,不过安澄还是不愿意看到整个集群遭受到伤害的。
“我一只珠颈斑鸠,怎么可能会和红隼是伙伴?你想太多了。”安澄强撑着气息,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底气足一些。“而且我本来就是打算要离开的,只是你叫住了我。”
白叶微微俯身,蜡黄色的喙张合之下。“真的吗?”
“真……”
“哈哈哈——”白叶压着声音哑笑了几声,让鸟听不出这笑声是否真的愉悦。“我会骗你,难道你就不会骗我吗?你说得到底是真是假,不如我们实验一下好了,反正也没事做,对不对?
“看看那些红隼到底是不是真的担心你,把你当做朋友,好不好?”
说完,就用两只宽大的利爪将安澄给抓了起来,并朝着隐秘的山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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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不见了,安澄不见了!!!”
朱河大叫着绕湖飞了一圈,又急急忙忙地朝着朱云深所在的暂时歇息地而去。
他虽然嘴上说不要再管这两只鸟的事情了,但实际上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是他的朋友,再怎么样心里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今晚上进食结束后,朱河想要到处飞飞消消食,不知不觉就飞到了安澄的巢穴外面。
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再和自己的鸟朋友侃大山摆个龙门阵,哪里知道一靠近才看见洞穴被杂草给堵住了。
他哼哧哼哧地把杂草给弄开,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别说鸟了,就是一根羽毛也没有,而且附近的气味的浓度也不像是刚离开的样子。
朱河只是不怎么着调,但也不是真的蠢,联系一下今天上午最后一次看见珠颈斑鸠时的场景,就知道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为了防止是自己错判,他还特地在洞穴里面等了几个小时,可眼看着快到众鸟休息的点了,却还是没有鸟回来的迹象。
朱河就知道,这肯定是出事了。
人生鸟不熟、一只有些不太聪明的珠颈斑鸠、情绪状态不对劲……种种要素结合起来,朱河就是怎么都窝不住了。
他这一声一声的叫喊洒在湖面山林里,熟悉的他的隼听到之后立马就向他飞来,朱云深当然也马不停地朝他会和了。
一整个集群几只隼不过一会儿就聚集在了一起,事态紧急到不顾再找树梢详谈,他们纷纷振翅悬停在半空。
“安澄不见了。”朱河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我傍晚的时候去找他了,但直到刚才他都没有回巢穴,他还用东西把洞口给堵住了。而且我在附近叫了这么久,也没听见他的任何回应。”
说着,朱河把视线放在了朱云深的身上。
他非常合理地怀疑安澄的失踪跟朱云深今天和那只雌隼聊天脱不了关系,估计安澄是真的看到了,也是真的被刺激到了。
至于刺激到的原因,朱河不愿意去多想,毕竟感情的事情除了当事鸟,别的鸟也说不清。
朱云深接收到了朱河的视线,也明显解读出了其中暗含的深意,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不过他向来不是一只会被情绪操控的隼,还是理智地给出了当前的计划。“我们先去找鸟,这附近晚上并不安全,其他的等找到鸟再说。”
其余隼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不过就在众隼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朱海突然出了声。
“阿深,林子里面还住着一只鸟。”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但在场的所有隼都听懂了,氛围突然变得更凝重起来。
众隼交换了一个眼神,朱云深沉默几秒,而后快速地做出了决定,“我先去看看,你们在附近找,如果真都没找到,那就会和一起去找我。”
“阿深,很危险!”朱海忍不住压着声音低喝了一声。“那可是……”
朱云深没被这句话给吓到,坚定且笃定地、一字一句地说:“正是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
第79章 被当做诱饵了怎么办?
