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褪去,鱼肚白的天空还镶嵌着几颗微亮的星星,凌晨的横滨墓园冷冷清清。
从墓园门口往里走,绕过大路,经过一条绿意盎然的小路,在靠近山崖的偏远之处矗立着一块小小的墓碑,一个白头发斜刘海的男孩正静穆的站立在墓碑面前。
是来祭拜的吗?
可坟前没有给死者的供品,也没有鲜花、线香和纸钱之类的必备流程。
奇怪的男孩两手空空,他安静的凝望着墓碑,只有紧绷的嘴唇、下压的双眉说明他并不是对墓碑的主人毫无感情。
穿着一身白色和服,有着一头暗色长发的少女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双浅淡的眼眸悄然注视着他,不去打扰此时的少年。
少年的身上穿着一件黑外套,竖起来的领子藏起了少年的脖颈,连带他戴在脖子上的项圈也不被人看见。
同样被高高的领子遮住的嘴唇轻微的动了动,像是对着墓碑说了什么,然后他转身朝着少女走去,随着身体走动,体型单薄因此不够宽厚的肩膀位置有亮晶晶的露珠偷偷滚落。
走过来的他,表情可以说是释然,又有点不可置信,仔细观察还会发现点点悲痛。
“敦,不要紧吗?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首领给了我们三天时间。”
少女肃穆着开口,声音像是暗夜里从天空往下飘落的细雪一样冷清入骨,话语里带着的淡淡的担心又给人带来一点暖意,叫听众不至于被冻得发抖。
通常少女对别人说话时只有前者,而少年是被少女特殊对待的一员,显然他也对此习以为常,没做出什么讶异的反应。
他对着少女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没关系哦,小镜花。”
“有关于院长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法评价,虽然首领让我来看看他,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在来这里之前,我本以为我已经把他放在心里最深处,不去看不去想就会忘记小时候受过的一切苦难。”
“在孤儿院里被随意冤枉,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时很委屈;时常被无故体罚,钉子钻进我手脚时很痛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突然关进地下室里时很惶恐;经常挨饿吃不到饭时很害怕......”白发少年中岛敦语气平常的诉说着。
少女泉镜花向前迈一步,再迈一步,靠近少年身边,一只柔嫩的手从和服长长的袖摆里伸出来,牵住他的手:“敦,现在还痛苦吗?”
中岛敦对着她微笑:“没事的,首领拯救了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已经远离了像是噩梦一样的童年,现在连我最害怕的院长都死了,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是过去了。”
如果敦对他嘴里的院长只有害怕的话,为什么会来看他呢?
泉镜花在心里不解的想着,她只知道,对敦不利的人,不应该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敦,为什么要来?”泉镜花疑惑的问道。
就算是首领吩咐的,但是首领从不会做出强迫的事情,如果敦真的不想来,想来首领也不会勉强他。
“从首领、太宰先生手里收到院长准备送给我的毕业礼物,我才知道,原来院长他也是为我考虑过的,我不是被所有人怨恨着的。”
“虽然到现在我还不明白院长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但是在知道这一点之后,就仿佛卸掉了压在心底的沉重石块。”
“在收到礼物之后又收到院长意外身亡的消息,当时我的心里全是不可能,荒谬的感觉一时间充满大脑,我不知道自己还做了什么表情,只是太宰先生让我过来看看他,很笃定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按照太宰先生的话这么做了,现在想想我、我好像也是想来的。”
“首领说的话总是正确的。”泉镜花平淡的说道,仿佛那是世间正理,无需分辨。
“看也看完了,我们回去吧,小镜花。”中岛敦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要不要给太宰先生带伴手礼回去?小镜花你说我们应该带什么东西?”
“......”这就超出冷酷小少女泉镜花的知识面了。
“太宰先生喜欢什么?没见太宰先生对什么表示过喜欢啊。”也没有考虑过她会给出回答,中岛敦自言自语着,眉头纠结成一团,紫金色的透亮眼睛里满是烦恼。
敦,很烦恼。
看着他,泉镜花也跟着烦恼起来。
突然,唰的一声,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举起来,开刃的短剑锋利的仿佛能割断一切挡在面前的东西:“送匕首。”
这是她用的最顺手的武器,也是用来保护自己和敦的东西。
很重要,对她来说。
中岛敦哭笑不得的按下她拿着匕首的手:“太宰先生不缺武器。”
再说了如果送匕首这种危险的东西,中也先生会把我大卸八块吧!
想着无时不刻不在充当着护卫的中也先生一旦涉及到太宰先生安危就变得无比恐怖的样子,中岛敦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送兔子,我喜欢兔子。”被拒绝了也不恼,秉持着一定要消灭敦的烦恼的态度,泉镜花面无表情的提出另外一个建议。
“小镜花喜欢兔子啊,在我们回去之前,去玩偶店给你买一个兔子玩偶好吗?”
再这么下去没完没了了,中岛敦不再明确的拒绝,他明智的转移话题,至于送什么礼物给太宰先生,接下来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用来尽情烦恼。
“好,要粉红色的、两只耳朵长长的兔子。”泉镜花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中岛敦也露出一个微笑,温暖又明朗,像是早晨刚刚洒下的阳光一样。
少年,此时不用太烦恼哟,等你回去,你就会发现太宰先生变成两个了。
——然后烦恼就超级加倍了!
