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芘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哄荔 > 第六十八章
    ◎永远爱我。◎

    变故发生得太快,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几个下属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谁受伤了?我看不太清。”

    “我也没看清楚,是个女人。”

    “不是吧,宋总也受伤了吗, 怎么跪地上不起来?”

    “不知道啊…”

    是谁也不能是明荔。

    冯特助面色严峻,几乎可以想象boss的崩溃,他快速拨打急救电话,吩咐手下疏散人群,后以眼神示意他们留下可疑人员。

    一直到上救护车,明荔仍然没有恢复意识。

    原本活灵活现的美人,此刻面色苍白地躺着, 毫无生气。

    急诊科的门在眼前关上。

    冯特助沉默地跟在宋瑾砚身后,开口想说话,在看到宋瑾砚的脸色后,又咽回了喉中。

    他从没见过, 这个样子的宋瑾砚。

    男人靠在私人医院还算干净的墙边, 膝盖上沾着很明显一团灰尘。

    他低头。

    没有表情, 没有情绪。

    无声地崩溃。

    冯特助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宋绍章那边动的手脚, 宋瑾砚不是不知道。

    而他的决策,就是将计就计。

    哪怕从毕业就来为宋瑾砚工作,这么多年,冯特助还是由衷佩服boss的果断。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要的不仅仅是项目,还要将于他有威胁的,于他有阻碍的, 干脆利落一起铲除。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伤敌一千, 自损八百。

    宋绍章父子不就是想让他受重伤, 无法再继续主持工作, 无法得到西城项目吗。

    那他便众目睽睽,让他们得逞。

    有时,冯特助觉得宋瑾砚不仅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个极具冒险精神的赌徒——赌这件事到底会不会触碰宋老爷子的底线。

    为此,他甚至会去跨年夜去躺医院。

    但。

    宋瑾砚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这样一个结果。

    沉默蔓延。

    京城的夜幕降临,今天是跨年夜,连医院外的街道都灯火通明,行人如织。

    宋瑾砚神色怔松,朝着窗外看去。

    忽而轻轻一声:“我该答应她一起跨年的。”

    冯特助看他,想说话,却窥得男人身侧松开,收紧,不住颤动的手指。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

    宋瑾砚看了眼来电人,接通:“爸。”

    今日宋宅比往日热闹一些。

    佣人早早地通灯,一派喜气洋洋。

    但厅上的气氛,却生冷疏淡,唯有许兰音时不时和蒋蔓虚虚客套一番。

    宋绍章立在窗边抽烟,宋成睿盯着面前的茶几,双手沁出薄汗,神思不属。

    宋建业不满地敲拐杖,“这大过年的,苦着张脸是准备给我哭丧吗?”他又看了眼天色,“这瑾砚是怎么回事?吃饭也要大家等他?”

    管家连忙到:“我去给少爷打电话。”

    宋建业冷哼:“手机拿来,我亲自打。”

    宋成睿接到宋绍章的眼神暗示,起身去窗边,低声:“失败了。”

    宋绍章眯眼,吐出一口烟圈,“怎么失败的?”

    “有人替他挡了。”

    “谁这么碍事?”

    宋成睿摇头,极力忽视心头隐隐的不适:“暂时没问出来。”

    就在这时,那头打电话的宋老爷子径直站起来,“什么?!夭夭出事了?怎么回事?”

    像是有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

    宋成睿猛地扭头,面色惊变-

    疼。

    头疼,全身都疼。

    上一次这么疼,还是在十三岁。

    那天,明荔被发狂的马拖着跑了十几米,全身多处擦伤,腰间被刮出的伤口血流不止,缝了好几针。

    小孩子,不知道忍,疼了便会哭,这是本能。

    这一刻,明荔也想流眼泪。

    她疯狂呼唤宋瑾砚,想让他抱抱她。胸腔却像是被沉重的石块压住,无法开口。

    她还想去跨年,看烟花,倒数…

    但此时,她只能继续任由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海。

    很突然地。

    她回忆起某一年的跨年夜。

    那时明荔刚刚念大学,当晚特地从学校回来陪宋成睿去宋宅吃饭。

    那天很是热闹。

    因宋瑾砚出发去港城,为免家中过于冷清,宋老爷子兴致颇为不错地喊了不少孙辈。

    年轻人的娱乐活动很多,宋成睿在和他们在楼上玩游戏,但她不感兴趣。

    宋家旁支也有不少女孩子,但她们各有圈子,三三两两。

    知道她们不把她当自己人,明荔只能和其维持面上的客套之交。

    明荔坐在厅前,偶尔陪着一些长辈聊聊天。

    电视上在放着一部很老的电影《大话西游》,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明明周身熙熙攘攘,但明荔怔松地看着电视墙,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渐渐的,她有些困倦。

    很快,外面几个女孩子放起了烟花和仙女棒。

    明荔撑着头往外看,听见新年的钟声在倒数。

    突然,厅上的电话铃响。

    大家都陷入团圆热闹的氛围中,明荔坐的近,是她接通了这个电话。

    “谁啊?”

    那头有片刻的沉默,随后,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男声透过来:“是我。”

    明荔懵了,手指缠绕在一起。

    这还是那次楼梯谈话后,她第一次听到宋瑾砚的声音。

    明荔抿唇:“需要我帮你叫人来接电话吗。”

    “不用了。”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这时,新年的钟声敲响。

    《大话西游》电影中,也放到了最经典的那段对白。

    宋瑾砚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遥远,却又比任何人都亲近。

    他对她说:“新年快乐。”

    明荔长睫动了动,她低下头:“新年快乐。”

    宋成睿从楼梯上下来,声音由远及近:“夭夭,怎么不出去放烟花,你在和谁打电话?”