上午的那场意外大雨, 在经历了一整个下午的休眠与酝酿之后,终于又重新在夜深的时候落了下来。
白叶的巢穴也在山体岩壁之间,但显然他对居住地的要求并不多高, 整个洞穴都十分昏暗潮湿, 下雨的时候雨水顺着缝隙往里滴,清脆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着,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长尾林鸮身上的野禽臭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中。
巢穴里只有几根稀疏的、被压瘪的杂草,白叶躲避着滴下来的雨水窝在上面,百无聊赖地啄弄着身上的羽毛。
而被白叶抓回来的安澄, 此刻正被一根粗长的藤蔓绑在洞穴的最角落, 蓝灰色的羽毛因为无法躲避而被迫沾满脏污的泥水与灰尘。
“下雨了, 又是一个下雨天。”白叶感慨着低笑几声, 似乎带着几分回忆的意味。“下雨天不适合鸟在外飞行, 会让羽毛变重的。”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很喜欢下雨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没等到安澄的回答, 白叶就又自顾自地说:“因为下雨天身上的血腥味可以很快地被冲干净,血液不会弄得到处都是。”
他的声音原本就沙哑, 此刻在空荡寂静雨夜的衬托下, 更显得惊悚可怖, 说出的内容也沾腥带血的恐怖。
“但也不是每一个下雨天都让我记忆深刻, ”白叶还在说,话还没有停。“我最喜欢的, 认为最美妙的, 还是去年的这个时候,那当然也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
“当时我正在和我的老伙计们一起消遣时光, 在这片森林当中自由自在地飞翔、追逐。
“我们维持这样的习惯也已经很久了,几乎每年他们从南方迁徙来这里我们都会这样一起嬉闹。你知道吗?这是我一年中最期待的,觉得最快乐的事情,他们也非常的有意思。
“但是不止在玩闹,其实我们还偷偷地打了赌,你想知道我们赌的内容是什么吗?”
说到这里,白叶突然起了一些兴致,他一改先前懒洋洋的模样,站起来慢慢地朝安澄的方向靠近,一双幽深的眼眸在昏暗的洞内泛着淡淡的、诡异的光彩。
“我们赌……谁能够先要对了对方的命,哈哈哈——”
白叶压着嗓子张狂且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一霎那,洞外落下了一道惊雷。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亮如白昼。
从鸣管中挤出的沙哑笑声和震天响的雷声混合于一起,在撞击了数次岩壁之后直直地往安澄的耳朵里面钻。
“这场赌注真的持续了很多年很多年了,而就在去年!就在去年的这样一个大雨天,我终于赢了,赢了!!!”白叶抬着头大张着喙,整个身体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地颤抖着。“就算他们有两只鸟,最后还是输给了我,你知道我等那一天等了有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
“对了,你想知道他们是谁吗?”他猛地正回自己的脑袋,如盘般的面孔直对着安澄。“哈哈哈——他们就是朱海、朱河的父母,一对恩恩爱爱很了不起的红隼伴侣。”
大笑完,他蓦地变换了情绪,一张脸倏地严肃起来,“不过还是不完美,还是不够,因为我竟然遗憾地没有把那两窝雏鸟也一起杀死!
“他们都死了,作为他们的孩子,朱海他们又怎么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允许!!!”
话说到这里,安澄才算是完完全全地明白了白叶的意图——这只长尾林鸮和红隼有旧仇,所以想要借他将一整个集群的红隼吸引过来,然后将众隼给杀死。
至于白叶是怎么知道他和集群的关系的,这个还有待探究。
“今晚,今晚……”白叶的情绪收放自如,方才的歇斯底里又在转瞬之间被他好好地藏了起来。
他夹着翅膀慢慢地往山洞口走,雨丝已经将洞口给打湿。“今晚或许就可以让一切都结束了,如果今天还不行,那就让这场雨下得再久一些、再大一些吧。”
安澄的目光也被顺势吸引着落到了山洞外面。
倾盆的大雨模糊了外面的一切,山林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住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而又吵闹,他如鼓的心跳也越发清晰。
今夜会有隼来吗?会有隼知道他被白叶给抓了吗?如果来了是否会发生一场鏖战?是不是会有隼因此受伤?