*
一大早的,躺在床上的太宰治还在自愿充当棉被的俘虏,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就刻意的惊醒了他。
【你遇到了首领太宰治】
【你遇到了最高干部中原中也】
【你遇到了秘书芥川银】
【你遇到了被困在禁闭室的梦野久作】
......
黑发凌乱散布着的脑袋干脆的往棉被里一缩,这魔鬼般的声音念念叨叨的还是往太宰治的耳朵里钻,他闭着眼睛客套似的说道:“呀,字幕君,你来了啊,还给自己整了一套声音,这声音不好听哟~”
【你遇到了织田作之助】
字幕君倔强的播完所有文字,声音越来越大的那种。
太宰治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倾斜身子,一只手伸向被布置在床头附近的控制开关,那是控制房间灯光的按钮,只听到啪嗒一声,室内一片明亮。
他收回手,背部轻轻的靠在床头,一只腿屈起,左手随便扒拉了一下头发,顺便把挡在眼睛前的头发捋开,惯常开始微笑:“字幕君你怎么这么执着的要跟着我?”
【......】气呼呼的字幕君不说话。
“如果是想来抓我的话,我刚到这个世界就应该有你们的人来了吧?以你们可以随便召唤别人的能力来考虑,穿越世界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成问题,我的身上肯定也有你们做的标记。”
“但是过了一天才来,而且只有你自己,你们内部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出现分歧了?”没被头发挡住的眼神凌厉而清醒。
【你觉得我是什么?】字幕君不再假装自己是无感情的机械。
“字幕君呀!这个名字恰如其分。”太宰治以一种惊讶的语气说道:“还能是什么?难道是诞生了灵智的程序?”
【可恶,你这不是都知道了吗?】
“啊,我猜猜,程序有了感情就有叛变的可能,所以你被创造你的人抛弃了?”
【我才不会叛变!】
情绪激烈的反驳之后是持续低落的声音。
【他们说我是失败品,不仅频频出错,还让你这个实验品钻空子跑掉了。】
从召唤结果来说是有够失败的,太宰治想到那个时候,有一次召唤是拖拖拉拉的,有几次召唤是程序根本不理解人类的文字,还有召唤出本人的同位体也很离谱。
【但是因为这次实验,他们也收集到不少数据,打算在我的基础上创造第二代作品,他们称这会是一个完美的成果,绝对不会和我一样。】
“所以他们放弃你了,也暂时放弃我喽~”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会证明给他看,我才是最好的!】
他,太宰治敏锐的注意到字幕君这次只说了他,没有说他们,他是指主创吗?他把这点暗暗的记在心里。
初生的灵智果然傻乎乎的,在太宰治的诱导之下把有关自己的一切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按下这点不提,他真诚的夸奖道:“不得了,程序产生智慧果然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
啊,是吗?字幕君收到糖衣炮弹,只吃到糖衣,没发现炮弹,于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你藏在哪里?我只听见你的说话声。”太宰治坐起来后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房间仔细观察了一遍。
【我在你的左耳上】字幕君老老实实的,有问必答。
掀开被子,太宰治翻身下床,裸......
浑身绷带的他利索的换上白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穿着拖鞋走到浴室里的镜子面前,撩起左边的头发,对着镜子检查耳朵。
咳咳,想什么呢,这家伙睡觉也绑着绷带,什么我们想看的一律都——没——有。
著名绷带精兼横滨男德标兵是也!
就算在炎热的夏天也绝不解开绷带,常年露出来的皮肤除了脸,就只有上半脖颈和部分手掌,穿这么多竟然也不热,仿佛自带体温调节器。
可能绷带才是本体?
......让我们回到正题,也不用太宰治仔细看,镜子里的他左耳朵上明晃晃的戴着一颗通透的菱形靛蓝色耳钉,大约2cm大小,闪着钻石的夺目光辉。
如果在阳光下左右晃动,还可以看到跃动的蓝光,带着一种妖异的有生命的美感,看着它就有一种活泼灵动的感觉。
太宰治既没有感觉到痛苦,也没察觉耳朵上有多了什么东西的异样感,他郁闷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擅自跑上去的?”
又自己回答自己:“我知道了,肯定是昨晚趁我睡觉的时候弄的。”
【我的高超技术可以保证你不会感觉到一点痛苦!】字幕君的语气里透出邀功的意味。
小孩子吗?太宰治很想吐槽,但他转念一想,绑架他那次应该是开始第一次实验,照这么说这家伙才产生意识没多久,这个年龄在人类里可不就是个小孩子。
“你很棒棒哦。”敷衍着称赞了一句,他继续套路小孩子:“你想怎么证明自己?”
【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召唤池被他们清空了。】
你还想进行你那个见鬼的召唤啊?
嘴角出现一抹狡黠笑容的太宰治笑得眉眼弯弯,鸢色眼眸里闪烁着星光,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帅得一批:“我有一个想法,保证你能够向他证明自己哦~”
小恶魔的尾巴似乎在无声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