    匆忙间,明荔挂断电话。

    她摇头:“打错了。”

    宋成睿没有多问,拉着她去后院,“你闷坏了吧?我带你去放烟花。”

    以往,明荔会为此感到开心。

    但那天,她只是低头,在烟花的光亮中,看了眼月亮。

    港城的月亮,也会这么亮吗?

    绚丽的烟花散落,月亮也渐渐淡去。

    视野慢慢变亮,变清晰。

    突然。

    天光大亮。

    明荔猛地睁开眼睛,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病房的天花板。

    薄薄的日光从病房的窗帘的缝隙中透进,应是已经到黎明了。

    明荔想动,随即头上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她嘤咛一声,皱起眉头。

    这轻微的声响,很快引来了旁侧的注意。

    一声很轻的:“夭夭?”

    明荔吸了吸鼻子。

    想说话,却发现连舌头都是疼的。

    被砸中的一瞬间,她咬到了舌头,所以那时,她尝到了血腥味。

    明荔吃不得苦,最怕疼。

    偏偏这些,她一遍遍尝过,不止一次。

    “疼…”

    宋瑾砚握住她的手,低头一遍遍吻着,因太久没有说话,他喉间梗塞。

    “对不起。”

    一遍遍说着。

    明荔蹙眉。

    她见不得宋瑾砚自责,手指轻轻触碰他的掌心:“我又没怪你。”

    宋瑾砚看过来的视线,却十分复杂。

    房内安静,昏暗。

    明荔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表情,她合上眼,“头还是沉沉的,我再睡一会…”

    宋瑾砚凝视她的面颊。

    她被送过来时,后脑全是血。现在,那里缝了七针。

    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宋瑾砚的呼吸,再次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握住她的手指冰凉,毫无血色。

    几欲摧毁心肝的痛苦,一层又一层席卷。

    他却不曾移开视线。

    自虐一般,凝视描摹她的容貌。

    明荔中途又醒来了好几次。

    临近清晨时,麻药效果过去,她直接被疼醒。

    这次,她哭了出来。

    泪水浸透枕头。

    宋瑾砚面色苍白地喊来了医生,医生面露难色,表示只能缓解,实在无法消除。

    明荔又被打了点滴。

    宋瑾砚屏住呼吸,忽然侧过头。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次溺水。她甚至还会因为扎针而冲他撒娇耍赖。

    他知道的,她那么怕疼。

    明荔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破碎。

    这种疼痛绵延而漫长。

    但无论她何时醒来,宋瑾砚就一直坐在身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这使她安心起来。

    有叩门声传来。

    冯特助低声说:“宋小少爷,想要见您。”

    他没法不通报。

    这一个两个,好像突然全都疯了。

    一个围着病房不让进,一个用尽手段也想进来看一面。

    这次,宋成睿可是直接带保镖冲过来了。

    冯特助几乎可以预见,自家boss的滔天怒火。

    宋瑾砚低头解着袖扣,说:“换个地方,让他来见我。”

    私人医院行政处的会议室。

    “宋瑾砚,你利用夭夭来给你挡刀子?”宋成睿大步上前,一把揪起宋瑾砚的衣领,一拳就砸过去,“你还是个男人吗?”

    宋瑾砚不闪不避,任由这一圈实打实地打在脸上,最后只是用指腹,轻轻蹭过唇角的血迹。

    “你这是承认了?”宋成睿冷笑,又一拳砸过去,“你对得起她吗?”

    在他第三拳打来时。

    宋瑾砚直接一脚踹向他小腹,宋成睿反应不及,倒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讽笑,“这种话,竟也是你来问我。”

    “刚刚那两拳,是我让你的。”他一脚踩在宋成睿身上,满身戾气已经克制不住:“我现在没有心情来对付你,等之后,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宋成睿咽下喉间血腥气:“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么有种,还让夭夭给你…唔。”

    “不要再让我想起这件事。”他脚下用力,几乎要把宋成睿的肋骨踩断,“不然我现在就想把你弄死。”

    当明荔再一次清醒时,那种尖锐到几乎要劈开脑袋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她的神智终于得以清醒,四处环顾一圈,却没有看到宋瑾砚的身影。

    明荔纤长眼睫颤动一下,抿起唇,有些不安,更带难过。

    下一秒,宋瑾砚推开门,走过来。

    “你脸怎么了?你也受伤了?”这会是白天,明荔终于看清他的面容,伸手要去抚摸。

    宋瑾砚握住她纤瘦的手,低头,嗓音很低:“是我应得的。”

    明荔手指顿了顿,“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是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我在那里。”

    “不然,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宋瑾砚闭上眼睛,“我宁愿是我。”

    明荔沉默一秒,转移话题:“昨天还是前天,我做了个梦。你还记得那年,你在港城打电话回老宅,是我接的电话吗?”

    “我记得。”

    “其实那天,我有点想你。”明荔埋在他手心的指尖轻轻挠动,“新年快乐。”

    她突然想起那天背景电影的台词,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如果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于是,明荔轻轻补充一句:“永远爱我。”

    隔了很久,宋瑾砚没有说话。

    突然,明荔指尖轻动,感觉有温润的水珠滴落。

    她张了张唇,没有出声。