想着这些,安澄忽然就没那么想被救了,心中的恐惧也莫名地淡化了不少。
长尾林鸮毕竟是中大型的猛禽,和红隼之间存在着体型差,这么一点差距在生死斗争当中是很要命的。
他确实很怕死,可也不想连累了别的鸟,进而造成不必要的、更多的牺牲。
而且没准作为珠颈斑鸠的身体死亡之后,他就可以重新变回人了,也不用再思考喜欢上了一只有了伴侣的鸟该怎么办这样的世纪难题了。
安澄如是乐观地想到。
“真是期待啊。”白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伸出翅膀去接了几滴雨水。“早点来吧,别让我等太久了。”
“他们不会来的。”安澄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接了他的话,“我会独自在外面飞行,就是因为我和整个集群已经闹掰了,准备自己回到南方去,所以他们不仅不会来,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其实我已经被你抓住了。”
听到这样的话,白叶扭头看向了安澄。“哦,还有这种事?所以你现在是在告诉我,其实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或许是珠颈斑鸠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在作祟,面前这只经常杀生的大型猛禽的威压确实让安澄有些难抗,特别是当那双看不见其他色彩的眼眸扫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都在无意识地微微发颤。
“你要知道,一只没有价值的鸟,也是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白叶哑笑着往山洞内走,也没有展示出计划落空的懊恼和愤怒来。“小斑鸠,你是做好被我吃的准备了吗?”
安澄被逼得连连往后退,直到无路可走背抵到潮湿的岩壁为止。“我只是……”
“嘘——”白叶制止了他想说的话,“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一只珠颈斑鸠做到了我都做不到的事情,知道你为什么和他们关系那么要好了,因为你确实挺有意思,主要是我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不怕死的珠颈斑鸠。
“不过,你就算再……”
“kakaka——”
白叶的话没有说完,山洞外面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鸣叫声,声音穿透雨幕直钻入洞穴。
那一霎那,白叶和安澄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答案。
是红隼!
白叶的表情马上变得兴奋起来,他二话不说地调转了方向,一边往山洞外面跑一边展开自己的翅膀,等爪子落到洞口的那一瞬,整只鸟立刻就腾空飞了起来。
长尾林鸮本来就是活跃于夜晚的猛禽,昏黑的环境仿佛让他更如鱼得水,即使下着大雨,他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似乎也没有减弱半分。
安澄也跟着往外走了几步,柔韧粗长的藤蔓缠着他的身体和双腿,他只能被困在洞中看着白叶朝声音发出的方向飞去。
红隼的叫声间歇性地响起,每次似乎都在不同的方向,而哗啦啦的雨声对于辨别声音的方向也确实有一定的干扰,因此白叶在空中无意义地飞行了好一会儿,变得越发急躁。
安澄看着白叶此刻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寻找红隼当中,也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了,他立刻低头看向将自己紧紧缠绕住的藤蔓。
也不知道这只阴恻恻的长尾林鸮这些年是不是尽研究这些了,藤蔓的结打得很死很巧妙,正好在他喙和爪子够不到的身后,翅膀也被裹着,想要在套里转个身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根绑着他的工具显然也被被精心挑选过的,不老不嫩、不脆不硬,与富有弹性的化工橡胶有几分相似度。
“真是个老阴货!”安澄暗骂了一声,绑着藤蔓的背部抵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不停摩擦,爪子和喙也同时地磨损着身前能够着的地方。
一边动作,他还一边压着声音低骂着,“建议国家不要再保护这样的坏鸟了,而是让我这样善良的小鸟顶替他成为国家二级,草菅鸟命,真不是好东西……”
在一些影视剧和小说故事中,再坚韧的东西都可以很轻易地被磨断。
然而事实上,安澄的羽毛都蹭掉了几根,爪子也磨钝了许多,这跟藤蔓也还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而已。
他急得想扭头去看背后的结是什么样的,哪知那结却正正好好地卡在了他的视野盲区。
“该死的!”
也不知道那发出声音的红隼是不是集群里面的,是不是朱海他们来救他了,但总之现在是他逃生的最好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一次……
“求求了,等下那坏鸟就要回来了,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死的。”
心中越着急动作就越是粗鲁,动作越是粗鲁他自己受的伤也越多,不过一会儿,山洞中就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这股味道和潮湿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变得闷而腥臭。
就在他终于听到身上的藤蔓发出了轻微的、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响时,山洞外面却忽然传来了翅膀快速扇动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消失的刹那,一道身影也随之落在了洞口,堵住了大片从外面泄露进来的、昏暗的光。
“安澄。”
第80章 要被猛禽杀死了怎么办?
在这声音出现的一瞬间, 安澄所有的戒备、提防、恐惧、无措、愤恨就都消失不见了。
他像是疲倦了雏鸟终于找到了生养自己的巢穴般,从内心的最深处生出了浓重的安心和触动,甚至还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大人, 你……”安澄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不自觉地变软了许多。“你又来啦?”
“我当然要来,”朱云深非常笃定地回答他,“知道你有危险,我怎么会不来。”
安澄吸了几下鼻子,虽然心中很是感动, 但还是嘴硬且别扭地问:“你冒着危险来救我, 你的伴侣知道了不会生气吧?不会害得你们因为我吵架吧, 毕竟……毕竟以前发生过那样的误会。”
误会两个字, 安澄此时说得底气却不是很足。
到底他再不能说自己不喜欢朱云深了, 他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了无心事、自由开怀的安澄了。
他变了,变得脆弱敏感多愁怀春了。
“伴侣?”朱云深向他走近的动作顿了顿,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谨慎地思考些什么。
“大人……”
安澄的一声轻唤让朱云深回过了神。
他低“嗯”了声, 一边帮安澄松开身上绑着的藤蔓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道:“还没有找到伴侣,至于今天你看见的那只雌隼, 我和她只是偶然遇见的而已, 她有自己的伴侣了。”
一句简短的解释, 安澄的心情就重新雀跃起来, 而他也才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误解朱云深了。
最近总是这样,应该说当他们这个集群靠近繁衍地之后, 安澄就开始频繁地产生这样的误会。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就已经喜欢上朱云深了吧。
只是曾经的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从来没有深究过到底是为什么, 只顾一味地将这样的情绪都归咎于自己不想被朱云深重色轻友地忽略上。
果然是当局者迷。
就在他走神了这么一会儿,这个重重束缚住他的东西就被解开了,那个他自己尝试了很久都没有断裂的藤蔓,在朱云深的爪下竟然变得如此柔顺乖巧。
“我们先赶紧离开这里,”丢掉藤蔓,朱云深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催促之意。“那只长尾林鸮随时会回来,和他正面对上我们讨不了好,他很危险。”
安澄说“好”,用力地甩了几下身上的羽毛,在重新找回了控制自己翅膀和爪子的感觉后,亦步亦趋地跟在朱云深的后面往山洞外头去。
虽然两只鸟交流了一番,可实际上距离朱云深进入山洞到现在,再算上解藤蔓的时间,也只是才过去了四五分钟而已。
这时间绝对算不上长,然而就在两只鸟准备正式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视野之中。
“我发现你了,我发现你了,嘿嘿——”
声音粗粝沙哑,又因为兴奋而扬得极高,混合之下产生了类似于指甲刮黑板般的牙酸刺耳声。
尖锐地在这个滂沱的雨夜响起,又如鬼魅一般往安澄和朱云深的身上缠。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如离弦之箭的速度朝这边靠近。
“安澄,快走……”朱云深的反应速度极快,一个反身就将落在他身后的安澄给推出了洞外。
突然的失重让安澄晃了那么两三秒时间的神,身体淋着冰凉的雨水进行自由落体,不过他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迅速调动肌肉挥着翅膀飞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其实是十分明显的,也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可是白叶的目标显然不是他这只珠颈斑鸠,所以也根本不在意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
白叶只顾扇动着自己巨大的双翼,径直朝着还留在洞口的朱云深而去。
朱云深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在白叶迅速接近他的时候,他就钻出了山洞,投入到了漫天雨幕的夜色里。
两只猛禽就这样迅速地开启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追逐战。
大型猛禽的实力不容小觑,翅膀完全展开之后,一道极具威压的黑影就出现在了空中,目标明确地朝红隼压制过去。
然而在自然界当中,并不是体型越大速度也就越快,这只长尾林鸮或许确实有一定年岁了,和正值壮年的朱云深相比,他的体力以及反应速度上要差很多,但显然他对这里的地形要更为了解。
因此两鸟之间的追逐十分焦灼,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小红隼,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就是安澄说的朱云吗?”白叶一边追逐,嘴中还一边不停地用疯狂的语气说:“你也是他们的孩子?”
下一秒他又自问自答道:“嗯……应该是的,你的身上有他们的气息,但是我以前竟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真是太遗憾了。”
朱云深无意向他去纠正自己的真实姓名,也根本没有想要回他话的想法。
他在树木山石之间疾速穿梭着,翅膀好几次都堪堪贴着岩壁擦过去,似乎想要利用极限的身位将身后的白叶给甩开。
“怎么就你一只隼来了?其他的呢,你的兄弟姐妹呢?去年你的父母刚刚孵出来的那一窝小雏鸟呢?”白叶一边说一边压着嗓子张狂地笑着。“难道他们都怕了?难道他们不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了?
“啧啧啧,不过作为你们父母老朋友的我,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等我把你和这只珠颈斑鸠都解决之后,就去好好的教训这一群失去了血性的红隼,哈哈哈哈——”
虽然话语之间略有提到,但其实安澄一直被白叶忽略在外,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留。
安澄钻入附近的大树中、停在树梢上,又借着树叶之间的缝隙去观察两鸟的追逐,心中十分犹豫此刻到底该怎么做。
白叶无疑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狡猾的一只动物,而且他没有和长尾林鸮打过交道,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展现出所有的实力、到底有没有藏在暗处的同伙。
如果他一直在藏拙,为的就是让他回去找救兵,然后等所有的隼来了再一网打尽,那……
安澄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后果。
可如果停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那不是让朱云深独自面对危险吗?就算他想帮忙,可以他的力量,就算上去了也是帮倒忙吧。
正在他犹豫的这片刻,那边的两只猛禽不知道什么时候拉近了距离,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的正面打斗。
即使朱云深的体型在红隼当中不算小,但长尾林鸮的体型仍然比他要大了一整整一圈。白叶的爪子又厚又大,指甲的部位像是被盘到包浆的石头,肉眼看过去便坚硬无比。
朱云深显然也没有要和他硬碰硬的想法。
他的翅膀快速扇动,一个俯冲躲开了白叶的利爪攻击,随后身体一抬,灵活地绕到了白叶的身后。
白叶的战斗经验显然很足,并没有被朱云深的这个举动所惊到。他的翅膀一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在原处调转了方向,又一次和朱云深正面对上了。
“就这么点招数吗?朱云,你还是太年轻了。”
说着,他从鸣管当中挤出了一道沙哑的叫声,再次对朱云深发起了进攻。
此刻他们的距离只剩不到三十厘米。
“朱云深——”
安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不可时宜的行为,他竟然在最紧要的关头,因为担忧和恐惧喊出了朱云深的名字。
朱云深理所应当地躲过了这次的攻击,但一直被忽略的安澄却因为这一声而引得了白叶的注意。
这只向来只在意红隼的长尾林鸮此时一改常态,调转方向快速地朝着站在树梢上的安澄飞去。
仿佛是在一瞬之间就改变了策略。
“安澄,走,你快回去!!!”
朱云深极其不稳重地、失态地高喊着,声音中充满着担忧。
说时迟那时快,他不顾自己安危地飞到了白叶的身前,俨然是将自己当做了保护安澄的肉盾。
安澄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身体几近缺氧,脑袋一片空白。
是他错了,他做错了。
他知道是自己的优柔寡断造成了现在的后果,但凡他能够早些做出决断的话……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要离开、他要逃,他不能让朱云深现在做的都变成无意义的事。
于是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用生命保护他的红隼之后,安澄立刻展开翅膀,跌跌撞撞地、逃也似地往远处飞。
而他也终于清醒过来,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去找集群、先去找一直带领着他们的朱海、先去跟集群中的其他红隼说这件事情……
相信集体的力量,他做不了个人的英雄。
“等我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拜托不要出现别的意外,求求了……”
安澄一边飞一边哭,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小的一只鸟也可以流出这么多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